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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禾早 -【胭脂大宋】《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13 PM     標題: 禾早 -【胭脂大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2 12:53 AM 編輯

【書名】:胭脂大宋

【作者】:禾早

【內容簡介】:

  由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安心穿越到了千年前的宋朝,被千手毒醫蘇子揚收為弟子。

  那是一個與現代截然不同的世界。平民生活、奸商之道、快意江湖、深宮內院……安心將怎樣開始她的古代之旅?她的愛情將又花落誰家?

  一千年,用來等待太長……

  一千年,用來相愛太短……

  有時只是短短的一回眸間,便已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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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16 PM

本帖最後由 onedoris 於 2014-12-6 02:16 PM 編輯

第一章 毒醫之徒

  三月天氣,嫩柳新芽,春暖拂面。

  安心坐在窗前喃喃地背誦著一本醫書,晦澀難懂的字句讓她常常停頓下來。已經坐了整整一個時辰了,可是面前的醫書才翻過一頁。她越來越感覺焦躁,將醫書掀得嘩嘩作響。

  身旁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慢條斯理地碾磨著藥材,空氣裡飄散著草藥苦澀的清香。他面帶微笑做著自己的事情,對安心明顯想要引起他注意的舉動置之不理。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安心跳下椅子,隨手將醫書往案幾上一扔,跑到中年男子面前道:「師傅。你瞧窗外桃花開的多好。」

  那中年男子仿佛沒聽見一般,扯著安心的衣裳將她拉到一旁道:「站開些,別擋著光。」說完瞇著眼仔細瞧了瞧碾出的藥水色澤,略微點了點頭,起身從一旁木架上取過一個瓷瓶,小心地將藥水灌入瓶中。

  「師傅!」安心大聲叫著,稚嫩的聲音出人意料的響亮,大有音不驚人死不休的氣勢。

  那中年男子伸出小指掏了掏被聲音震的發癢的耳朵道:「小聲些,我聽得見。說吧,你又想做什麼了?」眼裡仍是專注著面前的事情,瞧也不瞧安心一眼。

  「我……那個,我要上茅房。」安心弱弱的說了一句,聲音果然小了很多,簡直細若蚊吟。

  「嗯。一個早上你上了四回茅房了。」那中年男子漫不經心地抓起安心的手腕。

  「干嘛!」安心忙不跌地縮回手來,仿佛被蜜蜂蜇到了一般。這個男人太可惡了,上一回也是這樣抓起她的手腕,看似沒有什麼大不了,其實暗中給她下了毒。更可惡的是下完毒還一臉的若無其事,讓她自己去翻醫書找藥材解毒,害她的手整整腫痛了五天,現在想想還心有余悸。

  「你緊張什麼?給你把脈,看看你是不是有毛病。」那中年男子手勢極為純熟,也沒見他怎麼動彈,已然抓回了安心的手,一根手指搭在她的脈絡上。

  「你才有毛病!」安心氣得臉鼓鼓的,活像吞了一枚雞蛋在嘴裡。

  「大棗一枚去核,加輕粉半錢入棗中,煨熟服,棗湯送下。」那中年男子說完丟回安心的手。

  「什麼嘛!」安心一頭霧水道。

  「治你的郁結不通之症。」那中年男子一本正經道。

  「什麼不通之症!我好好的,你少費心。」安心仍舊迷糊中。

  那中年男子抬頭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一早上去四回茅房,每回半個時辰,難道不是不通之症?」

  安心頓時尷尬起來,臉漲得通紅低聲辯解道:「才不是……」

  那中年男子站起身來,拂了拂身上的青布長衫道:「你給我好好的把那本醫書讀完,別成天想著偷懶玩耍。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回來考你。」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屋去。

  安心在他身後恨恨地又是指手畫腳又是扮鬼臉。沒人理她,自己也覺得無趣,長歎一聲,滿心不情願地挪到窗前拿起醫書。眼睛壓根沒往書上瞧,只是一手托著腮在那裡唉聲歎氣道:「丫丫滴!我如花似玉、千嬌百媚、溫柔可人的安心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想想都讓人覺得了無生趣。老天爺,你還真是不開眼哪!」一邊說著,一邊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

  半晌,回過神來,苦笑地看著手裡的醫書喃喃道:「我還是乖乖看書得了,那個皮笑肉不笑,陰陽怪氣的家伙整起人的手段真是讓人吃不消。」說是這麼說,可還是滿心的不甘願,想著自己原本的世界是多麼美好,人生多麼幸福,前途多麼光明——可是這不長眼的老天跟她開了這麼個絕大的玩笑,將她從二十一世紀送回到古代,這也就算了,偏偏還讓她跟借屍還魂似的重生在了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小乞丐!安心想到這個詞不禁打了個顫,那是多麼恐怖的一段日子。

  安心原本是中文系二年級學生,這年暑假參加了學校組織的神農架野外生存訓練。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進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山洞,然後靈魂就被莫明其妙地送到了古代,醒來的時候更是莫明其妙的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一個身形還未長足的八九歲小乞丐。那一段日子讓她吃足了苦頭。且不說穿越後發現一切都已改變的震驚,明白自己再回不去原來世界的絕望,對親人朋友的思念和對原本生活的懷想,單只是為了吃飽肚子生存下去都令她經歷了從前再想不到的艱難。

  其實還是要感謝蘇子揚的,要不是那天他路過安心住宿的小破廟,看到她天資聰穎,伶俐討喜,偶然起了收徒的念頭,那麼她現在一定還在為著生存而受盡苦難折磨。

  想到這裡,安心翻了翻白眼。蘇子揚當然不知道她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新新人類,一開始還大為驚奇這個孩子怎麼這麼古靈精怪,滿腦子都是令他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怪異念頭。而且認字極快,教她的時候只要看過一次就已會寫。蘇子揚原本還懷疑安心是什麼大戶人家出生,因為家裡遭了變故才淪落為乞丐,所以識字,可是再看到她握著毛筆寫出的跟曲扭蚯蚓般丑陋的字時才打消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丫頭壓根就不會寫字!只是仗著聰明才硬生生記了下來。可他哪裡知道安心學的中文專業沒少跟繁體字打交道,所以學的快。

  等到教完安心識字開始教她學醫的時候,蘇子揚又大大的頭痛了一場。他不明白同樣一個人,為什麼記憶力前後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安心認字才花了小半個月的時間,可是一本最基礎普通的醫書她背了足足三個月還沒記下來。這其間還不停地抱怨書中文字艱澀難懂,各種草藥名字生僻難記,時不時就要偷懶耍滑。蘇子揚開始還拿出作師傅的威嚴來教訓她,再後來就被她弄灰了心,後悔自己怎麼會走眼收了這麼個不可成器的弟子。漸漸的不再理會她,恢復了自己原本悠閒隨意的生活方式,任憑安心如何憊怠無賴都不放在心上,睜只眼閉只眼由得她去胡鬧。

  「肚子好餓!」安心看了看升得老高的太陽心裡盤算著差不多中午了吧?古代就是麻煩,連個鍾表都沒有。剛被蘇子揚帶來這裡的時候,還曾經在房裡翻箱倒櫃地找過一陣子。等到蘇子揚奇怪的問她找什麼的時候,她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日晷」。既然身不由己被弄回了古代,好歹也要見識下各種在現代早已被淘汰了的東西才不吃虧嘛。可蘇子揚聽後抬了抬眉毛沒有理她,看他那樣子也知道這裡沒有這種東西。

  「哎!不知道那個呆子什麼時候回來。」呆子是安心私底下給蘇子揚起的綽號。安心最近越來越習慣在沒人的時候自言自語了。實在是因為與蘇子揚說話的時候要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說出一些太過現代的讓人匪夷所思的話語,那麼只好在沒人的時候稍稍放松一下。雖然她說話的方式已經常常令蘇子揚匪夷所思了,只是他沒表現出來,安心就當作不知道。她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讓人很難想象她會是念中文系的女生。

  「其實這個呆子還是蠻不錯的。我叫他師傅也好,不叫他師傅也好,對他恭敬也好,對他無禮也罷,他都不在乎。真難想象古代真有這種瀟灑不羈的家伙。嗯,有點像我崇拜的金大俠書中的黃藥師哪!」想起黃藥師,安心連肚子餓都忘了,兩眼放光,眼中閃爍著曖昧可疑的光亮。「也不對,他沒黃藥師那麼離經叛道、孤僻乖張的。不過看上去雖然溫和,骨子裡一樣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氣,任何人到了他面前都覺得自己好像低了一等似的。東晉那幾個有名的風流人物倒是跟他有得一比。絕世的風姿啊!」安心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可是轉頭一想又歎了口氣:「可惜他長的這麼丑,哪裡有嵇康小乖乖那麼帥!要不我還可以考慮來一段驚心動魄的古代師生戀。」

  此時如果蘇子揚在此聽到安心的崩雲裂石、有悖倫常之言,再看到她幼小稚氣的臉上一副花癡表情,只怕他再過不尊禮教也絕計難以接受,不口吐白沫昏倒過去才怪。

  「不想了,看書看書。」安心終於下定決心收束住自己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施展出自己上學數載苦練出來的死記硬背大法。拍了拍肚子道:「肚兄肚兄,難為你再忍耐一會。等那個呆子回來了我再好好犒勞你!」

  事實上那個「呆子」回來的時候已是日暮將落。踏進門檻的第一眼就看到安心趴在案幾上呼呼大睡,那本醫書被壓在她的臉下,書頁上還泛濫著可疑的水漬。

  蘇子揚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喝道:「起來!」

  安心正在夢裡和一個不知姓名的古代帥哥纏綿悱惻,突然見那帥哥變了臉色狠狠在她頭上敲打了一下,頓時大怒,叫道:「好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正要沖上去拳打腳踢,只聽得耳邊一聲「起來!」夢已驚醒大半。揉了揉朦朧睡眼,茫茫然抬起頭來看到蘇子揚站在面前,乖乖叫了一聲:「師傅。」

  蘇子揚「嗯」了一聲道:「背完記熟了?」

  「什麼?」安心還未從夢中的帥哥與現實的蘇子揚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中轉變過來,傻傻的問了一句。

  蘇子揚哼了一聲道:「天有八風,經有五風,何謂?」(意思是自然界有八風,而經脈病症有五種風症,為什麼會這樣?)

  安心「啊」了一聲,結結巴巴答道:「八風……發邪以……以為經風,觸……觸五髒,邪氣……發病。所謂得四時之勝者……這個……那個……」後面一句什麼春夏秋冬的拗口之極,她背的時候就覺得不耐煩,草草帶過,這時只覺得腦子跟漿糊一樣,這個那個了半天,哪裡還想的起來。

  「很好!」蘇子揚點了點頭將手中提著的紙包往桌上一擱,坐下來道:「晚上不許吃飯。接著背。」

  一股香噴噴的烤雞味兒從蘇子揚帶回的紙包裡透出,安心的注意力全放到那沾著油漬的紙包上去了,此時聽到蘇子揚說晚上不許吃飯,一張躍躍欲試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可憐兮兮道:「師傅,我今兒個除了早上喝了兩碗薄粥可是到現在都水米沒沾牙……」言下之意不言而寓。

  蘇子揚淡淡掃了她一眼也不搭話,取出一枚鐵片敲打石頭,然後引燃火寸,點上一支石燭執著進了裡屋。

  安心微微皺了皺眉,心裡暗罵,卻又無可奈何。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屋裡的能見度已經很低了,忙也燃了支石燭來照明。這種古怪繁瑣的取火方式一開始的確引起了安心極大的好奇心,曾經一個晚上不停地砰砰搗鼓,吵得蘇子揚無法安睡。可是見的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火寸不過類似於現代的火柴,小杉條上塗上硫磺,遇火便著。鐵片與石相撞只是為了打出火星罷了。

  安心坐在桌前,面前擺著那本沾著她口水的醫書做做樣子,眼巴巴地對著桌上那包烤雞不停地唉聲歎氣,口水有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時不時的還回頭張望一下蘇子揚在做什麼。天知道為什麼她到了古代之後食欲大增。也許是那幾個月的乞丐生活帶來的後遺症,也許是因為古代的食物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雖然烹飪方式和單調的口味還有待加強,可是有的吃已經很好啦,她現在哪裡還會去挑剔什麼。

  忍耐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裡屋的蘇子揚只是忙著處理他寶貝的藥材,壓根不理會安心在外面做些什麼。慢慢地,安心探出手去小心地掀起紙包的邊角,心裡嘀咕著,吃一點不會被發現的吧。丫丫滴,管他那麼多呢,吃了再說,難道還能讓我再吐出來不成。邊想著,手裡已扯下了一小條雞肉,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唔,好吃。再吃一點好了。安心如同偷吃西瓜的豬八戒,越吃越捨不得放下。鼓鼓的紙包已經塌陷下去一大半了,香美的烤雞肉在安心肚子裡安了家。不好,怎麼肚子有些咕嚕咕嚕的疼痛,難道雞肉會變成雞蛋孵出小雞不成?安心暗道一聲不妙,中著了。趕緊捂著肚子站起身來往屋外沖去。出門那一瞬間還聽得身後蘇子揚那明顯極力壓抑的悶笑。

  「笑!我讓你笑……一定要你好看……」安心一晚上跑了數十回茅房,肚裡的疼痛漸止,但渾身疲軟無力,連惡狠狠的威脅都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呻吟。可惜被她威脅的人正躺在床上呼呼睡的正香,壓根聽不到。

  安心躡手躡腳地走到擱置醫藥瓶罐的木架邊挑挑撿撿,細辛、草烏頭、商陸、使君子、馬錢子……到底哪個毒性大一點呢?安心偏頭想了半天,輕聲道:「管他呢,只要有毒就行了,給他來個毒藥大混合!」她背醫書的時候雖然漫不經心,但有毒的中草藥倒是記了不少,但也僅是知道名稱而已,對於真正的藥性怎樣,如何配合成毒藥卻是一竅不通。

  「別忘了加點雷公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安心身後響起。

  「雷公籐?哦,對哦。」安心愣了下就要去找,突然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對。猛然一轉身,只見蘇子揚正神志清爽的站在她面前,嘴角浮現出一撇不屑的笑容。

  「啊,師傅你起的真早!雞還沒叫呢。」既然躲不過那就只好裝作若無其事了,好在她臉皮夠厚,看不出異樣來。

  「嗯。」蘇子揚應了一聲,緩步走出屋子,留下一句:「今天把醫書念完我教你毒經。」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18 PM

第二章 千手毒醫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天氣變寒,樹木凋零,是秋天了。

  安心在蘇子揚隱居的萱谷裡已住了大半年。這半年時間蘇子揚不再強迫她硬記醫書,而是教她辨別各種草藥的模樣、藥性,剩余的時間更是將許多毒藥的配方與解救之法細細講解給她知道。用毒與醫道是拆分不開的,都是對藥理的深切理解運用。同樣一種植物,用來救人便是醫道,用來下毒害人即為毒術。好在安心對於下毒捉弄別人之事有著強烈的興趣,所以學的倒也快,順帶連醫術都進步不少。只是她費盡心機想要讓蘇子揚吃點苦頭的願望卻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說起來那次蘇子揚在安心偷吃的雞肉裡下藥倒是為了她好。因為安心現在所附身的這具軀體原本就是一個行乞多年的小丐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死了,魂魄離體的一剎恰好被穿越而來的安心所取代。身體裡由於多年饑寒交迫而種下的病根自然也讓安心給繼承了,而長年吃些腐敗餿臭的殘羹剩食也在體內積攢了不少毒素。蘇子揚給安心下的藥中雖然也摻和著讓她洩肚排毒的巴豆,但更有多種解毒祛病的靈藥。那一夜的折騰將安心體內存留的毒素去除干淨連帶也使她的體質得到了不小的改善,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安心漸覺神清氣爽。

  她雖然口裡不說,心裡也多少明白蘇子揚並不完全是為了捉弄她。只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狼狽模樣就忍不住要咬牙切齒。但她下毒的手段實在太過差勁,往往毒藥還未從衣內掏出來蘇子揚便已然知曉,到最後吃了苦頭的仍舊是她。

  當安心第一百七十二回下毒失敗之後,沮喪地賴在床上不願起來。蘇子揚也不理她,自顧自的配制一種新的毒藥,此毒中者全身筋脈皆斷、四肢癱瘓且天下無藥可治。蘇子揚輕易不會配制無解之毒,太過危險,盡管自己成日與毒為伍,抗毒性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但難保在配制的過程中不會出什麼紕漏。要是死在自己配的毒藥手中,那才叫冤枉。可是此次要處理之事太過凶險,不得已,小心些應當無妨。

  「師傅,你往那裡頭加五毒根做什麼?」安心性子一向跳脫好動,靜了一會便趴在床沿上看著蘇子揚配藥。

  「當然是害人。」蘇子揚冷冷的說道。

  「太邪惡了!」安心感歎道:「這麼毒的東西你放這麼多,可以把人一下子弄死了,那多沒意思。」

  這丫頭這麼喜歡讓人生不如死,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較邪惡,蘇子揚暗想。他慢慢將五毒根碾碎道:「這毒配合完成要入水煮過,然後濾渣再曬成粉末,烏頭煮的時間愈長毒性愈弱,自然要多放一些。」

  「哦!」安心一知半解道:「那個將要倒霉的人很厲害麼?」

  蘇子揚眉稍微微一揚,旋即面無表情道:「你怎知道?」

  安心得意的跳下床來笑道:「師傅配了這麼多厲害之極的毒藥,卻從來也沒有這麼小心過。」說完歪著頭想了想接著道:「嘖嘖,看來毒性不一般,必定無藥可解。」

  蘇子揚淡淡一笑道:「你別碰它。」

  「除非我活膩味了想尋死。」安心皺著眉。

  「你知道就好。」蘇子揚淡淡道。

  「那個人是誰?」安心追問。

  「你不需要知道。」蘇子揚難得認真的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道:「還有一年的時間,你用心些吧。」

  「不說就不說,了不起麼?」安心轉身,踮著腳從木架上取下一只青底白花的小瓷瓶,掀開木塞放到鼻下輕輕嗅了嗅。

  蘇子揚厭惡地皺眉道:「學了這麼久沒見你配出什麼藥來,倒是把精力全用到那個上頭去了。」

  安心眼中光芒閃爍,突然一轉身將那瓷瓶那送到蘇子揚鼻下笑道:「師傅你聞聞,這回是木樨味的。」

  蘇子揚早有防備,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身形已動,飄到離安心幾尺遠的安全之處。

  「有這麼可怕麼?其實這次香味很淡。」安心呵呵一笑道:「簡直似有若無。」

  原來安心有一天突發奇想要配制古代的香水,結果萱谷中的花草樹木遭了殃,全都讓她拿來做了實驗。古代原本有香料做的香餅、香丸之類,用以置之荷包或錦囊之中隨身攜帶。可安心覺得氣味不合心意,再說哪有香水用起來方便?但不知她究竟是怎樣配制的,成功制作出來的香水味道居然比正常花香要濃烈一百倍。那是一種讓人聞了想要嘔吐的香,聞久了甚至胸口煩悶、頭暈目眩,症狀有若中毒。蘇子揚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吃了好大一次虧,整整三天沒有了食欲,從此以後聞香色變。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總也算是讓安心小小的報復了一下。

  「師傅。你的反應太熱情了!」安心不滿地撇了撇嘴,收起她寶貝的香水。

  「這段時間你最好收斂一些,這藥可不是鬧著玩的。」蘇子揚小心地查看著那還未配好的「斷筋消魂散」覺得有必要再強調一次。

  「……」安心心底暗呼——唐僧。

  俗話說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安心一向以為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是不會有人來的了。好歹她在這住了大半年了,連一個人影子都沒看見,成天悶的只能與蘇子揚閒嗑打牙,弄出些雞飛狗跳的動靜來解悶。可是現在看來,蘇子揚名頭仿佛不小的模樣。這一個上午的時間,拉拉雜雜來了好幾撥人。安心此刻正攢眉瞪目的與一個長著斗雞眼的家伙比眼神。

  嘩。五分鍾了!眼睛好酸,這家伙怎麼還不眨眼的。安心大呼倒霉,早知道世上有這樣跟金魚一樣不需眨眼的家伙就不跟他對瞪了。快要忍不住了——千萬千萬不能輸給這個斗雞眼啊!

