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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橙意 -【美夫臨門之二】侍寢國師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為了喚回畢生摯愛逆天而行也在所不惜 她只是出了一場車禍,怎麼醒來後竟回到千年前的古早時代?!不但從小資女變成女帝,甚至從平凡普通女變成絕色美人兒!原本以為上天很厚待她,豈料人生沒有所謂的完美無缺,這副身體的最大缺點就是心智年齡只有十歲,害她得整日扮痴扮傻,熟練到專長都可以寫「裝傻」兩字了,幸好她有一名萬能國師時時在身旁提點,才不至於太早露餡,雖然他在教導她這個朝代的一切事物時是個嚴師,但除此之外對她簡直好得沒話說,不但在她生病時悉心照料,拗不過她時臉上會浮現拿她沒轍的無奈神情,但仍沒說個不字,讓她逐漸沉浸在他的溫柔寵溺中無法自拔,不料她的表姊對他也是誓在必得,處處跟她作對不說,還千方百計想置她於死地,好將男人、權力一把抓,正當她想努力捍衛自己的「夫婿所有權」時,
卻在無意間得知,他其實是表姊家派來的奸細……
【出版日期】2013/2/2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10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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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序言】

  世上只有媽媽好橙意

  鎊位讀者寶寶們大家好唷~橙小意在這里向大家拜個年,祝所有人新年快樂!

  這陣子大家應該都因為過年而忙翻了吧?尤其媽媽們更是忙碌,又是打掃家里,又是準備年貨的,每天都忙得團團轉,非常辛苦,如果還要上班的話,那簡直會忙得累出病來。

  在這里叮嚀大家,記得要多幫媽媽的忙,才不會讓媽媽因為辛苦準備過年的事情而累壞身體。

  像不良小作者平常懶歸懶,一到過年前,就會勤奮的開始規劃打掃工作表,分配好掃除工作,再跟家人一起分工合作,這樣二來不僅媽媽輕松又開心,全家人也都能快快樂樂的過個好年。

  我覺得過年最讓人高興的,就是平常因為忙碌而無法見面的親問好友,都能在過年的時候好好放個假聚在一起,那種感覺真的非常好。

  還有,以前都是家中長輩發紅包給橙小意,現在自己終于有能力回饋長輩,看到媽媽收到紅包、禮物時開心的表情,讓橙小意覺得一整年辛苦工作都值得了。

  真是非常感謝媽媽平時這麼辛勞的照顧橙小意,還會督促橙小意改掉生活上的惡習。(母親真偉大~~)

  由于寫作的緣故,橙小意常常會熬夜,有時肚子餓到不行(明明晚餐就吃很多了呀,囧),就會自己準備宵夜,但這些邪惡又美味的宵夜不只讓橙小意吃飽飽,

  還變胖胖了(掩面)。

  說起來也是因為有時候突然有了靈感,于是就挑燈夜戰,想快點把腦中的故事寫下來造成的。

  熬夜其實很傷身體,大家可不要學不良小作者這樣常常熬夜,讓家人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

  不過真的很奇怪,不曉得喜歡寫作的人是不是都跟橙小意聶惚,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靈感最豐沛。

  像這本《侍寢國師》,很多劇情就是在晚上寫出來的,大概是大家都休息了,橙小意沒有說話聊天的對象(誰叫橙小意自己不睡覺),就可以開始天馬行空的想故事、寫故事,沉浸在故事的氛圍里。

  這個故事跟《奪後佞臣》是同一個時空背景,不同的是橙小意加入了「穿越」的元素。

  上一本的男主角個性活潑,這次就想寫一個有點冷酷的男主角,雖然最後的個性塑造是偏冷靜型的,但是兩個故事的男主角各有特色,橙小意自己都非常喜歡,希望各位讀者寶寶都會喜歡這兩個男主角,還有故事內容。

  這次的女主角因為是從現在穿越到古代,思考方式當然也會跟古代人不同嘍,所以和男主角之間發生了不少趣事,可愛的讀者寶寶們感到好奇了嗎?趕快一起跟著男女主角的腳步進入故事吧!(灑花)

  最後,希望橙小意的書寶寶可以盡快跟大家見面,橙小意一定會努力加油的,請大家要多多支持橙小意的書寶寶喔~~^__^y

  
   
【楔子】

  「砰!」

  車禍發生的瞬間,葉淺綠從心愛的復古小綿羊上被撞飛,倒臥在距離事發現場數公尺外的柏油路上,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劇烈的疼痛像強烈的電流般沖擊她的四肢百骸,她腦海一片空白,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氣味。

  據說人在快死之前,腦中會有畫面像跑馬燈一樣閃過自己的一生,原來是真的……

  她,葉淺綠,芳齡二十四,是一個平凡到不值得一提的女生。

  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一間貿易公司當會計,除了有過兩次暗戀、一次告白失敗的慘痛回憶,沒有其他戀愛經驗。

  回顧二十四年的人生,只能用一句話總結——平庸無趣。

  啊啊啊,她還不想死啊!她想談幾場傷春悲秋的戀愛,賺進人生的第一桶金,買一個名牌包犒賞自己……

  好痛好痛!腦中的意識糊成一團,葉淺綠連悲嘆的力氣都沒了,就在此時,有道陌生但是十分悅耳的男人嗓音緩緩飄入耳中。

  鳳梓,鳳梓,魂歸來兮……

  「鳳紫」是誰?這位負責招魂的老兄也太不專業了,連她的名字都喊錯!

  鳳梓,鳳梓,魂歸來兮……

  男人不間斷的悅耳嗓音將葉淺綠的意識逐漸拉遠,靈魂也跟著飄離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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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1章】

  好香……

  葉淺綠是被餓醒的,還沒睜開眼楮就聞到一股香氣,應該是知道她出車禍趕過來的老媽準備了好料,要替她滋補虛弱的身子吧。

  抬起手想揉揉惺忪的雙眼,卻發覺兩只手都纏滿了紗布,上頭還隱約可見干涸的血跡,葉淺綠嚇呆了,連忙坐起身,卻又立刻痛不欲生的躺回原位。

  「好痛!麻醉藥也退太快了吧!怎麼會這麼痛……」

  嘴里碎碎念著,葉淺綠的雙眼又突然瞪大,見鬼似的看向周遭的環境。

  映入眼簾的是無一不精致講究的寢房,綺羅芙蓉帳、繡著百鳥朝鳳的被褥,就連她身上也穿著朱紅的衣袍,交領的衣口和寬袖上頭都有著繡工細膩的花紋。

  她嘴巴愣愣地張大,雙眼眨也不眨的瞪圓。

  她穿越了,

  現在電視劇與小說最火紅的穿越,居然真真切切發生在她身上了,

  就在葉淺綠欲哭無淚的時候,一個身穿翠色羅裙,頭發挽成兩個圓髻的女官推門走入。

  看見床榻上的葉淺綠已經清醒起身,女官「啊」了一聲,匆匆擱下精致托盤,也沒招呼一聲就往寢房外跑。

  「等等——」她正想喊人,問清楚今夕是何年,但那長相清秀的女官已經奪門而出。

  她真的……穿越了?還是只是作夢未醒?

  望了望堪稱雕梁畫柱的貴氣寢房,葉淺綠咽了口唾沫,咬牙忍著身上各處的疼痛,吃力地從繡柱紅床上翻了個身,顫巍巍的下了床。

  未著鞋襪的白淨果足踩在石地上,有些刺骨涼心,她哆嗦了下,看看四周,一發現豎立的銅鏡,立刻如見親人般的靠過去。

  可是當她的雙眼望入銅鏡時,她又一次驚嚇了。

  鏡中的人兒真的是她嗎?

  一頭長過腰下的如雲烏發,臉色雖然憔悴,額頭與左頰上還有幾道不算深的傷痕,但是依然可見頰若桃花,眼如秋水,膚白勝雪的絕色美貌。

  這下,葉淺綠是真的看呆了。

  這不是葉淺綠!這不是她!

  她的臉蛋沒這麼小,她的眉毛沒這麼縴巧,她的鼻頭沒這麼秀挺,她的雙眼沒這麼水靈溫潤。

  這麼美的容顏,根本不該是她的臉!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靈魂穿越」?肯定是了,否則她的意識怎麼會被困在這位天仙美人的身體內?

  葉淺綠模模臉,再掐掐自己不盈一握的縴細腰身,一場車禍醒來變身為古代絕世美人,這算是福還是禍?

  她整個人呆在銅鏡前,怔怔望著鏡中的美麗容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甚至連寢房的門被推開也沒發覺。

  直到銅鏡中浮現了另一張臉,她才收起瞠視,身子略僵的轉過身。一看,她雙眼望之發怔,眸中滿是驚艷之色。

  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的是一名男人,更準確的說法是,一名漂亮得過了火的男人。

  他有著一雙狹長好看的鳳眼,眉若墨掃,挺直的鼻梁襯上厚薄適中的嘴唇,寬闊飽滿的額上有一瓣桃花印,神情淡淡的,沒有表露太多情緒。

  葉淺綠雙眼都看直了。

  她的新身體雖然是位絕世美人,但是萬萬不及眼前這男人的十分之一。

  「你是誰?」弄不清眼前情況的葉淺綠決定先發制人,悄悄退了一小步,不讓兩人靠得過近。「我又是誰?」

  「你來晚了兩天。」晏蒔青的聲音一出,她先是愣了愣,立即認出他的聲音就是車禍當時聽見的招魂聲。

  葉淺綠指著他,又急又氣。「你!沒錯,就是你!我聽過你的聲音,你在我耳邊亂喊,還把我的魂魄招來這個奇怪的世界!」

  他該不會是施展了什麼巫術或是妖法,害得她靈魂出竅,月兌離了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個……不知喚作什麼名稱的鬼地方。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這不是我的身體,我也不屬于這里,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我警告你最好快點讓我回去原來的世界,否則我——」

  「否則你要怎麼樣?」男子順著她的話反問,神情不冷不熱,甚至看得出幾分調侃。

  她能怎麼樣?面對這麼一個未知的世界,她孤立無援,就算知道是他搞的鬼又能怎麼樣?

  登時,葉淺綠像顆泄氣的皮球,原先還挺得直直的腰軟了下來,芙蓉臉蛋也哭喪著。

  「我不能怎麼樣,但是我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里……你又是用了什麼法術把我的靈魂招來這里?」

  男子沒出聲,靜望了她半晌,目光漸往下,瞥了一眼她未著鞋襪的雙足,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

  葉淺綠也注意到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被這樣一個俊秀漂亮的男人盯著光果的腳板,竟然也不由自主的臉上發燙。

  她不自在地拉拉裙子,想遮住那一雙白皙的果足,男子卻已經喊來門外守候的女官,打來一盆水,替她擦拭干淨。

  身上的傷口很疼,加上眼前男子好像也還沒打算回答問題的樣子,葉淺綠只好先按捺住好奇,順從地在女官的攙扶之下,重新坐回了繡柱紅床,手中捧著熱熱的參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注意到女官們看著她的目光透著一絲古怪,她心里有些疑惑,但在還沒弄清情況的現在,她決定先保持沉默。而女宮們也不敢久留,等到一切打點完畢,便魚貫退出寢房。

  房中,又只剩下她與那名美若謫仙的男子。

  喝了碗參湯,又吞了幾口鮑魚小米粥,葉淺綠驚魂未定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可是對于陌生的環境與人事物,她依然感到惶惶不安。

  罷才她聽見女官小小聲的喊了男子一句「國師」,如果她的判斷沒錯,這里很可能是某個王朝的皇宮,至于她的身分是什麼,則有待男子解惑。

  「你……是國師?」葉淺綠用著不知該信任還是該防範的矛盾眼神望著他。

  「是,我是白鳳國的國師,晏蒔青。」

  他眉不揚、眼未眨,氣質雍容華貴,橫看豎看都非是等閑之輩。葉淺綠難掩緊張地低下頭,捧著參湯的雙手都滲出汗了。

  「那我是誰?不……我的意思是,這副身體是誰?」

  「白鳳國的神女。」

  「神女?」她小嘴微張,滿臉愕然。

  「現在的你名喚「鳳梓」,是白鳳一族碩果僅存的血脈,也是唯一有資格擔任神女之位的人。」

  凌亂的思緒飛快轉了一圈,葉淺綠一條一條的解讀清楚。「所以你口中的神女,地位等同于帝王?」

  晏蒔青點頭,又道︰「目前朝政局勢正亂,神女日前在前往神宮行祭天之禮的途中遭受埋伏,身受重傷,已經昏迷了三天。」

  葉淺綠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身上到處都是傷,雖然剛才女官已經敷上了藥,但還是讓她痛得嘶嘶抽氣。

  「我觀察過星相,也替神女的命盤卜過一卦……」他略作停頓,眼神閃爍,但是幾不可察。「遠在千年之後另一個時空的你,正好與神女同一時間踫上了死劫,所以我施了轉魂之術,把你的魂魄招來……」

  「慢著、慢著。」葉淺綠聽得頭昏腦脹,趕緊出聲喊停。「如果我的魂魄被你招來這里,佔據了神女的身體,那麼你口中的神女呢?」

  難道她遠在二十一世紀的,也被這個古怪王朝的神女佔據了?

  晏蒔青目光一寒,口氣也倏冷。「神女的身子本就病弱,遭受埋伏的時候沒能挺過來,已經不幸離世了。」

  「那她的魂魄呢?」

  「我用卜筮之術算過,神女這一世的陽壽已盡,魂魄怕是已經喝了孟婆湯,重新投胎轉世。」

  葉淺綠情緒激動起來。「不是都說人死不能復生,既然神女已經死了,你為什麼還要招我的魂魄過來?」

  「神女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旦她的死訊傳出,整個白鳳國很有可能會大起動亂,整個國族都將面臨危險。」

  她發現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閃動著寒冽的殺氣,令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看來,她不只是靈魂穿越了,還穿到她最不喜歡的古代宮斗環境。

  「國族?你所謂的國族是什麼意思?」葉淺綠發現自己的頭開始疼了起來。

  晏蒔青緩了緩過冷的口氣,似乎不想嚇到她。「等你把傷養好,我會鉅細靡遺的將白鳳國的一切告訴你。」

  「我可以不要知道嗎?」她只想回去當平凡的葉淺綠呀,根本沒想過當什麼翻手是雲、覆掌是雨的神女。

  晏蒔青斂了斂眉眼,對她的抱怨似乎很不高興。

  「無論你要或是不要,現在的你就是白鳳國的神女鳳梓,在這里,除了我,你不能對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分。」

  聽見這句話,葉淺綠感到耳熟。對了,那些穿越電視劇都是這樣演的!真沒想到,她居然也有親耳聽見這種台詞的一天。

  最感到頭疼的是,這不是連續劇,而是在她眼前真實發生。

  「如果我說出去了,又會發生什麼事?」

  「你絕對不可能說出去。」

  「為什麼?你就這麼相信我?」

  「如果你還想回到你原先的世界,你就不能說出去。」

  「你這是威脅?」她低嚷。

  晏蒔青並未否認,處之泰然地回望她。

  「那萬一我扮不來呢?萬一被別人發現我根本不是原本的神女呢?」葉淺綠又問。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他沉定的道,眉眼之間波瀾不興。

  「你為什麼能夠如此肯定?」

  「因為神女在孩童時候曾經遭人下毒,即便她長大了,心智也依然停留在十歲。」

  換言之,這個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利,萬人之上的神女……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痴兒?!

  聞言,葉淺綠真的傻了。

  
  本以為只是得裝裝傻,養傷的這段期間,葉淺綠才發現假痴兒不好當。

  不僅在女官面前必須裝瘋賣傻,按照晏蒔青的指示,她只能說些童言童語,不能泄漏半點端倪,每晚入睡之前,還得跟著他熟悉白鳳國的一切,惡補關于鳳梓的身世以及喜好。

  原來穿越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她到現在才知道。

  隨著身上的傷勢逐漸好轉,她也慢慢弄清楚了這四靈大地的局勢。

  四靈大地位在極北,四靈之名始于百年前,在結束長達百年的爭奪酣戰後,形成四強鼎立的局面,四國皆以靈獸名為國號︰驪龍,白鳳,麒麟,祥龜,統稱「四靈大地」。

  這里充滿著神話色彩,到處充斥著奇幻仙術,完全推翻了葉淺綠穿越之前對古代的種種想法。

  白鳳國的神女,是一脈傳承的特殊族裔。此際,白鳳國傳承至鳳梓,年號「貞靜」。

  相傳在百年之前,白鳳國是鳳凰的棲息寶地,受到天神的恩賜,被視為上古神獸的鳳凰于此降世為女,擁有統治這塊土地的無上權力,因此被尊奉為神女。

  神女世世代代皆招婿,但是後代子孫仍越來越單薄,到了鳳梓這一代,只剩下她一人的血脈最靠近嫡系。

  十歲那年,一位被買通的近身女官暗中在鳳梓最喜歡的糕點中下毒,可憐的鳳梓雖然大難不死,卻從此成了心智年齡停留在十歲的痴兒。

  鳳梓的娘親——也就是前任神女薨逝得早,獨留下必須肩負治國大任的痴兒一人,處境實在淒涼。

  白鳳國上上下下都知道神女是不諳世事的痴兒,對她不敢抱以太多希望,倘若不是尚有一批忠心護佐神女血脈的忠臣,恐怕所有國事政要的大權都會落在野心勃勃的薛太師手上。

  話說這位權傾朝野的薛太師還是鳳梓的表親,膝下有一女,不僅把權弄政,還妄想將女兒推上神女王位。

  若不是有晏蒔青這位能人異士在,恐怕鳳梓的神女之位早已不保,性命更是堪憂。

  突如其來的一記響聲敲上了葉淺綠的頭頂,她痛得瑟縮一下,抬眼就看見晏蒔青手執戒尺,淡漠嚴厲的面容定定注視著她。

  「專心。」他的語氣淡淡的,卻有無上的威嚴。

  葉淺綠咕噥兩聲,揉揉微腫的發頂,右手提起筆,繼續模仿著鳳梓的筆跡。

  靈魂寄宿在鳳梓的軀體上,就某種程度而言,也算得上是「寄人籬下」。

  即便知道造就她靈魂穿越的罪魁禍首就是晏蒔青,她依然只能妥協,與晏蒔青達成了協議,協助他「暫時偽裝」鳳梓,平穩白鳳國的民心與朝政動亂。

  晏蒔青也允諾她,待大勢底定,他便會施展離魂術法,將她送回千年之後的世界。

  這段期間,她除了裝傻扮成痴兒,還得漏夜跟著晏蒔青學習各種治國要術,讀遍各種艱澀難解的書籍。

  諸如《四靈國史》、《白鳳神史》、《齊國通監》、《帝君之道》……各類皆有涉獵,晏蒔青根本是將手頭上有的書全往她腦里塞,一點也未顧及她是來自千年之後的未來人士,語言與文字上隔閡很大,念得她苦不堪言。

  她也深感納悶,橫豎鳳梓都是個痴兒了,又何必苦讀這些義理深奧的書籍,讀了也是白費,偏偏晏蒔青異常堅持,她也只好認了,乖乖照做。

  臨摹了好片刻,她揉著泛酸的頸子,手腕也有些麻,偷偷揚高了眼角,覷尋著那一抹醒目俊美的人影。

  她意外發覺晏蒔青坐在梨花木椅上,只手支頷,雙眸闔掩,也不知是閉目養神,還是當真打起了小盹。

  她手勁輕巧地擱下筆,來到他身前,好奇地將臉兒湊近,仔細端詳起這張堪比桃花的美麗俊容。

  他的睫毛細長,像兩扇黑羽,鼻梁高挺,膚白若玉,唇如含朱,真的十分美麗,莫怪宮中的女官每每見著了他,便個個含羞帶怯,眉開眼笑。

  就連她也時不時地被他貌若謫仙的俊雅面容勾走了心神,好幾回,書讀著、讀著眼神就飄到他臉上,自己都渾然未覺。

  葉淺綠忍不住伸出手,輕觸那兩排睫毛,又趕緊縮回來,怕吵醒了他。屏息靜等半晌,見他還是未醒,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猜想他真的睡沉了,她壯大了膽子,指尖輕輕刷過那一排羽睫,嘴里念念有詞。

  「長得真好看呀……要是能再多點笑容就好了,成天冷冷淡淡的,老是逼我讀這個、寫那個的,煩死人了……」

  其實晏蒔青並未入睡,只是閉眼假寐,耳力極好的他,早在她起身挪近的那一剎便捕捉到衣裙摩擦的窸窣聲響。

  原以為她是想趁此機會偷懶,或是溜回寢殿,下一刻,他垂掩的睫毛便讓人輕觸了兩下,耳邊傳來她顯得緊張的呼吸聲。

  他不著痕跡地輕勾唇角,內心低笑,原來她對他如此好奇?這段日子,她事事配合,不吵亦不鬧,所有反應倒還算平靜,看來為了能夠順利返回她原本的世界,她盡了最大努力。

  心思流轉間,耳邊飄來她帶著戲謔笑意的嬌脆嗓音。

  「呵呵,張眼的時候怪嚇人,想不到閉上眼楮的時候看起來這麼無害。」

  無害?晏蒔青被她的形容詞弄得一怔。

  鳳梓一死,放眼朝中,誰人的權力可與他相比?倘若他要,他大可用妖蠱之術操縱鳳梓的,藉此掌控整個白鳳國。

  正與邪,僅僅在一念之隔……他無害?她雖然不痴不傻,卻跟鳳梓一樣天真。

  「睡著了也皺眉頭?到底是有多少心煩事?」

  盯著晏蒔青出神的葉淺綠低聲訝道,望著他眉宇間的川字痕,她心下一動,如風拂過湖面,心湖起了漣漪一波波。

  彷佛被美麗的事物吸引一般,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撫過他眉間的折痕,就像見著了一個無形的傷口,溫柔的撫慰它。

  她的觸模輕緩如羽,又似一道暖暖和風,照拂過晏蒔青的眉心,令他沉靜多時的心驀然一震。

  這個觸感太深刻,幾乎直探入心,他從未有過這般感受,身子也為之一凜。

  葉淺綠毫無所覺,水女敕的蔥指依然在他雙眉之間輕柔撫著,像是要將起皺的絹布撫至平順。

  「皺眉多不好看呀,還是這樣漂亮。」撫順了皺痕,她方滿意地逕自點頭,笑意爬滿了嬌美的臉蛋。

  晏蒔青徐緩睜眼,對上了那一雙直直瞅著他的晶亮眸子。

  葉淺綠怔了怔,笑容猶懸在臉上,也忘了退開身距。

  兩張臉龐近在咫尺,他望她,她亦望他,氣氛一瞬間尷尬了,她被他反瞅得臉泛潮紅,螓首垂下,只露出兩個染紅的白女敕耳朵。

  丟臉啊啊啊!原來他根本沒在睡!她偷看偷模就算了,還直接被人逮個正著,真的好丟臉!

  一度很想裝死的葉淺綠僵了半晌,才聽到晏蒔青啟嗓道︰「字練得如何?」

  「就、就快學上了。」不敢再望,她一路垂首坐回案前,重新提筆,伏案書寫。

  人是回座了,但心神卻還滯留在另一端,沒法用眼楮瞧,她豎直了雙耳,仔細聆聽他有無任何動作。

  捕捉到衣袍拂過椅腳的沙沙聲,她暗自咽了口唾沫,握著軟毛羊毫筆的右手有些抖,筆端不穩地滑過雪白紙面,留下了一筆歪斜的字跡。

  她用心感覺,知道晏蒔青走近,停步于她身後,卻不知何故,遲遲未揚聲。

  直到耳際一陣麻癢,她抬眸,恰好看見他俯,一綹黑潤烏發隨著他前傾的動作拂過她的頰側。

  她心口驀地一記緊抽,呼息漸亂,只見他伸出了皎白如玉的一只手,指著有鳳梓筆跡的折子。

  「鳳梓下筆的力道不大,你的腕力得再放輕一些。」

  他指導的語氣依舊有條不紊,聽不出半絲異狀,唯有他自己明白,方才被她輕觸眉宇的震撼仍然蕩漾于心,久未消散。

  她點點頭,頰上紅潮未退,握緊了筆桿,生怕鼻息一亂,連一個筆劃都寫不出來。

  「唉。」趁著四下無人,獨自坐在園子里的葉淺綠嘆了一口氣。

  她的靈魂被困在這里也已經一個月有余了,從最初始的戰戰兢兢、小心裝傻,到如今也已適應得頗好。

  舉凡鳳梓的習性與喜好,她也已熟記了八、九成,只是有時一覺睡醒,她還是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千年之前的四靈大地。

  她托著腮,一手揉了揉酸疼的頸子,挽住烏發的根根金珠鳳釵美雖美矣,但重量也不容小覷,天天簪在頭上也是一種負擔。

  春意漫漫,桃紅似錦,柳綠如煙,江岸之上,煙靄沉沉,如霧般縈繞著整座朝鳳宮。

  這片美景看在葉淺綠的眼里卻沒有太大感動,除了陌生以外,這里偌大得令她惶恐。

  雖然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其實神女就跟歷史記載的那些帝王一樣,孤單寂寞,鎮日還得提防身邊人是否真心相待,活得其實並不輕松。

  即便她日日裝傻,也不難看出旁人的幾分鄙夷。

  畢竟,誰會想伺候一個權高勢大,心智卻只有十歲的痴兒?

  趁著女官端茶點上來伺候前,葉淺綠把握難得的落單清閑,走入開滿桃花的園子,順手折了一枝桃枝,欣賞桃花漫天飛舞的如幻美景。

  此時,她原本清晰的視線瞬間模糊,周遭的桃花林如同被一片濃霧掩住般的迷蒙,眼前倏地浮現了一幕奇異的景象,她看見穿著杏粉衣裳的鳳梓在笑,且還是對著一身燁然、俊美如仙的晏蒔青傻兮兮的笑。

  鳳梓手心握著一把杏花糖,一顆塞入自己嘴里,一顆遞給了晏蒔青。

  「青青,吃糖。」

  晏蒔青手執兩冊書,身子本就頎長的他佇立在落英紛紛的桃花林中,更是俊秀非凡。

  他額間烙著一瓣桃花印,據傳身上也流著神人血脈,是桃花仙轉世,但究竟是真是假,也無從考究起。

  而令葉淺綠難以置信的是,性子偏冷的晏蒔青竟也對鳳梓微微一笑,伸手接過那顆軟女敕沁甜的杏花糖放入嘴中。

  那足以傾城的微微一笑,讓旁觀的葉淺綠心跳登時紛亂,就如同這漫天飛舞的桃花落英,許久無法定下。

  她看見晏蒔青輕輕挽住鳳梓,任她像個孩子似的蹭著他撒嬌,更看見鳳梓倦了便往他身上靠去,臉上有著安心神色。

  倏忽間,濃霧又漸漸散開,桃花林里僅有她一人痴痴佇立,剛才看見的那幾幕如幻覺般消匿無蹤。

  她低喘,撫著跳動猶快的胸口,揉了揉雙眼,再抬頭望向漫天飄落的桃花瓣,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是幻。

  罷才她看見的那些影像……莫非是鳳梓的記憶?倘若是的話,那她應該感到陌生才是。

  可為什麼她……

  「鳳梓。」

  突來的一聲呼喚,中斷了葉淺綠的尋思。驀然回首,她瞥見一身白衣的晏蒔青就站在園子外,臉色似乎不大好看,黑潤的鳳眸顯見一絲慍意,彷佛並不樂見她出現在此地。

  莫非……他知道些什麼?方才那些幻影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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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2章】

  正當尋思之際,身穿一襲月牙白錦袍的晏蒔青已朝她行來,她眼神迷惘,如隔著一層朦朧霧紗,望不見清晰之景。

  待那道身型頎長的人影行至面前,她沒有多想便月兌口喊道︰「青青。」

  剎那間,晏蒔青淡定的面色瞬變,清亮的烏瞳也染上了復雜色彩。

  「你喊我什麼?」

  葉淺綠徐徐仰起螓首,笑得貝齒盡露,胭脂妝點過的花顏更添一絲嬌美。「我喊你青青,我還知道你愛吃杏花糖。」

  晏蒔青垂下雙眸,望著個頭僅到他胸口處的嬌小人兒,她的模樣與平日絲毫無異,眉開眼笑的樣子就彷如鳳梓依然在世,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智不只十歲,而且時常忤逆他的命令,問一頂三。

  「無知稚童才喜歡吃糖。」他眉目冷峻,似乎對她太過親昵的靠近很反感。

  「青青真是愛說笑,我剛才明明看見你——」

  葉淺綠話聲一頓,秀頸微偏,乍然憶起方才眼前浮現的那幾幕,也不知是她的幻覺抑或是白日夢,說出來會不會反而被他笑話?