  好在終於有人來解圍了。一個胖子拍了拍那個斗雞眼的肩膀道:「我說老弟,別忘了咱們這會是來辦正事的,別嚇壞人家小姑娘。」言畢轉頭,面上堆滿了油膩膩的笑容柔聲道:「小姑娘,我們是來找千手毒醫蘇先生的,可否代為通報一聲?」

  安心此時顧不上理會他,狠命的眨著眼睛想要緩解一下眼球酸澀的痛楚,眼淚止不住嘩嘩地流下來,忙扯起衣襟就抹眼淚,模樣有夠狼狽。

  「小姑娘!咱們大哥問你話你怎的不理?」胖子身邊一個瘦的如同竹竿模樣的高個子忍不住插口道。

  胖子忙抬手止住了他,柔聲道:「就煩勞姑娘通報一聲吧!」

  安心抬頭瞧了瞧那胖子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道:「不在不在。」

  那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不在?讓開!讓我進去瞧瞧。」說著就要往裡闖。

  安心皺了皺眉正要說話,那胖子再一次挺身出來拉住瘦高個子道:「宋兄弟,不可無禮。既然這小姑娘說不在,那咱們就先在門外等等好了。」

  「愛等便由你等,離本姑娘遠些,別在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安心眨了眨眼突然笑道:「你們兩個合起來還真是一道妙菜——竹筍炒肉片。」

  她話語剛落,只聽得有人哈哈大笑出聲,聲音洪亮高亢,定睛一瞧,原來是先前與她對瞪的那個斗雞眼兒。這笑聲惹得那瘦子和胖子心裡暗怒,都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安心也瞪了他一眼,但這次瞪完就連忙別開了眼光,生怕又與他僵持下去,冷笑道:「你們這唱戲呢?還一出一出的,要號喪去別處號去,別擾了這裡的清靜。」

  瘦高個子聞言忍不住似的躍躍欲出,最後被胖子在耳邊低語幾句,硬生生扯住他帶著那斗雞眼退到了籬笆之外。這時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旁擠滿了些看似江湖豪傑打扮的漢子,均都神色嚴峻,雖然人多,除卻個別幾個在切切私語之外,倒也還安靜。

  安心捂著嘴打了個呵欠,拂了拂衣袖就進了屋門,嘴裡喃喃道:「丫丫滴,大清早的,擾人清夢,真討厭。」嘴裡雖說的輕松,心裡卻忐忑不安。她現下看上去雖然只有八九歲的模樣,但靈魂卻明顯是二十一世紀的穿越人。再沒見過大場面,小說也瞧過好幾本了。這陣勢,估計不是來求醫問卜的,那些人的眼神中明顯帶著貪婪,卻又好像在顧忌什麼。呵,那個呆子的名頭倒是蠻響亮的,叫什麼千手毒醫。千手,笑死人了,還不男不女活觀音呢!只是,蘇子揚出門前說是去買藥材,可是都好幾天了,一點音訊也沒有,這裡又突然聚集了這麼多來找他的人,該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兩天了,這些人等在門口兩天了還沒有要走的樣子。安心無耐的瞧著米缸裡僅剩的幾把米苦笑。原本以為這些人等上一天饑渴了就會自動離去,哪知道他們輪流派人去買干糧取飲水。倒是自己挨餓的日子近了,蘇子揚再不回來,她就要坐吃山空餓死了。難不成撇下這些人出去買吃的?她身上可沒有銀子,何況來這之後再沒出過門,不認得路。只記得來時跟著蘇子揚走了許多彎彎曲曲的山路,那時天黑沒瞧清。現下出去,只怕還沒走出這萱谷就要迷路餓死在山谷裡了。這該死的家伙怎麼還不回來!

  心裡正著急,突然聽得門外一陣人聲喧器,安心不耐煩的一把拉開房門跳了出去怒道:「吵什麼吵,一天到晚就只會吵,連……」話還未說完,就看到蘇子揚帶著一臉微微的笑意站在了她的面前。

  「師傅,你回來啦!」安心一肚子的怒意傾刻間化作了滿腔欣喜,謝天謝地,不用餓肚子了。

  「嗯。」蘇子揚應了一聲,還是不鹹不淡的溫吞水模樣。

  「好極了,快把這些人趕走,吵得我頭都痛了。」安心笑道。

  這時聚集在籬笆外圍的人群都擁到了小茅屋前,中間一個紫膛色面龐留著八字胡的壯漢走出來抱了拳道:「蘇先生,大伙兒等了您好幾天了……」

  蘇子揚打斷他道:「宋健,我知道你們所為何來,但東西不在我手上,你讓他們都散了吧。」

  那天那個性急的瘦高個子越出人群大聲道:「蘇先生,大伙兒看在你救過咱們許多人的份上在這裡苦等了幾天幾夜絲毫不敢侵犯,好不容易你回來了,可憑什麼一句話就想打發咱們走?這裡眾人中有許多受過你的恩惠可以聽你差遣。」說到這裡拿眼看了看宋健,接著道:「可我馬三卻與蘇先生毫無瓜葛,請恕在下無理,今日蘇先生要是不給大伙兒一個清楚明白的交待,在下是不會走的。」

  安心早就對他看不順眼了,這時在旁冷笑道:「既然知道無理那還不快點滾開?你沒受過我師傅恩惠這也好辦,我把你弄得半死不活再讓我師傅治一治也就成了。」說著手腕向外一抖,一股粉紅色的霧氣直逼那馬三而去。

  蘇子揚臉色一變,拎起安心的衣領就將她提到身後,正好躲過了馬三迎面打來的一掌。安心那點淺顯的下毒把戲又怎能傷到這些江湖好手。粉紅色的毒霧還未近馬三的身就讓他用掌風逼開了。

  「對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你馬三也配稱什麼英雄好漢?」蘇子揚左手指甲不經意地輕輕在馬三掌緣上一彈,動作輕柔但迅捷,能看清他出手的沒有幾個人。

  馬三卻仿佛被火燙到了似的急忙縮回手向後躍出一丈開外道:「是這個小丫頭幾次三番對我無禮,我怎能忍下這口氣……」話說到一半,胸口猛烈起伏,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灘暗紅色的鮮血。心中一急道:「你……你下了毒……」頓時只覺頭腦中一陣昏沉,竟然失去知覺倒了下去。

  蘇子揚面不改色道:「我是下了毒,還有哪位不服的盡可以上來試試。」

  與馬三一塊來的那個胖子和斗雞眼對望一眼,眼神中均帶了些訝然。馬三的功夫他們是知道的。這個人雖然性子急躁頭腦簡單,可是三十六路旋風掌使出來的威力卻著實不小。蘇子揚只不過一彈指間就將他毒倒了,毒藥如此霸道,下毒手法如影如魅,換了自己只怕也一樣躲不過。

  他倆正猶豫間,那個叫宋健的漢子轉身向著眾人道:「蘇先生曾經救過我的命,這大伙兒都知道,宋某也不需隱瞞。但宋某佩服蘇先生卻是因為他生平從來不說一句謊話。他說東西不在他這裡就定然不在。宋某信得過。」說完轉身向著蘇子揚再次抱了抱拳道:「在下輕信人言,無禮打擾了蘇先生清靜,任憑先生處置。」

  蘇子揚揮了揮手,一臉的興味索然。

  宋健跪下磕了個頭道:「謝過蘇先生不究之恩,宋某這就告辭。」說完站起身來,也不再理會眾人,頭也不回就往谷外走去,與他一同前來的三四個漢子也都跟隨在他身後去了。

  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可何是好。蘇子揚方才露的那一手震住了他們,憑心自問不可能躲的過去,雖然心裡還有一份不甘,但猶豫了片刻之後都三三兩兩的開始散去。最後只剩下昏迷在地的馬三和那胖子一伙。

  蘇子揚瞧了瞧他們道:「不走還等什麼?把地上這個也帶走。」

  那胖子低頭想了想終是上前一步,希冀著探問道:「可否請蘇先生賜些解藥。」

  蘇子揚隨手一揮,一小包解藥擲到他面前,轉身就進了屋子。

  安心在一旁眼瞧著那胖子撿了解藥和斗雞眼一塊抬著馬三去了。原本擠滿了人的小屋四周,一時間清靜如初。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21 PM

第三章 萱谷歲月

  「觀音師傅,你好威風。」安心拍著手笑著進了屋子。

  蘇子揚將手上提著的一包藥材擱到桌上,眉尖一挑道:「什麼觀音?」

  「千手觀音呀!」安心撿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胡鬧!」

  「才沒有。」安心笑道:「師傅,他們來要什麼東西?」

  蘇子揚看了她一眼,淡道:「碧波島地圖。」

  「地圖?」安心一臉掃興的模樣:「我還以為是什麼武功秘籍、靈丹妙藥呢。一本爛地圖有什麼用?」說著忽然眼睛一亮道:「難道是藏寶圖?」

  「不是。是獨孤寒所居的碧波島島圖。」蘇子揚難得有興致和她說起江湖典故:「碧波島主獨孤寒成名已有數十年之久,傳聞武功出神入化,但近些年來江湖中不再有他的蹤跡,是以這些人猜想獨孤寒已老死在碧波島上。前幾個月不知是哪裡傳出的消息,說碧波島的島圖在我手上,所以他們是來我這碰運氣的。這些人也當真了得,我已隱居在這數載,從不理會江湖中事,他們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哼,我看也不過是些偷雞摸狗的本事。」安心不屑道:「他們既然有本事找到這裡,為何不直接上那碧波島?」

  「說的輕巧,我這裡再僻靜也僅是一個小山谷,常日總要出谷去買些油鹽醬醋,米面柴布,他們找到這裡並不稀奇。可那海上卻氣候瞬息萬變,茫茫大海,如許島嶼,哪有這麼容易找到。」蘇子揚道。

  「一群白癡!」安心很爽快的給這些人下了評語:「想必是要去碧波島上瞧瞧有沒有獨孤老兒留下的金銀珠寶或是武功秘籍什麼的吧?這麼虛無縹緲的事情也值得削尖了腦袋拼了命去鑽營麼。我說他們真是瞎了眼,有現成的高手在這裡都不曉得拜師學藝。」安心瞟了眼蘇子揚,順口拍了句馬屁。

  「你別小瞧了他們,內中很有幾個武功不俗之輩。那個宋健就是華山掌門宋天成的獨子,劍法造詣不低,假以時日定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蘇子揚不以為然道。

  「華山!」安心一想起華山就聯想到金庸筆下的偽君子岳不群,作勢干嘔幾聲道:「那也要他有命活到練成高手的那一天。」

  蘇子揚不贊同地瞥了她一眼。

  「和馬三一塊來的那個胖子笑兮兮的不是好東西,沒想到還挺有義氣的。」安心才不介意蘇子揚是什麼想法,早就習慣無視他的觀點自說自話了。

  「劉彭麼?他在江湖中人稱‘飛天雕’,輕功是好的,為人卻不怎麼樣,熟悉他的人多半叫他‘牆頭草’,最是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的人。他為馬三討解藥倒不是講義氣,而是看上了馬三的妹子,未來的大舅爺怎能不救?」

  「啊!這樣也行啊!」安心笑倒,心裡想著馬三那張略長的帶著麻子的馬臉,試著把那臉配到女子身上,越發笑個不停了。

  「這些人雖然一時退去,但其中不安份者甚多,明裡不行還會偷著來的。你認為都是讓我給嚇跑的麼?其實是來探虛實的。這麼多人的眼瞧著,就算強出頭得到那張地圖,也免不了落得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場。是以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將這一屋子的毒經藥典背完。」蘇子揚一臉的冷然。

  「師傅,你不是認真的吧?」安心嚇了一跳,頓時笑不出來了。

  「宋健不是說了麼?我生平從來不說假話。」蘇子揚不為所動。

  安心的臉垮了下來苦笑著嘟囔道:「偶爾撒一次慌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不會講給別人知道的……」說完仍不死心問道:「地圖在你這不?」

  蘇子揚拿起一本醫書順手往安心腦袋上一敲道:「信不過師傅?那地圖是莫虛有的,我的對頭想出來坑陷我的。」

  「那個要用斷筋消魂散來對付的人?」安心目光中有了然的神色。

  「你安分一些就比什麼都好。別成天想那些你不該知道的事情。念書!」蘇子揚將醫書往桌上重重一擲。

  接下來的日子枯燥到安心想要叫救命。蘇子揚像填鴨似的將這一屋子的毒經藥典往安心腦袋瓜裡塞。除去日常背誦的功課外,蘇子揚還教她易容、針灸之術。針灸也就罷了,易容卻是安心感興趣的,唯一能在無聊日子裡找尋些許快樂的事情。看著自己忽爾變成裊裊婷婷的二八佳人,忽爾變作兩鬢蒼蒼的垂垂老婦,興味盎然。只是她身形還未長足,扮作他人的模樣臉是像了,可聲音身高卻處處露著破綻。蘇子揚一再強調說,易容不是將一個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那是易容術到了出神和畫境地的時候才能達到的程度。像安心這樣的庸手,只適合將自己的面部稍加改變,使自己變得不像自己而已。

  要不要教安心武功是蘇子揚最為頭痛的問題。安心的性子跳脫浮躁並不是習武的好材料,況且這世上也沒有什麼可速成之事。習武必得從小打下堅實的根基再加上常年累月的苦練。現下已來不及從頭細教了,折中之法便是將自己素習的內功心法傳授於她。這套心法只重在循序漸進,並不需要苦苦修練,練一分便有一分成效,雖然安心不會武功招式且內功心法的威力有限,但假以時日使人耳聰目明、手腳靈便還是能夠的。安心現在使毒的手法笨拙生澀,修習這套內功心法對她使毒倒很有好處。

  師徒二人一個教一個學,日常蘇子揚除了出谷帶回些補給之外將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安心身上,可以說是傾囊而授。可是對比前半年那種悠閒散慢的日子來說著實讓安心大呼吃不消。她原本以為現代那種死記硬背、生吞活剝的念書方式已經是極限了,哪知道穿越回古代遇到一個蘇子揚更是誇張的讓她連睡夢都不安穩,常常在不停念誦書本的夢魘中驚醒。

  其間,那些對碧波島地圖戀戀不捨的肖小們又曾經來騷擾過幾回,都讓蘇子揚輕易打發了,安心連出手一試的機會都沒有。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一天天走過去。安心甚至開始覺得就這樣一輩子都住在這個清幽的山谷裡與蘇子揚相依為命其實也是種不錯的選擇。不聞世事,亦不要想起現代社會的種種,只是本能而純粹的享受上天賜與的每分每秒。這樣,可以讓焦躁的心情平靜,可以撫慰她那穿越到陌生世界的不安與惶恐,也許更可以抹殺掉她那已恍若隔世的前半生記憶,就是那些記憶,讓她時時坐如針氈,要借著打罵嘻笑來掩飾與壓抑。當然,如果蘇子揚可以不再強迫她學那些多到搾干她腦細胞的東西的話,就再完美適意不過了。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這天蘇子揚一大早就將安心叫了起來,指著一個收拾好的包袱命她出谷。

  「為什麼?」安心皺著眉問道,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

  蘇子揚淡然道:「該學的你已學了,余下的就要你自己去體會磨練了,你難道想靠著我吃喝一輩子?」

  「我知道為什麼,可是你不能趕我走。我是你的徒兒,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安心說著說著開始拽文。該是蘇子揚那個厲害對頭將要找上門來的時候了吧。

  「你能做什麼?」蘇子揚嗤笑道:「代我將那人殺了還是替我擋上一刀?我將一生所學授你,不是為了讓你學那些莽夫動不動就無謂的去死。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走。」安心倔強起來有一股子狠勁。

  「你不走我丟你出去!」蘇子揚說著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領作勢就要往屋外扔。

  「不……我偏不……」安心咬著牙反手使命抱住蘇子揚的胳膊,就是不肯放開。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桀桀」的笑聲。聲音陰森尖銳,聽在耳中有種說不出的惡心感。安心情不自禁的松開了扯住蘇子揚的雙手,只想去捂耳朵。只聽那個聲音笑道:「她不走就不要勉強她嘛。子揚,倒是要恭喜你收了個好徒兒!」

  蘇子揚身軀似乎微微一震,放開了安心,神色冷然道:「原來你早就來了。」

  「呵呵!你說的不錯,我來了好幾日了,只是我想多瞧你一陣。」說到這裡語音轉柔,婉轉道:「這麼多年沒見了,子揚,你可想我不想?」只見屋外一人正漫步進來。約摸五十上下年紀的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綾羅錦繡的長衫,面上無須卻還塗抹著厚厚的脂粉,人未近前,香風已至。

  安心厭惡地捂著鼻子別開眼睛。天哪!活生生的古代人妖。

  蘇子揚面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慍怒,冷冷道:「十年之約,今日就來個了斷吧。」

  那中年男子似喜似嗔的瞅了眼蘇子揚,陰陰笑著對安心道:「你師傅從來沒對你提起過我吧?」

  「呃。前輩果然是豐神如玉……氣度不凡……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我師傅好像……的確……沒有提到過前輩的高姓大名……」安心邊結結巴巴的說著,邊悄悄向後挪著身子。丫丫滴,這個人妖太惡心了,香粉味兒快要把人熏死了,怪不得當初師傅對我配制的香水有著這麼大的反應。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自己還是離遠些的好,拍拍馬屁沒什麼大不了,這家伙看起來有點厲害的樣子,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死在他手裡可真是太不劃算了。

  那中年男子又桀桀怪笑道:「小丫頭的嘴可是真甜。只可惜言不由衷。」邊說邊上下打量著安心道:「嘖嘖,子揚,你眼光也太差勁了吧,收這麼個黃毛丫頭做徒弟。模樣堪稱清秀而已,怎麼比得上當年對你死纏爛打誓不放手的‘玉面狐狸’辛芷欣。」

  還沒等蘇子揚開口,安心終於惱怒了,也顧不上害怕,恨恨道:「只怕死纏爛打誓不放手的正是前輩您吧!」她現在最恨別人提及她的容貌。畢竟每一個女孩都有愛美的天性。安心原本長的雖說算不上傾國傾城,卻也如花似玉。從小到大,身後跟著的護花使者就沒斷過。沒想到穿越到古代,竟然變成了一個樣貌平凡的女子,細看也許還有人贊聲秀氣靈動,但基本是屬於那種擱到人群裡就找不見的安全型。雖然少了許多被無聊男子騷擾的麻煩,但自尊心的確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安心還記得到了古代後第一次在鏡中瞧見自己時的那份歇斯底裡——不但砸爛了鏡子,還不停的咒罵上天對她不公平。變成小乞丐就算了,居然還要變成小丑八怪。為什麼她在小說中看見的那些主角穿越之後都是吃香喝辣,窮光蛋變大富翁,丑八怪變絕色,就連猥瑣男也左擁右抱的不亦樂乎,怎麼到了自己這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糾結啊糾結!

  那中年男子的神色頓時變得凜厲起來,冷哼一聲道:「小丫頭膽子還不小!」說著卻又忽然露出一副嫵媚的表情婉然一笑道:「我‘陰陽雙魂’就是喜歡你師傅又怎樣?小丫頭別多管閒事,還是好好睡一覺吧!」嘴裡一邊說著,一邊就將衣袖向著安心拂去。

  安心一驚,不知要如何躲開,正愣愣的站著發呆。蘇子揚忙閃身到她面前,就勢化解了陰陽雙魂袖裡暗藏的殺著,喝道:「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以你的身份,又何必對一個小丫頭動手?」

  陰陽雙魂瞟了蘇子揚一眼,柔聲道:「既然你不讓我動手,那我自然不會動手。」說完輕輕收回衣袖拂了拂身上的塵土,還極力做出風姿嫣然的媚態。臉上厚厚的脂粉受不住皺紋的擠壓,撲朔朔地往下直掉。看得安心又是一陣惡心,卻再也不敢再多說多話了。

  蘇子揚看來也和安心一樣有相同的感受,忙不迭別開了眼正色道:「沈天放,咱們今日還是將過去的恩怨都一筆了結了罷!」

  沈天放眼中閃出一絲幽怨,惱恨道:「你為了躲我隱居這麼多年,到了今日也還不肯以真面目見我麼?」

  安心在一旁聽了這話抬頭瞧了瞧蘇子揚,心裡暗想,難道他易了容?真是的,也不整的好看一些,讓我成日對著一張麻皮臉,影響食欲。

  蘇子揚不以為然道:「我並未躲你,卻也不想見到你。」

  沈天放神色異樣道:「你自信能勝的了我?如若你輸了,那就定須要隨我走!」

  蘇子揚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們十年前約定,如若我贏了你,你就再也不許出現在我的面前來糾纏我。但我若是輸了,如不跟你走就當自刎以償當日之誓言。」

  沈天放恨恨道:「你寧願死也不願與我在一起麼?」

  蘇子揚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成全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沈天放眼中精光大盛,雙掌一錯,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向蘇子揚飄過去。

  「站遠些!」蘇子揚低聲囑咐完安心便向著沈天放迎了上去。

  一時只見室內人影飄忽。安心壓根看不清兩人的招式,倒是陣陣凌厲的掌風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只得盡量站在屋子一邊提心吊膽地觀望著。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22 PM

第四章 孽仇情劫

  蘇子揚原本擅長的只是下毒和輕功,武功其實並不怎麼高強,在沈天放刁鑽狠辣的招式下漸漸不支。只是怎麼也騰不出手來施毒,只能仗著輕身功夫騰挪閃躲,形勢堪危。

  沈天放卻輕松自如,臉上帶著模糊溫柔的笑容,仿佛只是在與蘇子揚練武過招,哪裡有一點以性命相搏的緊張激越。

  安心雖然看不清兩人之前的招式變化,但蘇子揚被逼的節節敗退還是能瞧出來的。心下一急,想起武俠小說中擾亂敵人心神之法,強作鎮定笑道:「我看前輩的功夫也不過爾爾。」

  沈天放輕蔑一笑陰森森道:「小丫頭知道什麼?」嘴裡說著,手上招式加緊,蘇子揚更是應支不暇。

  安心冷哼道:「既然你武功這麼厲害,怎的卻如此不要臉?騙江湖好漢們說什麼碧波島地圖在我師傅這兒?我看呀,你也只不過是嘴上的功夫厲害,生怕打不過我師傅,想出這種陰險的詭計。」

  沈天放當初放出謠言只不過為了讓那些小毛賊們來替他找尋蘇子揚罷了,他也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沒有一個是蘇子揚的對手。真正的高手都自許清高,哪裡稀罕獨孤老兒的武功密籍,就算心裡想要,為了面子也不會明目張膽的來索取。可那些所謂的江湖豪傑,武功雖然不怎樣,但仗著人多,消息靈通,要想找尋一個離世索居之人卻還是輕而易舉的。蘇子揚又易了容,沈天放一個人找起來難免辛苦,不利用一下那些小人怎麼也說不過去,沒想到這會卻讓安心拿來說嘴,他也不屑與小丫頭爭辯什麼,只是輕哼一聲不去理會。

  他們的對答蘇子揚都聽在耳裡,也明白安心的良苦用心,但他明白自己與沈天放之間的差距。十年前自己就不是沈天放的對手,這麼多年來,沈天放一心練武,而他生性淡然,又沉迷醫藥之道,自然沒怎麼去修習武功,與沈天放之間的差距也就更大了。要不是沈天放心中對他有情,一直沒有下殺手,他早就支持不住了。

  安心見自己的擾神大法並不管用,不禁暗暗咒罵這個家伙的心理素質真好。眼見蘇子揚喘息越來越急促,想是體力消耗甚大,要是再想不出辦法來,只怕一時三刻就要斃在沈天放掌下。想到這裡,安心也無暇去掂量自己的斤兩了,從懷裡掏出雜七雜八的紙包瓶罐,抖開一小包毒藥就向著沈天放灑過去。她知道這點小伎倆沈天放是不會放在眼裡的,是以絕不停手,抓到什麼就打開將裡面的汁液粉末向著沈天放不停的擲去。

  沈天放和蘇子揚兩人頓時被籠罩在一團粉霧中。蘇子揚常年與這些毒藥打交道,自然不會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裡。沈天放卻甚為顧忌,使出內力用掌風將這些毒粉逼出周身三尺之外,偶爾有些沾染到身上卻也只是粘在衣上,加上他臉上也抹著厚厚的脂粉,這些毒性不大的藥粉並不能傷害他分毫。可是安心的舉動卻惹怒了他,恨道:「小丫頭你弄髒我的衣服,想找死麼?」說著就反手向安心擊出一掌。

  蘇子揚要救已是來不及了,只得趁此機會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斷筋消魂散」取出,用小指長長的指甲挑著向沈天放彈去。只希望能夠圍魏救趙吧。使出毒藥之後蘇子揚不敢遲疑,連忙將指甲削去。

  沈天放冷笑連連,身形向後疾退,躲過了蘇子揚的暗算,右掌卻毫不停頓的直逼安心而去。

  耳邊只聽安心「哎喲」一聲,已被沈天放擊中。蘇子揚心神大亂,連忙又揉身而上一掌接著一掌向著沈天放打去。掌風微弱,招式凌亂,想是也已到了強弩之末。

  兩人都是不使兵器擅用掌法,沈天放早就看出蘇子揚掌力逐漸微弱,柔柔一笑嬌聲道:「子揚,別再撐著了,你還是隨我去了罷!」

  蘇子揚陰沉著臉不發一言,仍是掌掌不斷的拍出,他已不再顧及自身安危,純粹在拼命了。

  這樣一來,沈天放倒也有些手忙腳亂了。他想要殺了蘇子揚是很輕松的一件事情,可是既要打敗他,又要不傷害到他,卻有點難辦了。

  幾招下來,沈天放已有些狼狽了,不禁慍怒道:「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蘇子揚此時壓根不理會他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的以性命相搏,對自己招式中的破綻全然不顧,只希望和沈天放來個同歸於盡。

  沈天放又左右支拙了半天,終於狠了狠心,看准蘇子揚右肋露出的破綻一掌拍去。蘇子揚身形晃了兩晃,口內噴出一股血箭。沈天放來不及避讓,頓時被噴了個滿身滿臉,模樣猙獰之極。可即便如此,蘇子揚還是強撐著不願倒下,喘息了半天,又向著沈天放撲去。沈天放的眼中此時卻充滿了悲切之色,也不趁隙進襲,對蘇子揚的進攻只是不斷避讓。

  蘇子揚強忍著傷口的疼痛又瘋狂跌打了半日,終於平靜下來。他盤膝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包毒藥,帶著悲憤之意又瞧了沈天放一眼,閉上眼睛,仰頭就要將毒藥送入口中。

  沈天放不知哪來的沖動,急忙上前拽住蘇子揚的手腕驚叫道:「不可!」

  蘇子揚哈哈長笑,將掐入毒藥中的拇指指甲照著沈天放的手腕狠命一劃。血,頓時流了出來。

  「你……」沈天放大驚,急忙放脫蘇子揚的手,查看自己的傷勢。他知道蘇子揚的毒藥有多厲害,絲毫不敢大意。眼見血液並沒有變成紫黑的顏色,才微微松了口氣。抬頭又去看蘇子揚。

  蘇子揚仍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長笑不絕,嘴裡斷續道:「哈哈……總算……也讓你嘗到了這……斷……斷筋消魂散的滋味了……哈哈……」

  沈天放乍聞這毒藥的藥名又是一陣驚慌,還來不及斷腕自救便感覺到四肢漸漸麻木,而面部也開始抽搐,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歎道:「想不到——子揚你也會使奸詐之計……罷了,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只想與你在一起而已。今日能與你死在一處也算……算了了我的心願了!」他身上毒藥藥性開始發作,雖然想盡量笑的嫵媚動人,可是面部肌肉已曲扭得不聽使喚,加上先前蘇子揚噴濺上去的鮮血,看來恐怖猙獰得有如十八層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蘇子揚原本就沒打算再活下去。這許多年,他一直知道沈天放對他的心意,料定他必會出手制止自己服毒自盡,是以先前不惜以自身觸毒的方式來將毒藥傳導入沈天放的體內。他原本對沈天放並沒有十分的恨意,甚至內心裡還有些憐憫他如此變態扭曲的性格。他早就料到今日逃不過去,已決定在支持不住的時候自盡。但沈天放先前出手殺了無辜的安心,令他的心中不禁升起強烈的憎惡之感。再回想起自己這一輩子自從遇到了沈天放之後就再也沒有真正適意的生活過一天,更是有了要與他同歸於盡的念頭。

  此時蘇子揚身上的毒性也開始發作。由於他只是肌膚觸毒所以毒性發作起來沒有沈天放那般迅捷,但他身受重傷,氣血不足,現在的狀況也並未比沈天放好多少。

  沈天放原已面對著蘇子揚坐下閉目等死,突然想起這毒是蘇子揚配制的,他也許尚有解救之法。他知道蘇子揚生性倔強,現下又恨他入骨,無論怎樣脅迫也定然不會將解藥交出來。但如若等自己死了,他再行解毒,那麼與他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唯一一絲安慰也就蕩然無存了。想到這裡,他硬是拼盡全身的氣力抬起手來想要一掌將蘇子揚擊斃。只有如此,自己才能死的安心。

  蘇子揚此刻絲毫無法動彈,眼看著沈天放的手掌一寸一寸,離自己的頭頂越來越近,卻也只能看著罷了。就在沈天放的手掌將要觸到自己之時,蘇子揚閉上了眼睛,他現下神識清明,生命中那些或快意或哀傷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又飛逝。這——大概就是臨死前的感覺了吧。

  蘇子揚等待了很久,久到他甚至認為自己已然死去了,沈天放的那一掌卻還沒有擊下來。等聽到「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倒地的時候他才睜開眼,看到的是沈天放那張毫無生氣卻驚愕的臉。安心倒在了沈天放的身邊,而沈天放的後心插著一把鋒利小刀。可以看得出安心刺出那一刀時耗費了怎樣的氣力——刀尖直透前胸,將沈天放扎了個對穿。蘇子揚一眼就認出了這刀子是自己平時用來削藥材的,一向就擺在藥架之旁。安心還沒有死,這很好。他面上隱隱露出一抹笑意,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世界消失在腦海裡。

  安心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屋的狼籍。沈天放的屍身已經僵硬,而蘇子揚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丫丫滴……」她咒罵著想要站起身來,卻覺得渾身疲軟無力,被沈天放擊中的前胸疼痛難當,一動之下不禁痛呼出聲:「這王八蛋下手還真重!」她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掙扎著爬到藥架邊取了數枚鎮痛療傷的藥丸哽著脖子咽下。

  其實這次是安心素日所習的內功救了她。沈天放一進門就瞧出了安心壓根不會武功,是以下手的時候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認定她必死無疑了。誰知安心雖然只練了不到一年的內功,外表看不出什麼變化,可是一受到外力壓迫,體內微薄的真氣自然而然的調動運轉護住了心脈,硬生生抵住了這致命的一掌。

  安心耐心調息了半日,以內力催化藥力,漸漸丹田之內升起一股微熱的氣息。當真氣在體內運轉一周天後,傷口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

  她一能夠站起身來就立刻去查看蘇子揚的傷勢。好在蘇子揚還未曾斷氣,只是面色蒼白,氣息微弱,仍在昏迷之中。

  「謝天謝地!師傅還沒有死。真是俗話說的好,禍害活千年。」安心略微放下心就開始調侃起蘇子揚了。只是他現在這種不死不活的衰樣,也讓她難以真正開懷起來。

  總算她還有點腦子,沒有直接沖動的去扶起蘇子揚,而是從屋外打了幾桶水進來將他身上沾染的毒粉沖洗干淨,這才將一些保心護脈的靈藥碾開化在水裡,撬開蘇子揚的牙關灌了下去。爾後再將他拖到床上,脫去他身上的濕衣,蓋上被子。做完這些,安心支持不住倒在一邊氣喘吁吁。這些平日做來輕松的事情,安心整整折騰了一個時辰。實在是因為傷口微一用力就疼痛難當,她是咬著牙做完的。

  歇了好半日,安心才緩過氣來。再一打量蘇子揚,發現他的面目與平日有些不同,想是先前沖了水的原故。便找了塊布沾上水將他臉上抹淨,頓時露出一張雖已中年卻清瞿儒雅的臉龐。

  「嘿!這老家伙還鬼鬼祟祟的。不就是長的帥點麼?至於成天易容藏著掖著的麼!」安心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平日都起得絕早,原來是搶先洗臉化妝。」她壓根想不到自己成天賴床睡到日上三桿才起來,只要是人估計都比她起的早。

  安心瞧見了蘇子揚的真面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自然是因為現代社會帥哥美女數不勝數,且別提銀幕裡的那些明星,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時不時就能瞅見一個。見多了也就再沒什麼感覺了。她現在最為擔心的是怎麼治好蘇子揚身上的傷,至於他所中的無解之毒只好再慢慢想辦法了。蘇子揚曾經說過中了這毒全身筋脈皆斷、四肢癱瘓,但好像一時半會倒也死不了人。安心看了眼不遠處沈天放的屍身不禁歎了口氣,原本用來折磨別人的毒藥卻把自己給折磨了,老天真是愛捉弄人。

  安心此時也恨不得再次昏迷過去,為什麼自己身受重傷還要干這麼多重體力活!先前殺沈天放的時候情況危急,心裡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可是此時定下心神再看到這僵硬可怖的屍首真是一陣陣寒意直湧上心頭。自己居然殺人了!在現代連只雞也沒殺過的自己,居然殺人了!安心一想到這裡就開始郁悶。

  「呃,這個……我殺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我不殺你,那你就要殺我。事實上你已經動手殺過我了,只是沒有成功罷了,那麼我也算是個正當防衛吧!所以你一定要明白事理,殺你並不是我的錯。好好去投胎重新做人吧,千萬別變成鬼來糾纏我!」安心動手掩埋沈天放的時候嘴裡念念叨叨說個不停。沒辦法,以前在天涯的蓮蓬鬼話看了不少恐怖小說,要說不怕那是假的。這麼一串碎碎念沈天放能不能聽到,能不能聽懂並不關她的事,她只是需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掩埋屍體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更何況這具屍體之所以會變成屍體是她一手造成的。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安心寧願遠遠跑掉也不想費神費力的將沈天放埋掉。可是自己的傷勢未好,蘇子揚又仍處於昏迷狀態,想要離開這裡暫時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總不能任由沈天放的屍體擱在屋子裡礙眼吧。她還要安心的吃飯、睡覺、上廁所、養傷呢。不得已,淺淺挖個坑將他埋了算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onedoris 於 2014-12-6 02:25 PM 編輯

第五章 山窮水盡

  寒風瑟瑟,漫天黃沙。

  安心此時正坐在雇來的馬車上百無聊賴地掀起布簾往外張望。她的身邊半躺著一個面容蒼白的中年男子,正是蘇子揚。

  「還有多久才到啊!」安心忍不住又向著正在趕車的車夫喊道。

  那車夫回頭憨憨一笑道:「小姑娘別著急,再有大半個時辰就到了。」

  安心無奈地撇撇嘴,摔了布簾取出水囊小心的給蘇子揚餵水。馬車顛簸,蘇子揚渾身都不能動彈,盡管安心已經非常小心了,還是免不了灑了許多水在他的衣襟上。

  安心不禁微微歎了口氣。蘇子揚自從中了「斷筋消魂散」後不能動彈已經有三四個月了。她都不知是該佩服他的毒術高明呢還是該鄙視他醫術太爛。沒有解藥的毒藥他都敢玩命般的用。兩個月來,安心翻爛了數本醫書,試了許多法子都沒有效用。其實這結果她早該知道的,連蘇子揚都解不了的毒,又怎是她這個學醫才一年多的庸手能搞定的呢。

  萱谷那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且不說她親手殺死的沈天放死在那裡,就是不斷前來騷擾妄想奪取碧波島圖的那些肖小們都讓她無法抵擋。以前有蘇子揚在,一切好辦,可現在蘇子揚變成了個活死人,除了開溜之外,安心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好在養傷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人來搗亂過,安心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人品實在是太好了。等身上的傷勢稍愈,安心就搜刮了滿屋子值錢的細軟帶著蘇子揚跑路了。她原本想一把火將那小茅屋燒個精光,一了百了。可是又怕燒了那一屋子的毒經藥典之後萬一哪天蘇子揚能夠動彈了要找她算帳。細細思慮之下還是決定將那小茅屋留下。

  在當小乞丐的那段日子裡,安心從他人口中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乾興元年,宋仁宗剛即位登極的年代。算起來她來到古代已有兩年,現下該是天聖二年了,宋仁宗還是個小屁孩兒。對於古代皇帝這些復雜莫名的年號她壓根就記不住,只是依稀記得宋仁宗是乾興元年登極的。至於天聖這個年號還是她從客棧伙計的嘴裡打聽到的。

  安心從小就是出了門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剛出萱谷就迷了方向。只得在萱谷外的小客棧裡住了兩天,一邊盤算著要去哪兒一邊讓伙計的給找了輛馬車。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來了一回宋朝,最好是要去東京城裡開開眼,瞧瞧這繁華的古都當時的模樣。她才不想像蘇子揚一樣隱居在荒山野嶺呢。在萱谷住了一年多已經快要被悶死了,而且采買糧食也極為不便,以前有蘇子揚可以代勞,現在卻事事都要她親自動手,她早就受夠了。反正蘇子揚現在是個活死人,他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安心便決定要先去東京城逛逛。

  坐在車中被車夫拉在官道上兩眼摸黑地走了這一個多月,安心開始還興致勃勃的一路貪看風景,纏著那車夫指東問西的。可古代趕路是極無聊的事情,常常兩三天下來路邊的景致也沒什麼變化,不久她就煩悶起來,卻也只得悶坐在車中由著那車夫東南西北的帶著走。

  今天一大早當她死氣沉沉的起身准備上車趕路的時候聽那車夫說東京城就快到了,她頓時如同打了興奮劑一樣雀躍起來。一路上不停的詢問還有多久才到,好在那車夫憨厚老實,好心性的忍耐她的嘰嘰喳喳。

  安心坐在車中掏出懷裡的小荷包,掂了掂份量,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大概還有個十兩銀子吧。這一路下來食宿都花費了不少錢,還要經常跑藥店買些人參什麼的補品給蘇子揚調養。他全身不能動彈,只能喂些流質的食物,眼見他的狀況越來越差,安心又怎麼忍心為了省錢而成天讓他喝清粥療饑呢。偏偏蘇子揚又是個窮光蛋,出來的時候她翻遍整個屋子也沒尋出多少值錢的東西,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麼養活自己的。

  到了東京城之後,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想辦法弄銀子了。好在雇車的錢一早就付過了,不然到時就真要山窮水盡了。安心默默在心裡盤算了半天——以這段時間在路上的花費看來十兩銀子最多只能支持一兩個月。其實宋朝的十兩銀子在現代相當於三千人民幣,夠普通老百姓生活半年了。但隨身帶著這麼個吃人參的師傅,有多少銀子錢也不夠使啊。

  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呢?就在安心悶頭苦想的時候,只聽得車夫在外面大聲吆喝道:「小姑娘,東京到啦!」

  安心應聲拉起布簾下了馬車,入眼就是高大堅固的城牆,城門口熙熙攘攘的排著些等待進城的百姓。「哇!看樣子還蠻繁華的麼!」安心不禁感歎道。突然她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向那車夫問道:「這裡每天都有這麼多人等著進城麼?」

  那車夫傻傻一笑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東京城我壓根就沒來過幾回。」

  安心做了個要昏倒的表情,這人的認路能力可真強呀。算了,也不用擔心什麼,好在「引」這東西雖然是宋朝發明的,但一向只用在鹽的買賣上,當時稱「鹽引」,到了明朝才轉變成「路引」的。安心難得的感謝了老天爺一回——還好沒把她弄到明朝去,不然悶也要把她悶死了。想想連走出一裡之外都要帶上路引,鄰裡必須「知丁知業」,睡覺、起床時都要讓人知道,否則就要被流放邊遠。多殘忍的規定啊!不自由勿寧死!而現在就算有再多人等著進城,只要不是盤查路引就與她無關。