  晏蒔青眸色略閃,也未再追究下去。

  「你怎麼一個人在此?隨侍的女官都到哪兒了?」

  斂起惑容,葉淺綠振振珠繡長袖,順手往朝鳳宮一指。「我剛才吵著要喝茶,又嚷著要吃雪蓉糕,把她們鬧得人仰馬翻,現在肯定都聚在膳房去忙了,我難得偷了個清閑。」

  話音方落,就見晏蒔青俊朗的眉眼掠過不悅之色,葉淺綠內心暗暗喊糟,差點忘了,這位國師大人曾經千叮嚀萬囑咐,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能落單,更不能掉以輕心。

  「往後,不管上哪兒,你都得帶上冰心與洛月。」正當她尋思之際,晏蒔青驀地揚聲吩囑,一雙鳳眸肅冷得緊,半點玩笑都開不得。

  葉淺綠努努嘴,悄聲咕噥了幾句。

  冰心和洛月是朝鳳宮的女官之首,也是唯二能讓葉淺綠感到放心的宮人,更是晏蒔青特意擺在她身邊的心月復,兩人知書達禮、更懂些許五行術法,好暗中保護她,以防有人想以巫蠱之術加害她。

  「我同你說話,你可有聽見?」

  「回國師的話,鳳梓聽得明明白白,必當謹遵國師的吩咐。」

  內心不滿地怨聲兩句,她拱手作揖,半調侃似的行了個端正宮禮,未察覺身後一行人正浩浩蕩蕩往她所在之處走近。

  待她驚覺晏蒔青的臉色微變,還來不及挺直腰,身後已經傳來了一道令人禁不住蹙眉的老者嗓音。

  「晏國師好大的面子,居然連神女都要向你行大禮。」

  葉淺綠內心暗喊一聲糟,不敢窺覷晏蒔青的面色,轉過身,迎上一群身穿錦繡官袍的臣子。

  她定定神,仔細端詳起來。

  領頭者是一名鬢發花白,年歲約莫五十左右的男子,這群朝臣之中,就屬他氣焰最高,雙目炯炯,一派威風凜然。

  在他身後約莫兩步之遙,緊隨著一名娉婷玉立的貌美少女,粗估年紀應該與鳳梓相差無多,一雙琉璃珠似的美目直勾勾地望著晏蒔青。

  葉淺綠這下當真蹙緊了眉心,如她沒錯看的話,那少女眼中盈滿著直而不諱的仰慕。

  眾人依序向著她躬身一拜,但是行禮如儀中看得出敷衍之色。

  「表姊,近來可安好?」行禮完畢,貌美少女上前,煞是親熱地牽起了葉淺綠的雙手。

  葉淺綠不清楚她來歷,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轉頭尋求晏蒔青的協助,只好一個勁兒的賣傻。

  「嘻嘻,甚好甚好。」裝傻的好處就是可以躲避各種麻煩,唯一的壞處就是裝久了,有時連她都覺得自己好愚蠢。

  「晴兒,神女面前不得失了君臣之禮。」薛昆沉了音調訓斥女兒。

  薛晴松了手,身段放軟,施施然地行了端莊的百禮,眼角卻不著痕跡地冷映了眼傻笑盈盈的葉淺綠。

  「薛晴給神女請安。」柔柔細細的噪音,猶若時唱著婉約小曲。

  葉淺綠卻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原來眼前這兩位便是當朝野心勢力最大的薛氏父女,莫怪方才晏蒔青的臉色微變。

  陡地,一個壞心念頭從她心底冒了上來。

  平素聽多了關于薛氏父女的惡行惡狀,倒不如今日親眼一見,果真是虛偽造作得令人反胃惡心。

  她何不趁此良機,替可憐的鳳梓出口怨氣?

  但是……該從何下手呢?烏潤的秀眸溜溜一轉,葉淺綠視線狡黯的落在晏蒔青身上,在他眯起鳳眸,投來警告眼色之前,她已經靠了過去,舉止親昵地摟住他胳膊。

  「青青,我腿酸,你背我好不?」她裝起十歲孩童會有的撒嬌口吻,兩頰笑得團鼓鼓,甚是靈秀討喜。

  這個薛晴不僅妄想登上王座當神女,還覬覦輔佐鳳梓厥功甚偉的國師,真是野心勃勃,不要臉至極!

  丙不其然,她這個撒嬌舉動一出,薛晴端莊溫順的面貌立即微凜,眼中也閃現幾不可察的妒意。

  葉淺綠心底一個舒拍了嘴角微翹,也不管那麼多了,半推半就地扯著晏蒔青的肩臂,要他彎低身子,好讓她趴上他後背。

  十里桃花灼灼似火,眾目楞瞪之下,堂堂白鳳國神女就這麼不知禮數地爬上了國師的後背。

  縱然晏蒔青平日清冷得不好親近,可讓葉淺綠如此一鬧他也不得不配合,只好將身子嬌小的她背起。

  其實,就在不久之前,當時鳳梓還未遭受埋伏驟逝,他也曾經這樣背著她,走過長長的玉砌宮階,穿過無數珠簾。

  天真無邪的鳳梓對他全無猜忌,全心信賴,那是君對臣的情義,亦近似兄妹之情,並不涉及男女情感。

  然而此時此刻,攀在他背上的人不是鳳梓,而是葉淺綠,一個心智與身軀同樣成熟的女人。

  這一個月來的朝夕相處,他也清楚她與鳳梓的不同,她活潑好動的性子,令他甚難不將注意力擺在她身上。

  偶爾,連他都未曾留心到,自己的眼神總會不經心地追隨她。

  思及此,晏蒔青的心緒泛起漣漪,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感覺佔據了身心,背著葉淺綠的雙臂又收緊了些許,生怕她跌下來傷了自己。

  桃花瓣瓣落,葉淺綠勾著晏蒔青的前頸,笑得不知收斂,佯裝沒看見眾人的錯愕,故意朝著又妒又恨的薛晴胡言亂語。

  「笨晴楮,為什麼你不給我當馬騎呢?當了馬我就賞你糖吃,不當馬,我逐你出宮去當笨驢。」語末,還嘻嘻笑兩聲,連她自己都覺得解氣極了。

  「荒唐!」薛昆憤而揮袖,指著他們兩人怒斥。「堂堂白鳳國神女,怎能與國師做出這種有違禮法的舉動?!」

  葉淺綠原本還將下巴頂在晏躊青的肩頭,聽薛昆大聲喝斥,突然心生忿意,臉一沉,道︰「比起孤的行徑,神女面前還敢瞪大雙眼、大聲吼人,太師這種舉止又何嘗不荒唐?」

  此言一出,眾人莫不為之震攝。

  心智未開的痴兒神女,怎可能說出如此義正詞嚴的話?眼前之人,真的是昔日那個只懂傻笑的鳳梓?

  正當眾人心生疑竇之時,卻聽見晏蒔青悠悠淡道︰「神女前些日子遭了埋伏,不僅身受重傷,人也因受到過大驚嚇,導致近來言行舉止失了常序,還請太師莫與神女動氣。」

  聽完此言,眾人皆露出了然神色,獨獨葉淺綠覺得心情不怎麼舒暢。

  神女不就該是至高無上的嗎?何以來了個薛氏父女,她的地位便硬生生矮了一截?

  莫與神女動氣?這話也太貶低神女的地位了。鳳梓啊鳳梓,看來你在世時,這個神女之位定是坐得挺不穩實。

  「青青說我壞話,孤不高興!」葉淺綠雙手握攏成拳,輕捶著晏蒔青的雙肩。

  他身形一僵,轉頭一看,一記冷洌的眼風射過來。她哆嗦了下,小嘴微噘,作勢欲哭。

  實在拿她沒轍,晏蒔青僵著泛青的俊容,終究斂起了瞪她的嚴厲眼色,放任她。

  仿佛連自己都甚覺荒唐似的,一股淡淡笑意不期然地浮上了晏蒔青的嘴角。

  連國師都束手無策了,其他人又怎敢開口多言,只能眼巴巴看著耍孩子脾氣的神女撒潑。

  「笨驢晴晴,你怎麼還不騎上你的笨驢?我們來玩騎馬打仗,贏的人可以跟青青親小嘴!」

  戲弄十足的話一落,薛晴的雙頰在剎那間紅透,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望向晏蒔青淡垠的唇。

  素有「桃仙」之稱的晏蒔青,打從入富的那一日起便艷驚鳳宮,傳言他拜師人稱「卜算子」的乾坤老人,放眼四靈諸國,每當有人提及這位白鳳國俊美如桃花的國師,任誰都會點頭贊揚。

  白鳳國本就信奉黃老之術,晏蒔青又精擅陰陽家之最上乘術法,熟知五行衍法,通曉陰陽奇道,又精通星宿歷象運行之理,堪稱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縱然來歷背景未明,落腳白鳳也不過短短數年,卻已讓朝內外推為國師,其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人人皆雲,額烙一瓣桃花印的晏蒔青是天上嫡仙,白鳳國的黎民蒼生對他又敬又畏,他的國師地位堅若臀石,誰也撼動不了,也無能撼動。

  這樣一個貌美如仙的男子,任誰見了都要面紅心熱,不由得芳心蕩漾。

  「笨驢晴晴!」

  看薛晴雙眼發直,不知羞的猛瞅著晏蒔青瞧,葉淺綠的心頭也不知怎地,像被大石壓得發悶,激得她月兌口大罵。

  「你到底比還是不比?不比的話,青青就是孤一個人的了!」她喊得女乃聲女乃氣,雙手摟緊了晏蒔青,就是要薛晴喝干醋眼冒火。

  薛晴登時慌了,「等等!我要上哪里找馬?」

  話方落,眾人的眼都瞪凸了,一向老奸巨滑、不露聲色的薛昆更是氣得拂袖離去。「荒唐!」

  見爹爹大發雷霆,薛晴自知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揚眸看去,那個本該傻里傻氣的鳳梓竟然對她露出了揶揄的訕笑。可眨眨眼,再定神細看,趴在晏蒔青背上的鳳梓又恢復了平素的傻氣樣兒。

  薛晴又惱又羞,又氣又納悶,臉紅得好似可以掐出血來,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出糗,她急忙揚袖半遮臉,隨著薛太師的背影倉皇離去。

  「嘻嘻口,想跟本姑娘斗,再等一千年吧!」

  晏蒔青別眼淡瞥,下巴擱在他肩頭上的鵝蛋嬌顏因為興奮得意,雙頰紅撞撞的,不再是十歲稚童的憨傻模樣,而是眉梢眼角都靈動有神的女孩家神情。

  背上的人兒不是鳳梓,而是來自千年之後的……

  

  「青青,你太不象話了,方才為什麼幫著薛昆那只老狐狸?」人都走遠了,葉淺綠仍無意從他背上下來,反倒是氣憤難平地數落起晏大國師。

  晏蒔青心一神稍整,淡道︰「薛太師已經攏絡了當朝一半的臣子,又仗著是鳳梓表親這層關系,可說是要風得風,早已不把神女放在眼底,稍有不慎,你的性命堪憂。」

  「有你在,我怕什麼?」她哼了兩聲。

  即便眼力再壞,再如何狀況外,隨便瞄瞄也該知道晏蒔青在白鳳國有著不可撼動的影響力,方才薛昆那老狐狸不也因為晏蒔青一句話便沒再追究?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鳳梓雖然好動,但這幾年在我的教下,不的日再這般胡鬧,你這樣破綻百出,難保不會有人起疑心。」

  「可我總不能這樣一直裝傻下去!」連她這個歷史科目念得馬馬虎虎的人都知道,痴兒當皇帝,這王朝肯定不出兩三年便會垮台。

  「你不是鳳梓,你只是暫時頂替她身分罷了,我安排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其余的,你一概不必管。」晏蒔青沉聲道。

  想反擊薛氏,時機尚未成熟,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悉心教她,傳授她治國之道以及種種經略要術,為的便是日後終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為了保住鳳梓的神女之位、守護白鳳國,她必須付出許多努力,但當務之急,是能順利瞞過眾人,不令人對她生疑。

  「姓薛的那樣欺負人,我就是看不過眼,要我默默裝傻子被他們父女聯手欺壓,我辦不到。」她瞠圓了眸,堅持己見。

  聽完她的仗義之詞,生平頭一回,向來波瀾不興的晏蒔青心頭起了漣漪。

  身為國師,即便是政敵,到了他面前,一迎上他清冷寒冽的鳳眸,無人不震攝臣服,加之他精通陰陽五行術法,又因長年習術之故,身上總有股仙人一般的疏離之氣,許多人對他是畏多過敬。

  耙這樣和他對眼瞪視的人,有,但肯定不多。

  鳳梓那前抽水烏潤的秀眸失了純良愚昧的稚氣,多了澄澈的無畏,提醒他,背上的人兒不是心智十歲的痴兒。

  心中驀然有千頭萬緒在鑽動,若有似無的淡淡情懷流淌過心底,晏蒔青斂起了細長的鳳眸,沒有出聲訓斥,只是用著與往常無異的淡然語氣道︰「我知道你是想替鳳梓出氣,但凡事適可而止,過與不及都會招致災禍。」

  「得了,你的顧慮我都知道,既然我已經答應你會好好假扮鳳梓,就一定會信守諾言,畢竟我還想回去我的世界。」

  假扮成別人不能做自己,實在是件苦不堪言的爛差事,她開始懷念自己原本平庸無趣的人生。

  「我也希望你做個明白人,別壞了我的計劃。」晏蒔青道,方才薛晴的眼神略見詰異,顯見葉淺綠的荒唐之舉泄漏了不少破綻。

  「什麼計劃?你怎麼從來都不找我一起商量?」她納悶的瞅他。

  「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你只管扮好鳳梓,其余的不必過問。」他言下之意,自然是無意讓她知道他內心的盤算。

  敷衍的應了幾聲好,葉淺綠拍拍他的肩,露出她近來習慣的那種憨笑。

  「青青,我想吃杏花糖。」

  「下去。」晏蒔青不理她,作勢要松于。

  「別放!我的腿麻……」她拖長了尾音,嗓子細細軟軟,莫名觸動了他的心弦。

  「誰讓你這般胡鬧,活該遭點罪受。」

  「青青……」

  那本該是痴兒鳳梓私下戲喊的小名,她究竟從何得知?經歷過千年之隔,不知喝了多少碗孟婆湯,走過無數固的奈何橋,她不可能還記得︰

  「青青,你背我回去朝鳳宮好不?」葉淺綠扮傻也扮出了心得,而且自從方才眼前浮現了那幕幻影,見過晏蒔青一笑百媚生的柔態,她膽量也大了,不再覺得他神聖不可侵犯,反而打從心底認定他是外冷內熱的好人。

  他對鳳梓是真的好,否則不可能露出那般充滿憐惜的笑。

  「不許喊我青青。」被她一喊,他平靜的心思驟亂,口氣自然不善。

  換作是鳳梓,肯定會瑟縮際聲,可她不是鳳梓,只是借住在鳳梓體內的葉淺綠,半點也不怕他。

  「為什麼?鳳梓明明都是這樣喊你的。青青,青青……」不讓她喊,她偏要喊。

  晏蒔青心一亂,托住她的雙手陡然一放,她一時沒防備,哇的一聲便從他背上摔下。

  「好疼!臭青青,我都說我腿麻了,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就把我放下來!」葉淺綠揉著摔疼的腰跟臀,不悅的抱怨。

  晏蒔青不置一詞,旋身便走,也不管迎面走來的女官紛紛彎腰行禮,更不理會瞪呼嘟嚷的葉淺綠。

  只是,那步伐過急的身影,實在不像平素英姿飄逸的桃仙,倒像是亂了思緒,吹皺了心湖深處的那一汪春水……

  不知是否那日太胡鬧,晏蒔青連著好幾日沒入朝鳳宮,葉淺綠一個人閑著無聊,沒人可以聊真心話,都快悶出病來了。

  夜里,晚風拂過那一圈子的桃花,送來了盈盈暗香,知道神女喜戀桃花,冰心將摘下來的桃花盛入精致的淺碟里,擱在案頭。

  雖然冰心動作細微且輕巧,仍是擾醒了趴在桌案小憩的葉淺綠,她揉揉惺松的睡眸,張眼便先捏起了一小簇桃花,放到鼻頭前細細品聞。

  那孩子氣的動作,惹笑了冰心。「神女已經睡了好片刻,國師正在外邊等著您呢。」

  「青青來了?」她難掩興奮之情地直起身,轉身步出書房,左右尋望,卻沒發現心之所系的頎長身影。

  推開雕鳳花門,方看見晏蒔青佇立在回廊上,他一手輕放在朱漆扶欄上,一手負在腰後,白袂飄飄如仙,出塵氣質宛如夜空之上的咬白月華。

  她一時看得痴了,眼神柔軟似水,竟然有點舍不得走過去,破壞眼前這幅美景。

  此時,晏蒔青驀然側臉別望,就著回廊上的宮燈,對上她沉醉入神的雙眼,他心下一窒,竟也沒開口揚聲,只是靜默地與她對望。

  那日在桃花林,因為她的逾矩,他心思紛亂,所以連著好幾日沒進宮,相心厘清對她不該有的奇妙情憬,想不到多日未見,心性淡泊的他竟也起了一縷極淡的思念從前的鳳梓天真善良,事事倚賴著他,但是面前的人不再是從前的鳳梓,從言行舉止乃至于到思緒想法,兩者全然回異。

  不變的是,她們一樣有著善良勇敢的個性,朝夕相處,日夜相近,她對他的影響日益漸大。

  不一樣的是,對于鳳梓,他是出于心疼,對于她,則是說不出所以然的莫名牽掛上心。

  「青青,你怎麼不進來?站在那里吹風,小心著涼。」葉淺綠穩住了偏快的心跳,單手搭在雕飾著細致花紋的廊柱上,一手對他揮了揮,很是熱絡。

  「我說過了,別那樣喊我。」他口吻清淡,聲音卻不甚嚴厲,少了平日攝人的肅冷,倒添了一絲可親的溫和。

  她笑了笑,朝他走近,卻沒注意到腳下正踩著一塊突起不平的青石板,硬生生摔了一跤,還沒喊痛,身子已經被人攪扶起來。

  腰上一熱,她低眸,看見晏蒔青的于臂環住了她的腰,一絲不尋常的熱氣涌上雙頰。

  「摔著了哪里?」他不疾不徐的問。

  「沒事沒事,只是絆了一跤。」她急忙擺擺于,內心直發窘,卻又不想他太快放手,突然心生一計。

  垂下螓首,她暗暗露出狡點微笑,冷不防地摟住了他的手,猛抽一口氣。「嘶……腳好像拐傷了,好疼!」

  晏蒔青眉一擰,未曾多想,扶著她坐上一旁的低矮護欄,蹲,俐落地抬起她的腳,不理會她驚訝的掙扎,徑自月兌去了她的鞋襪。

  他大掌順著她足踝的經絡時輕時重的按摩,一邊尋覓著有無腫脹之處。「還疼嗎?」

  「不、不疼了。」她心虛的應聲答道,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什麼的,停頓半晌,又悶聲地問︰「你是擔心我摔疼了,還是擔心我把鳳梓的身體摔傷了?」

  是,她承認,她無聊透頂,竟然吃起一個死人的醋,每每見他關心自己,她總想弄個清楚,他是為她,還是為了鳳梓。

  晏蒔青聽出她話中的酸味,嘴角半是玩味的輕揚,卻又巧妙地低首,不讓她察覺。

  「如今你和鳳梓的身體已是密可不分,擔心何者又有什麼不同?」

  「不一樣吧……而且是差很多好不好。」她悶聲咕嚨。

  他笑而不答,一雙大草仍在她咬白如雪的果足上揉按。

  不得不承認,雖然絕非大多時候,但有時,他對她……真的很沒轍,心思也常讓她的異舉擾得紛亂。

  記得從前,同門的司空陡曾經戲言,這世上恐無人能夠擾亂他績密如絲線相纏的心思,而就怕此人一旦出現,便可能毀去他所有根基。

  他心思似網,運籌帷幄未曾失手,只除了鳳梓這一死,他不得不將「她」的生魂招回……

  千算萬算,啄磨透天意玄機,參悟了生死之秘,他偏偏遺漏了至要的一點——

  終究人心是世上最最玄秘之物,「情」一字,更是甚難捉模。

  無論是命盤,抑或是萬靈神準的卜卦,也揣度不到,他竟然會對來自千年之後的「她」動了超乎君臣之情的念頭……

  「青青,腳疼,你抱我回寢殿好不?」耳畔傳來葉淺綠悶悶不樂的耍賴問聲,他嘴角勾出笑痕,無形之中,竟也習慣了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胡鬧性子。

  仔細替她穿好鞋襪,沒多說什麼,晏蒔青手勁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行走在曲折回廊上,沁涼似水的月華一路過遷,將他俊朗的面容照拂得如玉皎白。

  原本不知兀自生什麼悶氣的葉淺綠,也不禁望之一怔,心下又起了股沖動,忽然湊近,輕啄了他的側頰一下。

  晏蒔青步伐倏止,眉心微微擰折,低眸望著抱在懷里的人兒,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睞向他處,只是頰上的淺淺粉暈,泄漏了她急欲掩藏的窘澀。

  他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淺柔的笑意盈上鳳眸,涼夜里的月光斜映在面容上,神色竟如煦陽令人暖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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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3章】

  由于土地肥氏,豐饒多產,白鳳國素來以種植各種谷麥為生,副耕則是數百種珍奇異果,乃是四靈大地的主要食糧輸出國。

  近年來,更因某些愛財且不畏北淇長江巨浪的中原生意人冒險來此買賣,而逐漸擴大收益。

  春耕,是白鳳國一大盛事。

  之于白鳳國的人民,土地的豐饒乃是上天諸神所賜予,歷代擔任神女的鳳氏一族,則是諸神派遣下凡,守護白鳳國昌平安順的轉世神人。

  因此,春耕之日向來以神女為首,率領舉國上下行祭天大典,再由國師主持把典,兩者各司其職,行之有年。

  此時,位在城郊外,上萬頃的農耕用地,正擠滿了白鳳國的子民,農人們則是手握蹦頭,準備春祭之後進行新歷年到來的第一回播種。

  其余閑雜人等卻是湊著看熱鬧,人人爭相欲睹神女與國師的風采,而這其中又以待嫁閨女居多,貌美女子更是繁不勝數。

  浩浩蕩蕩的一字排開,簡直像是在後宮選秀,環肥燕瘦皆有之,也造成了春祭的另一種盛況。

  葉淺線很緊張,雖然假扮神女已經一段時日,然而頂替鳳梓面對這種大場面卻是頭一遭。

  由于先前神女前往神宮祭祖,在半途中了埋伏一事並未流傳出宮,因此人民尚不知闖梓已經有段時日未早朝議政。

  但不管如何,她都必須更加留心,萬不能做出與鳳梓不同的舉止。

  雖然眾所周知當今神女是痴兒,但是本著對鳳氏一族的無上崇敬,人民對鳳梓依然是敬愛有加。

  而這幕後功臣,自然也少不得同為白鳳國人民所仰慕的晏蒔青,身為國師的他,不僅是鳳梓最信賴的人,也有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深吸了一口氣,身穿火紅鳳紋大袍,頭戴翡翠珠玉鳳冠的葉淺綠,一步步走上祭祀台的長長階檻。

  晏蒔青已經等候在擺滿舊歷年豐收谷物的祭祖台上,今日的他身穿桃紅錦袍,墨發束起,戴上金冠,溫顏如玉,氣宇不凡。

  尤其是他額前的一瓣桃花印,更為他添了幾絲飄逸仙氣,初次見到他如此慎重裝扮的葉淺綠不禁為之一凜。

  想起他對鳳梓的那抹微笑,原本聚精會神的她心神一閃,腳下也跟著一記踉蹌,差點就摔跤出糗。

  「恭迎神女。」晏蒔青雙手垂袖,面色波瀾不興,不卑不亢地朗聲道。

  葉淺綠臉上微微一笑,裝得有點傻,又有點正經,認真扮演起一個十歲稚童被教導該如何行儀奉禮的瞥扭模樣。

  幸虧一切還算順利,春祭大典之後,農人便動手進行新歷年的初次播種,她與滿朝百官就坐在祭耙台下,品香茗,嘗珍果,與民同歡。

  葉淺綠暗暗松了一口氣,雖然頭上的鳳冠重得要命,快將她縴細的頸子壓垮,可她還是維持著端莊穩重的坐姿,不敢松懈半分。

  可坐姿端正並不代表心思也入定,她望著坐在左右兩旁的滿朝百宮,先大致環視一遍,最後目光落到了晏蒔青身上。

  即便是坐著,他還是給人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感,就連奉茶的女官也不敢站得太近。

  幾十個官員以他為中心,圍繞成一個勢力範圍,不知在商討些什麼。

  至于坐在她右手邊的薛昆,則是仗恃著太師威權,同樣有不少已經成為他黨羽的官員圍繞左右,或阿誤奉承,或附耳說悄悄話。

  葉淺綠觀察了一會兒,清楚明白朝中勢力已經一分為二,較為親近晏蒔青的那些人,想必就是對鳳氏一脈忠心耿耿的臣子。

  這些臣于的年歲看上去較大,而依附在薛昆身邊的那些官員則年歲較輕,可能是薛昆拉攏不動忠心的舊臣,只好自己拔躍新官員,好建立起他的朝中勢力。

  她越看越是頭疼,從一個平凡的二十一世紀女人,靈魂無端穿越到這陌生的四靈大地,還非自願地卷入了般人不見血的宮門,實在無奈。

  「神女,這是去年豐收的鴛鴦果,請您嘗嘗味道。」洛月以盤端上兩顆果實殷紅、香味奇濃的珍果。

  「這是雪絨翠河茶。」冰心也緊接著奉上了一杯色澤略白的熱茶。

  看見美食當前,葉淺綠苦悶的心情當即大好。

  當神女雖然壞處居多,但是吃喝方面卻是一大樂事,特別是這里的東西又稀奇古怪,往往讓她大開眼界。

  葉淺綠抱著好奇嘗鮮的心態,先拿起了一顆鴛鴦果,初咬下的第一口有點酸,正想吐出果肉時,蜜般的甜味便充溢滿口。

  她甚覺驚奇的瞠大雙眸,又多嘗了好幾口才放下,捧起白玉茶杯,頤了一口雪絨翠海茶。

  起先她對茶的略白色澤有些懷疑,又有點畏懼,可喝著喝著,甘醇獨特的茶香佔據了她的味蕾,讓她喝到杯底朝天,一滴也不剩。

  「別貪喝,這茶的底性偏涼,喝多了會鬧肚疼。」

  晏蒔青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看似接過,其實是暗中施力,將她手中又被倒滿的雪絨翠河茶搶走。

  葉淺綠不滿的想搶回來,也不怕這孩子氣的動作被其他人看見,畢竟現在她假扮的就是心智僅有十歲的鳳梓。

  晏蔣青顯然也沒想到她會有此舉動,手中的白玉茶杯還未放下,她便伸手來搶,她的手心貼上了他的手背,剎那間,兩人四目相望,靜止不動。

  冰心與洛月也琵異的瞅著他們兩人,卻不敢出聲。

  周遭的人聲熱鬧,以及群臣言笑晏晏的交談聲,似乎都在他們無聲對望的剎那間靜止了。

  葉淺綠一直記得初穿越過來時,第一次迎視晏蒔青的雙眼,就被他那雙漂亮的鳳眸震住了心神,內心忍不住贊嘆他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容貌。

  如今再這麼一望,她心底依然震憾,初見時的那股驚艷感也分毫未滅,除此之外,似乎還添了一絲不可名狀的波動。

  餅了半晌,葉淺綠的心猛地一跳,踫著他的手像著了火似的,急慌慌的收了回來。

  茶也不敢再喝了,她別開臉,為緩和心慌意亂的思緒,又拿起銀盤上的鴛鴦果放到嘴邊。

  吃到一半,忽然又覺得光她一個人吃有點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銀盤,才發現慌亂中她拿的是方才沒吃過的那顆,而此時兩顆鴛鴦果都讓她咬了幾口。

  想了想,從盤中拿起顯得無禮,葉淺線便將踫在嘴上的這一顆鴛鴦果遞給了晏蒔青,卻沒發現這個舉動引起其他人的驚恐。

  冰心與洛月更是急急靠上來阻止。「神女,此舉萬萬不可!」

  晏+蒔青凝目望著她,身旁傳來此起彼落的抽氣聲,讓葉淺綠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一冷汗。

  不過就是一顆鴛鴦果,有什麼不對嗎?為了掩飾慌張,她擠出一抹憨傻的笑容,偷偷以眼神向晏蒔青求救。

  「這種果實之所以命名為鴛鴦果,主因在于,正值婚嫁年歲的男子與女子嘗了這種果子後,內心如果有喜愛的對象,便會將剩下的另一半果子分給對方,是一種示愛之舉。」晏蒔青張口解釋。

  換言之,男女互相分食鴛鴦果是白鳳國的婚嫁風俗。

  前段時日雖然惡補了不少白鳳國的相關知識,但是這一條習俗葉淺綠是真的不清楚,聽完之後,她楞了良久。

  就在此時,薛昆刷的一聲從座位上起身,一副像是抓著了誰的把柄,見獵心喜的模樣。

  「方才在場的眾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神女竟然將嘗過的鴛鴦果分給了國師,莫非國師是假輔佐之名,行誘騙神女之實,想讓心智末開的神女招國師為皇婿?」

  薛昆此話一出,葉淺綠真是既懊惱又悔恨。

  她剛才只是想化解尷尬,才將手中的那顆鴛鴦果分給晏蒔青,心中根本沒多想什麼……

  頓了頓,她不得不承認,把鴛鴦果遞給晏蒔青的時候,她或許是有分神,想了一下兩人手踫著手的那一瞬,但是,也就只是這樣而己,那個念頭應該不涉及男女情愛吧?葉淺綠暗思,卻忍不住心虛了一下。

  可是,她這個無心的舉動,卻讓一直苦無機會找碴的薛昆,有了可以光明正大找晏蒔青麻煩的好理由。

  看著頓時成了眾人焦點的晏蒔青,葉淺綠眼露愧疚之色,但又不能當著群臣的面開口解釋,當真是苦惱極了。

  晏蒔青起身佇立,桃紅色的寬袖錦袍使得瘦長的身形更飄逸似仙。

  只見他不疾不徐地望著薛昆,聲音依然淡淡的道︰「太師未免太過多慮,眾所皆知,神女心智末開,思想純良無邪,對于男女之情也懵懂未知,方才不過是本著有福與臣民同享的仁心,才將鴛鴦果分給臣。」

  「笑話!」薛昆嚴聲冷斥。「分食鴛鴦果是白鳳國自古有之的婚嫁習俗,就算是心智末開的神女也斷不可能不知情。況且今日春祭是何等慎重,卻這麼恰好,你偏生坐到了神女身旁,這根本是預謀!」

  葉淺綠忍無可忍,臉露忿意,拍桌立起。「不過就是吃個鴛鴦果,哪來你說的這麼多陰謀詭計?依我看,滿肚子壞水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話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明顯一楞,她自己也後知後覺的抽了一口冷氣。

  糟了!心智只有十歲的神女,怎麼可能說出如此正經八百的話?