  正自愣愣出神,身後突然跑過一個衣縷襤衫的小孩,在她身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後收勢不住跌倒在地。

  「你沒事吧?怎麼這麼慌張!」安心邊揉著被撞痛的肩膀邊伸出手去想要將那小孩拉扯起來。

  「沒……沒事!」那孩子目光閃躲,也不理會安心好心伸出的手,自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轉眼就沖進了人群裡消失不見。

  「真是奇怪的人。」安心嘟囔道,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是個偷兒。

  「這下慘了!」安心使勁跺著腳恨恨道。

  一旁那車夫以不解的目光望著她道:「怎麼?被撞傷了麼?」

  「錢被偷了!」安心直抱怨自己怎麼如此大意,連偷兒慣用的招數都瞧不出來。就說嘛,後面又沒有什麼人,那孩子再慌張莽撞也不可能就撞到她身上啊。

  「啊!這可如何是好。」那車夫喃喃道,一面眼望著那孩子逃跑消失的方向。

  「要是被我再遇到,一定要你好看!」安心凶狠地說著,卻也無可奈何。

  等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進了城。原來最近朝廷接到密報,說是有一伙反賊要混入東京圖謀不軌,是以各個城門處的盤查都嚴格了許多。輪到安心被查問的時候,因為她一沒錢二沒貌,只被守城的兵丁在臉上擰了一小把罵了聲「窮鬼」便被放進了城。

  丫丫滴,我的臉也是你能隨便掐的麼?安心心裡這個郁悶哪。怎麼一回到古代,都不把人當人了。偏偏自己無權無勢,只能被小人欺侮了。嘿嘿,她郁悶完又邪惡的笑了。跟著蘇子揚這一年多可不是白混的,起碼也要讓那家伙的手腫上個十幾天。自己是不是該開個「古代防狼用品店」呢!安心聳了聳肩,想也是白想罷了。現在錢都被偷了,連吃住都成了問題,哪有閒錢開店。

  進了城,安心在無耐的情況下只好厚著臉皮帶著蘇子揚跟著那車夫混吃混住。倒是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被雇用之人了。好在那車夫也是個善良厚道的人,不忍心將安心這麼個身無分文又帶著個癱瘓男人的孩子扔在陌生的東京城裡。只是他也是個為人作牛作馬賺點銀子養活家小的窮人,只能暫時替安心解決這一天的麻煩。第二天他是肯定要趕著車回去了,家裡還有五口人眼巴巴的指望著他帶錢回去買米下鍋呢。當然,如果能夠順便找到個顧他馬車回去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想到東京也有這麼破舊的客棧,隱在城市的角落裡,仿佛不遠處那一切的繁華喧器都與之無關,它只屬於潮濕陰暗。

  安心吃著粗糲無味的飯菜不時唉聲歎氣著,搞得坐在一旁的馬車夫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吶吶道:「是不是姑娘覺得這飯菜……不合胃口?」

  安心聽了趕忙陪著笑道:「不是不是,多虧了王大哥,不然今兒個我們還不知要去哪露宿街頭呢。」她也覺得過意不去了,吃住花用著別人的錢,又怎麼可以將心事全擺在臉上,搞得人家都誤會了。

  那姓王的車夫呵呵一笑道:「那就好,我以為姑娘吃不慣這些粗糙的飯食。你——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其實安心現在的模樣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她的性格雖然活潑天真與小孩有相似之處,但畢竟靈魂已是個成人了,言談舉止常常會讓人覺得她是個花季少女。是以別人與她談話時不會拿對小孩的態度來對待她。

  安心歎口氣道:「我也不曉得呢,只好勉強走著瞧罷了。」說完感激的看了那車夫一眼道:「王大哥,你的恩情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的。」

  那車夫連忙擺擺手道:「出門在外,誰遇不到個難處?不過是一頓飯罷了,就算我不認識姑娘,這點小忙也是要幫的。更何況這一個多月在路上姑娘待我甚好,力錢也沒少給。我王大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安心欣慰地笑了笑,臉上露出與她現在年紀不符的滄桑,那王大看到她面上的神情,一時竟有些愕然了。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麼?」安心疑惑的抬手拭了拭臉頰。

  「沒,沒什麼。」王大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好奇姑娘如此幼小的年紀,怎麼一個人帶著生病的爹到東京來。是來投奔親戚的麼?」安心當時雇車的時候為了避免旁人的猜測索性就說蘇子揚是她生了病的爹。反正兩人的年紀擺在那裡,古代人一般十幾歲就成婚,別說她說蘇子揚是她爹,就算說是爺爺,別人也最多半信半疑一下,不會打驚失怪的。

  安心搖了搖頭道:「一言難盡。」的確是一言難盡,這兩年裡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做夢一般。饒是她向來性格開朗樂觀,現下走到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免不了露出一絲內心的疲憊。

  既然安心不說,王大也就不再追問下去。其實這一路上他都猜想安心是去東京投奔親戚給她爹找大夫瞧病的。現下既然她並沒有親戚在這裡,那接下來不知她這個小小的姑娘家要怎樣才能在東京生活下去了。想到這裡,也不禁陪著歎了口氣。

  安心的失落一向都是不長久的。無論在怎樣困窘的情況下,她都能很快的恢復過來,畢竟一味的怨天尤人對事實沒有什麼幫助,還不如調整好心態去面對。她這種樂觀的精神實在難能可貴,否則早在被穿越到古代變成小乞丐的時候她就要選擇自殺了。此時看到王大如此替他人擔憂的模樣不禁暗暗好笑,心裡也有著一份感動。

  餵蘇子揚吃完清粥,天色才剛剛暗下來。安心一時並不想睡便和衣躺在床上眼盯著屋梁發呆。她在努力回想以前看的電視劇或小說裡的主角遇到這種情況時該怎麼辦。可惜自己沒有他們那樣好的運氣,總是能夠在危急困苦關頭跑出來一個大救星替他們渡過難關。而自己的救星究竟在哪呢?想到這裡,不禁轉頭瞧了眼躺在另一張床上的蘇子揚。他,也算是自己的救星了吧。不然自己也許到了現在也還是個人人都瞧不起的小乞丐。雖然她在現代學了很多東西,可是一到古代這地方就寸步難行了,因為那些知識技能在現代是求職必須,在古代卻沒有了運用的價值。倒是蘇子揚教她的那些醫藥之道在這個世界裡還有很大的用處。

  現在安心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比宋人多了一千多年的歷史常識,但這也沒多大的用處。她也許知道在哪年哪月哪個皇帝要死,哪個大臣要被殺頭,哪個朝代要被覆滅,但這些誰會信?僅就宋仁宗而言,她也只不過知道他十三歲即位,在位四十二年,是個仁德之君。他在位的年代裡有著范仲淹、包拯、狄青等名臣。知道「狸貓換太子」,知道「生死兩皇後」,知道「慶歷新政」。可這些對於她現在的處境一點用處也沒有。

  安心翻了個身,繼續沉迷在自己雜亂的思緒裡。去當婢女麼?不行,工錢太低養不活蘇子揚不說,估計還要賣身立契,得不償失。經商?沒有本錢。去酒樓當伙計的?人家不要女子,雖然自己可以易容,但這種生計與當婢女一樣沒有出頭之日。當官?呵呵,她不可能會成為「孟麗君」的,先別說她壓根背不下四書五經,最主要的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青樓?安心趕緊打消掉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

  「大不了再回頭去當小乞丐好了!」安心漸漸有些睏倦了,打了個呵欠喃喃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真討厭呵,到了古代居然這麼早就開始犯睏,看來她還真是漸漸適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律。要是在現代,這個時候恐怕正是她和好友逛街聊天或是上網游戲的開始。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27 PM

第六章 柳暗花明

  清晨。

  屋外還是那般寒冷。安心跟著王大出門的時候被冷風一吹,頓時有些瑟縮起來。她將蘇子揚交托給客棧的伙計照管,自己決定去街上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什麼藥鋪缺人。王大則是要去找尋雇車的主顧准備回家,走前幫安心在客棧櫃上存了足夠他們三天吃住的錢。

  「姑娘,我這就走了。王大我是個窮漢子,幫不到你更多了。一切小心。」王大套上了馬,依依不捨地同安心告別。

  安心微笑著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遞給他道:「這是我原先配制的‘祛痛丸’,你常年出門在外奔波,要是遇到什麼病毒可服用一枚。雖然不能藥到病除,卻是鎮痛驅邪的好藥。」

  王大吶吶道:「姑娘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們現下處境這麼艱難,王大怎麼還好意思收你的東西。」

  「我留著也沒用,你拿去吧,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安心強行將瓷瓶塞入王大手中,道了聲一路順風,便揮揮手向著鬧市的方向走去。她一向最討厭這種別離的場面,因為常常心裡有悶悶想哭的感覺。

  安心隨步走到相國寺東門大街上,只見四處商鋪林立,繡旗相招。身邊行人往來不絕,販賣之聲此起彼伏。一派繁榮興盛的景象。

  她信步走進一家名叫「泰和堂」的大生藥鋪。伙計笑臉迎上問詢道:「小姑娘,你是要瞧病還是抓藥?」

  安心搖搖頭道:「我是來找活干的。」

  那伙計狐疑地打量著她,明顯不相信她小小年紀能懂什麼醫道。饒是如此,仍是笑道:「姑娘是想來本店當學徒麼?只是先生仿佛不收……那個……不收女徒弟。」也難怪他覺得奇怪。古時候男女授受不親,當醫生可是要望聞問切,成天與病人打交道,免不了拋頭露面、肌體相觸。自古還沒聽說過有女子行醫之事。

  安心看著他那副大感奇怪的表情,不由覺得好笑。想想也是,即使是開藥店救世濟人的白素貞也有個丈夫許仙來當掌櫃出面待人接物,更何況白蛇傳的故事是到了明朝被馮夢龍寫成《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之後才逐漸流傳開來的。安心耐心解釋道:「我不是來當學徒的,我會醫術,不知貴店缺不缺人?把脈、開方、抓藥,做什麼都行。」

  那伙計撓了撓頭道:「這樣啊,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去問問掌櫃的。」

  安心滿懷希望的點了點頭,看著那伙計向後堂走去。

  不一會功夫,他哈腰領著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胖子走來。

  「就是你想找活干麼?」那胖子雖然滿臉肥肉,小眼塌鼻,但笑容看起來也還和藹可親。此時正上下打量著安心。

  「是。」安心毫不羞澀的直視那胖子的眼睛。

  「有意思。小姑娘你今年才十歲左右吧!能有什麼本事替人瞧病呀?像你這樣年紀的孩子,倒是有幾個正在本店當學徒,起碼也還要磨練個七八年才勉強夠格替人抓藥。」言下之意就是安心現在連看方抓藥的資格也沒有。那胖子斷定她就算從娘胎裡就開始學醫也不過短短十年,醫藥之道精深博大又豈是這麼容易學會的。

  安心微微一笑也不以為忤:「掌櫃的何不試試?」口說無憑,眼見為實。千手毒醫蘇子揚的醫術又怎是尋常醫士能夠企及的,即便是太醫院的御醫也未必能夠趕得上。安心原先雖不懂醫學,但普通常識也算知道一些。蘇子揚平日講解的時候,許多觀念與現代醫學竟有十分相似之處,讓安心不由大歎高明。要知道這可是宋朝,跟現代文明相比還有一千多年的差距。在現代連小學生都知道的一些生理衛生常識也許拿到古代就算是天方夜譚了。

  「不行。」那胖掌櫃搖了搖頭拒絕道。

  「為什麼?」安心沒想到掌櫃會拒絕的這麼干脆。

  胖掌櫃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覺得你現在的身高能夠得著藥櫃麼?」邊說邊瞥了眼不遠處貼牆而立的高大藥櫃,接著道:「即便你醫理再為精通又如何?哪個病人肯放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一個十歲的小女娃娃?你當這是扮家家酒麼?」

  安心怔住。細想的確如此,且別說她的身高夠不著藥櫃,單只是那些字跡潦草的藥方,她都可能辨認不全。

  胖掌櫃笑著看了她一眼,對身邊的伙計道:「好生送這位小姑娘出去吧。」說完便轉身回後堂去了。果然是精明的生意人,進門都是客,連小姑娘也不隨便得罪。

  那伙計陪著笑道:「姑娘你看這……」

  安心點了點頭道:「我這就走。」說完便向店門外走去。

  正好此時門外又進來一身形矮小之人,走得急匆匆的,險些與安心撞上。

  安心凝神一看,頓時怒氣上揚,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道:「好哇,原來是你這個小賊!快把我的錢還來!」

  此人正是昨日在城門外偷了安心荷包的那個孩子。他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被安心抓個正著,一時之間神色張惶道:「我……我沒偷你錢。」

  「你還敢抵賴!」安心伸出另只手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要偷也找個有錢的主兒,你不知道我很窮麼?快還錢!不然我送你去見官。」安心憋悶了整整一日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隨口就把電視裡學來的詞用上了。

  一聽到要送自己去見官,這孩子立刻露出害怕的模樣,可是不久就又恢復了常態狡辯道:「誰說我偷了你的錢,人證物證呢?」

  「什麼人證物證!本姑娘就是人證,物證在你身上!」說著就要去翻那小孩的衣裳。

  「強盜啊!打劫啦!」那孩子拼命掙扎著想要逃開安心伸來的鹹豬手。他的身形原本與安心差不多高低,但安心好歹練了一年多的內功心法,是以力氣比他大的多了,他掙脫不了忍不住就開始大喊。

  「閉嘴!你再喊也沒有用,你……今天要是不還錢就等著被送進大牢吧!」安心將欺凌幼小的邪惡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太過投入,所以差點說漏了嘴,她原本想說——你還是乖乖從了本大爺吧,幸好及時反應過來改了口,不然這個臉就丟大了。

  「我……我沒偷你錢,你誣賴我。」那孩子矢口否認道。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淚花在眼眶中隱隱打轉,看上去委屈之極的模樣,其實卻是因為掙脫不開安心的毒手給急的。

  由於先前那孩子的大叫已經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泰和堂的伙計也趕緊過來打圓場道:「兩位有話好好說,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正好!各位來評評理!他偷了我的錢,我難道不該讓他還出來麼?」

  圍觀的人正搞不清狀況,他們是來瞧病抓藥的。看見一個小女孩兒在泰和堂門前抓著一個小男孩,原本以為是兩小孩玩擰了淘氣,不過順便看看熱鬧。此時安心這話一出,人群裡頓時響起陣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誰說我偷你錢了,你胡說!我是來給娘抓藥的,我根本不認識你。」那小孩倒也機靈,一口咬定根本沒有偷過安心的錢。

  「你……你……」安心氣壞了。「昨日在城門口你假裝撞到我,然後我的荷包就不見了。和我在一起的車夫也看見了。」

  那小孩早就瞧清昨日與安心在一起的那個大人並不在此,是以絕不驚慌,反問道:「那他人呢?你讓他出來與我對質!」

  「他……他早上走啦……」安心無奈道。

  圍觀的人群再次暴發出一陣議論,倒有多半人覺得是安心在信口雌黃。

  那小孩一聽見安心說那車夫走了,更覺安心,這下就算安心抓他去見官他也不怕了。於是笑吟吟道:「你說我偷你錢我也無法辯解,那你倒是說說我偷了你多少錢?」

  「十兩銀子!」安心張口便道,說完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嘩!圍觀的人群大亂。十兩銀子啊,相當於一個尋常人家半年的收入。此刻在這裡的許多大人身上都未必掏得出一兩銀子來,安心小小年紀又怎會帶這麼多銀子出門?她的衣著打扮也只是普通,身旁又沒有跟著的使女、家僕,根本就不像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尋常人家哪裡會給小孩子這麼多的零用,明顯是這個小女孩在說謊了。

  那孩子聽見眾人的議論後用一種得意的眼神盯著安心道:「你哪來那麼多錢讓我偷?別誣賴我,快將我放開,我還趕著替娘抓藥呢!」

  丫丫滴,自己是不是老了啊,怎麼像個白癡一樣被一個小孩給耍了。古代的小孩不是都很呆的麼?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變異的。安心痛苦的感慨著。主要是古代的銀錢價值她還沒有完全習慣,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強橫模樣道:「你就是偷了我十兩銀子!我帶爹爹來東京看病的,爹爹全身癱瘓,衣食住行都要我來打理,那些銀子是來時找鄉親們借的。」安心這時真的開始撒謊了。自己想想也覺得丟臉,二十歲的人了,被一個孩子逼到要使出這種博人同情的手段。「你快還我錢,現在我和我爹連飯都沒得吃了!」安心此時也管不了丟不丟臉了,反正又沒人知道她幼小的身體裡裝著一個成年的靈魂,索性裝可憐扮可愛到底好了。她使勁眨眨眼,想逼出一點眼淚來增加戲劇效果,可惜淚腺偏偏不合作,擠了半天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沒飯吃關我什麼事啊!你沒飯吃就能到大街上隨便抓住一個人說他偷了你銀子要他給你錢麼?」那孩子得理不饒人,雖然眼中也閃過一絲愧疚,但一想到自己的母親還臥病在床便又心硬起來。

  圍觀的人看了這半天漸漸也無趣起來,都勸道:「小姑娘,他到底偷沒偷你銀子是誰也說不清了,就算到了官府官老爺也沒法斷的。你還是放開那孩子回家去吧。」

  安心滿心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搶了他身上的銀子跑路吧。正猶豫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好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暫且放你一馬。想畢便松開了緊拽著他衣襟的手道:「算我倒霉,你走吧!」說完也不看他有什麼反應,抬腿便走出了泰和堂。

  那孩子這時才長吁了一口氣,掏出身上帶著的藥方進店找人抓藥去了。

  不大一會工夫,當那孩子拎著幾包藥從泰和堂裡出來的時候,謹慎地向著四下查看了一番,沒見到安心的身影便放心的走回去了。

  他東繞西繞了好半天,這才走到打線胡同內的一家舊院,打開門走進去便嚷道:「娘,我抓藥回來啦。」

  破舊的屋子裡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婦人沙啞的聲音道:「你這孩子……娘沒事。說了不用請大夫抓藥,你偏不聽。隔壁張大伯家也不寬裕,咱們找他借的錢也該盡快還上才是。我歇兩天便可以做活了。」那婦人停停頓頓喘息著說道。

  「娘,你別說這麼多話了,快躺下歇著吧,我去給你煎藥。」那孩子早走進屋來,體貼的將一床破絮爛被往上拉了拉,替他母親蓋嚴實。

  「哼哼,你還想去哪啊?」安心雙手叉腰,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門神似的堵在了門口,那孩子轉身要去廚下煎藥的時候才發現,冷不丁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他登時急的說不出話來,滿面擔憂地望了他娘一眼。娘一向生性好強,不願受人恩惠。昨天他為了給娘請大夫抓藥才不得已偷了這小姑娘的銀子,娘問起時,他就扯謊說是找隔壁張大伯借了一兩銀子。饒是如此,還被娘念叨了好久,讓他快些把錢還給人家。現下要是知道這錢是偷來的不打死他才怪。打死他也就罷了,可娘現在的身子骨再經不起氣惱折騰了。

  「襄兒,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怪伶俐的。」躺在床上的婦人也瞧見了安心。

  「她……她是……」那孩子不知該怎生回答,用一種討饒哀求的眼光望著安心。

  哼哼,現在知道裝可憐了,早干嘛去了?剛才還在一群人面前惡狠狠的說她沒飯吃關他屁事,倒好像是安心偷了他的銀子。安心心下暗暗得意,但她也不好意思和一個孩子計較太多,況且他這麼做好像也是迫不得已。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看本小說或是看部悲情電影也要落把同情淚的人,見他這麼為難,便隨口接道:「大娘,我是你家襄兒的朋友」說完轉眼便瞥見那孩子感激的神情。

  那婦人咳了一陣道:「既然是襄兒的朋友就快進來坐吧,外頭冷。我們家這孩子打小孤僻,自從到了東京就更沒什麼朋友了。小姑娘,你家住在哪啊?平日裡好像沒見到過你。」

  安心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兩間屋子都破損不堪,四壁透風,屋頂幾乎可見天光,到了雨天定是還要往下滴水,比自己現下住的那間破客棧還要殘舊幾分。她也管不了這許多,一心只想先找個可以暫時安頓的地方,總比睡大街破廟要強多了,於是便甜甜笑道:「大娘!其實我是襄兒撿回來的。」

  「啊!」母子兩人一聽安心這話都愕然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34 PM

第七章 妙手回春

  安心也不理會他們,幽幽地道:「我和爹爹是從臨安到東京來瞧病的,誰知道剛進東京城就讓一個小毛賊把身上帶的銀兩都偷走了。」說到這裡,她故意頓了下,看了眼正尷尬的站在一邊的那個男孩方才接著道:「在東京城裡我們舉目無親。沒耐何,只好將癱瘓的爹爹安置在一間小破廟裡,我自個出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討到些飯食回去將養爹爹。」說著假意抬起手來去抹她那一滴眼淚也無的眼睛,心下暗自得意,自己的謊話真是編的越來越流暢了,只是文縐縐的自己都覺得惡心。

  「可憐的孩子!這賊也太可惡了,連孩子和病人的錢也偷。」那婦人邊咳邊歎道。「孩子,你到炕上來坐,站在那裡看凍著腳。後來怎樣?」

  安心依言坐到炕床上道:「後來我去相國寺東門大街上的泰和堂藥鋪門前乞討。我想著開藥鋪的老爺們總是慈悲一些,就算不施捨銅錢,施捨點湯藥也是好的。誰知讓伙計罵了一頓把我打了出來,可巧這位小哥也在泰和堂裡抓藥,看不過眼替我說了幾句公道話,還給了我五十枚銅錢。」說著,安心將早上王大給她留的幾枚銅錢掏出來獻寶。

  那婦人聽罷欣慰地看了站在身旁的兒子一眼誇獎道:「襄兒,你做的很對。」

  那孩子頓時羞的滿面通紅,心裡如翻江倒海般難過。

  安心得意洋洋的一笑,也不再去用言語擠兌他了。手腕一翻將銅錢納入懷中,爾後一把抓住那婦人的手腕將手指搭在脈絡上道:「爹爹常說,受了人家的恩惠要好好報答。別的我也不會,只是自小跟著爹爹學醫。恰好聽小哥說大娘你病了,所以跟著來瞧瞧。」她一邊說一邊心內暗笑─等我瞧好了這婦人的病,你們是不是也該報答報答我。別的不稀罕,先讓我搬進來擠擠住著也是可以了。 

     那婦人將信將疑的看著安心微笑道:「你小小年紀就會看脈,那可真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大娘。你得的是肺癆。」安心轉頭對著那男孩道:「把抓的藥拿來我瞧瞧。

  「你胡說!大夫說我娘得的只是傷風咳嗽,吃兩劑藥就好了。」那孩子氣憤憤道。

  「咦!我又沒說你娘得了愛滋病,只是肺癆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安心也氣呼呼的問道。

  「我得罪了你是我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咒我娘!」那孩子指責道。在古時候得了肺癆富人家也許好生靜養還能多活些時候無妨,可是窮人家要是得了這個病,也就和得了絕症差不多了。至於安心說的什麼「愛滋病」他壓根也不明白是什麼,反正料想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病。

  那婦人在一旁咳了幾聲柔聲道:「襄兒,娘的病娘自己心裡清楚。」說著不禁有些黯然起來。這幾日越咳越厲害,偶爾痰中還帶血,不是肺癆又是什麼?只是可憐這孩子還這麼小,沒把他拉扯大看他成家立業之前自己怎麼忍心就這麼去了。

  「娘!可是今兒早上大夫明明說只是傷風咳嗽啊!我都按著藥方給你抓了藥回來,吃了就好了。」他仍是不肯相信。

  「你們干嘛緊張兮兮的?」安心一把從那孩子手裡將藥搶了過來打開一瞧道:「這藥不行,要換。」

  「你別動我娘的藥。」那孩子一把搶了回來氣道:「你不過和我一般大,你又懂什麼了!」

  「大娘你最近是不是干咳,咳聲短促且痰中帶血絲,胸部隱隱悶痛,午後手足心熱,口干咽燥?」安心也懶得去理那沒腦子的家伙,直接將那婦人該有的病症一一報了出來。

  「是。小姑娘你果然通醫術。」那婦人又咳嗽一陣道。

  「嗯。這是肺陰虧虛。放心啦,吃了藥用不上三個月就好了。」安心悠閒閒地道。一面說著,一面也不見外的自行在屋中翻找起來。

  「你找什麼?」那孩子一聽這病還治得好,對安心也不那麼敵意了。

  「當然是找紙墨筆硯啦!不要告訴我這裡沒有。」安心頭也不抬。

  「你等著。」那孩子跑進內室,不一會工功將東西拿了出來往炕桌上一放。

  那婦人半躺著微笑的看著他們跑進跑出,不時輕咳一陣,心裡卻不知為何莫名的安定起來。

  「天門冬、麥門冬……」安心嘴裡念念有詞,抓著筆往紙上寫去。

  「這是什麼?歌謠麼?」那孩子一頭霧水。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藥方啊!笨死了。天門冬就是天冬嘛,主治肺痿咳嗽……哎呀,你不要吵!不懂就站一邊好好看著。吵得我都忘了後面是什麼了。」

  「……」那孩子明顯有要昏倒的症狀。這都能忘,看來安心這個小大夫實在是不怎麼牢靠。到時方子一定要先拿給藥鋪的先生過過目。

  過了一會,他看著安心在那裡吃力的寫著字,實在忍不住了道:「你的字太丑了。我來寫吧。」

  「你說什麼!」安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好歹自己從前也參加過書法大賽(幼稚園的),只不過是因為繁體字寫的時候要想想才能下筆,所以寫的不流暢而已。

  「沒什麼……不過,我看還是我來寫吧。你累了這麼半天也該歇歇了。」這小孩開始拍起馬屁來,他實在是害怕安心鬼畫符出來的東西沒人看得懂。

  「那好吧……」安心將筆遞給他,正好,自己總是不習慣端著毛筆寫字,手都酸了。這下省事了,將用藥用量念給他聽也就是了。

  等他寫完,安心拿過又瞧了一遍,字跡倒也淳淡婉美,只是不想誇獎他,便嗤笑道:「你的字也不怎麼樣啊!」

  正在此時,門外有人叫道:「蔡襄,你在屋裡麼?」

  那孩子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安心站在屋裡頓時呆住了。蔡襄!蔡襄!與蘇軾、黃庭堅、米芾並稱宋四家的大書家,被自己說的一文不值!但他不是福建仙游人麼,怎麼會在東京?錯覺,一定是錯覺。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啦,安心默默安慰自己,隨口向那婦人問道:「大娘你們可是從興化來的?」

  「是啊,是襄兒和你說的麼?」蔡氏微笑道:「我爹曾是鄉裡的教書先生,襄兒小時候曾隨著他念書。家裡窮,現下沒條件讓他去念書,他自己還時常借本書念念,寫寫字什麼的。」

  這時正好蔡襄從外面提了只雞走進來興沖沖道:「胡同口的莫大娘聽說娘病了,叫保兒送了只老母雞來給娘補補身子。」

  蔡氏咳了一陣,還來不及說話,安心便吶吶道:「先前的話算我沒說過。」

  「什麼話?」蔡襄又是一頭霧水。

  「呃,沒什麼啦。」安心窘極。

  「襄兒,一會雞煮好給隔壁張大伯送一碗過去。」那婦人囑咐道。「小姑娘,你也在這裡吃飯吧,眼見都晌午了。」

  「不行,我得回去瞧瞧我爹。他不能動彈,這會要是有什麼野獸或是壞人跑到破廟裡去那就糟了。」安心恢復的很快,頓時想起執行她的無恥計劃,怎麼悲慘就怎麼說。

  「你……」蔡襄又想起自己偷了她的錢,害她落到這種地步,心裡好生過意不去,不知要怎麼說才好。想了想轉頭向蔡氏詢問道:「娘,他們在東京舉目無親的,我看就讓他們住到家裡來吧?擠一擠也比住在破廟裡強。」

  蔡氏本就喜愛安心的伶俐,再加上人家還幫她看病,怎麼會拒絕呢,只笑笑道:「難得我兒有善念,小姑娘你要是不嫌棄這屋子破舊就把你爹接來住下吧。我和你住這外間,你爹爹既然得的是癱瘓之症動彈不了,也就沒有什麼不便之處,不怕人家說閒話,和襄兒一塊擠一擠住在裡間吧。」

  安心聽了這話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下來,根本不客氣更不推托,只跟母子倆人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將蘇子揚從客棧裡挪到這邊來,順便還在盤算著預付的另兩天房錢是不是可以要回來。

  安心開的藥方甚是靈驗,蔡氏吃了幾天後便感覺症狀減輕了不少,慢慢也能支持著做一日三餐了,只是做活卻還急不得。蔡襄見母親身子日日好轉,心裡也感到欣喜,現在對安心幾乎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而安心在現代也就是個孩子王,成日裡和樓上樓下的孩子玩成一片,與蔡襄相處自然也如魚得水。她把蔡襄當成小廝使喚,給蘇子揚擦身換衣喂飯等雜事,也都讓蔡襄去干。她仍是每日做她的甩手大掌櫃,成天跑到鬧市裡閒逛,也不許蔡襄在身後跟著。

  一天,安心手裡捧著一包東西從門外走進來,蔡襄正在房中寫字,而蔡氏則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

  「快來看看這個。」安心喜孜孜的說著。

  「這是什麼?」 蔡襄擱下筆好奇的拈起一枚卵圓形表面皺縮有稜的黑色顆粒問道。

  「好像是什麼花的種子吧?」蔡氏也探頭過來瞧。

  「嗯。紫茉莉的種子,也就是胭脂花啦。」安心解說道。

  「你要種花麼?」蔡襄看了看外面凍得石頭般硬的土壤道:「我好像在書上看到說這個花在寒冷的地方長不起來的。」

  「種花?」安心不屑地哼了一聲道:「真是沒有想象力。」

  「我……那你不種花要這些種子做什麼?」蔡襄好脾氣地道。

  「我——不——告——訴——你!」安心一字一頓道,轉頭便向蔡氏撒著嬌:「蔡大娘,我好餓哦,有沒有什麼吃的?」安心心裡很喜歡這個溫柔善良的蔡氏,讓她有被母親呵護的感覺,就連有時關心的嘮叨也像極了二十一世紀她的親生母親,所以常常不知不覺像個小孩一樣對她撒嬌。

  蔡氏一直在旁樂呵呵地看著他們斗嘴,這會聽說安心餓了忙道:「灶台上給你熱著飯菜呢。你一個女孩兒家,成天在外面跑得連飯都不回來吃了,這可不好。」

  「知道啦!」安心將紫茉莉花種收入懷裡,進裡屋瞧了瞧躺在床上的蘇子揚,在他耳邊輕聲道:「師傅,我知道你可以聽見我說話。我找到發財的辦法啦,你乖乖等著哦,等我發了財,我一定要用盡一切辦法讓你恢復原來的模樣。」說完站起身來,很滿意地看著蘇子揚清爽干淨的臉龐,蔡襄這小子沒有偷懶嘛,連胡子都刮得這麼干淨。想畢伸手像捏布娃娃一樣在蘇子揚臉上捏了兩下,然後丟下內心裡哭笑不得的蘇子揚跑到廚房吃飯去了。

  「哎呀,這個再碾碎一點,你笨死了!」安心又在責罵蔡襄。在這個孩子面前,她的天真和欺善怕惡的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知道了,你不要再敲我的頭了。」蔡襄不滿地嘟囔著,探著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在安心耳邊輕聲道:「安心,我們的銀子快花完了,怎麼辦?」

  「什麼我們的銀子,明明是我的銀子。」安心不滿的說道。

  「你小聲一點啦,別讓我娘聽到。」蔡襄恨不得伸出手去捂住安心這個大嗓門的嘴,低聲道:「你開的那個方子,抓的藥好貴,這才半個月,已經只剩下一兩銀子啦。」

  安心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道:「沒關系沒關系,你給我賣力點干活。等這個東西弄出來之後,每天讓你娘吃金喝銀也不是問題。」

  「不是吧!這什麼玩意這麼值錢?」蔡襄一副被驚嚇到的表情,看起來好呆。

  「商業機密!」安心又順口吐出一句現代詞匯,一邊忙著將碾好的香料再細細的濾上一遍。

  「真是女孩子家,成天沒事就弄這些奇香怪氣的東西。這可是值很多錢的香料啊!就被你這麼浪費了。銀子用的這麼快,你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蔡襄邊碾著香料邊吞唾沫,想到這些香料都是銀子買來的,恨不得再將它們碾回成銀子。

  「……」丫丫滴,這都什麼宋四家啊!怎麼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這家伙將來會成為一個大書法家。明明就是一個市儈無賴,簡直比自己還要貪財,不對,是根本就比自己還要貪財。安心郁悶地想著。

  過了兩個時辰。

  「好啦好啦!」安心歡呼一聲。

  「這樣就好了?」蔡襄狐疑地瞪著面前一個小缽裡粉狀的東西問道。

  「嗯。我還記得《紅樓夢》裡說寶玉是將這粉放在玉簪花棒裡的呢,只是現下沒那個條件,只好將就一點啦。」安心心不在焉的道,她在想該用什麼來包裝才能使這粉看上去值錢金貴一些。

  「《紅樓夢》是什麼?」蔡襄的問題又來了。

  「哎呀!你煩不煩啊。《紅樓夢》是孔子寫給他老婆看的書。」安心隨口胡謅道。「因為孔子有一天去逛一個叫‘紅樓’的妓院,結果一時困倦在妓院裡睡了一晚,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孔子怕他老婆知道他去逛妓院要罵他、揍他甚至把他給休掉,所以就趕緊把這個夢寫出來拿回家去騙他老婆說昨天在書院裡寫書才一夜沒有回家。」

  「現在你沒有問題了吧!」安心滿意地掃了如同漫畫裡狂流瀑布汗的蔡襄一眼便丟下這個神志混亂的小孩繼續想自己的問題去了。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啪!安心踢過來一腳。

  「孔子怎麼會去逛妓院……」

  啪!蔡襄頭上揍了一記爆栗。

  「……」蔡襄無奈的把最後一個問題——孔子的老婆怎麼會跟安心一樣暴力咽進了肚裡。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36 PM

第八章 生財有道

  安心和蔡襄兩人蹲在牆角處切切私語。

  「你確定這個真的有人買嗎?」蔡襄第八十五回問道。

  「廢話!你不要再問了,你的問題太多了。」安心怒道:「你聽我的沒錯啦。一會我們去脂香齋門口擺個小攤,你只管把我教你的話大聲吆喝出來就是了。」

  「既然有人買,為什麼你不去吆喝?偏偏要叫我去……」蔡襄很有點懷疑安心的居心不良。

  「不會讓你丟臉的啦,你放心。」安心忙著把懷裡的一小包東西掏出來塞給蔡襄道:「我不去吆喝自然有我的理由,我要當托兒呀!如果你是女的話,那我們倒可以換一下角色。」

  「什麼是托兒?」蔡襄最近覺得自己是不是變笨了,與安心在一起的時候,她說的話自己經常聽不懂。

  「就是我們兩個裝作不認識,你賣東西,我假裝是顧客,在一邊誇你賣的東西好的意思。」為了使蔡襄乖乖的合作,安心耐心地解釋道。

  「那不是騙人嘛……」蔡襄剛說完頭上就揍了一個爆栗。

  「閉嘴!那不是騙人,難道我們賣的東西不好嗎?既然我們賣的是好東西,那我誇一下東西好怎麼算是騙人。」安心罵完又安撫道:「可是東京城裡這些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界不寬,沒見過世面,她們分辨不出東西的好壞。自然就要有人給她們解說一下——而我就是擔任這個偉大光榮任務的解說員。」

  「……」蔡襄頭上飛起很多吱吱喳喳叫的金色小鳥,徹底被安心給侃暈了。

  小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脂香齋門前的空地邊擺上了地攤。

  白色的布墊上擺著一排色澤瑩潤素雅、外型細巧的影青瓷盒。這是安心掏空了蔡襄身上所有銀兩後所能弄到的最好的包裝物了。嘖嘖,真奢侈,她心裡還不停惋惜著。這可是上好的影青瓷,要是放到現代那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安心向蔡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開始吆喝了,自己則站在不遠處擺了個准備出場的POSS。蔡襄「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提丹田之氣,張開了嘴,卻愣是沒喊出來。安心在遠處威脅似的瞪了他一眼。蔡襄撓撓腦袋假裝沒看見,他從沒在這麼多人的地方賣過東西,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起所有的錢都被安心拿去買瓷盒了,娘親還等著自己賺錢回去抓藥吃飯呢,便不知從哪來了一股勇氣,張開嘴大聲吆喝起來:「上好秘制珍珠養顏茉莉香粉,便宜啦,五兩銀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饋贈親友……的最佳選擇。」安心教他的最後一句「討好美人」他實在是喊不出口,只好草草帶過。

  他這麼一吆喝,整條街上不論男女老少倒有一大半人被吸引了來,原因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賣的這麼貴,也就是瞧個熱鬧。五兩銀子,夠一家人吃兩三個月的了,誰家有閒錢去買這種奢侈的東西。

  「這位小哥,你賣黃金粉哪?五兩銀子還便宜?」一個老者搖著頭感慨道。

  「這……」蔡襄遲疑了一下,當時安心告訴他一盒粉賣五兩銀子的時候,他也被驚駭了一大跳,胭脂店裡上好的香粉一盒最多也不過才一兩銀子,安心愣是把價格拉到了駭死人的高度。可是當時安心拍著他肩膀安慰他說,「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本來咱們就沒有店面,要是再喊出地攤貨的價錢來,再好的東西也會明珠蒙塵。這世界上有錢人多了去了,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相信我沒錯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沒人買咱們再降價……」

  「讓一讓,讓一讓。」這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人隙間鑽進來,模樣兒長得一般,一雙黑漆漆如水晶般的眼晴卻湛然若神,看來靈動可愛之極。正是安心出場也。

  「小哥,勞駕你把那瓷盒打開來我瞧瞧好麼?」安心一改往日的張揚跋扈,倒是溫柔有禮起來。

  「好……沒問題。」蔡襄一時不太適應判若兩人的安心,愣了一下方才取過一個影青瓷盒,才一掀開盒蓋,一陣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茉莉清香便在人群裡飄散開來。

  好香!好溫雅柔和的香味。圍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吸聳著鼻子,探出頭去細瞧。只見盒內是帶著瑩潤光澤的細粉,輕白紅香四樣俱美,上面還壓印著凸凹的蘭花紋樣,看起來就與眾不同,別樣精致。

  「果真是上好的香粉!」安心贊道:「只是不知為何小哥竟賣這樣高的價錢。」

  蔡襄心裡暗想,這還不是你逼我干的麼。他一面腹誹一面卻將先前與安心套好的詞背了出來「這是我家秘法祖傳的配方,一盒粉用了二兩銀子的上好珍珠配上其它各色名貴藥材與香料,制法繁瑣困難。這粉不像別的粉那樣厚重澀滯,敷在面上是極容易勻淨且能調理潤澤肌膚的,長期使用更是能讓面色晶瑩、肌膚剔透。只賣五兩銀子已經很便宜了。」

  他這一番話說完,人群裡有不少女子已經開始動心了。這粉確是看來與眾不同,且香味天然幽雅,只是價錢實在太貴了。

  「好!」安心拍著手贊道:「今日我家夫人使喚我出來買香粉,才走到這脂香齋就見到你賣的這般好粉。只是我身上帶的銀子只夠買普通香粉,卻買不起這樣的好粉,小哥可否將這些粉送幾盒到府上?我想夫人見了一定會喜歡的。」她貌似天真的扮著丫鬟的口吻說著,倒也似模似樣。其實若依照安心原本的設想是當場掏出銀子買下幾盒香粉,給眾人做一個可以跟風效仿的榜樣,可惜身上已無分文,只好想出這個曲折的法子。況且她早就接受了上回在泰和堂被蔡襄當眾奚落的教訓,她一個小孩身上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也的確讓人覺得可疑。