  她竟然在文武百官面前露出了馬腳?!

  登時,整個祭台上下都出奇的安靜,靜到連數十尺之外的農人掘土聲也傳進了耳中。

  在場的每一雙眼都瞪得老大,齊齊望著頭頂鳳冠的神女。

  尤其是薛昆,那雙老眼瞪如牛鈴,好像十分驚恐,就像是長久以來養在身邊的一只溫馴寵物忽然張嘴皮咬了他一口。

  晏蒔青的臉上雖然不見慍色,但是鳳眸微微眯著,她看得出來,那是對她無聲的責備。

  可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被薛昆這個老狐狸見縫插針,那景象讓她心里一千一萬個不痛快!

  再說了,他總不能老是以退為進,讓薛氏父女一再明目張膽的欺壓神女,這樣未免也太沒面子了。

  忽地,她心底起了一念,美目流轉,閃動著一絲狡點亮芒。

  見狀,晏蒔青眼眸低斂,揣度著她不知又想出什麼亂子。

  眾人只見神女眼神恢復傻氣,面露幾分女兒家方有的嬌羞,稍稍低下盤挽著華美發髻的螓首,伸出皎白若雪的縴縴素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晏蒔青的手。

  見此景,眾人又是一驚。

  「孤最喜歡國師了。」她毫無懼色的對眾人盈盈微笑。

  這話雖然說得傻氣,聽來像是孩子在說她最喜歡哪個玩伴,但仍是震憾了在場的眾人。

  薛昆見了一喜,面上震怒的高聲痛斥。「晏國師,神女都說出了如此驚人之語,你還想否認嗎?」

  神女若是當真戀上國師,眾人不會責備心智懵懂的痴兒,而會將苗頭指向晏蒔青。雖然葉淺綠的用意是要打回薛昆的惡言質疑,卻也讓薛昆抓緊了機會針對晏蒔青落井下石。

  面對眾人投以的質疑目光,晏蒔青面色未變,鳳目如千年古湖,並未因此驚起波瀾。

  驀地,葉淺綠的柔荑反被晏蒔青握住,她訝然揚眸,卻見他遞回鴛鴦果,然後風輕雲淡的對眾人道︰「敢問太師,白鳳國可有規定國師不能當上皇婿?」

  話一落,不只是其他人,連葉淺綠自己也傻住了。

  薛昆臉色忽青忽白,白鳳律法確實沒有嚴明規定皇婿的身分,但凡神女喜愛之人,又與神女心意相通,無論是富或貧,皆可當上皇婿。

  可國師兼皇婿這等事,卻是從末有過的。

  「荒唐!」苦思良久,找不到可反駁之語,薛昆只好斥了這句。

  晏蒔青文風不動,像是要讓葉淺綠悔悟自己的月兌序之舉,他攢緊了她的手,更對一臉怔楞的她露出俊雅一笑。

  她心口一震,頰色漸紅,她知道依照他的聰明睿智,肯定能想出平息這個風波的方法,卻萬萬料想不到,他竟然會說出加深兩人曖昧的話。

  這完全超乎她的預料呀!

  

  薛昆見他們眉目傳情,內心暗驚,生怕這麼一亂弄巧成拙,真把晏蒔青拱上皇婿之位就糟了。

  晏蒔青也看出了薛昆的憂心,狀似無意的又對葉淺綠道︰「敢問神女,可有意願招我為皇婿?」

  外人看來,他們是打算在春祭大典上將曖昧關系名正言順,可是葉淺綠知道,他這樣做,分明是要讓她驚慌以示懲戒,讓她往後懂得知所進退,莫再出亂子。

  隨著眾人目光復又移轉到她身上,她傻笑的表情不禁為之一僵。

  晏蒔青肯定不會再出手幫她了,她內心暗暗懊惱,剛才不該逞一時之勇的。

  忽爾,她靈機一動,露出傻兮兮的憨容,笑了一聲,拿高握在于里的鴛鴦果吃得津津有味。

  「唔唔,鴛鴦果好吃。」咬了一口後,她又轉身抓起白玉茶杯,將里頭的雪絨翠再茶一飲而盡。

  冰心與洛丹正要出聲攔阻,她卻突然扔下茶杯與鴛鴦果,雙手抱著月復部放聲高喊。「好痛!我的肚子好疼!」

  這聲嚷嚷總算成功解除了尷尬的窘境,眾大臣紛紛靠攏過來,冰心與洛月也連忙扶住了站不穩的主子。

  「宣醫官。」晏蒔青有條不紊地揚聲,隨侍在旁的女宮即刻退下。

  「不行!真的好疼,快疼死我了!」葉淺綠雙腿倏軟,跌坐在地上,霎時嚇壞了所有人。

  「莫不是茶果被人下了毒?」一位臣子焦急的問道。

  「莫急,先等醫官來再說。」

  聽見晏蒔青說出這一句,葉淺綠嚇壞了,趕緊喊疼喊得更賣力,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青青……我好疼!好疼……」末了,她雙眼一閉,直接裝暈。

  群臣一陣譚然,原本還想緊咬不放的薛昆也只能暫且把話嘸下去。

  耳邊鬧哄哄,雙眼緊閉的葉淺綠心下一陣忐忑,揣度著晏蒔青會如何收拾殘局。

  間隔半晌,她的身子落入了一雙臂彎中,徐緩騰空,她想,應該是宮人合力將她抱起,準備先送回朝鳳宮再行打算。

  心中一時好奇,她偷偷眯著觀了一眼,發現在眾多憂心忡忡的群臣之中,並末看見晏蒔青的身影。

  正納悶不已,她卻冷不防想起什麼,悄悄地,不著痕跡地又將眼角余光往上一瞥。

  這一顱,葉淺綠差點真的暈過去。

  原來抱著她上鳳輦的人就是晏蒔青,而且他的神色並不好看,那雙寶玉般清亮的鳳眸低掩,正在仔細端詳她的面色。

  那關懷備至的憂心眼神落入了她眼中,不只是驚話,她頰上紅暈漸顯濃艷,心也跟著亂了……

  恍惚之間,明明沒病也沒痛的她,突然真的起了一陣心絞痛,縮在他懷中不止。

  正當劇痛難耐時,她眼前又浮現了奇怪的畫面。

  幻影中,依然是笑得一臉傻氣的鳳梓和眼神泛暖的晏蒔青,他牽著她的手,走過了兩旁花木扶疏的青石板小徑。

  鳳梓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說了什麼童言童語,令素來性子清冷的晏蒔青嘴角輕勾,笑中卻帶了幾分憐憫。

  是,是憐憫沒錯,她看得很清楚,絕對不會錯的。

  原來……晏蒔青對心智停留在十歲的鳳梓是憐憫、是同情,說句實話,她對這發現倒是頗為訝異。

  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依照她對晏蒔青的粗淺了解,大概也清楚他為人冷傲,喜歡掌握一切。

  包因為精通陰陽五行術法,又通曉星相卜筮,幾乎沒什麼事能夠難得倒他,他能洞察過去、窺知未來,能力之大,竟然還能將千年之後的靈魂招來白鳳園,不得不說,其實連她也有些畏懼他。

  在她這個未來人士眼中,這種無所不能的強者往往都是篡寫歷史、謀奪皇位的陰謀家。

  但是,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對鳳梓並無貳心,甚至為了保住鳳氏最後的血脈,更不惜招她的靈魂來頂替鳳梓,這是為什麼?

  他的各種舉動在在出乎她意料,也漸漸地撥亂了她的心弦。

  幻影一瞬之間就消失不見,心上突生的那股劇烈絞痛也隨之停下,等到她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讓晏蒔青抱入鳳輦。

  最教她意外的,是她蹩腳的裝病伎倆……他居然沒發現,還露出罕見的憂心神情?

  他是擔心鳳梓的身體微恙?抑或是真的關心她這個代打替身的靈魂?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轉身欲走的他,他回眸側望,似乎有些話然。

  「青青,別走。」這一聲,連她自己也嚇住了。

  這真的是她嗎?為什麼像是有人借著她的聲音挽留他?

  凝望著那如神人般光采嘩嘩的俊顏,她不禁想,他畢竟不是真神仙,心同她一樣是肉做的,縱然再怎麼神機妙算,還是會對人產生感情,鳳梓在宮中的處境,他比誰都還要清楚。

  他若當真是抱著憐憫之心輔佐鳳梓,那麼,會不會在無形之中也喜歡上了單純無邪的她?

  心中積壓著萬千疑惑,葉淺綠想問,話也已經到了嘴邊,但望著他半晌,終究九還是又咽回喉嚨。

  「我一個人會怕。」她指著心口處,臉色微微發白。「剛才你抱我過來的時候,心突然痛了起來,好像有千萬根刺在扎一樣,真的很痛。」

  見她撫上心口,晏蒔青猛地眼神一沉,沒說話,也沒撥開她握住他于的柔荑,凝目望了她片刻,才在她身邊坐下。

  他一坐定,她提在半空的心陡地放下,呼吸著來自他身上的清淡桃花香味,她頭一斜,也不顧什麼君臣之禮、男女授受不親,靠著他的肩膀便昏沉沉地睡去。

  瓖滿瓔珞的華美鳳輦載著神女與國師,搖搖晃晃地朝著朝鳳宮的所在位置前進。

  也在這一天,各種關于國師意圖誘拐神女,想藉此攬權弄政的謠言開始漫天傳開。

  夜霧凝重,星輝湛湛,為了就近照看神女,以便她隨時召見,晏蒔青便暫時留宿在朝鳳宮的偏殿三夜。

  燈影朦朧,晏蒔青坐在桌案前翻閱著一冊尋常醫書,低低垂掩的細長鳳眸不見絲毫疲意,黑如墨玉。

  只是目光雖落在字里行間,思緒卻早已飄遠,腦海里繞轉著前幾日督導葉淺綠習字讀書的幕幕景象。

  他心思紊亂,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好似全成了細小的黑蚊,在眼下飛來越去,擾得他益發不安寧。

  門外踅音怦響,他鳳眼輕輕一睞,看向不敲門請示便擅自入房的不速之客,本想開口斥責的聲音卻在看清來人面貌後,霎時消逸無蹤。

  葉淺綠尷尬的露齒淺笑,揮揮手,又深覺不妥的縮回身後。「你、你還沒睡?」

  晏蒔青心雖亂,氣卻依然沉定。「身體不適怎麼還沒歇下?」

  「我睡不著,跑出來亂晃,經過偏殿的時候,正巧看見你一房里的燈還沒熄下,就跑進來看看你在做什麼。」四下並無旁人,她說話自然也不必顧忌太多。驀地,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笑笑撫著小骯道︰「別擔心,我的肚子早就不疼了。」

  都是裝的,怎麼可能還會疼?不過,她可沒勇氣對他承認自己是裝病,否則依他嚴肅的性子,怕是會用冷如寒霜的嗓音將她訓斥一頓。

  他順手闔起案上的書冊。「既然來了,坐一會兒再回寢殿歇息吧。」

  她撓撓微紅的粉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手輕腳的坐到矮幾桌案的另一頭,與他相對而坐。

  他取來氣味特殊、染著帽子花與甘菊微香的茶葉,姿態高雅、有條不紊地替她泡了一直香茗。

  她接過藍柚玉瓷杯,熱氣霧白模糊了視線,低啜一口滋味甘甜的熱茶,喉間滑入暖意,心口也跟著泛暖。

  氣氛寧靜,窗外的皎皎盈月隱在浮雲之後,案上的燭火略暗,兩人各自揣懷別樣心思,默不作聲地啜飲著手中的香茗。

  「今天春祭大典上我失態了……對不起。」她擱下茶杯,誠心的低頭認錯。

  「你的身體無礙比較重要,其余的事無須太過費神,我自會想辦法平息。」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事?」

  「近來我的腦中時常會出現奇怪的幻景……就好像……好像我真的變成了鳳梓,透過鳳梓的雙眼看見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握住杯身的大掌一僵,晏蒔青沉定的面容起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波瀾,望著她生惑的晶燦眸子,他的心隱隱抽緊。

  掩下眸底的光芒,他淡淡的道︰「你的靈魂暫駐在鳳梓體內,自然會看見她生前留下的記憶。」

  「是嗎?」她面露狐疑,緊轍著他。「可是那些幻影很真實,就好像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你的靈魂佔據了鳳梓的身體,兩者相沖突,本就會有些相斥,輕則出現幻影,重則是身體上會有不適。」

  葉淺綠對他本就信任,聽他如此解說便未深入多想,很快釋懷了。「好吧,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又靜默了半晌,她烏亮的眸子水靈一轉,望著連坐姿都很是賞心悅目的他。

  「青青,我可以再請教你別的問題嗎?」

  見他鳳眼輕揚,沒有拒絕,她笑了笑,心跳不禁因他的投目凝視而紊亂了些許。

  「晏蒔青……你難道從來都沒想過要自己坐上王位嗎?」

  她終是隱忍不住,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而這恐怕也是朝中百官一直揣測不透的最大疑問。

  比起心智末開的痴兒神女和空有野心的薛昆,晏蒔青更有資格與能力治理白鳳國,相信擁護他的臣子與百姓應該也不在少數。

  倘若他真動了謀反之意,憑他的能耐,王位寶座焉有不手到擒來之理?

  「王位之于我,並沒有任何實質用處。」晏蒔青的眸光清亮有一神,嗓音亦是毫無遲疑,不像是撒謊。

  她心一定,深吸口氣,又問︰「你喜歡鳳梓嗎?」

  話一出,滿室寂然。

  晏蒔青明顯怔住,對于她,他始終難以捉模,她總是能以一些驚人之舉或是突發之語使他錯愕,令他無法以慣常的清冷性子應之。

  她屏息等待著他的答復,心已經狂跳如擂鼓,一記大過一記,生怕他來個不語默認,抑或是干脆大方的點頭承認。

  盼了許久,就是等不到他回應,她的心像秋日雕零的花瓣,緩慢下墜。

  難道他對鳳梓的忠心耿耿,真的是出于男女之情?

  「我喜歡鳳梓的單純。」良久,他淡笑而答。

  「你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急嚷,隨即又咬了咬下唇,自覺困窘的低垂嬌容。

  「那麼你想知道什麼?」他明知故問。

  她提足了勇氣,微鼓著嫣紅的雙頰,直望著他黑潤的鳳眸。「我想知道你心里有沒有我?」

  他靜望她片刻,悠然自得地低斂雙眸,白皙如玉的雙手捧起茶杯,輕啜一口香茗,須與間,熱霧朦朧了他俊朗的面容。

  她沉不住氣了,重重地拍桌起身,既然他沒意思答復這問題,那她又何必留在這里自取其辱?

  咬住下唇,葉淺綠轉身就走,出了偏殿,悶氣沖上腦門,致使她眼底微微濕潤。她懊悔了,方才不該一時沖動就問出口的。

  驀地,自後方罩來了一件滾毛輕裘,將她穿著單薄的身子攏覆,她怔住,別眼一睞,看見被自己埋怨月復諱的晏蒔青正從身後輕環住她。

  「春夜微涼,別再穿得這樣單薄,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眼底的濕意緩緩被頰上的暖燙蒸發,她紅著臉,怔忡仰眸與他對望,那雙深邃如夜的鳳眸像融了冰的暖春江水、蕩漾著令她整個人酥麻的溫柔。

  即便他沒有正面答復心中是否有她,可這個溫心之舉及眼神透來的暖波,已經道盡一切。

  「嗯。」她低垂眼髓,嘴角凝笑,轉過身抱緊了他,穿越到四靈大地後就一直惶惶然的心,這一刻總算恬然沉靜了下來。

  晏蒔青擁著她,低垂的鳳眸微含笑意,然而在那邃黑眸深處,卻藏著更多難言的隱憂,只是她太沉醉于此刻的靜好,未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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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4章】

  春祭大典上不小心鬧出的風波,暫時是有驚無險地躲過,葉淺綠不只裝傻裝出心得,這下連裝病也很在行。

  但令她頭疼不已的不是那日一時大意,在滿朝百官前露出馬腳,而是自春祭之後,關乎神女被國師以妖法蠱惑心神的謠言甚囂塵上,經過有心人的大肆散布,甚至已經舉國皆知。

  雖然還未恢復上早朝,但是輾轉透過冰心與洛月兩人的嘴,她也知道上疏彈劫晏聶青的奏折已經堆積如山。

  明眼人都知道,幕後主使者除了薛昆這只老奸巨滑的賊狐狸,不會有別人。

  雖然假扮鳳梓的時日不算長,可她多少也能感受到官場的險惡,只要稍有不慎,星星之火也能在轉瞬間醞釀為燎原烈焰。

  連日來心情已經夠郁悶了,偏偏在她慢悠悠地吃著豐盛早膳時,冰心告訴她,鳳梓的表妹也就是薛晴,已經在寢殿外恭候多時。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饒是她再如何裝病閃躲,惹下的禍還是要由她自己來收拾。

  擺擺手,葉淺綠讓洛月將吃到一半的膳食都撒下,轉向等在一側的冰心,吩咐她到寢殿外領薛晴進來。

  不多時,穿著一身錦繡華裳的薛晴便進了寢殿,一如既往地行了端莊宮禮。

  想起那日在桃花林中,薛晴眼中寫滿赤果果的愛慕,半點也不遮掩的直瞅晏蒔青,葉淺綠的心驀地一涼,甚至還冒上了一絲恆怒。

  薛昆想要扳倒晏蒔青,老狐狸的女兒卻是一心想討政敵的歡心,這兩人不管她怎麼看,就是極度不順眼。

  就不知,晏蒔青知不知道薛晴對他的心意?如果知道了,他又是怎麼想的?

  鳳梓在他心上,真的就只是單純的君臣之情嗎?畢竟那是一段她不曾參與的過去,縱然他說過對鳳梓並無男女之情,可是見他為了鳳梓如此盡心盡力,她實在很難不起疑心。

  斂了斂心神,葉淺綠單手托肥靠在桌案邊,臉上是傻乎乎的憨笑。「笨驢晴晴,我今天不想玩騎馬打仗,你來做什麼?」

  薛晴初時還謙恭有禮,等到冰心與洛月都退下之後,面色便不見絲毫恭敬。

  葉淺綠心底雖然惱火,卻也只能假裝不懂,還是笑得天真無邪,只不過若是靠得近一些,並不難察覺她眼底的恆色。

  「傻表妹,表姊今天進宮是特意過來探望你的病情。」薛晴笑了笑,拿出一瓶不出手心大的藥瓶。「我聽爹爹說,前幾日你在春祭大典上吃了鴛鴦果就開始鬧肚疼,所以此回進宮便帶上了這瓶丹丸。」

  看著薛晴遞過來的藥瓶,葉淺綠心里冷不防地打了個突。

  治療肚子疼的丹丸?依她看,按照薛氏父女的吞天野心,只怕藥瓶中裝的極有可能是一粒便能送人上西天的致命毒丸。

  薛晴想必也聽說了關于神女與國師有曖昧之情的傳聞,今日特地進宮覲見,根本是打著探病之名,行刺探之實。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看來這個道理古今皆通。

  「笨驢晴楮,孤的肚子早已經好了,這些藥丸還給你。」她嘻笑的將藥瓶扔回去。

  沒料到鳳梓會有此一舉,薛晴微楞,手忙腳亂的仰高雙手想接住藥瓶。想不到藥瓶沒接到,卻被裙擺絆住,她一個踉蹌跪趴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給面前的神女行大禮。

  葉淺綠心情當即大好,連連擊掌拍手,大笑不止,並趁著薛晴還未起身之前,大刺刺地從薛晴的背上跨騎上去。

  「嘻嘻……哈哈……孤有一只小笨驢,笨驢名晴晴,有一天孤心血來潮,騎著它去上朝……」

  戲謔的古怪曲調回繞在寢殿中,顯得異常諷刺,也格外清澈響亮。

  薛晴先是徹底傻住,回過神,意會到自己竟然被又痴又傻的鳳梓騎在背上,可真的是又氣又惱。

  「你——你快下來!我不是馬!鳳梓,你再這樣胡鬧,表姊可真的要生氣了!快下來!」

  葉淺綠對這一聲聲斥嚷置若罔聞,甚至還扯扯嘴角,對著一臉氣急敗壞、完全失了端莊禮儀的薛晴做了一個滑稽鬼臉。

  就是要氣死你!既然瞧不起單純天真的鳳梓,那她索性就扮傻扮得更徹底,傻人有傻招,正好可以用來治一治這個愛裝模作樣的狐狸精!

  「孤當然知道晴晴不是馬兒。」銀鈴似的笑嗓依然未停歇,兩手揪起薛晴衣領當瞳繩的葉淺綠故意笑得更開懷,口吻故作傻乎乎的高聲道︰「因為晴晴是笨驢,笨驢不管騎多久都不會變成馬兒。嘻嘻嘻……」

  聽見背上的人兒笑得似嘲似諷,薛晴當真是氣壞了。

  想她堂堂太師之女,生來便是嬌貴得很,如果不是因為鳳梓阻擋在前,這神女之位早該是她的。

  她貌美如花又機靈聰明,卻只因為血統輸給了一個痴兒,怎麼想怎麼不甘願。

  心頭一恨,薛晴使出全身的力量挺直身子,把騎在背上的葉淺綠整個人抖開。

  「哎啊!」沒有絲毫防備的葉淺綠著實摔疼了,兩手揉著腰臀,皺苦了一張臉,嘴上還不忘嚷聲道︰「你這只大笨驢,居然把孤給摔疼了,孤要命人把你扒皮抽筋!」

  此言一出,薛晴勃然大怒的臉色忽然刷白,噪音也微顫。「你……你真是鳳梓?」

  鳳梓雖然有孩子心性,但是性情溫和乖巧,偶爾發發脾氣,也是一下就過去。

  別說是什麼命人扒皮抽筋,就是一句教訓別人的話,長年受到嚴謹宮規訓導的鳳梓都不太會說。

  那一日在桃花林中,見鳳梓硬是要爬到晏蒔青的背上,那張向來傻不楞登的臉蛋還對她露出了疑似示威的狡詐微笑,她當時雖心生疑竇,卻也未再深思。

  今日又遇上鳳梓這番不同以往的異舉,壓在她心上的那層懷疑又更深了。

  手還揉在腰上的葉淺綠沒察覺她的異狀,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噘高了小嘴嬌蠻的道︰「竟敢直呼孤的名諱?!來人啊,快把笨驢晴晴拖下去!甭以後只騎馬,不騎笨得要命的蠢驢!」

  薛晴又是一驚,顧不上自己的舉動已是大大冒犯,拉起了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鳳梓,將臉湊近她仔細觀察。

  如月色一般皎柔的水膚,承襲鳳氏一脈的美麗容顏,那顆她從小看到大的朱砂痣依然還在眼角下方,要靠得非常近,才能看得清楚。

  薛晴發現是自己多心了,眼前之人確實是鳳梓不會錯,放眼四靈大地,恐怕甚難再找到如此傾國絕色。

  鳳梓雖是個痴兒,但是出落得靈秀逸美,與俊美如仙的晏蒔青並肩而立,就仿佛是一對熠熠生輝的璧人。

  每次她見著了兩人同進同出的親近畫面,她就妒恨得緊,不過是個痴兒,憑什麼獨佔俊美出色的晏蒔青!

  她時常在心中暗暗詛咒,希望這個老是大難不死的鳳氏最後血脈可以快點被除去。只要鳳梓一死,她便能光明正大繼位神女的聖職,到那個時候,整個白鳳國就是他們薛家的天下。

  幻想著自己身披錦鳳華袍、頭戴鳳冠的景象,薛晴突然笑出了聲音,看著鳳梓傻里傻氣的眼神,她一時沒將心底話藏好,低聲喃出。

  「鳳梓,十歲毒不死你,二十歲又讓你逃過死劫,就不知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肯乖乖讓位……」

  聽聞此言,葉淺綠心一沉,玩鬧惡作劇的情緒瞬間全失。

  薛晴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莫非鳳梓會變成痴兒,以及在前往神宮祭拜的途中受傷喪命,這一切的生劫死難全是薛氏父女在搞鬼?

  如今朝中勢力一分為二,仗著位居太師的高位,薛昆把權弄政,幾乎到了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這樣的權力想除掉鳳梓並非是難事,應該是易如反掌才對。

  十歲的鳳梓身邊尚有父母護她周全,成了痴兒父母又不在之後,除了前軒的忠心老臣相護,身邊能依靠的也只有晏蒔青一人對了,她怎麼一直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當初,晏蒔青是怎麼進宮當國師的?

  心神微亂,葉淺綠掙月兌了薛晴的拽握,揉著還有點疼的腰臀,裝出好似完全不懂她剛才那席話在說什麼,一臉懵懂無知。

  「晴晴是頭壞驢,孤不想再跟你玩,你走開!」

  孩于氣十足的嘟嚷言語,讓薛晴一度起疑的心又落下。薛晴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神是欲置人于死地的狠毒。

  葉淺綠看在眼里,內心不寒而栗,卻極力隱忍下來,不敢也不能顯露在面上。

  「痴兒就是痴兒,怎麼可能一夕之間就覺醒回神。」薛晴聲音不大的喃喃低語,葉淺綠一字不漏的聽入耳里,心下暗驚。

  原來薛晴是受了薛昆的指使來探虛實,她那日春祭大典上的莽撞失態,果然還是引起了薛昆的疑心。

  晏再青應該也很煩心吧?虧他千叮嚀、萬交代,要她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能讓旁人起疑。

  這下可好了,經她那樣一鬧,起了疑心的薛氏父女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有一就有二,絕對會再找機會刺探。

  就在葉淺綠心煩不已之際,雕花宮門外恰好傳來冰心輕快的聲音。

  「稟告神女,彥鈞侯在殿外求見,洛月已經先將侯爺領到書房。」

  她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清楚這位彥鈞侯是什麼人物,不過,現在來得還真是時候!