  「好。不知姑娘府上何處?」蔡襄順著安心鋪好的台階走。

  「官坊街徐府。」安心任務完成,准備退場以觀成效,走前不忘補上一句加深眾人印象。「小哥你可別忘了。今日向晚之前定要送來,不然夫人要責罵我的。」待看到眾人面上驚訝的神情她深感滿意。這段日子成天在街上打轉,早就聽說過官坊街徐府老爺徐奭近日正升遷兩浙路轉運使,那就順便借個名頭來用用好了。不大不小的官員借用正好,沒人追究,對平民百姓來說卻也是個高高在上不可攀及的人物了。

  這時人群裡一個清脆爽利的聲音道:「好一個官坊街徐府!小姑娘,是誰教你這樣在外頭拿著我們徐府的名聲招搖撞騙的?」

  一聽這話,人群裡響起一陣嘩然之聲,看熱鬧的興趣更濃了。蔡襄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安心卻在心裡默道一聲糟糕,怎麼運氣這麼背,第一次冒名頂替就被抓了個現形。鎮定!鎮定!可不能先亂了手腳,她臉上掛上天真無邪的笑容,抬起頭來向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及笄之年的丫鬟攙扶著一個容貌秀麗柔美的盛裝少婦站在人群之側。此時兩人都拿眼望著她,不同的是,丫鬟眼中更多的是憤怒,而那少婦卻有點忍俊不禁的模樣。

  安心甜甜笑著施了個禮道:「夫人你怎麼親自出門來了?」

  只見那少婦微微一怔道:「你認得我?」

  「夫人忘了先前囑咐我出來買脂粉了麼?」安心的臉皮就是厚,面不改色的當面撒謊。「我是新進府的小丫鬟,想是夫人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

  「你還敢胡說八道!我們徐府什麼時候多了你這麼個小丫頭了?」先前那個丫鬟忍不住出聲道:「夫人,她是個騙子,你別聽她信口雌黃,咱們府上根本沒她這個人。」

  這時只見安心將嘴一扁,眼淚如開了閘似的嘩嘩流淌下來,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對著那丫鬟哽咽道:「姐姐,我平日並沒得罪你,只不過昨日不小心撞見你正在……正在……我並不敢告訴給一個人知道,可姐姐你也不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般欺侮我呀……」她倒是說哭就哭,干脆利落。別人哪裡知道她是鑒於前幾回要眼淚來助興的時候偏生哭不出來,所以私下配了點催淚劑,不過是薄荷之類的刺激材料制作的,價廉物美。

  這番話聽在不知情的人耳裡,還真當是那丫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借著自家夫人忘事的機會來報復安心,不免都有點同情起安心這個小姑娘來了。

  「你……你……」那丫鬟氣的咬牙,一時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姑娘家最要緊的是名聲和臉面,當著這麼多人,安心如此污蔑她,這口氣怎能忍的下去。

  「小菊,你且別說了。」那少婦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轉頭看了安心半晌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倒也聰明伶俐,只是小小年紀怎不學好?說這樣沒邊的謊話。小菊是個實心丫頭,你別再難為她,我不追究你冒名之事便罷了。」

  安心用力眨了眨眼,神奇的將眼淚收回,不放心的瞄了眼仍然慍怒的小菊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那少婦溫婉地點了點頭。

  「那我走啦!後會無期。」安心揮了揮手,向蔡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准備收拾東西開溜。

  「且慢!」那少婦開口道。

  「怎麼?你要反悔?」安心有點不悅。

  那少婦柔柔一笑道:「我是想讓你把那香粉拿來讓我瞧瞧。」

  「哦。蔡襄,拿給她看。」安心淡淡吩咐蔡襄道。她沒心思再在這裡停留下去了,這回又丟了臉,不快點走人難道還等著被人笑話不成。

  蔡襄答應一聲,紅著臉兒將一盒子香粉遞到那少婦手中。安心見此情形,隱隱嗅出了點什麼,這小子不對頭啊,他臉皮一向不是這麼薄的。丫丫滴,難道小小年紀見了美女就春心蕩漾?自古文人多好色,古人誠不欺我。

  那少婦拿著粉盒端詳了片刻,抬起頭問道:「我可以試試麼?」

  「隨便啦!」安心巴不得快點閃人,她要試就試好了。

  只見那少婦探出手用小指指甲挑了一丁點香粉扣在手背上輕輕撫開,動作舒緩柔美,讓人看著覺得說不出的優雅。安心見了不禁歎了口氣,自己在現代也不過和她差不多年紀,怎麼從來做不出如此富有女人味的舉止,說話行事一直都像個孩子。

  這時一直在一旁仇恨地瞪著安心的小菊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著那少婦的一舉一動。見那香粉抹在手背上似有若無的壓根看不出施了脂粉,但手背肌膚卻更加瑩白細嫩,閃爍著輕盈水潤的光澤。她禁不住贊道:「夫人,這香粉真好,抹了感覺肌膚好通透潤澤哦。」

  那少婦嫣然一笑道:「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上好香粉。不知多少銀子一盒?」後面那句話自然是詢問安心的。

  「十兩銀子,當面付帳。貨訖兩清,概不賒欠。」安心沒好氣的道。心裡還正在為先前被當面揭穿的冒名頂替之事而悶悶不樂。

  四周響起一片不贊同之聲,這個小姑娘也太會漫天要價了。先前還只五兩銀子一盒,眨眼就漲到了十兩銀子。

  「你……你怎麼亂開價……」蔡襄吃驚到說話都結巴了。

  「你什麼你?我高興漲價你不服氣麼?少停我還要漲到二十兩銀子呢!」安心蠻不講理地對著蔡襄嚷道。

  那少婦看來脾氣好極,也不介意安心的一再無理取鬧,柔聲道:「小菊,取五十貫銅錢給這孩子。」

  小菊皺皺眉卻不敢違抗主子的吩咐,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五張紙票遞給安心,又從蔡襄那裡接過五盒香粉。

  「咦!交子哎。」安心好奇地將手裡的紙票翻來覆去的看,只見紙票上圖案講究,隱作記號,黑紅間錯還有押字,果然復雜得讓人難以偽造。安心早就知道宋朝出現了世上最早的紙幣,稱為「交子」,但她一向無法想象古代沒有現代那麼精密的印刷技術,紙張也沒有那麼多講究,為什麼紙幣可以流通卻不會出現偽幣的現象?現在她明白了,這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能仿得像才奇怪呢。「嘖嘖,居然還是天聖元年才第一次出現的政府發行的‘官交子’。」她自言自語著,也不顧別人奇怪地看著她的眼神,居然拿起紙票就當眾親了下去。這可是她淘到的人生第一桶金哪,她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呢!幸好她孩子樣貌的外形替她挽回了一點點尊嚴,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只覺得她純樸天真的好笑而不是對她市儈貪婪的厭惡。

  一旁的當事者三人則是表情各異。小菊看來對她的粗俗和拜金極為厭惡,輕哼一聲別轉開了眼睛。那個少婦則是驚奇好笑地望著安心。蔡襄面上的神情就更耐人捉摸了,一方面是為安心在眾人面前做出這種丟臉的舉動羞愧地漲紅了臉;另一方面他內心裡卻也有種按捺不住的興奮——錢呀!這麼多錢可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可以為娘親抓藥,可以穿新的衣衫,可以翻修一下破敗的房屋,可以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他其實也有想去親吻膜拜紙票的沖動,只是當著這麼多人,他壓根做不出安心那種無恥的舉動。

  「呵呵——謝啦!慢走,不送。」在收下那麼多錢之後,安心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卻仍舊很不要臉的過河拆橋,忙著趕財神爺走了。反正她已經買了五盒,不會再買更多了。

  「你……」蔡襄再一次跳出來試圖見義勇為。安心怎麼能對這夫人一再的如此無禮呢?況且這夫人剛剛才讓他們發了筆大財。

  「你什麼你!你只會說這一句話麼?話都說不清楚還出來打抱不平。」安心已經非常仔細的將紙票貼身收進懷裡,順手一個爆栗又敲過去,她欺負蔡襄已經成為習慣了。「我是看這位夫人在這站了很久了,難免腰酸腿痛,所以請她早早回去休息啊!難道有錯嗎?」

  那少婦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果真有趣,只是太粗魯了。女孩子家可不能這樣……」在看到安心抬頭翻白眼望天的時候,她很識趣地收住下面的話頭,又輕輕搖頭歎了口氣道:「小菊,咱們回去吧。」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38 PM

第九章 漸入佳境

  蔡襄只覺頭上一痛,頓時知道又中了安心的毒手。

  「看什麼看,人都走了。你要不要跟著她一道回去?」安心不滿道。

  蔡襄皺著眉道:「你怎麼這麼粗魯。明明五兩銀子一盒的香粉,你要了人家一倍的錢。真是奸商啊!奸商也沒有你那麼凶的晚娘面孔。」

  「呵!」安心氣得笑了。「你還要繼續替她打抱不平麼?這香粉是我的東西,我愛怎麼開價是我的事,我覺得先前開的價太低了,漲點價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覺得她吃虧了麼?告訴你,要不是因為我的香粉還沒有賣出名氣,就是十兩銀子我也不賣的!你等著瞧吧,再過陣子,別說是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銀子還得看我高不高興賣呢!再說了,她丈夫是兩浙路轉運使,五品的官!宋朝的官員待遇最好了,一個小小的從八品縣令月奉都有十五貫錢,又何況油水甚大的路轉運使?你替人家擔心什麼?這點小錢還瞧不在她眼裡呢。」真是個有戀姐情結的小屁孩,只知道添亂。

  「可是經商要講究誠信啊,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漫天要價,以後怎麼還會有人來買咱們的東西?又不是天天能遇到有錢人家的夫人……」蔡襄弱弱地抱怨道。

  「你有完沒完?有種這昧心錢你別使呀!」安心淡淡地丟出一句。

  「……」蔡襄無奈了,跟安心這種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上好秘制珍珠養顏茉莉香粉,五兩銀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饋贈親友,討好美人的最佳選擇……快來買呀!」安心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咦?你怎麼又降價了?」蔡襄嘟囔道。

  「我高興。」安心頭也不回丟給他三個字。

  由於先前徐家夫人一次買了五盒,眾人都覺得這香粉當真是物有所值,更何況安心一下子又降了五兩銀子,是以一些家境並不富裕卻愛美的姑娘與小媳婦都忍不住心裡那強烈的占有欲,紛紛掏出錢來購買。只是付錢的時候不免有些心疼,全家要跟著節衣縮食一個月了。這種奢侈的東西買了回去也並不一定捨得用的,平日裡珍藏密斂,逢年過節才拿出來塗抹一次,卻也多了炫耀的資本。也有一些男人們來買,多半是拿去「討好美人」。一時之間,安心和蔡襄收錢、數錢都忙得不可開交。

  「咳咳!」身後傳來重重的咳嗽聲。明顯不是因為嗓子癢,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安心在百忙之中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穿著艷紅色錦緞衫裙的半老徐娘站在那裡,臉上抹著厚厚的香粉,一張臉煞白。「你有什麼事嗎?」安心問道。

  「小姑娘,這兒可是不許擺攤的,你賣東西賣到我店門前來了,你讓我還怎麼做生意?」那半老徐娘嗓門奇大,尖銳刺耳的聲音震的安心耳膜隱隱作痛。

  「哦!」安心低頭看了看手中最後一盒香粉道:「正好,我賣完了。我這就走,不打擾你繼續做生意。請!請!你忙你的去吧。」

  那半老徐娘雙眉一皺,看起來有一副凶相,尖聲道:「你已經耽擱了我店面的生意好半晌了,就想這麼說走就走?」

  「那你想要怎麼樣?」安心興味盎然地望著她那張白臉道。

  那半老徐娘低頭想了想,換了副笑臉道:「這樣吧!我李三娘在這一帶是有名的面慈心善,看不得你們這些可憐的孩子為了討生活寒冬臘月的站在這風地裡受凍。以後你們要是還有這珍珠茉莉香粉賣的話,可以放到我的脂香齋來寄賣。」說著,仿佛是給了安心天大的施捨一般,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那,進帳怎麼分哪?」安心譏笑著扯了扯嘴角,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這種美事。

  「三七分帳,你三我七!這可是再想不到的好事!你不用管鋪子、人工開支、稅賦,更不用像現在這樣風吹日曬的勞苦,只要在家躺著數銀子就是了。」李三娘一點不帶停頓地說道,顯然是盤算良久了。

  安心簡直被她的無恥給驚呆了。她那一張嘴就算去做老鴇、人伢子也綽綽有余了,在這開一家小小的脂香齋還真是埋沒了她。安心不禁在心裡暗罵道,果真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那李三娘見安心一臉驚詫地望著她不說話,還以為這小孩已經被自己說動了,不禁暗自得意。小孩子沒見過世面真是好騙,先前看她和徐家夫人對答的時候牙尖嘴利的,沒想到到了自己這就立刻吃了癟。她陶醉歸陶醉,倒也還沒有忘了正事,忙催道:「要是你拿不了主意可以回家去跟大人說說,不過……」她有意頓了頓道:「不過我這鋪子不比別家,貨品最全的,生意一向興隆,想要在我這寄賣東西的人可少不了。我現下是可憐你們才給了這麼個機會,過幾日就不知道還挪不挪得出地方來擱你那個珍珠茉莉香粉了。你最好現下就跟我簽了寄賣文書,就是回家去家裡大人也一定會誇你能干的。」這一番話連威脅帶利誘,真是滿的潑不出水來。

  安心簡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了,轉頭看了看身旁的蔡襄也是張大了一張嘴,一臉驚愕的模樣。難道宋朝就有童話了嗎?這個老妖婆好像是深受格林童話之毒,以為每個小孩都像小紅帽那麼白癡好騙。且別說安心這個成年人了,就是相比之下純樸幼稚的蔡襄也不會相信她這一番花言巧語。在現代九十年代出生的那些孩子們就更別提了,要是把她丟到二十一世紀去,還不知道誰是大灰狼誰是小紅帽呢。

  有意思,呵呵,安心想著想著居然傻笑了起來,好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李三娘不知道她在笑些什麼,以為是樂壞了,便也站在一旁陪著笑起來。安心見她笑了,立刻向她揮了揮手張開嘴道:「老板娘,你講的笑話太有意思了,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見。」說完拉起蔡襄一溜煙跑了。只留下那李三娘還未從這突然的打擊中恍悟過來,仍在身後僵著她那張笑臉。

  「你別再笑了好不好?哪有這麼好笑。你的笑聲簡直恐怖啊。」蔡襄奇怪的看著笑得滾在炕上的安心道。

  「拜托……不要跟我說……話。哈哈……」安心吃力的擺擺手,卻怎麼也停不住笑,簡直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快要斷氣的樣子,呼吸困難。

  「神經。」蔡襄不再去理這個一路笑回來的瘋子,忙著進廚房去幫他娘安排晚飯了。

  開飯的時候,一張小小的八仙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蔡襄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默默地感受著空氣裡飄散的那股肉食的馨香。自從爹爹去世之後,蔡襄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麼豐盛的菜餚了,那只是他幼年時在過年祭祖的時候才能看到的場面。

  「謝謝你。」蔡襄忍不住小聲對安心說了這麼一句。

  安心正忙著將一碗雞湯細細地吹涼一匙匙喂給蘇子揚喝,頭也不回地道:「一點也不好笑!」

  「……」蔡襄只好埋頭努力地把自己丟進與食物的奮戰裡。

  一旁的蔡氏看到這種溫馨的家庭氣氛也不禁濕潤了眼眶。這麼多年了,自己辛苦把蔡襄拉扯長大,母子兩人雖然也相互體貼關心,但本來都是訥於言詞的人,不會過分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情。再加上長年累月為了生計煩惱,家裡很少有這種輕松祥和的氣氛。自從安心來了之後,常常嬉笑打鬧聲不斷,平添了許多熱鬧。

  她慈愛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給她碗裡夾了一筷子菜。

  今天安心和蔡襄回來的時候,手裡大包小包的拎滿了東西,還給了蔡氏許多銀子,她一輩子手裡也從來沒捧過這麼多錢哪!那時她簡直都要憤怒了,就在她正要叱問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錢時,蔡襄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將安心怎樣制作香粉,今天怎樣賣東西都講給她知道,這樣她才放下了心,不是不義之財就好。但她堅決不肯收下安心給她的銀子,她窮苦了一輩子,但風骨還在。直到安心幾乎變成扭屁糖滾到她身上不停搓揉著央告,直說蔡襄一直在幫她干活,這錢蔡襄也有一份的,況且她在這白吃白住了一個月,就算是房錢也是要給的。說到後來甚至要拿哭泣來威脅蔡氏了,她才終於肯點頭收下。不是她想為難安心這孩子,實在是她自小就跟著父親在聖賢書裡讀到的——再窮,也不能貪圖別人的錢財,幫助別人,也不求什麼回報。這觀念已經在她的腦海裡根深蒂固了。

  安心手上有了那幾十兩銀子做本錢,很快就在相國寺東門大街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鋪面。她將店名取為「蘅蕪苑」,賣些胭脂香粉正合用,只是不知道一千年後的曹雪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告她侵權。想到這裡,安心不禁偷笑起來,穿越原來還可以用來盜版,也不用擔心被人揭穿。自己肚皮裡的墨水有限,好在詩詞古文倒是念書的時候記了一肚子,不拿來用用豈不是暴殮天物。

  裝修鋪面的那段日子,安心簡直忙得恨不得能夠有分身之術。一方面要設計研究裝修圖紙,另一方面又要趕著制出開張後要賣的各色香粉、香水和一些由中草藥配制而成的養顏護膚的化妝品。雖說有蔡襄在一邊幫忙,可他能幫得上的地方究竟有限。安心在忙到快要抓狂的時候不禁想著日後要是日日如此,還不如讓她去死了算了。她來到古代後最大的願望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在這樣皇權至上,一切都沒有保障的年代裡,私下積聚大量的金錢以備不時之需是極為必要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至理名言。可是安心卻不想有命賺沒命花。她只想當個甩手大掌櫃,除了數錢之外最好不要再干別的事情。如果生意繼續發展下去的話,這樣的想法顯然只能是一個夢想。看來,是有必要培養些自己信得過的人來分擔處理事情的時候了。可是這樣的人去哪裡找呢?