  葉淺綠揮揮錦袖,趕緊揚聲道︰「孤這就過去。」話說完,她回過頭看向薛楮,擺擺手,狀似鬧小孩脾氣的皺著臉。「孤不想跟你玩了,你走吧。」

  薛晴隨便行了個禮,便眼露鄙夷的退出寢殿,離去時冷冷投來的那一眼像根寒刺般扎入葉淺綠心底,令她全身不由得一顫。

  拍拍胸口,定定神,葉淺綠想著等會兒定要趕緊宣召晏蒔青入寢殿,與他深談一番。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這座咸池宮乃是神女御賜給國師的封賞,一進門,便可看見滿園開得灼灼其華的桃花。

  每年春祭前後,神女也會上咸池宮與國師一同欣賞這滿園燦爛的桃花。

  穿過一望無際的桃花林,華美的咸池宮殿座落在桃林深處。

  窗口朝南的書房里,晏蒔青正伏案書寫,握著毛筆的手道勁有力,在一本本的奏折上寫下批示與建言。

  紅木書櫥上擺了近千冊書,桌案上則擺了龜殼與文王銅錢,還有一個八卦。

  這個龜殼與八卦是當年他的師尊,人稱「卜算子」的乾坤老人所贈。

  乾坤老人乃是四靈大地最為傳奇的人物,無論是四靈諸國的皇室,或是一般儒生才子,都想拜他為師。

  只是他心性古怪,近年來已經隱逸避世,就連他們幾個師兄弟也不知他老人家的行蹤。

  他們師兄弟共三人,司空陡一出師,便受到驢龍國李衡年的薦舉,位居高官。

  至于他,則是因著八卦命盤的牽引,來到白鳳國……

  

  同門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便是身為麒麟國皇儲的白珞,當年一別,也有數來年不曾相聚了。

  就在他批閱奏折正專心的時候,龜殼忽然發出一聲鳴動。

  晏蒔青手一頓,放下了筆,垂下的雙目一轉,望向來自祥龜國,有著神靈之氣的龜殼。

  標殼鳴動,必有異狀。

  他拿起龜殼,長指輕輕撫過殼上的紋路,尋思片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此時,八卦卻開始輪轉,他心下一凜,目光倏沉,拍桌起身,轉身之際,寬大衣袖飛掠過桌案,沾上了點點墨跡。

  亂了步調的心緒就跟衣袖上的凌亂墨跡一樣,他心煩意亂,卻已沒有時間換下這身便裝。

  他推開房門,目光朝前,一路走來腳步未緩,守候在園口的玄武一見他走出來,立刻迎上。

  玄武是武功精湛的頂尖高手,一直都效忠于鳳氏一脈。幾年前,他跟了晏蒔青,成為片刻不離的貼身死士。

  晏蒔青寒聲道︰「備轎。」

  玄武眉梢微揚,探了一眼天色,抱拳回道︰「國師,時辰尚早……」

  「我要進宮覲見神女,玄武,你跟我一起。」

  玄武一楞,這才注意到晏蒔青的臉色鐵青,步伐也過于急躁,不復往常的泰然自若。

  能窺知未來的晏蒔青甚少急慌,看來,朝鳳宮很可能要出大事了……

  書房內,一盅熱茶在長案上散出白色熱霧。

  按照宮禮,若有朝中官員覲見,即便是隨侍在側的女官也必須避諱,不得窺聽,否則恐有外泄國事之疑慮。

  奉上了熱茶之後,冰心與洛月便退到書房之外,靜靜候著。

  葉淺綠一走進書房,才剛坐定,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的年少男子即揚聲道︰「下臣彥鈞侯見過神女,神女聖安。」

  「愛卿請起。」葉淺綠稱職的扮演起痴兒鳳梓,臉上閃動著半傻的笑意。

  彥鈞侯抬起頭,面貌端正,尚且清秀,年紀看上去不大,就不知他是薛昆的人,還是忠于神女的良臣。

  葉淺綠心下揣度,卻沒留心到彥鈞侯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也在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變化。

  「愛卿此次專程入宮面見孤,可有要事稟報?」她笑嘻嘻的問道,將痴兒鳳梓該有的樣子演得入木三分。

  彥鈞侯邊不著痕跡地打量,邊作揖回道︰「稟神女,下臣前些日子奉旨出使麒麟國,聽聞神女前往神宮祭拜時,竟遭逢賊人埋伏刺殺,不能及時趕回朝鳳宮探望神女,心中甚是掛懷。」

  葉淺綠微笑點頭。「愛卿的用心,孤明白。」

  這是鳳梓對應臣子時千篇一律的答復,不管對方是何人、說了什麼話,她只要微笑吐露這句,絕對不會出半點差錯。

  「如今看神女一切安好,聖體康泰,下臣也放心了。」

  「愛卿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持續傻笑中。

  想不到這個彥鈞侯非但沒有乖乖領命退下,反倒是置若罔聞的徑自言道︰「聽聞神女已經多日未早朝,下臣很是擔心,斗膽冒犯一問,神女近日聖體除了病痛以外,可有其他不適?」

  她還在因為方才薛晴那些話而惴惴不安,現下又遇到這個不聽從神女旨意的彥鈞侯,今日到底走了什麼霉運?

  至今仍未警覺彥鈞侯試探意味濃厚的葉淺綠內心月復誹不止,面上卻依然傻笑可掬。

  「愛卿說的話,孤聽得不是很明白,可否再稟報一遍?」

  從未遇過如此棘手的臨場考驗,她也不免演得幾分吃力,不得不收起敷衍了事的心態,認真以對。

  彥鈞侯笑了笑,道︰「神女近日睡得可安好?夜里有無作夢?諸如,夢見自己變成了他人,他人卻變成了神女?」

  聽聞此言,葉淺綠心下一涼,手心也沁出一層薄薄的冰冷汗珠。「愛、愛卿說的話甚是難懂,孤有些倦乏了,退下吧。」

  豈料,彥鈞侯依然佇立原地,不見絲毫告退之意。

  葉淺綠方寸大亂,卻也不敢表露半點慌張,依舊只能傻笑以對。

  「恕下臣斗膽再問,神女可還記得自己的生辰年月?或是當初即位時頒布天下的詔令?」

  「孤累了……想不起來。」完了完了!這些末微小事晏蒔青根本沒告訴她,她除了模仿鳳梓的習性動作、成天覽讀關乎四靈諸國的書冊,以及模仿鳳梓的字跡以外,其余的實在不清楚呀。

  見她眼露幾分慌意,彥鈞侯唇上彎開一抹明顯的揮笑。「這些事情,身為神女豈可能不知?」

  葉淺綠的心倏沉,作勢要起身離開,彥鈞侯卻上前一大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再坐回位子上。

  這個彥鈞侯莫非知道了些什麼?不可能呀,他前段日子出使麒麟國,不在宮中,又是怎麼知道鳳梓的情形?

  白鳳國中,除了覬覦王位的薛氏父女,究竟還有多少人想謀害天真的鳳梓?

  「愛卿若是無要事,孤想回寢殿歇息……」

  彥鈞侯眯眼揮笑,文不對題的兀自言道︰「下臣此趟出使麒麟國,麒麟國皇帝派出太子接應下臣,下臣透過麒麟國太子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乾坤老人的門徒,與晏國師乃是同門……」

  葉淺綠頻咽唾沫,心生驚悸,想大聲喊來冰心、洛月,卻又怕會在彥鈞侯面前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繼續裝痴扮傻,不動聲色地聽他說下去。

  「麒麟國太子告訴下臣,就在不久之前,麒麟國的鎮國之寶——麒麟玉不翼而飛,初步研判是遭人盜走。」

  四靈大地上眾所周知,驪龍國盛產芳草,白鳳國多珍果谷麥,至于麒麟國,則是盛產玉石。

  「喔,麒麟玉有何玄妙之處?」葉淺綠佯裝不解的問。

  「據太子說法,這塊麒麟玉可以使死屍還生,更可以召喚活人生魂,除此之外還有一說,麒麟玉本是完整一塊,但如果將它一分為二,受到召喚的靈魂便再也不能返回原本的。」

  彥鈞侯話一落,葉淺綠的心狂跳不止,分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由得輕顫起來。

  「算算時間點,還真是湊巧,麒麟玉遭人盜走後不久,原本命懸一線的神女便在國師的悉心照料下轉險為夷,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奇怪。」

  數滴冷汗從葉淺綠發涼的後頸滴下,落入了衣領之內,她雙眼放空,盡可能地不讓自己面色發白。

  見她傻笑不答,彥鈞侯又道︰「太子還有驚人之語,就不知神女敢不敢聽下臣稟告?」

  「愛卿直說無妨。」葉淺綠裝出壓根聽不懂他話的憨態道。

  彥鈞侯眼露精光,笑容可見咄咄逼人之狠展。

  「太子身為乾坤老人的門徒,對于星相也略懂一二,他說,前不久,屬于白凰國命星的星子曾經短暫殞滅,卻又在五日之後驟亮,更巧的是,麒麟玉便是在那五日之內被盜。」

  「愛卿所言,又與孤何關?」這下可好,先來了個薛晴,後又來了個彥鈞侯,他們一個個都起了疑心,現在還握緊了證據,想逼她露出馬腳。

  「下臣接下來的言語若有大不敬,還請神女赦罪。」彥鈞侯惺惺作態的一揖,葉淺綠卻是起了滿身疙瘩。

  「太子說,真正的神女已死,如今的神女是國師操縱的活人傀儡,那塊麒麟玉便是國師所盜。」

  「胡、胡扯!甭的身子好得很,愛卿莫再胡言亂語,快快退下!」葉淺綠倉皇命令道。

  豈料,彥鈞侯忽然一把抓住她揚高的皓腕,目光如刃刺骨,一時失了防備的她冷不防瑟縮了一下。

  「你、你想造反不成?」心下雖慌亂無序,她臉上仍是故作鎮定。

  「你真的是神女嗎?」彥鈞侯冷問。

  「孤當然是千真萬確的……」

  「是嗎?」彥鈞侯眼微眯,緊瞅著她被繡花衣領掩住的雪白頸子,目光試圖找尋什麼似的來回梭巡。

  太子曾言,如果神女真讓晏蒔青動了手腳,麒麟玉肯定在她身上。

  驚覺彥鈞侯的眼神探向她的衣領,葉淺綠心一驚,掙扎大叫。「你快放手!再這樣抓著孤,小心孤治你大罪!」

  「莫再偽裝了!只要讓我找著了放在你身上的麒麟玉,就能證明你不是原本的神女!」

  聽得此話,葉淺綠驀然想起,自她靈魂穿越附在鳳梓身上,便一直有塊剔透墨黑的靈玉系在頸上,莫非那便是彥鈞侯口中的麒麟玉?

  眼看彥鈞侯的手朝她衣領探過來,突然,貼在胸口處的那塊墨玉迸出灼燙熱意,她的心霎時劇烈絞痛起來。

  又來了……每當她深入思索某些事,心口便會莫名的灼痛,好似這些事情與她有某種玄妙的關聯,可是,這些事又和她有什麼關聯呢?她終究只是個過路客,並不屬于四靈大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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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5章】

  看著神女突然捂著胸口,神情痛苦,彥鈞侯雖然心生懷疑,卻也不免有些擔心,當即頓住了手勢。

  崩量片刻,發覺她非是裝病,而是真的疼痛難耐,彥鈞侯假意攙扶,實則欲近前探查。「神女……發生何事了?」

  此時,書房的門陡然開啟。

  晏蒔青面色不善的快步走進來,腰上帶劍的玄武沒有遵守近神女之身不得帶武器的宮規,寸步不離的緊跟在後。

  像是背後告狀被逮個正著,前一刻神情狠戾的彥鈞侯面上顯露了心虛之色,急嚷道︰「神女在此,豈能帶劍面聖!晏國師,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晏蒔青眼神一凜,如桃花般的俊顏覆蓋著寒冰般的冷意。

  「彥鈞侯,你受到麒麟國太子的指使,意圖對神女不利,真正想造反的人,應該是你。」

  話一落,站在晏蒔青身後一側的玄武已經長劍出鞘,森寒的劍輝閃刺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上回痛得可怕的心絞突然又犯,葉淺綠痛不欲生的捂著胸口,感覺靈魂好像快月兌離鳳梓的身體,但是卻又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壓回。

  記得晏蒔青好似曾經說過,畢竟身體與靈魂互不相屬,時間一久,必定會產生靈魂與身體互相排斥的癥狀,但她萬萬沒想到,這種癥狀竟然如此強烈!

  「好痛!晏蒔青……我快痛死了!」她低嚷,靈魂與身體好像快被劈開,一分為二,視線也跟著模糊不清。

  晏蒔青心一驚,疾步上前,揮開擋住去路的彥鈞侯,扶起了身子發冷顫抖的葉淺綠。「撐住。」

  「好痛……太痛了……身體不聽使喚了……」她雙手緊抓住他,頭順勢就住他肩上一靠,到最後實在痛得不行,嘴一張,咬住了他的肩。

  一旁的彥鈞侯已經被玄武拿下,他看著兩人與從前不同的親密舉止,心中驀然有了底,當即了悟。

  「麒麟國太子所言果真不假!晏蒔青,你果真是狼子野心,竟然對神女動了手腳。」

  晏蒔青抱住了己經痛到半暈的葉淺綠,頭略轉,眼色似鋒刃,看著彥鈞侯寒聲道︰「是白珞指使你這樣做?」

  彥鈞侯侵笑道︰「是與不是又如何?太子是出自一片好心,提醒下臣要注意有人居心不良,小心吾國落入賊人之手,而這個賊人,恐怕就是覬覦神女王位已久的晏國師你。」

  晏蒔青別開臉,不再看彥鈞侯,手輕揚,玄武便知他意思。

  將劍一橫,架在彥鈞侯頸前,玄武即將人帶回咸池宮,這一路上竟也無人敢攔阻,可以想見晏蒔青在這座朝鳳宮的地位,其實早凌駕在神女之上。

  抱起了意識漸失的葉淺綠,晏蒔青的手在她冰涼的臉上輕撫,嘴中反復念著奇異的咒文。

  她乏力的睜開眼,想將他的面容看清,但是視線如同被霧蒙住了一般,什麼也看不見。

  「鳳梓……」恍惚間,她聽見晏蒔青語重心長的一嘆,她想告訴他,她不是鳳梓,她是來自千年之後的葉淺綠。

  然而就在她想開口的時候,腦中傳來一道微小的聲音幽幽嘆道——

  都已過了一千多年,怎麼還是放不下他?難道無數碗的孟婆湯,還是切不斷這份情緣?

  昏迷之際,葉淺綠又看見了一幕幕的幻景,她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夢,或者是留存在鳳梓體內的記憶。

  這次的幻象中,她看見無數的馬車與兵將,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行走在曲折山道上。

  緊接著,一處雅致的行宮里珠簾重重,穿著便裝的鳳梓像是遍尋不著某樣寶貴東西,驚惶失措的穿過無數回廊。

  最後,她在行宮外的一間暗房停下雜沓腳步,暗房中傳出兩道聲音,仔細聽辨,一者較年長,一者則年少。

  拉長了耳朵,聽清楚年少者的聲音,鳳梓的嘴角勾起,露出純真無害的微笑。

  原來青青跑來這里了,難怪一整天都見不到他的人。

  朝中上下都知道,鳳梓膩晏蒔青膩得緊,除了梳洗睡覺之外,兩人幾乎是片刻不離。

  鳳梓只要看見那張如白玉砌成的俊顏,浮躁不安的孩子心性便會定下來,只要晏蒔青一句話,她便能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房,讀書習帖一整個下午。

  放輕了足音,鳳梓躡手躡腳的走入暗房,循著晏蒔青的聲音走近,適巧她走來的路徑上全被玉雕楹柱擋著,因此房中的人並末察覺她的到來。

  又走近了一段,鳳梓才聽出,那年長的聲音原來是她最害怕的薛太師。

  自從雙親死後,身為表舅的薛太師就時常對她很凶,動不動就瞪她,或是嫌棄她蠢笨,旁邊的人也都不敢講什麼,因為他們也都很怕表舅。

  幸好她身邊還有青青,青青是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鳳梓躲在楹柱後方,偷偷聽著晏蒔青與薛昆的交談。

  「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薛昆憤憤喝道︰「晏蒔青,當年你與我交換條件,由我帶你入宮,還讓你坐上國師之位,而你則答應過會找機會除掉那個痴兒鳳梓,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卻毫無動靜,甚至還攏絡了朝中無數老臣,你根本是在戲耍本太師!」

  鳳梓一聽,傻了半晌,扶著楹柱的雙手開始發涼。縱然她的心智只有十歲,但多少也知道這筒中利害關系。

  況且表舅還說青青答應過他,會找機會把她除掉……

  「太師,鳳梓身上流著鳳氏血脈,鳳氏乃是上古神人的後裔,唯有他們才有資格統御白鳳國。」

  晏蒔青的嗓音無喜無怒,一如既往的清冷微傲,躲在極柱後方的鳳梓聽了,卻是忍不住地瑟縮了下。

  別人或許聽不出來,但是她跟青青如此要好,青青的喜怒哀樂,她只要用心感覺就可以分辨。

  青青的心情不好,他從來沒用過這麼寒洌的聲音對她說話。

  「笑話!」薛昆怒斥。「一個痴兒能有什麼作為?如果不是有你在她左右,她早已經鬧盡笑話,將白鳳國的國威與顏面盡數掃地,若不是朝中那派迂腐的老臣還有那些愚昧的人民一心只想擁護鳳氏血脈,我早將那個傻子似的痴兒除去。」

  晏蒔青冷聲諷道︰「太師不正是因為忌憚那些老臣與白鳳國人民的忠心,當初才會找上我,與我談妥條件,欲惜我之手除掉鳳梓?」

  「不錯,反正你既不是我白鳳國的子民,又是桃花仙人的降生轉世,上古神諭言「鳳凰不棲桃花木」,放眼天下,也只有你可以替我除去那個痴兒。」

  鳳梓聽得一楞一楞。

  原來青青身上也流有上古仙人的血脈,莫怪他如此厲害,什麼事都難不倒他。

  表舅就是知道青青很有本事,所以才把他弄到她身邊,好讓她信任他……青青原來是想置她于死地的壞人!

  眼眶一熱,鳳梓模模臉,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一直以來,她把青青當作兄長看待,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不會對她露出鄙夷眼色,也不會暗暗嘲笑她的愚笨。

  她很喜歡青青,對他完全敞開心胸,更與他無所不談。

  他教導她讀書習字,對她極有耐性,就算她一遍學不會,他會不厭其煩地教上好幾遍,直到她完全學會為止。

  在她心中,青青就像她的親人一樣,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鳳梓全身發冷,心智單純的她,無法接受太復雜的事情,那會令她頭疼,直想躲開。

  可是她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怎麼也提不動,明明不想再繼續偷聽,但那兩人的對話還是飄入了耳里。

  「鳳梓會變成痴兒,應該也與太師月兌不了關系。」晏蒔青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潭凍結的冰潭,讓鳳梓聽了不住發抖。

  隨後她又聽見薛昆冷冷笑道︰「事隔多年,也沒什麼好隱瞞。不錯,當初指使女官在膳食里下毒的人是我,誰知道她如此命大,沒死卻成了個心智永遠長不大的痴兒。」

  晏蒔青道︰「太師機關算盡,終究還是敵不過上天要保住鳳氏血脈的命中定數,那年十歲的鳳梓大難不死,本就是神跡,太師難道還看不透?」

  「放屁!」薛昆氣急敗壞的爆出一聲粗話。「她只是命韌,不是什麼神人,她毒壞了腦子,更不可能統帥白鳳國,像她那樣的痴兒,倒不如快點下黃泉與她的親人團聚——」

  突地,一個細微的抽氣聲傳出,薛昆臉色一變,立刻掉頭巡視。

  「誰?是誰躲在柱子後面偷聽?」

  鳳梓嚇壞了,轉身靠著楹柱蹲下來,雙手緊緊捂住口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腳步聲慢慢靠近,她嚇得不能動彈,等到腳步聲停在面前,她順著那人的袍子往上一望,對上了晏蒔青詫異的臉。

  四日相交的那一瞬間,鳳梓驚懼的淚水慢慢滑下臉龐,對晏蒔青的敬愛與依賴,全都灰飛煙滅……

  葉淺綠是從昏睡中驚醒過來的。

  一睜開雙眼,頭一個看見的便是晏蒔青,尚且分不清身在幻境或是現實,此刻她仿佛真變成了痴兒鳳梓,身心都懼怕得發顫。

  她雙手緊指著雙耳,害怕的喃喃低語。「青青不是壞人……青青不可能想害我……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聽錯了……」

  且安蒔青眼神候沉,面色郁結,慢慢拉下她捂在耳上的兩手,輕聲低喚。

  「鳳梓,都已經過了千年之久,你還是這麼怕我?還是不肯原諒我?」

  葉淺綠被他這聲稱謂震憾了心神,雙眼迎上他,一時思緒竟有些錯亂,特別是他深邃的眼神不復往常那樣清冷,令她心口一窒,竟起了想哭的沖動。

  「你弄錯了……我不是鳳梓,我是從千年之後被你召來的葉淺綠。」

  晏蒔青眸色略黯,撫上她仍然蒼白的臉,溫聲道︰「不,你就是鳳梓。」

  

  葉淺綠一怔,一度以為他想將錯就錯,將她當作鳳梓,但是想了想,像他這樣無所不能的人,不可能會這樣做。

  尋思間,怔仲的她又聽見他說︰「從一開始,我就隱瞞了這件事,因為我不想輪回千年之後的鳳梓,又因為千年之前的記憶痛苦糾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葉淺綠心頭一顫,好像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就是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我透過星宿天相,窺知了千年之後的未來,算出你命中有一劫難,所以我用了術法,將你的魂魄招回。」

  他一語既罷,她楞了良久,眼楮瞠得大大的,好似聽傻了,又像是根本沒聽明白。

  「那我看見的那些幻象是什麼?」她怔怔的問。「你不是告訴過我,那些都只是遺留在鳳梓身上的記憶?」

  「是,那是鳳梓的記憶,而你便是鳳梓,于你而言,那些都是千年之前的記憶。那些記憶早該隨著你一次次輪回,喝下孟婆湯的時候便忘卻,但是……」他雙目低掩,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悔意。「只怕是鳳梓死前懸念太深,以至于這些記憶還未完全消除。」

  這怎麼可能!她竟然是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

  葉淺綠的思緒紛亂,心也一陣陣的抽緊,想起那些不時浮現眼前的幻象,莫怪她會感到如此熟悉。

  鳳梓就是她,她就是鳳梓……輪回了千年之後,她轉生的靈魂又回到這一世,過起千年之前的日子。

  「你為什麼要隱瞞我?」她模模自己的臉,深感不可思議,千年之前的她,竟然是如此尊貴又美麗的神女。

  這具身體從頭到尾就是她的,她扮演的人,就是千年前被毒傻的自己,雖然荒謬又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在這個充滿太多神仙色彩的四靈大地上,要她不信都很難。

  晏蒔青眼神定定地凝視她,道︰「招魂之術雖然玄妙,卻有一個壞處,如果招來的靈魂與身體不是同一人,頂多只能維持一個月,而且很可能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但是這一世的鳳梓陽壽已盡,我不可能再把她的死魂招回,于是我招來了千年之後,鳳梓輪回轉世後的生魂。」

  「生魂?你的意思是,千年之後的我依然活著,只是靈魂出竅來到這里?」

  「正是如此。」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如果早知道我就是鳳梓,我……」

  「你會選擇永遠留下來嗎?」晏蒔青這一問,堵住了她未竟的話。

  望著他,她心一問悶,很多話想說,一時間卻不知該從何講起。

  「我不再是那個被旁人恥笑的痴兒鳳梓,我怎麼可能再過這樣的日子。」她澀然道。

  假扮痴兒的這段日子里,她站在鳳梓的立場上想了很多,鳳梓雖然生在金貴之家,身上又流有上古神人的血脈,但是究其命運,實在坎坷多舛。

  如果她沒有芳華早逝,便得當上一輩子的痴兒,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永遠讓人在背後恥笑鄙夷……

  換作是現在的她,寧願一死,也不要這樣痴痴傻傻過一世。

  可是,如今她的心已經系在他身上,倘若現在讓她選擇是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還是留下來,她也甚難做出抉擇。

  「你會希望我留下來嗎?」她側眸凝望著他,眸子水靈流轉,隱隱可見一絲期待。

  「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他定神回望,眼神沒有半分虛假。「鳳梓的死,我難辭其咎,所以,我定會幫你保住神女之位,也會守護白鳳國,不會讓薛氏父女奪走屬于你的一切。」

  看著那張面白如玉的絕美俊顏,又想起剛才昏睡時夢見的過去,她不得不想,他說這些話的同時,究竟帶有幾分真心實意?

  「剛才我昏迷的時候,看見了鳳梓所見的景象……」她心跳加快,腦中過蕩著他與薛昆交談的那些話,手心微微發涼。「你會來白鳳國,甚至當上國師,真的全都是出于薛昆的指使與策畫?」

  他眉眼略沉,靜望了她好片刻,點頭承認,「是。」

  她心一緊,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真的是你害死了鳳梓?在行宮里,你與薛昆密謀計劃要害死鳳梓,難道真的是你……」

  「不是!」晏蒔青陡地怒喊,一把握住了她的于腕,用著她從未見過的躁動神色急聲道︰「你聽我說,那時候鳳梓偷聽到我和薛昆的談話後嚇傻了,任憑我怎麼解釋都聽不進去,所以她才會漏夜偷跑出行宮,讓薛昆有機可乘,她的死是我的疏忽,但絕對不是我害死她。」

  「鳳梓把你當作親人一樣看待,你竟然欺騙她,還想幫薛昆除掉她,晏蒔青,你的心怎麼能這樣狠毒?」她掙扎著怒喊。

  想不到千年前的鳳梓不肯聽他解釋,千年之後的她還是堅持己見,不願意相信他……晏蒔青眉眼一斂,抱住了葉淺綠。

  她怔住,柔軟的身子偎在他懷里,竟是那樣契合。

  「最初薛昆找上我,只因為我是乾坤老人的門徒,當時的我一心只想學成出師,希望能藉由這個機會測試自己的能耐有多少,所以我同意了他的條件。」

  他撫著她的後背,調節了躁亂的氣息,沉吟少頃,又道︰「入了宮,我與鳳梓朝夕相處,發現她心地純良,雖然痴傻,卻很討人喜歡,看著她單純的笑容,我下不了毒手,再加上鳳氏一脈只剩下她一人,我想保住她。」

  「非親非故,你為什麼想替鳳氏保住最後血脈?」葉淺綠疑惑地問。

  「因為鳳梓。」他握住她的雙肩微微退開,望入她清亮的雙眼。「她太單純無辜,我不想害了她,更不想見到她被薛氏父女所害。」

  她心口一震。「所以,是鳳梓誤會了你?」

  「我與薛昆早已決裂,斷不可能幫他加害鳳梓。」

  「鳳梓以為你與薛昆同流合污,所以不再相信你的話,才會白白葬送了性命。」她垂下雙眸,心情復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可知道,鳳梓死前對我說了什麼?」

  她茫然的搖搖頭,發覺他微微彎起嘴角,面色卻是滿滿的心痛惋惜,手撫上她的頰,目光如月華一般的溫柔。

  「因為身上的傷痛得厲害,她已經記不得我是壞人這件事,她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她下輩子還要繼續跟我在一起。」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清楚當時的景象,鳳梓臉上帶著憨笑,全身浴血的倒在他懷里,顫抖的小手握住他,緊緊不放。

  雖然早已算出這是她的命數,但是,當鳳梓在他懷中斷氣的那一刻,他惱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也恨極了所謂命數已定、不得逆天的黃老箴言。「命數已定,不得逆天,逆天之行,必遭天譴」,這是熟知陰陽五行術法之人都知道的規訓。

  但是鳳梓本來就命不該絕,當日在行宮暗房中,薛昆那些話說得並沒有錯,上古神話確實有一則神諭,是為「鳳凰不棲桃花木」,在在言明了鳳凰與桃花的相克關系。

  換言之,鳳梓與他的命數並不相容。

  如果他沒有入宮,沒有當上國師,也許鳳梓的命運會有所改變,又或者會有別人出現,影響她未來的人生。

  當年師尊離開之前,曾經替他們師兄弟三人各自卜過一卦。

  他的卦象並不好,師尊為此捻須深思了許久,然後才一臉高深莫測的告訴他,這一世,他的命運全與一名女子相系,這名女子可能身帶殘疾,卻將左右他一世。

  當時的他並未深思,他才高氣傲,認為普天之下甚難有足以匹配得上他的女子,更何況此女還可能身有殘疾。

  直到他入了朝鳳宮,見到了對他憨憨一笑的鳳梓,雖然心無波瀾,但也因為卦象成真而暗暗詫異。

  鳳梓這個單純無害的痴兒,居然當真左右了他的一世。

  「你是出于同情和憐憫,才對鳳梓這麼好?」問話的同時,葉淺綠的心高懸著,連自己也不明白在期待什麼。

  「我對鳳梓有同情,有憐憫,也有兄妹一般的感情。」

  聽完,她高懸的那顆心重重心抖落下來。也是,鳳梓只是個心智未開的痴兒,任何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喜歡上她……

  「可是我沒有想到,千年之後的鳳梓依然這麼好玩愛動,卻不再痴傻,也不再事事聽我吩咐,她懂得回嘴,還會爬上我的背把我當馬兒騎,那時我才知道,這個鳳梓已經不再是我能掌握的那個鳳梓。」

  或許這些違逆他心意的事情,鳳梓很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以前的她太過順從他,直到等到千年之後才敢這樣做。

  聞言,她一怔,揚起失望垂落的雙眸,看著他噙著淺笑的俊容,心跳如擂鼓,一下強過一下。

  也許在更早之前,心智未開的痴兒鳳梓已經對晏蒔青萌生情憬,只是天真單純的她並不懂男女之情。

  所以這份懸念一直牽掛于心,直到輪回一千年之後,才由這一世的她來彌補千年之前的那份遺憾。

  兩相凝視,仿佛有什麼在彼此之間蔓生滋長,這一刻出奇的靜,她的雙眼無法從他那張俊顏上移開。

  他膚白似雪,貌若謫仙,額上一瓣桃花印如斯美麗,光是這樣望著,就教人為之神迷,更何況與他朝夕相處。

  「青青,我們之間可能嗎?」她的聲音微弱得像是快熄滅的燭火,想起那些無止盡的權力斗爭,狂跳的心又慢慢緩下速度。

  「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住你,守住白鳳國,絕對不讓薛氏父女野心得逞。」他凝神望著她,好似對天起誓那般的慎重,不容她起半點疑心。

  「我信你,一定信。」她抱緊了他,眼眶發熱,嘴角卻是揚起的。

  無論是千年之前的鳳禪,或是千年之後的葉淺綠,都注定離不開晏蒔青。

  經歷過無數次的輪回,她還是忘不掉他,早該被一碗碗孟婆湯滫淨的記憶,過了千年之久,依然還是深刻入骨。

  想起方才見到的景象中薛見說的話,她暗暗下定了決心,晏蒔青若真是由桃花幻化成人,那她這個鳳凰後裔就要打破上古神諭,選擇棲住在這株桃花木上,永遠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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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6章】

  太師府

  薛昆坐在大廳的主位上,聽著剛從宮中返家的薛晴回報。

  「如何?可有察覺任何古怪之處?」薛昆等得不耐,焦急的問道。

  薛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潤潤喉道︰「女兒看她確實有些古怪,以前的鳳梓,說話細細弱弱,就算偶有突發舉動,也不敢太過放肆,現在的她似乎變了個樣子——可是又說不出哪里變了。」

  想起自己竟然被痴兒騎在背上,她心里又氣又恨,真想將鳳梓碎屍萬段!

  「那日她在春祭大典上對著我又叫又罵,看上去一點也不像痴兒。」薛昆模模花白的胡子,目光微凜,思索半晌,面色狐疑地又道︰「當時我派去刺殺鳳梓的人明明下手極重,她不可能活得下來。」

  「她就是命大,爹爹當初費盡了心思要毒死她,最終還不是讓她活下來了。」薛晴恨聲地道。

  「鳳氏血脈畢竟不容小覷,加上她身邊還有個桃花仙,想弄死她就更是難上加難。」話鋒一轉,薛昆一說起反叛自己的晏蒔青就氣得想摔茶血。「當初我真是看走了眼,才會把晏蒔青弄進宮里,到頭來竟給自己樹立了這麼一個死敵。」

  他派過無數的刺客去暗殺晏蒔青,偏偏晏蒔青身邊有劍術頂尖的玄武貼身保護,每一次的暗殺都是鑠羽而歸。

  聽到意中人的名字被提起,薛晴臉色一變,妒恨交加地嚷道︰「這事都怪爹爹!當初如果聽女兒的話,將晏蒔青留在太師府成為爹爹的謀士,今天也不會弄成這種局面。」

  「晴兒,爹爹懂你心思,你想把晏蒔青留在太師府,為的可不是爹,而是你自己。」

  薛晴真不愧是奸臣之後,被人說中心思,臉上也不顯羞赧,反倒急切的道︰「爹爹既然明白女兒的心思,就應該替女兒多著想一些。如果晏蒔青能喜歡上女兒,成為您的女婿,爹爹跟他就不再是敵人,他自然也會幫著您除掉鳳梓。」

  薛昆皺眉時道︰「女大不中留,你一心只想著要晏蒔青當你的夫君,卻沒想過他一心只想幫著鳳梓,一天到晚在朝堂上跟我作對。」

  「說來說去,還不都要怪爹爹。」薛晴美麗的臉上浮現妒恨之色,萬般懊惱的道︰「萬一晏蒔青真的喜歡上那個又蠢又笨的痴兒,女兒該如何是好?」

  薛昆雖然心地狠毒,但是對薛晴這個掌上明珠卻是十分疼愛,當然也舍不得見她心傷。

  「晴兒莫心急,晏蒔青到底是個聰明人,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喜歡上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歲的痴兒,依我來看,晏蒔青只是想藉鳳梓登上高位,畢竟歷來皇婿的地位幾可與神女平起平坐,怎麼說還是比國師的地位高上許多。」

  薛晴聽了道︰「所以爹爹應該盡快讓女兒繼位,如此一來,晏再青應當就不會再把念頭動到鳳梓身上。」

  「如今鳳梓身邊有晏蒔青守著,要動她談何容易,偏偏晏蒔青又不肯與我們合作,現下也只能動用我在朝中的勢力牽制他。」

  聽了這番話,薛晴很是氣餒,但是如果連貴為太師的爹爹都束手無策,她又能如何?只能靜觀其變了。

  此時,家僕匆匆進了廳院呈報。「稟太師,府外有一人嚷著要見太師。」

  「來者何人?」薛昆問道。

  「小的不知,那人衣著殘破,披頭散發,似乎已經被囚一段時日。」家僕頓了下,又道︰「那人自稱是彥鈞侯。」

  薛晴訝道︰「彥鈞侯在數月之前不是出使麒麟國?怎麼會突然跑來太師府?這人該不會是騙子?」

  薛昆尋思片刻,揚手示意家僕。「無妨,先把人帶進來再說。」

  家僕不敢怠慢,即刻領命,不多時,一身狼狽的彥鈞侯跌跌撞撞地進了廳堂,薛昆一眼就認出他,著實詫異了下。

  「彥鈞侯,究竟發生何事?」

  「請薛太師救救下官。」彥鈞侯斂去了眼底的湛湛精光,故作狼狽的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此地非是朝堂,無須多禮,先起來說話。」薛昆心想,這事絕對與神女月兌不了關系,如今朝中勢力分明,少一個敵人便是多一份助力,縱然他與彥鈞侯沒有交好,倒也不妨從中探探消息。

  薛晴也殷勤的斟了茶水奉上,彥鈞侯連連道謝,接過茶杯一飲而盡,順了順氣息,方道︰「我數日之前剛從麒麟國歸來,一路上風塵僕僕,連衣服都還沒換下便進宮面見神女,豈知卻在神女的書房被晏蒔青身邊的玄武挾持,一連關在咸池宮多日。」

  薛昆眼露狐疑。「無緣無故,何以晏蒔青要將你囚禁在咸池宮?」

  話一出,彥鈞侯眼神稍有幾分閃爍,就連坐在一旁的薛晴也察覺了,不著痕跡地與薛昆互望一眼,靜待下文。

  「實不相瞞,那日我面見神女,對神女說了一些不利于晏蒔青的言語,還沒等到神女裁示,晏蒔青便進入書房阻止那時我便懷疑晏蒔青對神女施了某種術法。」

  薛昆眯了眯眼。「你為何會有這種揣測?」

  「那日我見神女意識清晰,但是神情與說話語氣都與以前大大不同,雖然面貌體型沒有改變,可是看上去已不像從前的神女。」彥鈞侯避重就輕的隱瞞真相,編造了另一派說詞。

  「不錯,老夫也發現到了,近來的神女確實與以前不太一樣,而且對晏國師更加百依百順,更甚者,兩人之間似有幾分曖昧之情。」

  「晏蒔青根本就是亂政的妖孽,太師千萬不能再放任他迷惑神女!」

  「難得有人與老夫同作此想,彥鈞侯心中可有什麼好對策?」薛昆順勢提問。

  殊不知,此一問,正中彥鈞侯下懷。

  他此去麒麟國,其實早已被麒麟國太子攏絡收買,鎮國之寶麒麟玉被盜一事為麒麟國一大恥辱,而太子白珞性格深沉,擅權謀攻心之計,對晏蒔青似有不小的心結,亟欲除去他。

  且不管他二人私怨如何,白珞已經答允他,一旦他替白珞斗垮手攬大權的晏蒔青,日後必定扶持他在麒麟國登上高位,安享榮華富貴。

  彥鈞侯暗暗竊笑,望著素來同是野心家的薛見,連忙揚聲道︰「太師可知道,麒麟國太子似乎有意求親于神女,此次前去麒麟國,太子不僅親自招待下臣,還說了許多與晏蒔青攸關的事。」

  「喔?不妨說來聽聽。」薛昆心思一轉,開始暗中擬定對付晏蒔青的良策。

  「是這樣的……」彥鈞侯眼露點光,開始煽動薛昆與晏蒔青相斗。

  這幾日靜養下來,葉淺綠也沒閑著,她終日埋首在藏書閣中研究白鳳國歷來的史書,想找到關于上古神諭的記載,用功程度連晝夜近身伺候的冰心與洛月都感到納悶。

  然而不知道是方向不對還是怎的,史書關于古神諭的事都是只言片語帶過,她只能繼續尋找有可能記載的書冊。

  這一日,冰心終于按捺不住滿心的好奇,趁著奉上茶點之時,問道︰「神女天天在藏書閣讀書,不覺得煩悶嗎?」

  葉淺綠從書本中抬起螓首,故作憨傻地笑道︰「青青要孤多讀些書,以免日後上朝被臣子欺負。」

  鳳梓一向最聽晏蒔青的話,這種說詞最是保險,保證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丙然,知道這是晏蒔青的吩咐後,冰心也不再多問什麼,正要行禮退下時,卻忽然被葉淺綠喚住。

  「冰心,這本古籍……有點難懂,你能幫孤看看嗎?」

  冰心微笑點頭,接過她遞來的那本古籍,低眸一看,古籍的書封是以某種獸皮制成,內頁也非一般的紙張,模起來的觸感特別滑細。

  葉淺綠已經端詳了這本古籍好多天,這是在藏書閣的一個夾板里找著的,起初還以為是什麼禁書,但是翻了又翻,里頭的文字卻是稀奇古怪,像是某種圖騰拼湊而成,沒半個字她看得懂。

  而冰心與洛月乃是晏蒔青一手栽培出的心月復,她想,她們懂的應該也不少,有什麼事問她們兩人準沒錯。

  豈知,冰心突地臉色犬變,忙將于中的古籍放下,驚惶未定道︰「稟告神女,這本書乃是記載上古神諭的天書,若是沒有神人血脈的凡人,不可隨意踫之。」

  「記載上古神諭的天書?」葉淺綠心中一驚,所以她這是找到了?難怪史冊都沒詳說,不說尋常人無法隨意接觸到這天書,這文字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懂的。

  冰心一臉戒慎恐懼,點點頭,「四靈諸國各自擁有一本上古天書,此書記載了大量的神諭,警示四靈的神人後裔該如何趨吉避凶,以保四靈諸國可以千秋百世。不過由于時間悠久,其中文字只剩少部分諭言口耳流傳。」

  丙然。證實了心中猜想,葉淺綠又注意到另一問題。「千秋百世?可是昨天我在白鳳國的國史上讀到,百年之前,四靈大地是一片生靈涂炭,四靈諸國爭戰不休,戰火狼煙長達數千里之長。」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史書詳實記載,她還真不敢相信眼前祥泰平和的四靈大地,在百年之前竟也有過那樣一段悲慘歲月。

  冰心終于忍不住納悶的問道︰「這些史實,晏國師應該教導過神女,難道神女都忘了?」

  葉淺綠心一慌,臉上趕緊堆滿傻乎乎的笑,搔搔後頸,又甚感困擾地輕叩自己的額心。「是啊,前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養傷,腦子都不好使了。」

  冰心了悟的笑道︰「原來是這樣。」

  葉淺綠傻笑,猛點頭,演足了痴兒該有的反應與舉動。「所以冰心你快給孤講講這些故事好不?」

  冰心笑道︰「神女想聽,冰心自當樂意講述。」說著,她不忘貼心地端起微涼的香茗,一讓葉淺綠邊喝邊聽。

  「是這樣的,據說在上古時代,四霾大地本是四只神獸棲息之地,這四靈想必神女也該清楚,分別是驪龍、白鳳、麒麟、祥龜。」

  「這我知道。」葉淺綠忙不送地點頭。

  「上古神話又有一說,這四只神獸代表的是四根天柱,一旦少了其中一個,天地之間就會失去平衡。」冰心見她聽得入神,不由得盈盈柔笑。「但是四只神獸當中,除了祥龜性情溫和,與世無爭,驪龍、白鳳、麒麟三只神獸都為了爭奪屬地而偶有爭斗。」

  「天神為了調停神獸間的摩擦,最後就將這塊寶地劃分為四等分,便成了現在的四靈大地。千百年之後,四只神獸因為守護天地有功,天神恩賜神獸,使他們幻化為人身,四靈便有著半神半人的玄妙血脈。」

  冰心話方落,就見葉淺綠放下茶杯,甚是狐疑地上下瞅著自己。

  「可是孤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神力呀。」如果真是神人後裔,那不是應該和晏蒔青一樣厲害才對,怎麼可能還被人毒成痴兒?

  冰心笑了笑,將她平舉的雙手輕柔壓下來。「那自然是沒有的。雖說是神人後裔,但畢竟在衍育後代子嗣的過程中,神力也會逐漸失去。」

  「喔,原來如此。」知道自己的舉動明顯犯傻,葉淺綠兩頰微紅的端正坐姿。

  「冰心知道的大概就這些,神女若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妨請教國師。」

  葉淺綠咕噥了一聲,只手托腮,一手翻弄著那冊上古天書,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伸手拉住了起身欲走的冰心。

  「冰心,上古神諭中,可有一則關于白鳳與桃花的諭言?」

  冰心身形一震,腳下頓住,遲疑許久才匆匆回身,目光略微閃躲。「稟神女,冰心懂的不多,上古神諭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可以讀的……」

  

  話未完,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出現在藏書閻朱漆大門後,行姿翩翩,渺無聲息。

  「青青。」葉淺綠訝喊一聲,冰心趁隙行禮退下。

  晏蒔青行至她身邊,目光低垂,看見桌案上的上古天書,玉白的俊顏微微一變。

  「怎麼會突然讀起這些令你頭疼的書?」

  注意到他眼底的那抹陰黯,她心忽然一緊,小手覆住了他的手背。「青青,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沒辦法做什麼的痴兒鳳梓,我也想出一分力,與你一起守護鳳氏血脈,還有整個白鳳園。」

  被她覆壓的那只手暖意漸生,直透入心,他似水沉靜的面容微微放松,俯,揚起另一只于輕撫她的臉。

  「是我逆天而行,把你的靈魂遠從千年之後招回來,其實,以前的鳳梓活得並不快樂,我在她身邊,看得比誰都清楚。」

  「青青,你想太多了。」她摟緊了他的手,婉約一笑。「正因為有你在身邊,鳳梓才能活得快樂,如果不是你,鳳梓不知道要被薛氏父女折磨成什麼樣。」

  望著她芳美如花的嬌顏,他心念一動,似有暖潮涌過心頭,饒是一向寡情淡欲的他,也無法抵擋此刻的動人美好。

  他低首,托起她微怔的臉蛋,俊顏湊近再湊近,最終慢慢與她相觸,兩瓣唇密密貼著。

  窗子外的一株桃花灼灼如華,花瓣飄落如雨,氣味漸遠漸近,蕩入春意無邊的藏收閣。

  良久,閣中沉默無聲,唯有繾綣情意像滿樹燦開的桃花一般絢爛。

  慢慢從他唇間的暖意回過神,葉淺綠低下頭,輕撫著留有他氣味的嘴唇,眼神中還有氤氳的情意。

  「你以前也吻過我嗎?」不知為何,方才這一吻,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有一回,我為了懲罰你偷吃太多糖犯牙疼,把你偷藏在枕下的杏花糖全都沒收,你一時氣不過,半夜跑來咸池宮找我,以為我把你的杏花糖都吃了,就撲上來咬我的嘴唇。」

  聽到後來,葉淺綠的肥幫子已經紅似窗外的桃花,她真不敢相信,那個單純喜歡傻笑的鳳梓——也就是千年前的自己,竟然也有過如此月兌序的行徑。

  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困窘得支支吾吾,「你、你……你沒騙我?鳳梓以前真的做過這件事?」

  晏蒔青笑了笑,「我方才說的話,千真萬確,你那時咬得用力,嘴唇還磕著了我的齒,腫了數日。」

  葉淺綠懊惱的低垂蝶首,為了千年前自己的幼稚愚行感到害羞窘惱。

  「不過就是幾顆糖嘛,我犯得著因為這樣就去咬你的嘴唇嗎?那時候的我究竟都在想些什麼……」

  晏蒔青模模她垂落在頸上的秀發,清淺似水的烏眸有著掩藏不住的柔情,但是日光在掠過案頭上的上古天書時,心頭微微一凜。

  恰好,葉淺綠雙眸輕揚,撞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神緒,順著他日光所及,她也跟著望去。

  是上古天書。他看著這本書的目光十分復雜,有著她難以理解的深沉,方才冰心的態度也隱晦不明,如今想來,應是與他月兌不了關系。

  其實她想問那則諭言,但她知道他不見得會為她解惑,有些事情,他終究選擇隱瞞。

  也罷。她收回落在上古天書上的視線,看著眼前人。無論神諭如何預言,她都想要與他相守。

  議政殿

  碧瓦檻柱,處處可見鳳凰雕像,金殿之上,華毯鋪席,按現獸爐,清香氤氳。

  葉淺綠穿著唯有神女才有資格穿上的繡鳳錦服,發上簪著數支鳳紋金釵,彰顯尊貴不凡的無上地位。

  但她臉上雖然含笑,其實心下已經一陣慌,扶在金色扶手上的雙手死死握緊,層層綾羅錦鍛下的後背也已經讓冷汗浸濕。

  據她所知,自從數月前,鳳梓前往行宮遇刺身受重傷之後,朝中里外便有了共識,先讓神女靜心養傷,治理朝政一事便名正言順的落到了晏蒔青頭上。

  晏蒔青曾告訴她,在他入宮之前,鳳梓的權力等同于被薛昆架空。

  直到薛昆「識人不清」,將他引入宮中,並且親自舉薦他為國師,又讓白鳳國的所有臣民見識到他的過人能耐,眾人心悅臣服,成為民心所歸,薛昆把權弄政的勢力才逐步轉移到他手中。

  當初的薛昆萬萬也料想不到,自己親手拱入朝堂的國師,到頭來卻成了制住他的最大天敵。

  此刻,這是鳳梓病愈之後,頭一次上朝理政,也是她第一次以鳳梓的身分坐上尊貴無比的雕鳳金椅。

  「晏國師到。」突地,傳令女官高聲宣唱。

  剎那之間,只見鳳雕金椅上的神女眉睫一動,緊抿的嘴角也隨之上揚,用著憨傻的聲音命令道︰「宣召國師上朝議政。」

  金殿之下,滿朝文武的紛退到兩旁,縱是年事已高的老臣也恭逢其人,眾人屏息靜候。

  少頃,身著桃色錦袍的修長人影現身在殿門之外,一身仙氣難自掩,昂首負手,神色淡然如水,眉間花印赫赫如火,教人望之生畏。

  晏蒔青步履極輕,行走在兩旁眾臣讓出的寬敞長道上。

  行過之處,桃花香氣淡淡縈繞不散,他直上金殿,沒有行禮,徑自在鳳座旁的另一座精致玉椅上落坐。

  葉淺綠一掃方才的緊張,用著一如既往的憨笑朝晏蒔青問道︰「國師來得正巧,齊刺史正提及麒麟國近來動作頻仍,三番兩次向五口國提出交流一事,依國師來看,孤該如何定奪?」

  晏蒔青折眸望向眾臣,不疾不徐道︰「麒麟屬金德,白鳳屬火德,至于驪龍乃屬木德,祥龜則是水德,四靈環環相扣,相克相生,麒麟倘若有意侵吞,也得顧及五行相克之由。」

  「照國師這麼一說,那吾國應當提防的是祥龜國?」

  「祥龜國主和厭戰,絕不可能動並吞之心。」

  「稟國師,」齊刺史俯首作揖,萬般恭敬的道︰「近來鎮守國境邊關的將軍的自數度回報,麒麟國頒密令,遣使數人潛入吾國,似乎另有所謀,此事非同小可,必得好好觀察戒備。」

  晏蒔青眉宇輕斂,眸色驟深,但神色仍舊從容自若。「齊刺史所言甚是,茲事體大,我會留心,若有進一步的想法,再與眾人一起商議。」

  「有勞晏國師。」齊刺史道。

  「稟國師,春祭已過,待至暮春便是祈雨時節,祈雨大典可是如同往年進行?」

  晏蔣青支手撫額,輕聲淡道︰「此乃白鳳國大事,自然要辦,籌備一事同樣交由燕貴史統籌。」

  「臣等遵宮。」

  眾臣國師長國師短,王殿上的神女反倒像尊傀儡女圭女圭,只是傻傻呆坐在鳳椅之上,幾乎可說是毫無用處。

  議政殿內,眾多決策無不仰賴足智多謀的晏再青。

  眾人心知肚明,當朝神女不過是個傀儡,真正手握治國大權的,唯桃花仙是也。

  無論是編制軍隊草糧、治水平災、國家生計或官運陸遷,樣樣得經由晏蒔青之口,奏折雖有神女看過,但最終定奪仍是操在國師于中,就算是位高權重的薛太師,也抵不過才知日兼備的晏蒔青。

  為此,薛昆已經隱忍多時,對他而言,要蒔青是肉中刺眼中釘,一日不除,他就一日難以好眠。

  就在商議國家大事告一段落之後,薛昆抓緊了時機,不疾不徐的高聲道︰「近日來,朝中與民間一直有個傳聞,不知晏國師聽過沒有?」

  一時之間,殿下的百官全都噤聲不語。

  氣氛寂靜如死城,就連始終保持著傻樣的葉淺綠也面色驚惶,偷偷覷向身旁的如玉俊顏。

  晏蒔青臉上無喜無怒,一如既往的冷淡。「太師若是有話,直說無妨。」

  「近來朝中一直盛傳,神女的言行舉止不同以往,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又有一說,是有人用了巫術操縱神女的心智,國師可的日聽過這些傳聞?」

  薛昆此言一出,朝堂上的百官一片嘩然。

  「恐怕太師是聽多了以訛傳訛的謠言,才會把這種無稽之談拿來朝堂上說。」

  晏蒔青臉上雖然無笑,但那雙增折如珠的鳳眸,卻耀動著顯而易見的譏笑。

  薛昆怒從心來,但礙于文武百官在場,有怒不能發。

  自從兩人決裂,晏蒔青對他可說是步步相逼,想盡辦法削弱他在朝中的勢力,還暗中攏絡前朝老臣牽制他,這口氣,他已經忍得夠久了,如今也是該一並討回的時候。

  薛昆兩眼緊眯成縫,嘴角慢慢揚起。

  「再問國師,神女如今已經鳳齡二十,早過了招婿的年紀,如今鳳氏王朝只剩下神女一血脈,著實單薄,應當早日成婚,替白鳳國誕下後裔。」

  望著薛昆那個老狐狸臉上得意的奸笑,葉淺綠的雙手握得死緊,原本紅潤的面色瞬轉蒼白,在在言明了此刻的她有多震驚與憤怒。

  不只是她,就連一向沉著淡定的晏蒔青也稍皺眉頭,眼神幽沉如黑潭,良久不置一語。

  望著他深思的側顏,她心跳猛快,再看看殿堂之下的百官,他們也正齊齊望向她,靜默無語,連一點反對聲浪也聽不見。

  神女招婿本就是白鳳國自古有之的禮制,況且鳳氏一脈至今仍無後人,對于皇族而言確實相當危急,是以,即便是平素不喜薛昆的老臣,對這事也難得投以贊成的眼神。

  大事不妙!她可不願意因為宮中的權勢斗爭,葬送了自己寶貴的婚姻。

  葉淺精心一急,不等晏再青開口便嚷道︰「孤的心中只有廣大的白鳳國子民,沒有想過招親,愛卿不必替孤多費心。」話才說完,葉淺綠就驚覺不好。

  這話聽起來很正當,也抓不到任何錯處,可壞就壞在,近日關于國師想當上皇婿,藉以把持無上皇權的傳聞已經甚囂塵上,她斷然拒絕的態度,看在眾臣眼中,不就更像是受了國師迷惑?

  她暗怪自己沉不住氣,為什麼就不能傻笑呆坐,好好扮演千年之前的痴兒鳳梓,偏要急著替自己出頭,為此內心懊惱極了。

  沒想到,晏蒔青突然開口,直言不諱的問薛昆,「太師用心良苦,如此替鳳氏王朝著想,這份用心實在可貴,就不知太師心中可有屬意的皇婿人選?」

  葉淺綠聞言一震。

  佇立于殿下的薛昆從容不迫地笑笑回道︰「老夫近日接獲一封來自麒麟國的書信,信中提及麒麟國太子有意求親于神女,他與國師師出同門,想必國師對他應該不陌生。」

  晏蒔青倏地眯起了雙眸,果然,他請得沒錯,又是白珞在背後搞鬼︰

  這個從以前到現在就不停跟他明爭暗斗的同門,時至今日,依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斗垮他的機會。

  白珞又想利用薛昆做什麼?莫非想侵吞白鳳國?

  尋思之際,議政殿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朗朗笑聲。

  晏蒔青目光微凜,循聲而望,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徐步走入殿里。

  那人頭戴玉冠,膚白若雪,面貌端秀,雙目熠熠有神,一身尊貴的系衣——正是麒麟國太子白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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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1 PM

【第7章】

  霎時間,議政殿內群臣噤聲,氣氛竟有些凝滯。

  穿著一身絳紫錦衣的白珞行姿優雅,不請自入,徑自步行到金殿之下,下巴微揚,墨潤的雙目直望著坐于殿上的晏蒔青。

  「桃仙,別來無若?」白珞雖然嘴角噙笑,眼里卻是全無笑意,僅有懾人的寒光。

  晏蒔青面無波瀾,淡定不減,眼神微微一斂,無笑無怒的回道︰「麒麟國太子駕臨吾國,卻未事先告知,這似乎有違兩國邦交來往之禮儀?」

  「我此行前來,非是以太子身分來訪,而是以晏國師故友的身分而來。」

  視線一轉,白珞望著金鳳椅上怔忡出神的葉淺綠,雙手作揖,勾起唇角。

  「白鳳神女在上,在下乃是麒麟太子白珞,幾年前,四靈諸國調停戰事時,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知神女可還記得?」

  這是試探!葉淺綠在白珞眼中清楚看見狡黠之色,且不管他究竟來意為何,他身上散發出太明顯的敵意,無論是對晏蒔青,抑或是對她。

  縴白素手下意識地撫上胸口處,那塊可以引魂定軀的麒麟玉便藏在她錦繡華服之下,恐怕白珞此行前來,目的之一,便是奪回麒麟玉。

  定了定心神,葉淺綠露出尋常的傻笑,文不對題的應聲道︰「麒麟太子前來拜安,甚好。」

  白珞一笑,眼神滿是譏諷,擺明已看穿了她的偽裝。

  葉淺綠的額際微微沁著汗珠。萬一白珞在滿朝文武前揭穿一切,那豈不是讓薛昆坐收了漁翁之利?

  不成,眼下應該快些找個借口散朝。

  「眾卿若無事稟報,使退朝吧。」葉淺綠用著鳳梓該有的語調揚聲宣告。

  此時,薛昆卻忽然高聲道︰「既然麒麟太子駕臨吾國,方才下臣稟報的和親一事,何不選在此時一同商議?」

  這只可惡的老狐狸!奸詐狡猾的賊人!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才剛說麒麟太子有意求親,下一刻白珞便現身?分明是串通好的!

  白珞身姿頎長,雙手負手腰後,瓖嵌著異色珠玉的發冠甚是絢目,即便身在他國的金殿,睥睨傲人的氣勢也分毫未減。

  這樣出色的男子,又怎可能想娶痴兒為妻?況且,他身為麒麟國太子,日後將繼位稱帝,又怎麼可能甘心入贅成為白鳳國的皇婿?

  葉淺綠氣結,一沖動起來,連傻樣都忘了扮,忿忿地道︰「孤的皇婿孤自會擇定,無須太師憂心。」

  話方落,便見薛昆雙眼一抬,露出了得意之笑,白珞則是低斂下玉石般的雙眸,唇上兀自噙笑。

  她心下暗驚,深知自己一時大意中了他們的詭計,在百官面前自曝馬腳了。

  雙手握緊了雕金扶把,葉淺綠面色僵白,輕咬下唇,一時間也亂了頭緒。

  存心挑釁似的,白珞目光直視著晏蒔青,笑道︰「素聞白鳳神女心智未開,如今一見,原來那些傳聞都是有心之士造謠生亂,神女說話的神色分明與常人無異,又何來痴傻之說?」

  不等在場他人有何反應,薛昆即刻接道︰「太子有所不知,前不久,神女前往神宮祭拜遇襲,此後心性略轉,言行舉止也與從前大不相同……真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滿朝百官頓時心生狐疑,齊齊打量起殿上的神女。

  葉淺綠被眾人揣測懷疑的目光瞅得頭皮發麻,縱然心知自己是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但說到底,她畢竟已不再是那個痴兒。

  況且轉世之說,說出來又有幾人會信?