  正在她出神的時候,蔡襄興沖沖跑進來道:「街上有個女孩在賣身葬父。」

  「嗯。」安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突然恍過神來一把抓住蔡襄道:「你說什麼?賣身葬父?」上天真是太仁慈了,真是剛剛打了個呵欠就送來一個大枕頭,安心激動的緊緊抓住蔡襄的手感歎道:「我真是太笨了,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這樣現成的法子怎麼沒想到。」

  「你快放手啦,抓的我痛死了。」蔡襄不滿地嚷道,至於安心說的什麼穿越小說,他壓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快帶我去看看!」安心一把甩開蔡襄的手,也不等他帶路,就自己先竄出了門去,真是個急性子。

  其實剛出門沒走了多遠,她遠遠就看到了前方有一群人在那裡堵著街道圍觀。古人真是喜歡多管閒事,隨便在大街上遇到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圍觀上半天。大概是因為古時候消息閉塞,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是以對這些發生在眼前的不同尋常的事情有著特別的興趣。起碼可以給單調枯燥的生活帶來一些意外的改變,事後又可讓人增為談資,看看又不要錢,不看白不看。

  「讓一讓,讓一讓。」安心是從來不管什麼禮貌客套的,縮著瘦小的身子就往人堆裡鑽。這平時讓她極為討厭的身體,其實在某些場合還是蠻好用的。被擠到的人雖然臉上都閃過一絲慍怒,但是看在她是個小孩子的份上,都沒有人和她計較。

  安心擠進人群裡一瞧,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女孩正跪在大街之上。她低著頭,看不清容貌,只能見到一頭亂膨膨髒兮兮的長發披散到肩頭,身上披麻帶孝,原本瘦弱的身子被那臃腫的衣服一撐倒顯得更加纖細可憐。那女孩的面前擺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因父在異地突染疾病下世,無錢安葬,故賣身葬父,只需十兩銀子買一副薄皮棺材,剩余銀兩還清延醫抓藥所欠之費,便願終身為奴報答恩德。」字跡倒也清新工整,想是請街上賣字先生所寫。

  安心正看得出神,身後追來的蔡襄此時也擠進了人群,默默站到了安心身邊。

  「喂,她這麼可憐,十兩銀子也並不算太多,怎麼沒有人肯幫幫她?」安心壓低了聲音不解地問著蔡襄。

  蔡襄亦在安心耳旁低聲道:「小戶人家哪裡用得著丫鬟,就有心想幫也沒有那些個銀子,幫她葬了父帶回家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誰家養的起?大戶人家一向是在牙婆那裡買賣丫鬟,因為買來的人知根知底,而且想要什麼樣的都可以隨意挑選。價錢也只三四兩銀子,最好的丫鬟也不過賣個七八兩銀子。像她這樣死了親人的晦氣且不說,就是性格德行都沒有人知曉,買回去好便罷,若是不好倒惹出事非來,所以沒人願意買。」

  「哦!」安心了然地點了點頭。

  「小妮子,抬起頭來讓大爺瞧瞧!」這時身旁傳來一個猥褻的聲音道。

  那女子也聽見了,明顯身軀一抖,卻也不敢不從。自己賣身葬父,不讓買主看看又怎能行,只得緩緩抬起頭來。乍看之下模樣倒也清秀,只是眼睛哭的紅腫,此時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拋頭露面更覺狼狽,面上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6 02:39 PM

第十章 路見不平

  「小模樣兒長的還不錯。」那個猥褻聲音的主人,一個二十多歲身著錦衣的青年正用手托著下巴色瞇瞇地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著那個女孩。

  他身旁一個看起來像是幫閒的家伙搭腔道:「現下瞧她一副骯髒模樣,買回去用藥面好好洗上幾天保證全身光淨潤澤,臭氣粉滓皆除。嘖嘖,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看起來就是水靈。少爺這回倒是撿著寶了,這種鄉野姑娘定是別有一番風味。」說完也笑了,聲音尖銳短促配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簡直說不出的淫褻。

  那賣身葬父的女孩聽見他們的話語,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片紅暈,低下頭,羞憤恥辱地攥緊著拳頭。淚水,慢慢滑過臉頰流淌到地上。

  而圍觀的眾人表情各異,有厭惡地皺起眉的,有嬉笑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別過臉去不忍的。

  那錦衣青年隨手拋出一錠銀子,正滾到女孩腳下,涎著臉道:「跟少爺我回去吧!」

  安心瞧了瞧那錠銀子,約摸只有三四兩的分量,不禁心下大怒,這惡少也欺人太甚了。

  那女孩也不說話,也不起身,只是不停磕著頭。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怎麼?嫌少?」那錦衣青年瞪起了眼。

  「嗨。少爺賞你的還不快收下謝賞?」那幫閒的挽了挽衣袖大有就要出手的模樣道:「學聰明點,把少爺伺候好了有你的好處。」

  那女孩還是不出聲,只是一邊流淚一邊磕著頭。

  安心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將她扶起怒道:「給這樣的東西磕什麼頭?跟我走,你爹的喪事我來替你料理!」

  「小姑娘一邊玩去,別在這搗亂。」那幫閒的瞧了瞧安心道:「倒也有幾分顏色,大了想必也還不錯,難道你也想跟著這姑娘一塊伺候咱們少爺去麼?」

  人群裡暴發出一陣笑聲。

  安心理都不理他,隨手撿起那一錠銀子往那錦衣少爺懷裡扔去笑道:「收好你們的破銅爛鐵。」

  那女孩正是百般無耐萬分羞辱之時,安心過來扶她,她也不再思想些什麼,便順著站了起來。先跟這小姑娘走了再想法子。

  那錦衣少爺伸手一把握住銀子,正要開口,忽然臉上神色大變,額角滴下汗來,斷續道:「你……你使了什麼手腳……」

  安心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故作大驚失色道:「哎呀!我先前撿銀子的時候,好像不小心把一小包毒蠍粉給撒上去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全身好像被十幾只蠍子一起蜇咬呀?」

  那錦衣少爺一聽,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面色發青。毒蠍粉,聽名字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了。蠍子巨毒誰都知道,被蜇上一口已是疼痛紅腫難當更何況十幾只蠍子在身上不停地蜇咬。他這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蜷縮在地上痛的一個勁打滾。

  那幫閒的好像也被嚇傻了。想去攙扶那錦衣少爺又想著是不是該先向安心要了解藥。一時之間愣在那裡手足無措,目光望向安心卻是哀求。

  安心笑嘻嘻道:「看我作什麼?」俯下身子問那錦衣少爺道:「是不是很痛哦?我可不是故意的,原本想給你解藥的,可是一時之間忘了放在哪了。」

  那錦衣少爺早就痛的快昏過去了,安心說什麼他也無力回答了。倒是那幫閒的趕緊上來陪罪道:「都是我這張沒輕沒重的嘴說出話來污了姑娘的耳,我該死!我該死!」說著就抬手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懇求道:「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把解藥給我家少爺吧。」

  安心也不理他,扭頭抬手捏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那幫閒的一看頓時明白了,趕緊從身上掏出所有的錢來雙手捧到安心面前道:「今兒出門沒多帶,這些小意思姑娘拿去買零嘴兒吃吧。」

  安心瞄了一眼,丫丫滴,才幾串錢就想打發本姑娘,當我是要飯的麼?她冷哼一聲拉起那賣身葬父的姑娘抬腿就走。

  「等等……姑娘請留步,還有還有……。」那幫閒的趕忙去掏那錦衣少爺的荷包,不住嘴念道:「少爺你忍一忍啊,小人這可得罪了。」他將那錦衣少爺身上所有的錢也都掏了出來遞給安心。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了,萬一這小姑娘一生氣走了,自己帶著這半死不活的少爺回去可怎麼交代。

  安心聞言停步又向他手上瞄了一眼,估摸著有個十幾兩銀子便站住了腳笑道:「這裡這麼多人可都瞧見了,這可不是我趁火打劫啊!」

  蔡襄在旁邊聽得快要昏倒,這麼明顯的敲詐,還好意思說不是打劫,安心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而那個女孩一直低著頭不作聲,眼裡還帶著淚花卻隱隱閃爍著一絲笑意。

  那幫閒的忙道:「是!是!姑娘怎麼會趁火打劫,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孝敬姑娘的。還請姑娘給小人個面子收下吧。」

  安心滿意地點點頭歎口氣道:「罷了。原本看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份上我也該救他一救。只是我這毒藥和解藥配起來也頗不容易,這點碎銀就將就著貼補貼補吧!」她說著伸手將錢接過來揣入懷中。滿嘴的仁義道德,當著這麼多人一點都不臉紅,倒仿佛那毒壓根不是她下的。

  「喏。解藥。」安心掏出一小包東西向著那幫閒的扔了過去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服下解藥之後三個月內不得吃葷喝酒也不得……那個……你清楚?」

  「清楚!清楚!」那幫閒的接了解藥忙不迭跑到錦衣少爺跟前給他喂下。那公子哥兒幾時吃過這種痛楚,別說安心恐嚇他說三個月不得沾葷喝酒近女色,就算是一年他也絕對不敢去碰。這痛簡直讓人痛不欲生,他可不想再受一次。

  「沒別的事那我可走了!」安心扔下一句話,拉上那女孩和蔡襄轉眼就走了個沒影。這時候大伙都忙著看那錦衣少爺服了藥後有什麼反應,誰也沒空沒膽敢說一個不字。

  回到店內,那個被「撿」回來的女孩就忙著要給安心磕頭。安心慌忙拉起她道:「別別,我可受不起。這些銀子你先拿去安葬你父親吧。」說著將偷蒙拐騙來的銀子一股腦都交給了她。

  「姑娘的大恩大德蘭汀無以為報,只是我這一去也得好幾日才能回來,還是請姑娘找個中人寫張賣身字據吧。」那女孩見安心不讓她磕頭,便也不勉強,反正日後跟定了她,要報恩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急在這一時。

  「賣身字據?用不著這東西,我給你銀子也並沒有要你賣身報答。你回去要是還有親戚好友就去投奔他們吧,要是無處可去我這裡也歡迎你。」安心一開始的確是有過想要將她收為心腹的念頭,但她畢竟不是古時候的人,知道自由對一個人來說有多大的意義。她不忍心這麼一個如花年華的女孩將這一輩子的時間都用來報答她這一份小小的恩情。她微笑道:「我叫安心。蘭汀是你的名字麼?起的也不俗了,你認字?」

  「嗯。」蘭汀點點頭道:「家父原先是個教書先生,蘭汀小時候也曾跟著學過幾年,不過略微識得幾個字,念過幾本書罷了。」說到這裡不禁有些黯然,低頭道:「請姑娘收留我吧,我實在是無處可去了,況且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姑娘的恩德是一定要報答的。」

  「你別難過,既然無處可去,那就在我這待下吧,我還正好缺人手呢。你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什麼時候想走,告訴我一聲也就行了。」安心勸慰道:「只是別成天把什麼恩情之類的言語放在嘴邊。路不平,有人踩!我只不過正好遇見幫個小忙而已。你就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好了,一切隨意隨心。」

  「就是就是!她這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今天遇到了這事是肯定要攙和上一腳找找樂子的。你要是為了這個來報答她,那才是劃不來呢。」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沒有?剛才在街上那人侮辱我你在一旁跟沒聽見似的,我還沒找你算帳呢!」安心一轉身立馬換了一副霸王龍的臉孔,伸手又往蔡襄頭上敲去。

  「別!別!你以為不會痛的麼?再敲就敲傻了。先前我那不是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你麼?我不說話你才好借題發威啊!」蔡襄可憐兮兮地抱頭躲閃,只是言語裡還不甘心的要調侃安心幾句。

  「丫丫滴,我還不知道你麼?你是一有事就躲得比什麼都快,事後又跳出來說嘴。」安心憤憤地追上蔡襄將他護住頭的手拉起,狠狠地在他腦袋上敲了幾下。雖然她很懶,師傅教的功夫沒練過幾回,但是要對付蔡襄這樣的菜鳥還是極為容易的。敲完得意洋洋道:「你能逃到哪去?敲起來跟敲樹干沒什麼區別。我說你怎麼一向呆頭呆腦的,原來是個榆木腦袋。」

  蘭汀原本滿懷愁緒地站在一旁,見他們如此孩童般的玩笑吵鬧也不禁臉上帶了絲笑意。

  安心出夠了氣,也不管蔡襄在一邊嘟囔抱怨些什麼,將手對著他揮了揮道:「你去後院打掃間屋子出來給蘭汀住。」她原本租鋪面的時候就考慮到了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貨物的存放,伙計的住處,所以找了間稍大帶著單獨小後院的雙層鋪面,現在只要安插蘭汀一個人自然毫不困難。

  「姐姐不用了,蘭汀住在下房裡就行了,等我回來的時候自己打掃吧,不用麻煩這位小哥了。」蘭汀在一旁柔聲說道。

  「叫我安心就好了,這個家伙叫蔡襄,你也直呼其名就行了,不用這麼客氣。」安心想著自己比她年紀大,被叫一聲姐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現下這具身體的年齡可比蘭汀小的多,不好意思占人家便宜,讓她叫名字就得了。

  安心想了想又道:「以後你千萬別這麼客氣,也別把自己當外人,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你要老這樣,我可受不了。」丑話可是要先說在前頭,古人這些文縐縐的繁文縟節簡直折磨死人。原本還想著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上撿著個寶貝了,可是識字的女孩更是講究這些,還是要讓她盡快習慣才好,不然每天住在一處也跟見了外人似的說話咬文掐字多沒意思。

  蘭汀倒也聰明,見安心的性子隨合,不喜歡這些虛套俗情,當下便笑著點頭答應。原本她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跟著父親在小村莊裡住慣了,見人說話也沒太多講究,安心這樣的性子倒讓她自在了許多。

  三人又隨意聊了幾句,蘭汀便告辭先行去料理父親的喪事了。蔡襄望著蘭汀走出店門的身影發了一會呆。安心在旁見了只是笑,不知道這個家伙是不是到了思春的年紀,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真的有戀姐情結,見到略為標致些,年紀比自己大的女子總是這樣一副依戀不捨的模樣。

  「回魂兮!」安心將手在蔡襄眼前擺了擺道。

  「別鬧!」蔡襄臉紅紅地回過神來,支吾著在一旁坐下。

  「喜歡她麼?」安心向著蘭汀遠去的背影努了努嘴。

  「瞎說什麼,我是在想她的身世比我還要可憐。」蔡襄的臉更紅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安心笑著從袖中掏出一包蜜餞,拈了一顆青梅丟進嘴裡,含含糊糊道:「蘭汀這女孩長得還真是蠻水靈的,這回可是撿到寶了。」

  「真不知道你滿腦子除了吃喝還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蔡襄不滿道:「你以為人家像你一樣瘋瘋顛顛麼,這種話可別亂講,壞了人家閨譽可怎麼辦?難道要像你一樣嫁不出去麼?」

  安心聽了這話噗哧一笑,嘴裡的蜜餞差點沒噴了出來,定了定神道:「嫁不出去?切!天下只有我瞧不順眼的人,還沒人敢瞧不起我。好啦,看你這樣維護人家的份上,我就不跟你開玩笑了。我腦子裡想的事情是你能明白的麼?你要明白天才和蠢才的差距,別把自己的豬腦子當人腦使。」

  「……」蔡襄郁悶的又說不出話來了。斗嘴,他一向是斗不過安心的,天知道她腦中怎麼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詞匯和怪異絕倫的念頭。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8 01:04 PM

第十一章 平地風波

  蘅蕪苑開張第一天,門前冷落車馬稀少。

  安心坐在店鋪中看著貨架上滿當當的一排排瓶瓶罐罐忍不住埋頭呻吟。這可是她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做出來的,時間有限,這些不是什麼上好的貨色,但比起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女子化妝用品來說可算是與眾不同了。胭脂顏色、種類繁多而且還添加了各種不同的清淡花香,除去常用的香餅、香丸之外還有少許在古代少見的香水。這些香水氣味有的濃郁有的淡雅,就連色彩也不盡相同,只可惜這個年代還沒有玻璃,安心也沒有足夠的財力來購買小巧透明的水晶瓶,只能用普通的瓷瓶來替代,是以看上去並不如何誘人,排放在那裡甚至讓人不知道那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哎!開張都大半天了,還沒有一個人進來過,怎麼辦?」蔡襄苦著臉坐在一旁問安心。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安心淡淡丟下一句,腦子卻在不停轉動。宣傳!一定是沒有宣傳啦。現代任何商品只要做了廣告就會有人知道,古代通訊落後,看來要做廣告就只能靠人力來傳播散布。舌燦蓮花、咳唾成珠,言語的力量是強大的!只要能夠利用好,指定用不了幾日整個東京都會知道有這麼一家貨色珍貴稀奇的脂粉店。

  「喂,蔡襄,你去幫我找些小乞丐來。」安心心裡盤算了一陣開口道。

  「干嘛?你要開慈善堂?再沒有生意,我們自己都要去沿街乞討了。」蔡襄有些不解。

  「叫你去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安心再一次顯露出她暴力的一面。

  既然吵不過安心也打不過安心,蔡襄除了乖乖聽從她的命令之外別無選擇。好在前些日子他混得也跟乞丐差不多了,倒也認得幾個常在附近街面上乞討的小丐。不多時工夫他就帶著三四個小乞丐從門外溜達進來了。

  「喏,這個拿去抄寫一千份!」安心見蔡襄進來,伸手在桌上扯過一張墨跡未干的紙遞給他道。

  「什麼!一千份!」蔡襄瞅了一眼字跡亂七八糟卻寫得長篇累牘的紙張頓時變了臉色。

  「干嘛一副受了天大驚嚇的表情,不過才一千份嘛!」安心丟了個白眼給他,古代沒有復制機,只好借用下蔡襄這個寫字天才的勞力了。毛筆寫起字來太折磨人了,她可寫不出那種蒼頭小楷,雖然看起來滿滿一整張紙的字,仔細數數還沒到五百個字呢,再說這年代還沒標點符號,蔡襄可占了大便宜了。要是給安心一台電腦,她估計能打出上萬字的宣傳廣告來。

  蔡襄嘟囔著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正要收拾紙張去寫字,安心又扯住他道:「這幾個就是你找來的人麼?嗯,看上去還都蠻機靈的,你帶他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吧。」說完對著那幾個小丐道:「一會吃完東西有些事情要麻煩你們去做一下,就當是我顧雇傭你們吧,這幾天吃喝我全包了,每人一天五十枚銅錢作為工錢。」

  小丐們原本過的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也不求別的,只要每天能吃飽肚子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一聽安心不但包他們吃喝而且還給工錢,一個個都笑逐顏開,忙不迭道謝。五十枚銅錢呀,可以買一兩斗大米了,這對終日餓著肚皮的乞丐們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可是蔡襄聽完就更郁悶了,氣呼呼道:「為什麼又是我!」

  安心一臉驚異道:「不是你難道是我?」說著腆著臉笑道:「能者多勞嘛。你也看到我的字了呀,除了你估計這世上也沒多少人能夠看得懂了,當然你來寫。還有,我可是姑娘家,你難道讓我帶著他們去大街上四處逛蕩麼?讓人看著成什麼話嘛,遭人非議!遭人非議!」說著,她裝出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還狠狠加重了語氣,心裡卻在偷笑。放著這麼個苦力不用難道要自己去跑腿?這就是腦力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的最大區別,自己想到什麼只要囑咐一聲就得了,自然由蔡襄去賣力。

  「哼!」蔡襄哼了一聲,明白安心在剝削他的勞力。遭人非議!說的多名正言順的,成天見她在街上亂逛,把他跟僕人似的使喚也沒見她有什麼顧忌,這個時候倒把大道理搬出來了。

  安心的宣傳大法在古代還是蠻有效的。她讓蔡襄寫了許多份傳單,叫那些小乞丐們滿大街小巷的貼。多余的便讓蔡襄站在店鋪大門外向行人派送。一兩日後店內便門庭若市,擠滿了愛俏的女子和浪蕩的富家少爺。

  其實論起來安心真是夠得上奸商的名號了。她賣的東西開價極高不說,還竭力運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將貨物吹得天花亂墜,簡直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就這樣,還真讓她賣了不少不含珍珠的「珍珠茉莉香粉」,不含人參的「人參養顏潤膚水」,不含靈芝的「靈芝烏發藥水」出去。蔡襄看著這情形在一旁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流進口袋裡呀,今後的生活可就有保障了。

  忙碌了一天下來,安心在店裡站到腿都軟了,整個人癱在椅子裡不停呻吟,時不時還要抱怨一下蔡襄的笨口拙舌幫不到自己的忙。蔡氏寵溺地看著她溫和地笑了。她知道安心這是為了他們今後的生活而在努力賺錢,知道安心是不願意把內心的焦慮表現出來讓他們跟著一起擔心,因為安心平日裡不時望向蘇子揚的眼神裡總帶著濃濃的關懷與一抹不易覺察的擔憂與無奈。

  三個月過去了,東京城裡的大街小巷時不時總能看到一些聚在一起閒聊的女人們眼中閃爍著興奮莫名的光芒。她們都是在談論蘅蕪苑裡又出了哪種新款的化妝品,價錢高得驚人;哪家誥命夫人最近去參加什麼宴會臉上抹了蘅蕪苑中哪款胭脂,更顯得人如嬌花,顧盼生姿;東京城裡雙鳳樓的頭牌綺玉姑娘又擦了蘅蕪苑出的某款香水,引得那些嫖客們如癡如狂不惜一擲千金。雖然自己不一定買的起,但是了解談論一番也能從中得到無限的樂趣。女人,總是愛美的,對於談論流行的東西也從來不會吝惜自己的口水。

  安心自是大為高興,眼見著白花花的銀子水似的往自己口袋裡流淌,她數錢數到手抽筋的願望算是實現一半了,沒實現的那一半是因為她實在忙到沒有時間去數錢。

  蘭汀早就安葬好自己的父親住到了蘅蕪苑中,現在正在努力學習安心教給她的各種胭脂、香粉和香水的制作方法。這些東西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並不簡單。因為用材要精選,用量要精確,那些舂、磨、攪、濾、晾、壓等等工藝都需要充分的把握好時間和程度。稍有偏差做出來的成品色澤香味就差很多了。好在蘭汀是個溫和細心的女子,學起這些來非常快,讓安心頗為滿意。看來這些煩人的事情不久之後就可以全權交給蘭汀處理了,自己只需要偶爾配幾種新款化妝品就可以翹腳悠閒了。她又請了幾個口齒伶俐討人喜歡的伙計幫忙招呼客人介紹貨品,身上繁重的擔子才總算能夠卸一些下來。至於蔡襄,這個沒啥用處的家伙,一早就讓她趕去讀書寫字,百無一用是書生,讓他當個擺設無用到底好了。