  葉淺綠心一沉,額上冷汗涔涔。

  晏蒔青倏然起身,邁步行至神女身前,替她擋去了眾人審視的目光。

  他在保護她……這個念頭如暖流滑過她心底,惶然的心緒也安定了不少。

  是的,有青青在她身邊,她不怕。

  他會幫著她一起守護白鳳國,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不離不棄,而她亦然。

  晏蒔青面不改色的揚聲道︰「遭逢災厄,神女的身體與心智皆受到極大的傷害,太師此言,莫非是在質疑神女的身分?」

  「質疑又如何?」薛昆聲色嚴厲地反問。「晏國師深諳黃老之術,又師拜乾坤老人門下,如果暗中對神女施以妖法,蠱惑操縱,也並非不可能。」

  胡扯!葉淺綠暗暗斥道,若不是晏蒔青及時擋在她身前,她早不顧一切痛罵薛昆這只老狐狸了。

  「桃仙,事已至此,你就從實招認了吧。」白珞揚起了利刃般的鋒眸,冷瞅著仍然鎮靜的晏蒔青。「那日你夜闖麒麟國皇宮,盜走了麒麟玉,目的就是為了偷天換日,將早已死去的神女換一個靈魂,從此淪為你一手操縱的傀儡。」

  話音方落,殿下群臣嘩然。

  身為麒麟國太子的白珞斷不可能無的放失,倘若他說神女已死,那麼勢必有其根據。

  這一回,是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樣,三言兩語、做做樣子便可以蒙混過去。

  晏蒔青目光瞬沉,心思擬定,按下了身後想起身的葉淺綠,微撇頭輕使眼色,示意她莫要添亂。

  只見他不疾不徐的環視眾人,揚聲宣告,「不錯,神女確實曾經死過一回。」

  話音一落,便可聽見殿下傳出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但是,就在我施行了能夠續命的陰陽術法,將神女從垂死邊緣救回來後,神女的心智也已經一並清醒。」

  「胡言亂語!」薛昆嚴聲痛斥。「當年神女被毒害,受傷過深,請遍四靈諸國的諸多神醫都還是束手無策,怎麼可能光憑國師一人之手就讓神女恢復心智?她分明就是個冒牌貨!眾位務必擦亮雙眼,莫讓晏蒔青這個妖師以及這個冒牌貨奪權纂位!」

  「薛昆,你這個混帳——」葉淺綠氣得口出惡言,這個時候她卻覷見白珞從手腕上解下了一串珠玉,噙笑的嘴似是念起了某種古怪咒語。

  晏聶青面色倏變,轉身想護住她,可惜為時已晚。

  霎時之間,整座議政殿忽然陷入了一陣詭譎的白霧中,伸手不見五指。

  「青青……青青!」葉淺綠惶然的四下張望,本應該近在咫尺的晏蒔青,一轉眼竟不見蹤跡。

  恐懼如潮水般淹上了她怔忡的雙目。

  這是什麼妖術?僅僅是眨眼間,議政殿便墜入了濃煙迷霧之中,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聲,其余的她一概聽不見。

  葉淺綠心焦如焚,急急奔行,卻不小心被曳地的裙擺絆倒,吃痛地趴臥在地。

  一道絳紫的身影驀地映入眼里,她怔忡揚眸,心下一悸,怎會是白珞?

  白珞黑眸低斂,俯視身子臥伏在地的葉淺綠,朝她伸出了手掌心。「把麒麟玉交出來。」

  她咬唇,寧死不從的搖頭。晏蒔青的目說過,倘若不是麒麟玉發揮它的靈力,她的魂魄無法順利依附在鳳梓軀殼上,一旦拿走了麒麟玉,她將會魂不附體,後果不堪設想。

  「交出來,否則下場自負。」白珞噙著狠戾的冷笑,步步朝她逼近。

  葉淺綠打了個寒顫,膝頭發軟,一時之間爬不起身,抖著嗓子大喊,「這里是白鳳國,你不能亂來!」

  「區區一個白鳳國,我根本不放在眼底。桃仙盜我麒麟玉,污辱我麒麟國的國威,也是對我這個同門下了戰帖,既然如此,我就先奪回麒麟玉,再奪白鳳國!」

  原來白珞的野心如此之大,居然還妄想侵吞白鳳國?萬一真讓他得逞,白鳳國豈不是要生靈涂炭?

  對了,記得上古神話中,麒麟與鳳凰這兩只神獸相爭甚劇,即便是千百年之後的今天,麒麟與白鳳兩國的邦交情形依然不甚樂觀。

  眼見白珞將她逼入濃霧深處,身後已是退無可退,正在危急之時,一只手臂忽然圍上了她的腰。她後背發涼,以為是白珞的人馬擒住了她,別首一睞,看見心心念念的淡雅俊顏,她眼眶一熱,反手抱住了及時闖入迷魂陣的晏蒔青。

  「青青……」她一出聲,方驚覺自己的聲嗓喑啞。

  「莫慌,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半分。」晏蒔青攬她起身,目光如冰,冷冷掃過同在迷魂陣中的白珞。

  白珞眯了眯眼,道︰「桃仙,我敬你曾經是同門,當初屢勸你莫入白鳳國干政,可你偏不聽,為了這個鳳氏女子,不惜逆天招魂,還盜走了麒麟玉,你此舉豈不是想與我為敵,就是想挑起兩國紛爭。」

  「當初我欲商借麒麟玉,你不願通融,無奈之下我只好出手盜取,真正不顧同門之情的人是你,白珞。」

  「桃仙啊桃仙,你費盡心力,機關算盡,莫非全是為了鳳氏女子?」白珞笑問,見晏蒔青並未出聲否認,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如果鳳梓不在了,你能否還這麼沉著?」

  還未意會過來話中涵義,就見白珞伸指,憑空畫了一個八卦圖騰,須與,無形化為有形,八卦竟然成了實體,冒著詭異青煙,直朝他們兩人飛來。

  晏蒔青眉心一攢,只手揚高,擋住了八卦突襲,怎知那八卦圖騰一沾上他的袖口便化作了千縷蛇煙,順著他的手臂纏繞而上,迅不及防。

  生怕這個古怪的術法纏上葉淺綠的身子,晏蒔青當機立斷的推開懷中人兒,殊不知,白珞盤算的便是這一刻。

  猝然被推開的葉淺綠身未著地,反而落入了守株待兔的白珞懷內,她驚呼一聲,心神未定,雙眼忽然被一陣黑煙蒙住,意識便墜入了無邊黑暗。

  「鳳梓——」昏迷之前,她聽見遙遠的彼方,傳來了晏蒔青的急喚。

  好痛……

  馬車輾過碎石小徑,發出嘎咿嘎咿的聲響,搖搖晃晃間,葉淺綠逐漸恢復意識,一清醒,痛楚鋪天蓋地的漫上四肢百骸。

  水眸微睜,坐直身子,她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車上。

  「青青?」她焦急低喚,回應她的,卻是一道低沉的輕笑。

  她心一緊,別首望去,一身紫色錦服的白珞就坐在對面,冷冷的揚眸睨她。

  敵不動,我不動。葉淺綠暗暗咽了口唾沫,按住發顫的心口,模索了一陣,確認麒麟玉還系在身上,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白珞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底了不禁失笑。「如今你人在我手中,我想怎麼處置你都隨我高興,麒麟玉遲早都要歸還,眼下不取,也不過是讓你多苟活一段時間。」

  葉淺綠咬咬牙,瞪著他。「你千方百計把我綁走,究竟想算計什麼?」

  當今之急,她唯有自保方能逃出生天,否則一旦麒麟玉離身,魂魄離了體,那就什麼都沒得談了」。

  「我想知道,桃仙為了你,能做到何種程度。」白珞微微眯眼,打量起她。

  論相貌,鳳梓確實生得極好,可論才情,一個僅有十歲心智的痴兒能有多少能耐?能讀書識字,習得禮節,已是最好的狀態。

  可晏蒔青卻能夠為了這樣一個痴兒強奪麒麟玉,逆天道而行,施行了當年師尊只傳授他一人的招魂術。

  晏蒔青若不是蠢,便是對鳳氏血脈動了真情,要不,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思及此,白珞的眼神微變,葉淺綠也察覺到了,心頭一凜,萬分戒慎地瑟縮了子。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痴兒鳳梓,什麼大難不死、一朝醒來忽然恢復心智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信。」白珞語帶嘲弄道。

  「我是不是鳳梓,那又與你何關?」

  「當然有關系。」白珞勾唇淡笑。「麒麟玉一離身,你的魂魄從何而來,便會回哪里去,屆時,白鳳神女只剩下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縱然晏蒔青再有什麼通天本領,也難以抵擋內憂外患。」

  

  「內憂外患?」葉淺綠面色驚誼。「你果真和薛昆這個老狐狸串通好了!」

  「說到底,薛昆也只是個空有野心沒有腦袋的陰謀家,我不過是收買了個彥鈞侯,讓他從中翰旋,便誘得薛昆做我的一顆棋,完全不必費功夫。」

  「廢話,薛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愚蠢的混帳。」一提起那只老狐狸,葉淺綠心里就氣極了。

  而眼前之人,這個來自麒麟國的太子白珞,才是真正該忌憚的人物。

  「等我斗垮了晏蒔青,白鳳國遲早也是我的囊中之物。」白珞神色間有著自負,望著她的眼神也多了份深沉。

  葉淺綠卻露出不解之色。「莫非你和晏蒔青有什麼私人恩怨,否則為何非斗垮他不可?」

  「我與他非敵非友,不過是曾經同門,有著同個師尊。」

  「那你為何這麼想與他一爭高下?」

  經她一間,白珞眉頭倏擰,俊秀面容瞬顯陰沉。

  「麒麟玉是麒麟國的聖物,那夜,晏蒔青當著我的面將它盜取,于我而言是莫大的恥辱,我必要向他討回這口怒氣。」

  是嗎?在她看來,白珞想斗垮晏蒔青的理由,肯定不只這一條。

  「那假如我把麒麟玉歸還,你會放過晏蒔青和白鳳國嗎?」

  「不會。」白珞答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余地。

  葉淺綠有些氣餒,說穿了,這整件事完全因鳳梓而起,身為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她自然感到內疚不已。

  如果那日在神宮,鳳梓沒有誤會晏蒔青,更沒有私自偷跑,也不會被薛昆有機可乘,白白葬送了寶貴性命︰

  但是,假如鳳梓末死,那麼千年之後的她也不可能穿越回到白鳳國,再一次以清醒正常的心智重新認識晏蒔青,並且愛上他。

  思及那張清冷淡定的俊容,葉淺綠心口泛起了細微的刺痛。

  才與他分開沒多久,她心中竟是如此想念。自靈魂穿越到這玄奇的四靈大地之後,他總是護她周全,幾乎片刻不離身,突然失去他的保護,她發現自己變軟弱了,一點也不像個獨立的現代人。

  比之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精擅五行玄術的晏蒔青更無所不能,莫怪白鳳國上下對他又敬又畏,而她,竟也習慣了事事倚賴他。

  假使沒了麒麟玉,那麼她與白鳳國的未來又將走到哪一步?

  思及此,葉淺綠的心如石子沉海,越墜越深,沉到了深不見底的黑淵,不敢再往下想。如今,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她,可是莫名地,她心底卻不希望他來……白珞的心計太深,自小又是在殺人不見血的宮闈中長大,性格深沉甚難捉模。

  且白珞對晏蒔青似乎存著瑜亮情結,言談之間,盡是想扳倒晏蒔青的憤然。

  原以為靈魂穿越來到四靈大地,僅僅只是一場磨難,卻沒想到歷經無數驚險之後,她對未來,對遙遠的千年之後,已經沒有初來之時的強烈想念。

  如今的她,只盼著能在白珞取走她身上的麒麟玉之前,再見晏蒔青一面。

  是,哪怕僅只一面也好,都勝過帶著千年之前的思念再次轉世輪回。

  馬車持續前行,她與白珞無聲對坐,禁不住滿月復的困惑,拉著白珞閉目養神之際,她掀開布簾一小角,想偷覷外頭的情形,卻冷不防被白珞一把拽住皓腕。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忍下痛楚,別過臉,忿忿地睞他一眼。

  「神宮。」白珞甩落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最好別輕舉妄動。

  她聞言,身子不由起了個哆嗦。對她來說,神宮有著鳳梓太多不好的記憶,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接近那里。

  不多給她發問的機會,一路上,白珞繼續閉目養神,沉默不語,任憑她怎麼低喊,就是不應不睬。

  馬車顛簸,她不安的心神也隨之搖晃不定,白珞有多厲害她不清楚,但是既然他可以當著晏蒔青的面將她墉走,想必能力不差。

  她一失蹤,正好遂了薛氏父女的心意,不必親眼所見,光是用揣測想象,她便能得知白鳳國肯定鬧翻了天。

  晏蒔青會怎麼做?他會選擇先安內再攘外,還是拋下亂糟糟的朝政,直接來救她……

  素手輕按發悶的胸口,這幾日她的身子一直微恙,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病了。

  覷了一眼假寐的白珞,葉淺綠忍住想干嘔的沖動,頭靠著窗框,雙目低掩,不再做過多揣測,空耗體力。

  途間昏睡了片刻,一道外力將她搖醒,她原本就疲倦不堪,經過這番舟車勞頓後,她的腦袋更是昏沉,一度暈眩得睜不開眼。

  神情惶然地被推出馬車外,她身子輕晃了兩下,幸好及時睜亮了眼,否則這一跤肯定摔得頭破血流。

  葉淺綠目光茫然,左右顧看,頂上的蒼穹蔚藍,腳下宛若冰川的石階森涼,再仰頭眺望,前方高聳矗立著一座火紅色神宮。

  怔仲間,耳邊傳來了白珞的嗓音,「白鳳神女歷來都在此祭拜上古諸神,如你真是鳳梓,應當對此處不陌生才是。」

  她雖是鳳梓,卻已經是歷經無數次轉世的鳳梓,對千年之前的記憶,怎可能每一樣都牢記。

  葉淺綠不想與他爭論,垂眸低視腳下的透明冰階。

  白珞審視了她片刻,拽過她手腕,強行拉著她拾階而上,她吃疼的皺起眉,按撩不住心底的納悶,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座神宮乃是當年上古神鳳的棲息聖地,白鳳神女年年必上此處祭祀先祖,當年晏蒔青也是在這里目送你的背影進入神宮。而神宮里藏有鳳氏一族才得以拾起的白鳳神璽,那顆神璽只有滴上鳳氏之血方能移動,只要你死,我便能用你的血掌握神璽,白鳳國便形同淪亡,遲早會歸附到我麒麟國之下。」

  白珞心性陰狠,這番話說來不由令人膽顫齒寒,葉淺綠奮力掙扎,想逃出他的桎梏。

  此時突然飛沙走石,雲吞藍空,一陣陣寒氣陡然自四面八方襲來,她心湖驀地一動,回過頭,果真看見了一心惦念的身影。

  晏蒔青身姿冷峻,烏潤長發被陰風打散,貌如九天降仙,身上流露出的氣質卻是陰鷙詭譎。

  自鳳梓消失在金殿之上,他便施術尋著白珞的行蹤一路策馬緊隨,原以為白珞會趁機挾持鳳梓返回麒麟國,沒想到白珞心機如此深沉,不僅想奪回麒麟玉,更想借機奪取白鳳神璽。

  又或許,這才是一個太子該具備的深沉心機?晏蒔青凜目一眯,冷望著昔日的同門,手心握緊,少見的怒氣全流露在臉上。

  「青青!」葉淺綠心下狂喜,放聲高喚,拽住她不放的白珞瞬即沉下臉色。

  「白珞,放開她,莫要逼我動手。」即便是處在盛怒之中,晏蒔青的口吻仍是不顯激切,淡若清風。

  「同門多年,這還是我頭一次見你認真動怒。」白珞停下腳步,暗暗施勁捏緊了控制手掌的縴細手腕,葉淺綠痛得抽了口寒氣。

  晏蒔青眼神如刃,一向波瀾不興的面色微變,長袖下的雙手已經握緊成拳。

  「白鳳國近年內斗不休,國祚早已經漸衰,被並吞不過是遲早之事。」白珞冷笑道。「桃仙,從以前我就不明白,為何師尊只將逆天道術傳授給你,如今我倒是懂了,原來師尊早算到你與白鳳神女的淵源。」

  「麒麟玉一旦被施了咒術,便不得離身,你若是將玉奪走,鳳梓的性命便不保。」說話的同時,晏蒔青的眸光也隨之森寒,口吻凌厲駭人。

  「麒麟玉乃是吾國的聖物,是養蘊了千年靈氣的神玉,怎能淪為替他人續命的藥石。」

  「白鳳神女一死,于你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鳳梓若死,大權必是落入薛氏父女手中,薛昆不過是個陰謀家,有野心,無才智,我若領兵攻打,不出三個月,必能攻下白鳳國。」

  白珞並未掩飾自己的野心,自負的神情道盡了一切。

  晏蒔青鳳眸眯細,撩高袖口,露出了左臂。

  葉淺綠心猛地一跳,察覺他臂上繞著一道黑色蛇煙,一下變幻如咒文,一下宛若有生命的妖獸。

  見此奇景,白珞心生忌憚,拉過怔忡的葉淺綠拾級而上,退至神宮入口處。

  兩扇朱漆金紋的大門在白珞擊掌而出後應聲大敞,寬敞莊嚴的內部映入眼底,葉淺綠卻無心也無暇欣賞,只是低喘著氣,努力嘗試掙月兌白珞的鉗因。

  「放開我!」她咬緊一口編貝皓齒,扯拉著已經青腫的手腕。

  白珞眼神略沉,忽然伸出另一手探往她的頸子。

  她側身一閃,心跳狂亂,呼吸益發喘了起來,躺在胸口上的麒麟玉似乎也感應到了某種異狀,竟開始散出燙人的熱氣。

  白珞忽然放開了她,葉淺綠一時不防跌落于地,素手捂著心胸處,眼前驀然一黑,腦中震聲隆隆。

  那種靈魂快被撕裂的痛楚又發生了,她眼前泛起了一層模糊霧意。

  「青青……」葉淺綠閉眼,恍惚之間,能感覺到有人手勁粗魯地扯開她的衣襟,一把扯下用紅繩系住的麒麟玉。

  玉一離身,她身子驟冷,豆大的冷汗涔涔流下,眼楮雖是睜著,視線卻是霧白模糊。

  青青……青青……嘴巴發不出聲音,她只好在心底反復默念,仿佛這樣便能擺月兌劇烈的疼痛,將他引來身邊。

  「鳳梓!鳳梓!你看著我——」

  真的是青青。

  可是她只聽得見,卻看不見他……好似近在耳邊,飄忽間又像是遠在千里之外。她想握住他的手,卻連抬起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恍惚中,她終于看見他焦急的面容、赤紅的雙目,可是隨著她眨動眼眸,卻越來越模糊。

  「別閉上眼,看著我,睜大你的雙眼看著我!」

  晏蒔青狂躁的低吼,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強風卷起了他的烏黑青絲,仿佛修羅一般懾人。

  這一幕太強烈,可是任憑她努力睜眼,卻還是敵不過如浪潮般涌上的痛楚。

  清雅的桃花香沁入鼻尖,她嗅著,眼眶蓄滿了水光,只感覺到意識逐漸飄離了軀體,一絲絲,一縷縷,如風如霧。

  她整個人就像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漸漸的?連晏蒔青焦灼的喚聲也聽不見了,呼吸也漸趨微弱。

  一小簇火苗在眼前跳動,她伸出手,試圖留住這分僅存的光亮,倏忽間,一道奇異強大的力量將她拉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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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2 PM

【第8章】

  「淺綠、淺綠。」

  躺在病床上的葉淺綠感受到外力的搖晃,慢慢恢復知覺,大量光線刺痛了微睜的雙眼,她無意識的低聲。

  大腦先是空白了幾秒鐘,直到一張深刻的俊容浮現腦中,她立刻醒神,想看清楚周遭的景物。

  入眼的是一片干淨的白色,白色掛簾、白色病床、門外有白衣護士走動著……

  是醫院,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心一涼,葉淺綠直起的身子又虛軟地躺回病床,這個舉動嚇壞了兩旁的葉父與葉母。

  「小祿,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葉母擔心的拉拉女兒的手,意外發現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是不是作惡夢了?你每次生病或是受傷之後,夜里睡覺總會作惡夢。」

  「我看,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找醫生過來檢查一下。」葉父說完便急慌慌的步出病房。

  「是啊,要是把頭摔壞可就糟了!」葉母擔憂地望著神色痴楞的女兒。

  沒錯,她怎麼全忘了,自己從小總是習慣性作惡夢,雖然記不太清楚夢境的發展,但是那種憂心恐懼的感覺時常在醒來之後仍揮之不去。

  那種害怕被人算計的滋味,一直是她所熟悉卻又陌生的,以前她不以為意,如今卻是恍然大悟。

  原來,那是千年之前屬于鳳梓的記憶,即使喝過了孟婆湯,依然沒能完全忘卻……又或者,關于四靈大地的種種,根本只是個夢?

  葉淺綠起身,顧不得身上纏滿了紗布,腳上還打著石膏,驀地抓住母親的手。

  葉母被她反常的舉動嚇住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媽,我想出院。」她焦急的說。

  「你傷還沒好,還出什麼院?!」葉母連忙阻止她下床。「肇事者到現在都還沒抓到,要等驗傷報告出來……」

  葉淺綠百般無奈,只好躺回病床,心口卻悶痛著,尋思半晌,忽又瞅著母親問道︰「媽,發生車禍後,我昏迷了多久?」

  葉母想了想。「昨天傍晚五點到現在差不多二天的時間。」

  不過才一天,她卻好像已經過了無數年,關于鳳梓與晏蒔青、四靈大地與白鳳國、薛氏父女、麒麟國太子白珞……這些人,那些事,難道都只是她昏迷時所作的一個夢?

  青青……也只是夢?根本不曾存在過?

  葉淺綠撫上額際,定了定神,然後閉上雙眼,心底沉重而悵然,不管那是不是夢,也不管晏蒔青究竟存不存在,她的感情注定是收不回來了。

  出院之後,葉淺綠終日心神不寧,加上身體的傷仍未完全痊愈,她索性辭了工作,暫時待在家中休養。

  但她並沒有真的乖乖待在家,而是跑遍各大圖書館,比人家寫論文查資料還要勤快,天天抱著厚重的歷史讀物專心鑽研,試圖找出與四靈大地相關的文字記載。

  這天下午,她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正巧經過了一處展覽,一時起了好奇心,便進入了展覽會場。

  這場玉器展覽,是由某個私人收藏家大方出借,並在相關的藝文單位協助下舉辦的,會場布置素雅,由于主要展示的是東方玉器,因而大量使用了中國風濃厚的大紅色。

  包巧的還在後頭,她來的這天,正好是展覽開始的首日,那位神秘的私人收藏家應協辦單位邀約,出席了茶會。

  茶會辦得簡單隆重,然而葉淺綠卻沒有心思吃喝,一入會場便走到其中一個玻璃櫃前,目光望之怔然。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是那溫潤的色澤、精細的雕工、蘊含的不凡靈氣不會錯的,是麒麟玉!

  再三確認無誤後,葉淺線喜出望外,多日來悶在心底的疑慮一掃而空。

  必乎四靈大地的種種真的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

  白鳳國是真的,青青是真的,她付出的感情也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她走了,青青怎麼辦?白鳳國會不會從此落入薛氏父女的手中?白塔又會不會趁虛而入,率兵侵略白鳳國?

  保護鳳梓和守住白鳳國,這兩樣是晏蒔青心中最在乎的事,如果失敗了,他又將怎麼做?

  思緒百轉千回,一時間甚難平復,她撫著跳動紊亂的心口,眼中泛起了溫燙的氤氳。

  驚覺失態,葉淺綠垂下臉兒,才想抽出面紙擦掉眼角的淚水,翻找之間,一只手卻適時的遞來紙巾。

  微微一怔,她揚眸,對上一張俊美非凡的臉龐,男人的氣度雍容,穿著成套的深色手工西裝,深邃如黑夜的一雙眸,閃動著她不解的奇異光芒。

  「先生,我們見過嗎?」她問得突兀,但是對眼前這名外表出眾的陌生男人,她真的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沒答聲,笑了笑,氣質好似會場上的古玉那般溫潤,自然而然成為眾人囑目的焦點。

  她端詳著男人,在他身上找著了一絲突兀感。雖然他衣著現代,但是他的眼神卻給人一種歷經無數歲月的感覺。

  可是光從外表上看來,男人的年紀頂多三十左右,年輕俊美,與眼神散發出的感覺截然有別。

  難道是她的感知有誤?

  「不,我們沒見過。」男人望著眼露迷惘的她,嘴上揚起一抹頗具深意的微笑,復又看向玻璃櫃中的麒麟玉。

  「這塊玉很漂亮吧?」男人忽然問道。

  葉淺綠遲疑半晌,點了頭,心里忽感怪異,男人看她的眼神,好似知道些什麼。

  「經過了千年,它的光澤與質地依然未變,真不愧是麒麟國的聖物。」

  聽聞此言,她心尖驀地一揪,好像跌落絕望深谷的人忽然見著了一絲光明,雙眼睜大,緊瞅著男人。

  「你知道麒麟國?」問出口的同一刻,她也為之屏息,就怕剛才男人的那句話是她聽錯了。

  想不到,男人側眸笑睞她,語帶一絲神秘的說︰「我當然知道麒麟國,也知道四靈大地,而且,我所知道的,遠比你還要多。」

  「難道你也曾經穿越到四靈大地?」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便可以證明那一切絕非是夢。

  只是,男人卻輕搖了下頭,否定了她的猜測。

  斑懸的心忽然往下墜,葉淺綠失望透了,男人復又開口說︰「我是從四靈大地來到這里的。」

  聞此言,葉淺綠震驚得瞪大水眸。就連晏蒔青都沒能耐穿越時空的限制,這個男人卻可以,他究竟是誰?

  男人笑笑,用僅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鳳梓,你這一走,蒔青可要傷神了。」

  她聞言又是一楞,卻因為太過驚愕,不知該從何問起。

  恰好,提醒今日展覽時間已結束的廣播聲響起了,觀展的人潮漸漸往展場外散去,不多時,展覽會場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卻不知為何警衛巡視時對他們視若無睹,沒有出聲驅離。

  倏地,玻璃櫃中的麒麟玉折射出異樣光芒,她的眼皮抽動了兩下,心口處也隨之發燙。

  一張模糊卻熟悉的臉龐閃過眼前,她下意識低喊出聲,「青青!」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肩頭,她一震,側眸望去,那個神秘的男人佇立在她身後,揚高了另一手,這時她清楚看見他掌心上有個古怪的花形胎記。

  男人雙眉微蹙,神色凝重,低聲念出了一段咒文,過不久,縈繞著麒麟玉的那道異光消失了。

  「你做了什麼?」她生氣地瞪著男人,剛才那一瞬,她心底浮上了一種預感,麒麟玉可以帶她再次穿越回到四靈大地。

  男人凜著眉眼。「麒麟玉是很危險的神物,你不能任意喚醒它的靈氣。」

  「喚醒了又怎麼樣?」她氣惱。「只要可以回到麒麟國,再危險我都願意一試。」

  「很多事,並不是你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

  「你為什麼知道我是鳳梓?又為什麼可以穿梭時空來到二十一世紀?」

  她受夠了陌生男人的神秘與知而不言,既然他可以穿越到現代,那麼一定也知道回到四靈大地的方法。

  「這些事,你並不需要知道。」男人淡淡答道,無意為她解惑。

  「可是我想知道怎麼回去白鳳國。」

  「天命有定,既然你已經回來,又何必再想著回去。」

  「因為我愛的人還在白鳳國等著我。」她急了,忽然又想起什麼,驀然抓住男人的手,低眸看著他掌心的花形胎記。

  奇怪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胎記絕對隱藏著某種玄機。

  男人也不阻止她,任由她凝目審視。

  「鳳梓,忘了吧,四靈大地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男人的嗓音悠長,像清風流水,不疾不余。

  她慌了,捏緊了他的掌心。「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一直勸我?你也認識青青?」

  「蒔青已經逆天而行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我曾經勸過他,莫入白鳳國,莫識鳳氏女子,那會改變很多事,不只是你跟他的命運,更會破壞四靈諸國的平衡。」

  

  他說,他勸過青青他還知道鳳梓與青青的天命……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抬首望著男人俊美的臉,用著難以置信的口氣間︰「難道你是青青的師尊?」

  可是傳言中,乾坤老人年歲已高,這個男人卻如此年輕俊美,年紀應該與青青不相上下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乾坤老人啊。

  「是或不是,對你而言,又有什麼關系?」他沒有答復她的問題。

  「當然有關系!」她難掩情緒的激切,燈光暗下的展覽會場回蕩著她焦急的喊聲,兩相對照,男人的處之淡然竟也極似晏蒔青平素給人的印象。「如果你真是乾坤老人,那你一定能夠把我帶回白鳳國。」

  只要一想起晏蒔青,她的心就悶悶發疼,她想回去,盡避四靈大地的一切對她來說仍很陌生,可是只要有他在,她願意克服一切難關,永遠留在千年之前的白鳳國。

  千年之前的鳳梓躲不過死劫,她不相信千年之後又是同樣的命運!

  「你的靈魂已經轉世千年,不可能再做同那一世的鳳梓,這樣做便是逆天。一旦逆天,不只是你,連其他人的命數也會隨之改變。」

  那又如何?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就算不得已變動了他人的命運,她還是想回去,回到那個一睜開雙眼,便能看到心愛之人的陌生國度。

  見她心意堅決,男人拉開她的手,修長的指尖輕觸方正的玻璃展示櫃,櫃上的鎖孔滲出點點流光,接著喀一聲脆響,四片玻璃就慢慢消失不見。

  沒有了阻隔,擺罩在酒紅色錦鍛上的麒麟玉近在咫尺,只要她伸出手,便能將它拿起……

  「你要想清楚了,沒有人可以逆天第三回,如果你執意這麼做,就算真的回到千年之前,很可能又變回從前那個痴兒鳳梓。」

  她怔了下,心湖激昂難平,腦海中交錯著那些與晏蒔青相處的每三最景象。

  如果又變回了心智僅有十歲的痴兒……青青還會愛她嗎?可是,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一旦放手,她這一世都不可能再見到他……

  心念一定,她伸出手,發涼的指尖慢慢觸上冰涼的麒麟玉。

  還未完全握緊,復又聽見男人開口道︰「回到四靈大地之後,你就再也回不來,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葉淺綠低垂著雙眸,眼底映入麒麟玉奪目的光呆,心中雖然存著恐懼,但想與晏蒔青相守的強烈念頭終究還是勝于一切。

  即便來不及跟爸媽告別,但此刻已經不容她猶豫退縮,她想見青青,想回到他身邊。她知道自己的抉擇很自私,卻也無其他辦法,生命自有出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對家人的思念和抱歉,她只能一並帶走。

  她握緊麒麟玉,不出兩秒鐘,玉開始在手心中發燙。她緊閉雙眼,心底反復默念著晏蒔青的名字。

  然而麒麟玉只是發燙,沒有任何動靜,就這樣緊握著玉不知過了多久,她雙腿已經站立得發麻,奇跡仍未出現。

  沒有用即使有麒麟玉的幫助也回不去了……她再也見不到心愛的男人。

  比失望更深的絕望感包圍了她,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忍不住低聲啜泣。

  視線模糊中,她看見男人淡淡嘆了一口氣,攤開有著花形胎記的掌心,覆上她握著麒麟玉的手背。

  倏地,麒麟玉道出七彩流光,一道道煙霧環繞著她全身,奇異而且強大的力量由外而內將她縛住。

  停下了低噸,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竟忽然消失,劇烈的暈眩感來襲,她閉上了眼,倒在無垠的黑暗里。

  「鳳梓!你睜開眼楮,看著我!」

  是誰在喊她?她的頭好疼,好像快炸開似的,脹得很難受。對了,有一道強光吞噬了她但她越是努力回想,記憶卻一點一滴地遺失……

  「鳳梓!」

  是,她是鳳梓……可是,好多事情她都記不得了,就好像有人竊走了她腦海中的記憶。

  恍惚間,她記起了娘親,也記起了她最愛吃的杏花糖,青青一早便佇立在寢殿門外,陪著她一起上早朝……很多事,她都記起來了,卻也有很多事都遺忘了。

  慢慢地,躺在晏蒔青懷中的人兒睜開了泛濕的美目,眼神茫然,虛弱的喃喃喊著,「青青……」

  晏蒔青扶起意識漸明的鳳梓,拂開半覆在她面上的幾緝烏絲,俊朗的面容略顯憔悴。

  鳳梓眨眨眼,面色無喜無悲,眼底只有濃濃的迷惘。「青青,孤不是死了嗎?」

  聽見她自稱孤的口吻,以及仰眸回望他的天真神情,晏蒔青一怔,心倏沉。

  「鳳梓,你還記得什麼?」

  「孤聽見你和表舅在說話……」她哽咽了一聲,眼露悲傷,雙手揪緊了他的袖口。「青青不會害我的……我相信青青……」

  看來靈魂雖然重新回到鳳梓身上,卻也令她變回了原本的痴兒。

  晏蒔青面色未改,眼底卻是一片陰霾,抱在鳳梓腰上的那只手不由得收緊。

  「青青,你受傷了?」鳳梓模上他的頰,原本白宮的俊容添了數道血痕,入眼悚目驚心。

  晏蒔青沒應聲,黯下的鳳眸緊鎖著她。「淺綠……這個名字,你可還有印象?」

  闖梓怔了下,心口泛開一抹細微的痛楚,但很快就不見。她不覺有異,望著他沉重的面色,搖搖頭,撫觸著他的頰,對他露出了純良的微笑。

  這一瞬,晏蒔青的心為之大震,雙臂一收,將她抱入懷中。

  這個擁抱流露著濃烈的思念之情,只可惜,心智未開的鳳梓卻毫無所覺,只將他當作親人看待。

  鳳梓的臉靠在晏蒔青肩上,目光悠悠一轉,驚覺自己竟然是在神宮之中。

  不僅如此,此際,他們身在一個雲霧繚繞的玄奇陣法中,陣法之外,佇立著一個貌美男子。

  她目光一怔,想起數年之前曾經見過該男子。「那不是麒麟太子嗎?」

  聽見她低聲訝問,晏蒔青卻閉上了雙目,心底如刀割過一般,留下了刻骨的傷痕。

  她記起了白珞,記起了所有的一切,獨獨忘了他們愛上彼此的經過……這或許,就是他一再逆天而行所必須承受的後果。

  但至少,她回來了,回到了他的身邊。

  晏蒔青抱著鳳梓,悄然攤開另一手,手心上,躺著他罔顧性命從白珞手中搶回來的麒麟玉。

  如今,不需要這塊上古神玉她也能活,一切無謂的紛爭也該散去了。

  他敢唇,低聲念出了連串咒文,不多時,陣法驟然消失。

  臉上同樣狼狽見血的白珞朝他們行來,佇足在晏蒔青身前,看了看一臉憨相的鳳梓,心底大概也猜出了幾分。

  「桃仙,你機關算盡,為了逆天不惜盜走麒麟玉,為的就是一個心智才十歲的痴兒?」

  面對白珞的嘲問,晏蒔青不答,只是遞過了手中的麒麟玉,道︰「把王拿回去,白鳳國從此日起,不再與麒麟國邦交。」

  白珞的野心已經暴露,此後,白鳳國必不再與麒麟國交好,他們的同門情誼也在這刻正式破裂。

  白珞取回麒麟玉,嘴上懸著嘲弄的笑。「說實話,我總是不懂,何以師尊待你最好,總把最玄妙的禁術教給你,卻只教我困敵的術法。」

  晏蒔青淡淡回道︰「那是因為師尊看穿了你想統一四靈大地的野心,所以才不肯教你太多高深的術法。」

  白珞又道︰「你就不怕上古神論真的應驗?「鳳凰不棲桃花木」,這句流傳在四靈已久的神論,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神諭終究只是預言,我相信,我既然可以逆天,自然也可以破除神諭。」抱起一臉迷憫的鳳梓,晏蒔青直起身,面色冷峻地轉身走出一神宮。

  神諭之所以靈驗,在于天命輪回的不可抗拒,而他已經逆天,神論的作用力自然蕩然無存,即使有,他也不怕。

  即便要與四靈諸神為敵,他依然會選擇陪在鳳梓身邊,不離不棄。

  神宮外,夜色迷離,風陣陣吹拂,鳳梓瑟縮了下,反手抱住晏蒔青,小巧的臉兒靠在他心口。

  「青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們說的話,孤一句都聽不懂?」

  「沒事了,有我在。」晏蒔青低眸,溫聲安撫。

  開梓似懂非懂,憨憨微笑,忽感疲倦襲來,她閉上了雙目,聆聽著他的心跳聲,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她的意識似潺潺小河般流動,與另一道古怪的聲音遇合,那聲音很是熟悉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

  她想了想,一定是她犯迷糊了,她就是她,怎麼可能還有另一個自己。

  有青青在,她什麼都不必擔心咦?好奇怪,這句話說起來,為何也如此熟悉?

  鳳梓困惑的睜眼,扯扯晏蒔青的袖子,輕聲問︰「青青,孤曾經對你說過嗎?」

  「說什麼?」晏蒔青抱著她,行過長長的冰透長階,清冽的月華灑落上他眉髓,點染成淡淡的清輝。

  「有你在我身邊,孤什麼也不怕。」

  驀地,拾級而下的步伐頓住,他垂眸,與她天真不解的眸光相迎。

  「她」當然說過可是,卻是心智與常人無誤的「她」,那個總是嘴上答應會乖乖聽他安排,卻讓他模不透下一步想做什麼的「她一

  如今的「她」,又變回了從前的痴兒,不會有人在深夜端著茶點探他房,屏著氣問他心里有沒有她,也不會在莽撞的摔了一跤之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對他撒謊扭傷了腳,耍賴似的要他抱她回寢殿……

  那個不按牌理出牌、活潑好動,會趁他閉目養神之際偷偷窺看他的鳳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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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2 PM

【第9章】

  歷經冗長血腥的一天一夜,從神宮返回朝鳳宮時,天方漸明,他們的馬車卻被擋在宮門之外,不得進入。

  鳳梓半躺在車上的軟榻,睡得迷糊,直到聽見外頭的爭執聲才蘇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困意濃重的低問,身旁卻無人回應,左右張望了下,才發覺馬車內只剩她一人。

  掀開簾子往外一探,她當即面露詫異。他們的馬車被一大群的軍士包圍住,還有許多弓箭手守在兩旁,拉緊了羽箭瞄準馬車。

  她楞了良久,立即撥開馬車的門簾,想下車弄個清楚,卻聽見晏蒔青出聲阻止。「待在馬車上,別下來。」

  鳳梓呆呆的縮起手,放下了簾子,乖順地坐回了軟榻。

  假使換作是轉世千年之後的葉淺綠,只怕早已躍下馬車奔到他身邊……思及此,晏蒔青心底不禁浮上了一絲澀然。

  「神女有令,沒有神女的親諭,所有人不得任意進出朝闖宮。」率兵士上前包圍的將軍高聲喝斥,手中高舉著鋒芒寒洌的長刀,神情肅穆,充滿了殺氣。

  鳳梓聽聲辨析,認出了那人是負責整座朝鳳宮安危的魏將軍,她很是納悶,不解何以魏將軍要怒顏相向,莫非他不知神女便坐在馬車上?

  而她又是幾時下了命令,不讓任何人自由進出朝鳳宮?為向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正在鳳梓困惑尋思之際,晏蒔青已開口揚聲。「魏將軍,你口中的神女,指的是哪一位?你效忠的,究竟是薛氏,還是鳳氏?」

  事實上,早在鳳梓被鄰國太子挾持之後,見機不可失的薛氏父女便趁虛而入。

  他們兵分二路,一方面由薛昆領兵包圍了咸池宮,另一方面,薛晴則直接入宮軟禁了鳳梓的人馬,自行宣詔繼承神女之位。

  數年來,薛昆不停攏絡收買朝鳳宮里外的兵將與女官,布下大量眼線,就連看守朝鳳宮的魏將軍也淪為爪牙了。

  魏將軍面露幾分心虛,口氣卻依然強硬。「鳳氏神女生死未卜,且身分不詳,如今指揮朝鳳宮的,乃是身上同樣流著鳳氏血脈的薛氏神女,請晏國師莫要為難末將。」

  薛氏?莫非魏將軍口中的薛氏神女,說的便是晴兒表姊?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馬車內的鳳梓怔楞暗忖,心智未開的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晏蒔青眯起了冷洌鳳眸,口氣仍是慣常的清淡無波。

  「不如魏將軍替我入宮轉告薛晴,告訴她,如果還想見她爹最後一面,即刻出來見我。」

  魏將軍聞言一楞,不久前,薛太師偕同兵將一起包圍咸池宮,卻遲遲未返,他們都以為薛太師是在與晏蒔青周旋,沒想到,晏蒔青竟然會安然無恙地現身在這里。

  如今又聽晏蒔青出言警告,看來薛太師的情況不妙……思及此,魏將軍神情瞬變。

  「晏國師請在此等候,末將即刻入宮呈報。」語方歇,魏將軍朝兩旁的弓箭手使了個眼色,須哭,利箭上弓,支支瞄準了馬車與晏蒔青,這才放心的轉身入宮。

  近百支尖銳的羽箭相對,晏蒔青仍是從容自如,眸光淡似秋水,坐在馬車內的鳳梓忍不住掀開簾子一小縫,偷偷望著他。

  倏忽間,鳳梓憨稚的目光染上了一絲迷惑,青青看起來就和從前一樣,並無改變,但是不知為何,靜靜望著他,她心口卻起了異樣的悶疼。

  就好像……好像有什麼壓在心尖上,一絲鈍痛滑過,令她氣息有點喘,頭也發暈了,體內一直有股說不出的異狀在作祟。

  不多時,朱漆雕鳳的宮門應聲敞開,鳳梓撫著心口,目光順勢望過去,驀地一驚。

  自宮門內走出來的是薛晴,她身上穿的並非以往的錦衣羅裙,而是一襲嶄新亮麗的大紅禮袍,衣口處滾上了華美的金邊,散成扇狀的裙上繡了一幅百鳥朝鳳圖。

  最令鳳梓吃驚的,是薛晴竟戴著象征無上尊貴的金色鳳冠!饒是她心智再懵懂無知,見此情景,也模糊的感受到有大事發生了。

  晴兒表姊怎會穿著神女的禮袍,頭上還戴著鳳冠……

  鳳梓甚感迷惘的咬唇,水靈大眼浮上更深的迷惑,實在弄不懂眼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薛晴步履踩得甚快,面色匆匆,上了艷妝的嬌容已不復端莊溫婉,反而嬌恣蠻橫,氣勢凌人。

  腦子犯迷糊的鳳梓見了有點怕,掩上了錦簾不敢再望,只能透過雙耳聽著馬車外頭的動靜。

  「晏國師,如今大勢底定,勸你莫再與我們為敵。」面對仰慕之人,薛晴不敢丑態畢露,神色微斂,故作嬌柔的溫聲相勸。

  晏蒔青冷眼回望,眼露淡淡嘲弄,將薛晴由下而上掃過一遍,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薛氏父女得勢之後果真都是一個樣。

  「你不管你爹的死活了?」

  聞此言,薛晴一楞。

  早在鳳梓被白珞擄走時,他們就兵分二路,她直接入宮接管一切,而爹爹則是親自領兵包圍了咸池宮,準備軟禁晏再青,逼他作態支持。

  但是爹爹一去遲無消息,她正在納悶之際,卻聽到魏將軍稟告晏蒔青帶著鳳梓要入宮。

  莫非爹爹發生什麼事了?薛晴不安的暗忖著,面上故作鎮定。「國師何出此言。」

  晏蒔青冷聲道︰「薛昆如今還在我的咸池宮中,由玄武看守著,我已經吩咐過,兩刻鐘之內,如果沒親眼見到我與神女返回咸池宮,薛昆的人頭必要落地。」

  薛晴被他冰冷如刃的眼神駭得一顫,但是四下這麼多軍士,她不想出糗,更不想示弱自貶氣勢,于是揚高了艷容,輕抿起嘴。

  「玄武如果真敬了我爹親,你也難逃其罪,國師之位也會跟著不保。」

  「你還不懂嗎?于我而言,我根本看不上國師之位,也從未想過當上白鳳國的皇婿。」

  「那你要的究竟是什麼?」雖然心底早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但薛晴終是忍不住問出口。

  「我要替鳳梓保住她的神女之位,有鳳梓在的白鳳國,我才待得下去。」

  聽見此言,薛晴心底釀了多年的醋醰子霎時全翻了,鳳梓鳳梓,打從他踏入一這座朝鳳宮起,眼中就只容得下那個痴兒!

  馬車內的鳳梓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禁不住滿月復好奇,復又掀簾望出去,正好瞅見薛晴一臉憤恨的妒色。

  「那個痴兒究竟有什麼好?值得讓你傾盡所有幫著她?」薛晴妒恨難平的嚷道。「當初我爹親引你入宮,是要你幫我們奪勢,可你才到那個傻子鳳梓身邊沒多久,便成了她的心月復,究竟是為什麼?」

  「對眾人而言,她是痴兒,可是在我眼中,鳳梓的天真良善世間少有,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傷她分毫。」

  當鳳梓尚是不解世事的痴兒時,他憐憫她的天真,心疼她的單純善良,因而心生想幫助她的念頭。

  當鳳梓受了重傷,在他懷里闔目斷氣,他心痛之余,不惜逆天招回了她的轉世之魂,卻也因此愛上了那個總是讓他皺起眉頭的葉淺綠。

  鳳梓之于他,是責任與義氣。,葉淺綠之于他,則是一份動心的深愛。

  兩者相加,不變的是他想守護她的那份堅定。

  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縱然很可能會當一輩子的痴兒,他依然愛她,依然會守護著她,並替她保住這座江山。

  一生一世于他而言,不過是眨眼瞬間,他會陪著她,無論多久,無論多難。

  因為他的愛,不容任何事物動搖。

  因為他的愛,不會因為任何變故更改。

  不愛則己,一愛則傾盡所有。

  見他心意不容撼動,薛晴醋勁大發,眼色一轉,恨恨地瞪著馬車,正好與從馬車內往外窺看的鳳梓對上眼。

  鳳梓一怔,被表姊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狠毒眼神嚇得身心發寒,一時也忘了閃躲,就這麼傻傻地看著。

  薛晴惡狠狠地瞪著馬車里的鳳梓?嬌脆的嗓音拔尖,厲聲道著,「晏蒔青,我勸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只要我一聲令下,這些利箭便會將馬車射成蜂窩,你心愛的鳳梓便成了死屍一具。」

  「你的意思是不管薛昆的死活了?」晏蒔青不意外地問。

  薛昆養出來的好女兒,自然也是貪得無厭的野心家,必要時候,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棄于不顧,人性丑陋至此,更顯得鳳梓的天真良善彌足珍貴。

  哪怕她一輩子都想不起那段兩人心意相系的記憶,縱使她就這樣當了一生的痴兒,他依然會守在她身旁,輔佐她,指引她,教導她。

  薛晴冷血的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爹親若是命數已盡,我也救不了他。」

  當務之急,當然是要保住她自己這得來不易的神女寶位。

  「所以你打算對我們放箭?」晏蒔青說著,鳳目低斂,只手負在腰後,一頭烏絲飄然,破曉的曙光紛紛落在他發梢、肩上,望上去竟添了幾分妖氣,不像往日的九天降仙,倒像暗藏殺戮之氣的貌美阿修羅。

  鳳梓心口猛地緊縮,覺得眼前的青青很陌生,一點也不像那個總是對她溫暖微笑的青青。

  「青青……」不由自主地,她喊出了聲。

  聞此聲,晏蒔青孤挺的身姿微微一動,側眸而望。

  此時,薛晴內心的妒恨加劇,搶過身旁弓箭手的弓箭,不加思索的瞄準了馬車窗口,弓一拉緊、手掌一放,銀亮的箭霎時破風射出。

  晏蒔青耳力甚是靈敏,雖來不及轉眸查看,卻在第一時間便聽見羽箭劃破空氣所發出的凌厲風聲。

  他刻不容緩,毫不遲疑的縱身擋住了馬車窗口。

  「青青……」鳳梓見狀傻住,下意識月兌口喊出聲,因為靠得極近,耳邊甚至能聽見箭刺穿的細微聲音。

  須臾,鮮血染紅了晏蒔青的左袖,空氣中散發出血的腥香,鳳梓腦中一片空茫,雙眼驟然陷入了黑暗中。她往後一仰,倒在軟樹上,雙手顫抖得連握也握不緊,一股刺骨涼意從指尖透來,直入心底。

  青青……青青不能有事……因為青青是她最重要的人……

  倏地,發疼的腦袋像是被重物擊中,痛苦不堪,她奮力地想睜眼,抬動雙足步下馬車查看晏蒔青的傷勢如何,但任憑她怎麼咬牙努力,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與她的意志作對,發涼的指尖更像系上了重物,輕輕揚起,便有劇烈痛意襲來。

  她低喘,額際與面頰全布上了一層細汗,可汗水卻是冷的。

  「青青!」倏然睜開被淚水浸濕的雙眼,鳳梓驚惶的大喊。

  下一瞬,馬車外傳來刀劍相擊聲,她心口一窒,掀開簾子,匆忙下了馬車。

  是玄武!他趕來解危了!

  玄武身後緊隨著一名面如冠玉的俊朗男子,他手中握著一把白玉扇,臉上噙笑,行姿略帶一絲慵懶。

  她認得此人,這個男子名為司空碇,乃是驪龍國的侯爵,頗受驪龍國主的賞識,數年前也曾出使白鳳國,而且他也同是乾坤老人的門徒,與晏再青素來交好。

  有了幫手,她和青青一定不會有事的!

  鳳梓大喜過望,復又看見薛晴面色死灰的瞪著地上,在她腳邊……擺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是薛昆的人頭!

  她飛快別開目光,忍下作嘔的沖動奔向晏蒔青,他左手負了傷,正用右手施行陣術,對付那些想攻擊他們的叛軍。

  「青青!」

  「別過來,待在馬車里。」

  混亂中,薛晴忽然突破重圍,手中握著一把短劍朝鳳梓刺來。

  晏蒔青眉心一擰,迅疾轉身,伸手拉住呆楞在原地的鳳梓,將她抱入自己懷中。

  薛晴的突襲撲了個空,當場被制伏在地。

  自此,薛昆已死,心向薛氏父女的兵將敗在玄武的頂尖劍術以及晏蒔青步步致命的玄奇殺陣下,幾乎無人生還。

  薛晴的鳳冠被晏蒔青親手摘下,念其為鳳氏表親,特赦不死,押回太師府,終生軟禁不得再出。

  漫天血雨的殺戮過後,朝鳳宮歷經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宮變,始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經過晏蒔青的整飭,國祥恢復穩定,朝政平順安穩。

  

  時序轉眼入秋,園子里的花兒已經謝得差不多,鳳梓依然還是那個心智未開的痴兒,記不得那段與晏蒔青相愛的日子。

  書房內,自安蒔青立在窗前,雙手負在身後,望著外頭蕭索紛落的秋葉。

  他的目光越過院景,落在于院中賞玩的鳳梓身上,一直沒有移開。

  一名男子原本坐在案桌旁品茗,見晏蒔青久久不回座,便起身行至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此名男子正是同樣名震四靈諸國的司空碇,同是乾坤老人的門徒,素以游說之功為見長,是驪龍國說功了得的縱橫家。

  前不久,驪龍國發生過一場政變,參與其中的司空碇為了避禍,便攜同他的妻子來到白鳳國暫住。

  當鳳梓被白珞脅持時,晏蒔青之所以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趕往神宮,仰靠的便是司空碇的協助。也是在司空碇的部署下,領兵包圍咸池宮的薛昆才能順利被擒,並且成功誅殺。

  他們兩人交情匪淺,總會相互給予奧援,彼此合作無間。

  「桃仙,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清楚看見晏蒔青面上的痛楚,饒是平素沒什麼正經樣的司空碇,語氣也沉了許多。

  「只要她還在,什麼都好。」望著遠處與女官玩鬧的鳳梓,晏蒔青的目光平添了一絲心疼。

  「難道你真打算陪著一個痴兒過一生?」

  「鳳梓在,我便在,一生或是三生,我都會陪著她。」

  司空硬不由一嘆。「冷情如你,竟也有今日。」

  晏蒔青收回目光,側過身子,望向同門。「這次多虧有你留在咸池宮幫我拿下薛昆。」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司空碇徐徐扇著手中的白玉扇,模樣愜意。「倒是你,往後有何打算?」

  「守著白鳳國,守著鳳梓。」

  「你真是……」司空碇又是一聲嘆息。

  紛沓的腳步聲忽近,下了朝換上輕便短襖紅裙的鳳梓奔入了書房。

  「青青,你快來看,池塘里的錦鯉又肥了好多。」不理會房內有外人在場,她不由分說便按著晏蒔青往外走。

  司空碇笑了笑,不以為意,倒是好奇起晏蒔青該怎麼適應又變回痴兒的鳳梓。

  「梓兒。」晏蒔青喊了一聲,鳳梓傻歸傻,但是挺懂得察言觀色,聽出他口氣的不悅,趕緊換上討好的面容。

  「嘿嘿。」她傻笑,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書房內還有其他人。

  司空碇朝她行了個簡單的禮,不改戲謔的心性,對她眨眨眼微笑。

  鳳梓目光一亮,玩心大起,正要開口跟司空碇攀談,晏蒔青一揚聲,硬生生阻止了她。

  「昨天我交代你的書念完了?」

  鳳梓嘴一扁,似是頗感委屈。「孤忘了。」在晏蒔青這個國師面前,她這神女只是一個擔心挨罰的駕鈍學生,絲毫不敢造次。

  「我說過什麼?」晏蒔青收起眼底的憐愛,換上了嚴格冷肅的面色。

  低垂著螓首,鳳梓的手依然絞著他的袖角不放。「沒念書不準離開書房半步。」

  「我已經在這里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你卻遲遲未進書房,只顧著在外頭嬉戲。」

  「孤只是……」鳳梓嚅囁了幾聲,眼眶蓄上了淚水。

  自從前段時日的那場爆變後,青青對她的態度變得好嚴厲,鎮日督促她念書,連臣子們上疏的奏折都會分批送到書房的案桌上,由他在旁親自監看她批示。

  女官都說,那是因為青青盼她好,希望她精進自己,免受外人看輕。可是她總覺得哪里古怪,因為青青時常望著她,目光像黑夜那樣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近日來,她夜里都會作著怪夢,夢中也有青青,可是每每睜眼醒來之後,她卻記不得夢境內容。

  「梓兒。」見她低斂雙眸,神思恍惚,晏蒔青又喚了她。

  她身形驀地一怔,抬了抬眼,伸手模上他的面龐,神情不再痴傻,喃喃低語,「青青,是我……」

  晏蒔青聞言大震,覆上她撫在頰面的手背,緊緊慣入掌心,呼吸放淺,嗓音略沉的反問︰「淺綠?」

  只見她困惑的眨了眨眸子,長長聽毛如羽扇般顫動了數下,隨即「啊」的一聲將手抽回。「孤知錯了,國師莫打。」

  唉定神,見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中,鳳梓誤以為他要打她的手心以示薄征心,忙像個孩子似的扁嘴蹙眉。

  晏蒔青沉默良久,久到連一旁的司空碇都輕咳了一聲提醒,他才開口言道︰「不罰了,回去念書吧。」

  鳳梓仰起臉蛋,如釋重負的露出憨憨一笑,坐回案桌前,托著腮,繼續讀起那些艱深難懂的治世典籍。

  晏蒔青望著她乖巧伏案的側顏,神色不復先前的淡定,就這麼佇立在窗邊直到天黑。

  是夜,秋風正涼,頻頻打盹兒的鳳梓終于支撐不住,身子往前一趴,就著案桌沉沉睡去。

  雕花梨木門咿呀一聲被推開,稍早前返回咸池宮的晏蔣青趁夜又入宮,準備將鳳梓批示過的折子再重新過目。

  燭影輕晃,將趴伏在案上的縴細身影鍍上一層溫暖的橘黃色光輝,熟睡的粉女敕臉頰枕在手臂上,嘴角還甜甜的往上勾起。

  晏蒔青靜佇在案桌旁,取走她還輕握在手中的朱筆,她發出了受到擾眠的含糊咕噥。

  無聲的揚起一抹笑,他解上的墨色錦杉披風替她披上,原本微微瑟縮的嬌軀不一會兒便暖和起來,睡得也更踏實了。

  他就著長長的案桌另一頭落坐,拿起朱筆,逐一檢視她批閱過的奏折。

  習習秋風吹拂而過,燈火漸弱,不知睡了多久的鳳梓慢慢轉醒,揉著眼,直起身子,墨色披風順勢滑了下來。

  她輕訝,望著身旁單手支額、雙目閉起的晏蒔青,到口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青青睡著了,眉頭卻還是皺著,讓人看了心也跟著揪緊。

  鳳梓理不清從心底浮上的奇怪念頭,探出了素手,撫上他俊雅的眉宇,將皺起的痕跡抹平。

  嘿,這樣瞧上去好多了。她笑笑的忖著。

  替他撫平了眉間皺痕,她兩手托腮,眉眼彎彎的瞅著他。

  青青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從眉眼到嘴鼻,無一不精雕細啄,宮中有好多女官都喜歡青青,每回見到他就紅著雙頰低下頭不語。

  乍地,心口一熱,她眼前忽然浮現了一幕奇異的景象。

  好像在不久以前,她也曾經這樣偷偷瞅著青青……鳳梓輕晃著腦袋,想把那些奇怪的景象搖走。

  在這時,腦海深處涌上一道聲音,卻教她楞住。

  那聲音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模糊之間,似乎在喊著什麼。她很害怕,雙手緊搗著耳朵,低聲啜頤泣起來。

  聽見鳳梓的哭聲,晏蒔青驀地驚醒,甫睜眼,便看見她雙手指耳,整個人縮成一團間。

  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擁入懷中,大掌來回撫掌著她的背,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青青……孤的身體好奇怪……老是聽見有人在孤腦中說話……孤好害怕……」

  「噓,不哭。」他揩去她眼角邊豆大的淚珠,溫聲柔勸。

  她將整張小臉偎入他胸懷,雙手仍是揣在耳上,臉上寫滿懼色。

  「鳳梓,你莫慌,告訴我,此刻你還聽得見那聲音嗎?知道它在說什麼嗎?」

  盡避心疼她,可他不能放棄任何一個能讓她想起兩人相愛記憶的機會。

  怕都已經怕死了,怎可能還仔細去聽辨那聲音在說什麼,鳳梓拚了命的搖頭,淚珠也紛紛甩落下來。

  「嗚嗚……孤不知道……」

  見懷中人見哭得傷心,晏蒔青終是于心不忍,壓下了繼續追問的沖動,雙臂又收緊了起了將她納在懷中細心安撫,直到她哭累入睡。

  又過了半晌,耳邊傳來她綿長的呼吸聲,他低垂雙眸,見她雙手緊揪住他衣袖,小臉靠在他胸前,眼角猶掛著淚痕,他心一緊,俯首輕吻著她的發鬢,眼底又更陰郁了幾分。

  細看了她猶帶不安的睡容片刻,他將嬌軟的身軀打橫抱起,步出書房,行入寢殿,慢慢地將她安放在臥榻上。

  怎知,雖是極為輕微的震晃,仍是驚醒了她。

  鳳梓一睜眼便握住了他的手掌,咬著嘴唇,美目蓄著害怕的淚水。

  「青青,你留下來陪孤好不?孤一個人會怕。」

  「我在這里,哪里都不去,你放心睡吧。」

  晏跨青伸出另一手,撫上她的額心。

  有了他的承諾,她緩緩閉眸,放寬了心,便又沉沉入睡。

  這一夜,因為有他在榻邊守望,她睡得特別好,一覺無夢到天明,腦海里的聲音也不再無端冒出來嚇唬她。

  有青青在,她便什麼也不怕了。

  下了朝,鳳梓連厚重的錦繡朝服都沒換下,就匆匆命人備了轎,準備上咸池宮探視今早告假未入宮的晏蒔青。

  最近這幾晚,他都守在她的榻畔,直到天亮才離去,如此反復下來,加上秋夜風涼,饒是再強韌的身軀也禁不住要鬧病。

  到了咸池宮,等不及冰心與洛月替她掀簾,她像個沒定性的毛躁孩子,轎一落地便一溜煙兒的探出身子,還差點跌了一大跤。

  冰心與洛月見狀不由失笑,邊扶邊笑勸,「國師又不是兔子,不會亂跑的,神女莫要心急,慢慢來。」

  鳳梓畢竟是孩子心性,聽了之後也不覺害臊,反而認真的歪頭尋思。「在孤心中,國師不是兔子,而是獅子,一凶起來,好似會吃人。」

  冰心笑道︰「國師要是知道神女將他比擬成獅子,可是要傷心的。」

  鳳梓忙改口,「欸,孤說錯話了,你們可千萬不能說給國師知道。」

  冰心與洛月對望一眼,又是一笑。

  拒絕了下人先行通報,在咸池宮女官的帶路下,鳳梓一行人匆匆來到寢房外,她想了想,忽然頓足,撇頭側望緊隨在身後的貼身隨從。「孤一人進去就好,其他人就在門外等著。」

  眾人領命行禮,退到距離寢房門口三大步之外靜候。

  神女與國師之間的親密曖昧,面上雖然不說,眾人全都心里有數,自然也不會有人出聲攔阻。

  拖著曳地足有三尺之長的錦繡朝服,鳳梓噤著聲,于勁輕巧地推開了寢房的摟花木門。

  寢房甚是寬敞,外頭擺著案桌與幾張精致木椅,隔著一道與人齊高的繡花屏風,里邊才是臥榻。

  她心急地往里走去,眼尖地注意到繡花屏風的後面有兩道人影閃動,心里覺得納悶,忙不迭走近。

  忽然間,她如被驚雷劈中一般的停下步履,美目瞪得發直。

  臥榻上,不只有晏蒔青一人,還有另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官。

  女官手中端著熱煙裊裊的湯藥,卻不是在喂藥,而是俯低上身,在仰躺而臥的晏蒔青唇上印下了曖昧的一吻。

  霎時間,一把火燒入了鳳梓的心口,她腦中一陣空,雙眸瞠圓,呼吸也染上了火苗似的,連肺葉都在發燙。

  久未出現的腦中聲音,一瞬間又竄上來,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青青……不行青青……」她慌亂的喊聲,嚇著了榻旁的女宮,回眸一看,發現是神女來訪,女官急忙端著湯藥下跪行禮。

  晏蔣青本在沉睡,一聽見心系之人的嗓音,即刻醒過神,才剛直起身準備下榻,下一瞬,站得直挺的鳳梓便在他面前倒下。

  「鳳梓!」

  昏迷之際,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子,瞧見晏蒔青焦急的將她抱起,她費勁的伸出手,往他唇上來回抹著,像是要抹去什麼不潔的痕跡,直到認為可以了,才放任意識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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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2 PM

  【第10章】

  青青……青青不能變成別人的……青青是她一人的!

  氣憤的火焰燒燙了胸口,也將鎮封在體內深處的另一道記憶釋放出來,這回的夢境中,鳳梓清楚的看見了青青與她,兩人走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林中,杏花糖的氣味圍繞左右。

  她在回廊摔了一跤,他背著她,一路直到寢殿,那晚的月色迷離如醉,教人想忘也難,他俊美如謫仙的咬咬側顏,勝卻人間至美風景。

  那晚,她偏偏不安的提著一顆心,鼓足了勇氣問他,心里可有她……

  記憶一幕幕回籠,腦中鬧烘烘的,壓著心口的那把悶郁之火仿佛也延燒到體內各處,她的眼前不斷重復著女官低吻晏蒔青的畫面。

  「鳳梓,鳳梓,快睜開你的眼楮,醒過來看著我。」

  是青青的聲音!

  不!她不準別人踫他,他的眼里只能看著她一人!

  倏然睜開美眸,鳳梓忽然翻身坐直,雙手攀住晏蒔青的手臂,面色似雪蒼白,低低急喘。「青青……」

  「我在這里。」按下她發汗的小手,他欲托起她的臉,卻被她忙不送地躲開。

  「不要!」她急嚷,神色慌張,眼前又浮現了女官吻他的那幕。

  察覺到她的抗拒,晏蒔青身子一震,面色鐵青。

  「發生何事?」

  「我不要你變成其他人的……不要……」

  「鳳梓?」對她的話他不以為意,只當她是孩子心性,就像是手中的糖果被人搶走,不甘心所以鬧脾氣。

  下一瞬,鳳梓卻又將臉蛋撇正,攀在他臂上的一雙手忽然勾下他的後頸,將芳軟的朱啟貼上他的。

  一室靜謐,只有兩道逐漸紊亂的喘息聲縈繞于室內。

  四片唇瓣緊密貼合,直到她為了換氣輕啟檀口,他卻趁此機會,汲取她的芳甜。

  最終是理智喚回了他,他才止住這一吻,因為他還不知道她是否已經想起一切,不該沖動地吻她。

  晏蒔青想抽離身子,卻反被鳳梓緊緊勾住後頸,柔軟且玲瓏有致的曲線偎入他胸膛,撩動他向來沉定的心。

  這回,換她放縱地吹吻著他的唇,她不要他的唇上留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她要徹底抹去那女官留下的痕跡。

  晏蒔青放任她笨拙的吻了自己好一會兒,才將她輕輕推開,手指按上她又想靠來的紅艷嘴唇,阻止她繼續。

  鳳梓惱了,淨拿一雙美麗的眼眸瞪他,那靈活又生氣勃然的神情,令他望之一怔。

  「淺綠?」盡管心底不敢抱太大期望,但他仍不願放棄任何希望。

  她沒反應,一雙美目仍忿忿地瞪著他。

  心下一沉,他掩下充滿失望的墨眸,別開臉正欲轉身下榻,她卻忽然抓住他系在腰上的墨色錦帶,硬是不讓他離開。

  「鳳梓,乖乖躺下,別鬧——」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這里,你卻想從我面前走開,青青你太過分了!」

  原本輕推著她細瘦肩頭的大掌忽然一震,淳著冰寒的眸子霎時恢復了暖色,他抬起眼,望著她氣惱的容顏,冷寂已久的心口也跟著偎入了絲絲暖意。

  「你全想起來了?」

  她未答聲,反而蹙著一雙黛眉揪著他的唇,心中妒火依然熾烈,耐不住性子地又捏高袖口擦拭著他的嘴唇。「你怎麼可以讓她踫你?」

  面對她的怒問,晏蒔青這下完全確定她是想起來了,換作是心智僅有十歲的鳳梓,絕無可能這樣對他說話。

  敢這樣怒顏和他相對的人,就只有她一個。

  垂眸低望,她清澄的大眼滿是妒意,他抿唇淡笑,抓下她拚命擦拭著他嘴唇的小手,傾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剛才那一吻的突兀魯莽,這一吻,他傾盡了滿心柔情,猶似初春的暖風拂入唇瓣,吹過心上。

  她嚶聲,撫在他胸前的粉拳漸落入了他掌心,被他分握在身下兩側,不盈一握的腰身也逐漸軟下,被他壓回臥榻上。

  兩人的氣息曖昧勾纏,唇間似有把狂火燒透了知覺,酥麻的滋味遍布全身,讓她使不上力,半掩下沉醉的星眸。

  過了良久,她才握著粉拳,輕敲了他的肩頭數下,示意自己快順不過氣了。

  「那個女人是誰?」待他退離,她立即開口,話里是掩不住的酸味。

  「平時照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雪荷。」

  「你喜歡她?」她的神情委屈又氣憤。

  「我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他勾唇笑道,笑意從嘴角一路染上了眉梢,俊美若天上謫仙的容貌,教人望之心折。

  「那時我已睡著,不知道她會做出這種事。」近日風邪入身,令他松懈了戒備,因此才會一時不察,讓雪荷近身接觸他。

  「所以這不是她第一次吻你?」她拔尖了噪音,感到不可置信,只要一想到有別的女子吻他,她就忍不住滿月復的嫉妒。

  「這是第一次,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事實上,在她暈倒之後,他便將雪荷調離了咸池宮。

  聽到他的保證,她才收起了怒顏,情緒平靜下來。

  「你知道我等得多心慌嗎?」他撫著她染上紅暈的臉頰,一寸都不放過,眼神直勾勾地瞅著她,像是要將她的形貌完全刻入心中。

  聽出他話中隱忍的孤獨煎熬,她紅了眼眶,手輕捧住他的面頰。「對不起。」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恢復心智,不會想起我們相愛的日子了。」

  雖只是短短數月,對他而言卻宛若千百年之久,久到他以為今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在她左右。

  「剛回到四靈大地的時候,起初我還記得那些回憶,可是當我一睜開眼,意識便好像被什麼壓住了」

  見她眼露痛苦,他撫上她眉間,溫聲安撫,「別說了,只要你現在已記起就好。」

  她搖搖頭,臉上全是恐懼。「可是我好怕,怕我一睡著,再醒過來時又會變成了什麼都不懂的痴兒。」說著,她將臉偎進他懷中,心有余悸的輕顫著身子。

  他收緊雙臂,抱緊她,輕吻著她如雲般的漆黑鬢發。

  這一刻,除了抱緊她、共同分擔她的憂慮,他什麼也不能做。

  因為他也同樣害怕、憂心,她會再一次遺忘兩人之間的情愛。

  為了鳳梓,他已經逆天一回,也許早已經觸犯了某些時空的定律,她能再重新活過來,已是一大奇跡,他不敢再奢望其他。

  如今她能記起兩人相愛的記憶,他只能說,或許是上古諸神的祝禱讓奇跡又一次顯現。

  「青青,抱著我,不要放手……永遠也不要放。」

  「我不會放的。」

  靜悠悠的寢殿內,兩人了無睡意,凝眸注視著對方,直到她抵抗不住困意,枕在他的臂彎內睡去。

  而他就這麼望著她,直到燈內的燭芯燃盡,寢殿內一片漆黑,他才將她摟近身前,伴著她的心跳聲一同沉入夢里。

  秋葉落盡,眼看嚴酷的寒冬就要到來,這幾日夜里鳳梓因為天寒而睡得不骨肉安穩,每到半夜就會翻身坐起,便再也無法入眠。

  日里上朝時,精神自然差了點,仗著有晏蒔青在,她好幾回都撐額打盹,還差點從金座上滾下來。

  「鳳梓。」

  聽見耳畔有人低喚,穿著兔毛滾邊暖模的鳳梓趕緊從火爐邊抬起惺松睡眼,一見來人,也顧不得君臣之儀,起身便撲入男人懷里撒嬌。

  「青青。」她面頰在他胸膛贈了贈,汲取著他身上溫暖的體溫,眼角眉梢還沾染著濃重的睡意。

  他撫著她被火光偎得熱紅的芳頰,眼底全是憐愛。「又貪睡了,要是沒早一步叫醒你,整張臉都要栽進火爐里了。」

  她嬌懶一笑,挽著他往外走,外面雖然風寒,可是園子里的冬景卻別有一番風情,她想跟他一起欣賞。

  到了門口,他卻勾住她腰身,不讓她再往外走。「你的身子太虛,別到外面吹風。」

  「可是我想帶你去看我親手種下的鴛鴦果。」從他懷中仰起嫣紅的粉女敕臉蛋,她獻寶似的拉著他。

  他勾起了唇,淡淡一笑不再阻止,由著她拉他走出偏殿,來到宮中的後花園。

  她指著一處明顯被翻動過的松軟泥土,笑靨如花,「你看,我把鴛鴦果種在這株桃花旁邊,冰心說,很快就會拔芽長大,到時候,這株鴛鴦果便會和桃花相依偎。」鴛鴦果是能抵御寒冷又長得極快的特殊植物,若是在冬日種下,春天便能開花結果。

  他側過臉笑望她。「冰心拿了許多種子給你,你偏偏只選了鴛鴦果。」

  「那是當然。」她不害蝶的點頭,又道︰「我想要你快點當我的皇婿。」

  「難道你忘了冰心說的話?」

  「什麼?」

  「我又不是兔子,你怎麼老是擔心我跳走?」

  聞此言,她面頰瞬時煉紅似火,咬著下唇輕踩腳。「冰心跟洛月怎能出賣我?!明明要她們不能告訴你的!」

  「她們只是從了我的命令,將你的情況一五一十回稟。」

  「討厭!」她咬唇,頰色紅艷,不過目光仍是殷切地瞅著他。「難道你不想當我的皇婿嗎?」

  「眼下還有很多繁瑣的事情等著你學習,你不該操心這個。」

  「對不起。」她沒來由的歉聲低喃,垂下蝶首,神情郁悶。「我知道你每天都陪著我,怕我睡醒之後就忘了自己是誰,比我還心煩。」

  每日天一亮,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不管多早或多晚,他都會守在楊旁。

  由于她先前受過重傷,已經落下了病根,所以身子甚是虛寒,天氣一冷,便十分貪睡。

  有好幾回在批閱折子的時候,她不小心撐著頰便睡著,一醒來,就見他正面色焦慮,雙臂緊抱著她,像生怕她會就此一睡不醒似的。

  他替她擔的心,已經數不盡有多少,更別提他還為了管理鳳氏江山晝夜操煩。

  「既然知道我心煩,就別再站在這里吹風,進去屋里吧。」替她攏好了朱紅色滾毛大氅,他握著她的手,並肩齊步徐徐前行。

  別讓他擔心,那便是為他分憂解勞的最好法子。鳳梓滿懷歉意的付著,卻還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剛種下的鴛鴦果。

  等到春日來臨,一切都會開花結果吧?

  思及此,她笑得眉目彎彎,將身旁的男人攬得更緊實,仿佛已能預見明年初春時節的桃花美景。

  

  夜色漸暗,用過晚膳後,鳳梓閑得慌,就看見冰心坐在燈下,手里飛針走線,嫻熟的繡著枕套。

  也是遲至近日她才知道,原來冰心與玄武互有情愫,晏蒔青也早已替他們倆指婚,算一算,大婚之日也快近了。

  「你繡的是什麼?」

  冰心繡得正入神,絲毫沒察覺到有人走近,冷不防被鳳梓嚇得心口一跳。

  見冰心就要起身行禮,鳳梓手一揮,免了繁瑣的禮節,滿心只好奇她手中的東西是什麼。「繡這個好玩嗎?」

  冰心搖頭微笑。「不好玩,繡得眼楮都花了,手也很酸。」

  「那為什麼還要繡呢?」

  「因為一針一線,全都代表著我的心意,平素難以啟齒的感情,也能透過這一針一線完整表達。」

  望著冰心低垂雙目,滿面嬌羞,鳳梓可真是又羨又妒,哪像她,天天盼著某人開口求親,盼得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還是盼不到。

  鳳梓垂頭喪氣的轉回書房,翻弄著案桌上的書籍,支著頰,心思浮動,想了想又跑回偏殿的大廳。

  冰心還坐在燈下勤快地繡著,她走過去,也有樣學樣的拿起一塊繪好圖案的錦布,開始繡起了上頭交頸相依的鴛鴦。

  罷開始繡的時候,她還頻頻扎到手指,連冰心都看不過眼,一直勸她莫要逞強。

  到後來,她逐漸繡出了心得,終于繡好一對象樣的鴛鴦,就連冰心與洛月催促她歇息都不理。

  實在沒法子,冰心與洛月只好請晏蒔青出馬了。

  一踏入燈火通明的大廳,晏蒔青便看見她垂著蝶首,彩色的絲線搶在指尖上,縴手在錦鍛上穿梭來去。

  他走近,她卻渾然不覺,仍是興致盎然地低頭猛繡,眉頭輕擇。見狀,他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背。

  鳳梓抬起眼,驚見是他,本想起身,可不知又想起什麼,噘唇低下頭,決定不理睬他。

  見她一臉生悶氣的模樣,他不由失笑。「沒看見我來?」

  「看見了。」她口氣很沖,不難聽出埋怨之意。

  「誰惹你不快?」

  「除了你,還能有誰?」

  「怎麼了?」

  「你明知故問。」

  話剛說完,她指頭便被自己狠狠扎了一針,痛得她皺起小臉。

  他拉過她見血的指頭,合入嘴里輕吮,半晌才止住血,她卻氣呼呼的抽回手,似乎一點也不領情。

  「夜深,別繡了。」

  「我就要繡,這是要繡給我未來皇婿的,你管不著。」

  聽她悶聲說著,晏蒔青也清楚她是在生他的氣。

  自恢復神智不再是痴兒之後,她變得很不安,總希望他能快點以皇婿身分來陪伴她。

  然而宮變雖然已過一段時日,朝中仍有薛昆余下的舊時黨羽尚未根除,為了將這些人引出一網打盡,他將心力全放在朝政上,以至于沒能顧慮到她的感受。

  他知道她的不安,只因那份不安,有大半也存在于他心底。

  但是,比起兒女私情,他更在乎的是她的安危。

  他不能再冒任何會讓她受傷的風險,所以他必須盡快將薛昆布在朝中的勢力暗樁全都一一拔除,如此才能放心。

  這些煩擾,他自是不想讓她知道,省得她憂心而傷了身子。

  正鬧脾氣的鳳梓久等不到他的安撫,心底頓時更悶了。

  「鳳梓,再過不久,也是時候該向眾人宣布你已恢復心智的消息了。」

  「可是我還沒做好準備。」她停下了繡個不停的手,噘嘴抬眼。

  「難道你不希望我當你的皇婿了?」

  她眨眨眼,扔下繡到一半的錦鍛與針線,跳進他懷里,悶氣全消,完全不懂害臊為何物。「我當然想!」

  晏蒔青彎唇一笑,美若窗外的迷離夜色。

  她看傻了眼,雙手勾抱著他,乖順的任他半摟半抱地將她帶入寢殿。

  「如果真這麼想要我當上皇婿,那麼你得更努力才行。」

  「努力什麼?」

  「學習如何當一個讓人敬愛的神女。」

  又來了!他天天掛念著白鳳國,何時才輪到她呀?氣不過的鳳梓,索性踮起腳尖,吻住了他溫涼帶笑的唇,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春日已過,夏日海熱的暑氣正盛,漣漪蕩漾的湖中,蓮花已是開落搏婷,懸在回廊詹角上的一串珠玉,被一陣暖風拂得叮當作響。

  圈子里的鴛鴦果早已經結實迭迭,就等著有心人采擷。

  手中捧著一只花形金盞酒杯,輕抿一口以百種花果釀成的甜酒,穿著一身蠶絲薄裳的鳳梓佇立在曲廊末端的階上,嘴角微揚。

  開始理政之後,不時仍有臣子在奏折中質疑她的其實身分,但她也不避諱,索性在今日早朝時挑明了說。

  如今她已找回尚是痴兒那段日子的記憶,自然不怕有人存心刁難,舉凡是孩童時候或是年長之後的種種,她皆巨細靡遺毫無漏失的說個詳盡,徹底讓那些疑心未除的大臣啞口無言,當下心服口服,不敢再多言。

  風又起,拂起了拖曳在地的裙角,仿佛花直在剎那間綻放。一道沉緩的足音敲入耳中,她別眸,向來人展顏歡笑。

  「青青。」盈盈淺笑從唇上漾開,將杯盞放落下來,她對他伸出了蔥白素手,身姿輕柔地偎在他身側。

  「今天早朝,你又任性了。」晏蒔青撫過她披落的烏發,甜酒的花香飄入鼻尖,他眸光溫軟,胸口泛起了柔意。

  「對不起,難得可以展現一下神女的威風嘛。」她甜笑,頰生柔暈,縴手桶上了他尚未完全痊愈的左臂,心仍有些疼。

  「也罷,經過今日之後,那些臣子斷不敢再質疑你的身分。」他似笑似嘆。

  「有你在我前面擋著,誰還敢質疑我?」她挽著他的手,撒嬌甜笑。

  他反手施力,帶她入懷,眉間可見關愛。「你近來夜里,可還會作惡夢?」

  「青青……」她搖搖頭,呼吸略喘,將臉埋入他胸口,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也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

  腰間驀然一緊,她聽見他在她耳邊溫聲言道︰「我不是已經這麼做了?」

  心口泛著絲絲甜蜜,不顧遠處還有女官注視著,她主動吻上了他,口中的甜酒香透過唇齒的廝磨,也醉了他。

  吻了一晌,她臉兒紅如天邊暮色,狂亂的心跳久久難以緩下,他的指尖卻還撫在她眉眼間,細細描摹著。

  對上他流溢著愛憐的黑潤鳳目,她害羞地斂下星眸,聲音甜脆的道︰「青青,你可願意當我的皇婿?」

  這句話,她已經不厭其煩的問上無數次,卻老是等不到他點頭答應,真是惱死人了。

  「不急。先等國政穩定下來,再談也不遲。」

  「你不急,可是我很急啊……」她細聲咕噥,腳下輕輕一跺。

  俊眉微揚,他凝目笑望。「身為神女,豈能如此急躁?當前之急,是輔佐你早日學會治理朝政。」

  細蔥似的指頭擰揪著他的衣袖,她掩下長腫,語氣稍帶埋怨地悄聲道︰「我要你陪在我身邊,可不是要你天天督促我怎麼治理朝政……」

  聲音不大,卻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他耳里,他優美的唇線彎開一抹笑弧,將她按入胸口,安撫似的拍拍她肩背。「你信不過我嗎?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不是信不過……」她抿抿嘴,張臂環住他的腰。「而是想快點名正言順,我想每時每刻跟你在一起。」

  如此一來,便不必在其他人面前刻意避嫌。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痴兒,自然懂得旁人曖昧猜疑的目光,好似他們犯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罪行,見了心底就悶。

  「青青快點當我的皇婿好不?我不會虧待你的。」自他懷中仰起清亮的眸子,她似在耍賴般的搖著他。

  晏蒔青面上的笑添了一絲寵溺,將系在腰帶上的錦囊取下,在她困惑的瞅視中,將之解開。

  他從錦囊中捏起了一顆杏花糖,送至她嘴邊,她訝然張開雙唇,須臾間,甜味浸滿了舌腔。

  「把糖還給你,省得你鬧脾氣,晚上跑進我房里咬我嘴唇。」他似笑非笑的言道。

  聽出他話里的取笑之意,她頰色紅艷如盛開的桃花,含著甜入心的杏花糖,伸手輕捶他一下。「青青,你取笑我!」

  晏蒔青傾身,掏吻她甜軟的唇,深吮了半晌。暮霞將萬里無雲的蒼穹染成了一片瑰艷,兩人相依的倒影映在碧綠的湖水上。

  許久之後,夜幕垂映,星輝爍爍,他們攜手行過重重回廊,返回寢殿。

  「青青,你的師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徐行間,她驀地憶起了那個氣質神秘的英俊男人。

  「為何有此一問?」

  「只是……好奇罷了。」她不敢確定那個神秘的男人便是乾坤老人,畢竟歲數上實在兜不攏,因此也不想妄加多言。

  「師草的來歷背景一直是個謎,我們同門三人除了白珞之外,我與司空碇是在懂事之後被師尊收留,除了知道他名氣甚大,其余的一概不知。」

  「那他……歲數很大吧?」

  晏蒔青淡笑,搖首。「沒人知道他其實的歲數,加上他修仙有道,容貌未曾有半絲衰老,乾坤老人與卜算子其實是外人擅自替他起的封號,他並不以此自稱。」

  鳳梓詫異的緩下步履。「真的?!」這麼說來,那個在緊要關頭出手幫助她回到四靈大地的神秘男人,果真就是乾坤老人?

  「他如今人在何方?」她納悶又問。

  「師尊的行蹤自數年前便無從得知,無論是觀星相還是卜卦,都毫無征兆。」

  他一頓,鳳目回睇。「莫非你遇見他了?」

  她尋思半晌,忽然微笑搖首。「沒什麼,就只是心底感到好奇罷了。」

  既然神秘男人不願透露他的其實身分,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無須再添亂,眼下,沒有什麼重要得過她與青青心連心的相守在一起。

  知道他心細如發,必定不會這麼容易就信了她,不想讓這事擾了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光,她索性把螓首一偏,靠在他右肩上,賴著不肯動。

  「青青……月光好美,不如今天留在宮里別走了。」她拉過他的手心,指尖在上頭輕撓。

  「神女此話,可是打算召國師侍寢?」他笑了笑,眸底亮起了兩簇灼焰,手心一收,攏住了細雪般的柔荑。

  「如果我說是呢?」她親著臉問道,心兒顫跳,生怕他出聲拒絕。

  他眸色漸深,腕勁一施,將她拉入自己逐漸升溫的懷內,黑暗中,他含住了她細致如貝的耳珠子,鼻息略喘的道︰「那我只好聽令照辦了。」

  她心音如雷鳴,忽覺腰間一熱,眨眼一瞬,身子已被他抱起,貼著他心口。聆聽著他鼓動的心跳聲,她面上笑容如春日芳菲,嬌靨燦爛。

  雖已是夏日時節,但那夜朝鳳宮寢殿外的幾株桃花依然奇異的綻放,一株結滿鴛鴦果的樹枝與桃花木相依著。

  上古神諭確實靈驗過,當初鳳梓之死,確實是因晏蒔青而起,但鳳梓之所以能再重新活過,卻也是晏蒔青逆天而為所致。

  就在此夜,他們的身與心終于脈脈相連,用最深的愛戀,破除了「鳳凰不棲桃花木」的神諭,從此相守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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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4-4 12:42 PM

【尾聲】

  《白鳳國正史》樂史公曰︰

  鳳氏有女名梓,是為鳳氏最後血脈,十歲時不慎飲毒,致使心智痴傻,幸有晏姓國師在旁輔助繼位,幫其逃過數重死劫。

  晏氏國師,貌若仙,美姿儀,時稱桃花仙降世之神人,心性寡淡,極傲,初見鳳氏神女,為其傾心,故協助抗敵治國,屢屢建功,白鳳國子民無不拜服。

  貞靜七年,鳳氏神女遇刺命危,幸得上古諸神庇佑,大難不死,恢復心智,晏氏國師痴心一片,殺逆賊,護其周全,此二人真乃良緣天定。

  貞靜八年,鳳氏神女召其為皇婿,二人共治朝政,白鳳國安享太平盛年。

  貞靜十年,麒麟國來犯,為守鳳氏江山,晏氏率兵出戰,大獲全勝,此後諸靈各國皆不敢小覷。

  貞靜十二年,鳳氏神女誕下兩子,一龍一鳳,天降七彩流光,神跡盡顯……

【全書完】

  *欲知司空碇如何用計智娶美嬌娘,請看花園系列1768美夫臨門之一《奪後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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