  店裡生意好轉,又有了錢,安心表面上看來是成天笑逐顏開,無憂無慮,可事實上心裡卻還有著很深的擔憂。蘇子揚中的毒她想了很多法子都沒有效果,她知道這種毒拖的時間越久就越難以治愈。長期不能動彈,蘇子揚的肌肉四肢都會萎縮,到時就算治好了,也成了半個廢人。看來是需要找個時間出去尋訪一些名醫來瞧瞧了,光靠自己這一身半吊子的醫術是不行的。

  雖然安心腦子裡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但蘇子揚每日都需要人來照顧,喂飯、喂水、解手、擦身,這種親暱的事情讓女子來做未免太過尷尬。除非蘇子揚毒解之後將那女子收為小妾,否則豈不是害了人家,人言總是可畏的,安心也不想因為這樣便多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師娘。於是她特意找了個行事穩重的小廝來伺候蘇子揚,除了每日例行之事外安心還要求他每天早中晚給蘇子揚按摩三次,幫助他運動全身肌肉,活絡經脈。這可是個體力活,一般女子也伺候不下來。

  安心有時想想自己簡直就要成了一枚陀螺,天天在那轉個不停,哪都離不了她。旁人見她吆三喝四,指揮若定,好像風光無限的樣子,其實壓根就是一枚螺絲釘!一枚蘇子揚和蔡家專用的螺絲釘。為誰辛苦為誰忙呵!安心長歎一聲,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正要伸伸懶腰就見蔡襄從前面鋪面裡跑到後院來了。

  「你又有什麼事啊?」還沒等蔡襄開口,安心便懶洋洋地問了一聲。

  「那個脂香齋的老板娘上門來鬧事了,前面店裡亂成一團了。你快去看看吧。」蔡襄一把拉起在椅子上癱成一堆的安心。

  「什麼脂香齋?和我們有關系麼?」安心一時沒反應過來,緩了緩神才想起前幾個月想要哄騙她的那個打扮艷俗的半老徐娘。「哦,是她啊,那個叫李三娘來著的是吧?她倒真是好興致,走,去瞧瞧。」有熱鬧可湊安心頓時來了精神,只是人家可是上她店裡鬧事來的,不知她高興些什麼。

  兩人步入店內,就見那個李三娘正指手畫腳說得唾沫橫飛的模樣,店內尚有不少客人,聽她說到厲害處都附合著不時倒抽一口冷氣。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脂香齋的三娘呵,真是稀客稀客。」安心一臉笑意迎了上去。只是這開門詞兒說的有些別扭,怎麼都覺著有一股子電視劇裡妓院老鴇的腔調。

  李三娘眼神一轉便瞧見安心站在了她身旁,立刻找到了目標,一張大嘴又在安心面前張張合合起來。她一把扯住安心道:「來得正好!我可是有一事不明白特地上門來請教掌櫃的。」

  安心不經意地揮了揮衣袖,將李三娘隔在身側三尺之外方才笑吟吟道:「三娘有事盡管開口,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三娘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盒脂粉,看模樣正是安心店內賣出去的「珍珠茉莉香粉」,她將盒蓋打開遞到安心眼前道:「正是要請教掌櫃的,此粉何名?」

  「珍珠茉莉香粉。怎麼?」安心瞥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哼哼。這也能叫珍珠茉莉香粉?」李三娘一臉抓到把柄的得意模樣,冷笑道:「我可是請了東京城裡好幾位有名的大夫瞧過了,這裡頭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珍珠,你這不是騙錢蒙人麼?」

  安心皺了皺眉,還未開口就見李三娘跟變魔術似的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檀木盒子,打開裡頭盛的是胭脂膏子,又問道:「這也是你店裡賣的吧,叫什麼名兒?」她也不等安心說話了,徑自往下接著道:「是叫茯苓胭脂膏對吧?可是一樣,裡頭壓根沒有一點茯苓!」說完她又轉身面對著店裡的那些客人極具煽動性地叫嚷道:「大伙評評這個理,她這店裡的東西賣的這樣貴,多則數十兩銀子,少則五六兩銀子,可是這些東西哪裡值這許多錢?都是最便宜普通的材料卻賣出珍珠人參茯苓的價!」

  周圍一陣切切私語。但來安心店裡的都是些官吏、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一個個平日都目不斜視,言詞謹慎,自然不會沒有風度地跟著起哄,只是望向安心的目光裡都帶著幾分疑惑。

  安心還沒有著急,蔡襄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挺身而出道:「李三娘,你是瞧見咱們生意興隆眼紅了吧?故意來這裡造謠生事!咱們賣的脂粉用什麼材料輪得到你來操心麼?周瑜打黃……」

  「蔡襄,閉嘴!」安心趕緊打斷這家伙的胡言亂語,要是讓他把那句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全了,那不就等於不打自招了麼?以前擺地攤是小打小鬧,隨意漲價降價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現在蘅蕪苑已做出名氣了,商人最重要是講誠信,最忌諱就是假冒偽劣。自己店裡的東西只要貨色好,價格開高一點倒沒有什麼,但要是這以賴充好的名聲傳了出去只怕以後生意就做不成了。

  李三娘見安心惱怒,更是得意洋洋道:「怎麼?不讓這位小哥繼續往下說了?那麼倒要聽聽掌櫃的對此事有何解釋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8 01:05 PM

第十二章 干卿底事

  「三娘又有何證據說本店賣出的脂粉裡並沒含有珍珠茯苓呢?空口無憑,你就算說你找了十位有名的大夫驗定過也無濟於事。」安心淡淡瞅了李三娘一眼,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知道你這丫頭不好對付。」李三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著門外叫道:「請各位大夫都進來吧。」

  她話音剛落,便從門外陸續進來了幾位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

  安心若無其事地與他們見了個禮,開口問道:「不知各位大夫是用什麼法子來鑒定我這店裡的脂粉的?」

  那幾位大夫相互對看了一眼,內中一位削瘦臉龐,頷下微須的中年大夫站出來道:「這珍珠和茯苓碾磨成粉混入脂粉中原本是難以查驗出來的,卻不知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人生來就會緣由碰觸某種物事而致疾?」

  安心心裡咯登一下,暗想不妙。原本仗著對醫術的了解有恃無恐,知道宋朝這時候根本沒有辦法鑒定出混在其它物事裡的珍珠粉和茯苓粉,卻沒想到還有過敏反應這一說法。她內心雖然慌亂面上卻仍是帶著淡定的微笑。

  那大夫瞧了安心一眼,接著道:「我等數人經年行醫,自然常常遇到此等人。從內中找出幾個對碰觸珍珠和茯苓會不適或患病之人卻還不是件難事,這兩種可都是常用之物。」他頓了頓見安心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不得不接著往下說道:「城南王虎服用或塗抹珍珠粉末會患病,城西黃德慶服用茯苓亦會患病,而他們試用了貴店的脂粉之後卻都沒有任何不適,是以貴店賣出的這些脂粉之中定然沒有珍珠和茯苓。這裡幾位都是見證。」他說著指了指身邊一同進來的那幾位大夫。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目視安心想瞧瞧她到底有何反應。

  安心低頭凝想片刻道:「那會不會是他們原先對這些東西有不良反應而現下卻沒有反應了呢?」這倒也不是多此一問,很多人對某些藥物過敏是因為自身免疫問題,未必會長時間對一些不易引起過敏的藥物敏感。

  那大夫默然搖了搖頭,身邊另一位大夫插話道:「我們用純珍珠茯苓粉試過了。」

  嗯?純?安心腦中靈光一閃,仿佛是抓到了什麼關鍵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蔡襄見她一個勁低頭悶想,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剛要開口便覺頭上一痛。只見安心笑吟吟地瞧著他,眼神裡多了一份從容與自信,不由將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

  「那麼,純度不同,用量不同會不會有不同的反應呢?」安心直視著那大夫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

  「這個……」那大夫又與另幾位大夫對望了一眼方道:「沒有試過,也許會出現這種狀況。」

  安心點了點頭道:「那可否請大夫將那兩人領來這裡,再從藥鋪子裡取些珍珠茯苓粉,咱們當眾試過?」她讓那幾位大夫親自從藥鋪裡取珍珠茯苓粉,他們取來的肯定是純粹的真貨無疑。面上瞧來仿佛是為了讓眾人放心,背地裡卻打著小算盤,因為她這裡即使有珍珠和茯苓也壓根來不及磨制成粉末。

  那大夫遲疑了一陣點了點頭,和眾人商量了一會,分頭去請人取藥。安心在一旁忙著招呼店內的客人,指使著蔡襄和伙計們趕緊去多搬幾張椅子來讓她們坐下。李三娘見事情有變,也不知結果是好是壞,只是一個人訕訕地干站在那裡。

  好大一會工夫,那幾個大夫才又帶著兩個人回來了。那個削瘦臉龐的大夫將珍珠茯苓粉遞給安心道:「這是我們店內上好的珍珠茯苓粉。」說著側了側身道:「王虎和黃德慶我都請來了,姑娘可以開始驗試了吧。」

  安心瞧了那兩人一眼,見都是平民市井之人不覺微微有些奇怪。珍珠和茯苓雖然不是什麼價值萬貫的東西,但在古代無法人工培植,都是純天然野生的,摘采挖掘起來並不容易,是以價錢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用得起的。這不像人參,有延年吊命的功效,普通人患病時偶爾還能用上一些。這兩人看來平常之極,也是為生活奔波勞苦之人。大男人家,平日裡誰會花大價錢去買些珍珠和茯苓來養顏?既不會去買,又怎能知道他倆會對這些東西過敏?

  安心暫時壓下心裡的疑慮伸手接過珍珠茯苓粉,吩咐蔡襄去後院取一些零散還未曾包裝精制的香粉和胭脂來。

  過後,她將香粉和胭脂給店內客人和幾位大夫過了目,眾人都點了點頭,表示這的確是蘅蕪苑中所發賣的貨色。安心笑笑,將脂粉分成兩份。又用小匙挑了一些珍珠和茯苓分別混入一份香粉胭脂之中,攪和拌勻,邊操作邊說道:「其實這珍珠和茯苓不應該這樣隨便加到香粉胭脂裡,實際工序要比這復雜許多,效果才會更好。當然,這是本店的不傳之秘,現下卻是不能夠讓眾位知曉了。」果真是奸商本色,這種時候還不忘打廣告,增加脂粉的神秘感。那些女客聽了心裡卻更覺得這脂粉的珍貴難得,制作起來既然如此麻煩,那麼價錢高些也是應當的。

  安心故意將攪勻的時間拖得長長的,直到看到眾人面上都帶了一份不耐煩這才慢悠悠停了手歎口氣道:「勉強可以了,將就使吧。」

  她走到王虎和黃德慶面前緩緩施個禮道:「得罪,請將臉湊下來些,要不請坐到那邊椅子上吧。」安心現在那五短身材還的確是夠不著人家的臉。

  兩人依言坐了下來,將臉湊到安心身前。安心用一方絲棉沾了些混入珍珠茯苓的香粉胭脂,挨個抹到兩人的左邊臉上,又取另一方絲棉沾了些未曾加入珍珠茯苓的脂粉抹到了兩人右邊臉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瞧著那兩人的臉,雖說兩個大男人往臉上塗脂抹粉的未免可笑,可眾人此時都無心去留意這些。片刻工夫,只見那兩人左邊面上都起了大小不等的疹塊,發癢紅腫,而右邊面上卻都完好無損。

  一時間店內靜寂無聲,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將目光轉移到安心面上,想要瞧她怎麼解釋。蔡襄尤為擔憂,不自覺地悄悄站到安心身前,仿佛要替她遮擋去眾多或氣憤或得意的目光。

  李三娘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方才笑道:「掌櫃的此刻還有何話說?這兩人右臉上抹了貴店的脂粉並無不適,可抹了混入珍珠茯苓的左邊臉上卻起了紅腫,這是否可以認定貴店所賣的脂粉中並未含有珍珠茯苓粉呢?」

  安心並未如同她想象的那般沮喪憤恨,依舊帶著淡淡然的微笑,將剩下的珍珠茯苓粉拿起,不屑的目光望向那幾位大夫。那幾位大夫在她的凜然的目光下不禁有些微的瑟縮。安心將那些珍珠茯苓粉分開倒在兩個碟子中,悠悠然道:「幾位可真是受人之財忠人之事,可惜卻打錯了算盤。」

  李三娘忍不住叫囂道:「你別再找借口了,大伙都是親眼目睹,難道還能賴你不成?你現下說什麼都無用了。」

  安心笑笑不與她一般計較,指著那兩個碟子說道:「珍珠和茯苓粉氣味淡薄,上等的珍珠茯苓粉甚至嗅不出味道。可是眾位可以將那碟子拿起聞聞。」

  幾個女客遲疑著圍到碟子跟前,依次拿起嗅了一回。

  安心笑道:「是否感覺到有股子淡淡的魚腥氣味?」

  女客們都點了點頭,內中一個纖弱嬌俏的女子道:「是有股子魚腥氣味,很淡。若你不說,我也未必會留意。珍珠茯苓我們常用,卻不曾聞到過這種味道。難道這裡頭摻雜了些別的物事?」

  安心拊掌笑道:「那就要問問這幾位大夫了。問問他們到底在這裡頭加了些什麼。」說著望向他們。

  幾位大夫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解釋。安心見他們都不言語便自行說道:「珍珠茯苓都有凝神鎮定的功效,用者極少會出現不適的症狀。可是魚腥草卻又不同了,對這種氣味濃烈的草藥許多人用了都會有不適的感覺。」說著她頓了頓笑道:「你們很聰明,在這裡頭摻了些許魚腥草粉,這樣不論我用量多少,這兩位對魚腥草強烈敏感之人都會臉上起紅腫疹塊。眾目睽睽之下,我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只是你們卻忘了魚腥草氣味太過強烈,而上等珍珠茯苓卻淡而無味,雖然只摻了少許在裡頭,聞起來還是有淡淡的腥味。對於不懂醫道之人也許很容易就瞞混過去,可惜,我恰恰知曉一些醫藥之術,雖談不上精通,但各種藥草的氣味還是分辨得出來的。」她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李三娘一伙,譏笑道:「怎麼?看我是個小小孩童就好糊弄不成?用這種小把戲來騙人。你們瞧瞧自己找來的這兩人像不像是會用珍珠茯苓的人?既然不用,你們又怎能知曉他們使用珍珠茯苓會不適?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了,這才細心留意了下你們送來的珍珠茯苓粉,果然不出我所料。」

  蔡襄此時對於安心簡直就是崇拜了,她那一張嘴真是顛倒黑白是非,能將假的都說成真的,那幾個家伙竟然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弄花樣,真是不知死活。他眼神閃亮亮地候著安心將一番話說完,趕緊在旁遞過一盅茶讓她解渴。

  這時李三娘眾人的臉色簡直就是灰敗了。雖然這仍然無法說明安心賣的脂粉裡是否含有珍珠茯苓,但他們做假敗露,眾人自然只想到是他們使出下三爛的手段來造謠搶生意,再想不到其實他們說的也未必是假的,只是用的手段方法不當導致信譽大跌無人相信而已。他們原本想要破壞安心的信譽讓她無法做生意,誰料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這以後誰還會去脂香齋買東西?誰還敢去找沒有醫德的大夫瞧病?

  安心撂下茶盅哼哼冷笑兩聲道:「這下眾位沒有說的了吧!蔡襄,送客。」可惜她要開著店門做生意,不然倒是想說——關門,放狗。

  當李三娘灰溜溜低著頭從安心身邊走過的時候,安心壓低嗓子用只有李三娘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呵呵,不瞞你說,本店賣的脂粉裡的確沒有珍珠人參這些貴重藥材,否則我賺什麼?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又無法驗證,現下還有人會相信你麼?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好自為之吧!」說完她拂了拂衣袖再也不瞧他們一眼,徑自往後院去了。

  李三娘咬牙切齒,滿腹怨恨地呆站了半天,卻又不敢發作,只得跟在那些大夫身後也走了出去。

  這次的事情過後,蘅蕪苑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就連宮中的後妃或是宮女也時常托了太監出宮時捎帶幾盒脂粉回去。那些同行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蘅蕪苑門前車馬如流,背地裡咒罵嫉恨著安心搶了他們的生意,卻不敢再來找麻煩。大家都知道蘅蕪苑的掌櫃雖然是個小女孩,卻心機詭詐,口齒靈便,十個大人也未必能斗得過她,只要一個不小心反倒著了道,像李三娘那樣把自己給整慘了。幫她設計安心的那幾個大夫,直到現在還在後悔當初怎麼就財迷了心竅,貪圖那幾兩銀子的謝禮弄得現在連鬼影子都不上門了,再這樣下去只得收拾細軟卷鋪蓋到別的地方去行醫了。

  蔡襄這般年紀正是要立志讀書的時候,安心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未來的大書法家給扼殺在脂粉堆裡,於是跟蔡氏商量之後決定將他送去會心書院念書。此後每隔一月方能回來一次,這對從小沒有獨自一個人生活過的蔡襄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娘親。直到安心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讓蔡氏連一根頭發絲兒也不會損傷到,這才依依不捨告別了家裡。

  蔡襄走後安心沒有了可欺負的人,家裡頓時冷清了不少。蔡氏每日除了烹調一日三餐之外,安心不願意她再操勞,倒讓她坐立不安十分不慣。好在多了一個蘭汀,閒暇時常陪著蔡氏說話解悶兒,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

  店鋪生意上了正軌,安心也不用再操心太多。平日裡只要一得了空閒便埋頭躲在自己的屋子裡研究新的化妝品。她甚至把現代的面膜、洗面奶、眉筆、睫毛膏都想法子做了出來,雖然比不上現代工藝的講究精致,在這個年代也算是別出心裁、標新立異了,為女性的美容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有時她自己想想也覺得奇怪,在現代的時候,她壓根就可算是個假小子,從來不愛擺弄這些玩意,每天都是素面朝天,她甚至覺得化妝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可現在她卻把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大概也只能將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歸結到金錢上頭去了。看在白花花銀子的份上!她想她是掉進錢眼裡出不來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8 01:07 PM

第十三章 擇肥而噬

  天聖二年秋,東京。

  蔡襄此次從書院回來的時候滿臉興奮之色,身後還跟著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他將那少年帶到眾人面前,介紹說這是他在書院最好的朋友——蘇舜欽。這次回來便邀他同來作客。別人聽了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替蔡襄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高興。唯獨安心,瞪大著眼,走到蘇舜欽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許久,看得人家以為自己穿錯了衣裳或是身上沾了什麼污穢,尷尬得臉都快紅起來了。

  蔡襄一把將安心拉開道:「你做什麼?沒看見過帥哥麼?」這話他是跟安心學的,安心常常在蔡襄看著她的時候嘴裡冒出一句——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麼?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安心待在一起時間久了,想要不受到她「污染」都不太可能。

  「呵呵,沒什麼。」安心打了個哈哈掩飾道。

  「肯定有古怪。」蔡襄不信。

  「反正和你沒關系。」安心對著蔡襄丟下一句話後立刻熱情地上前握住蘇舜欽的手重重搖晃了幾下道:「歡迎歡迎,子美先生。」這種豆腐不吃白不吃,何況蘇舜欽長得還真是養眼哪,比蔡襄俊秀多了。

  「什麼子美?他叫舜欽。」蔡襄撓了撓頭不解道。

  安心吐了吐舌頭暗道壞了,一時口快說漏了嘴,忘了男子二十冠而字,現在的蘇舜欽還未成年呢,哪來的字,況且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她裝作沒有聽到蔡襄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拉著蘇舜欽說長問短。未來的大文學家呀!難得能當面見上一次,怎麼能不好好抓牢這個機會呢!比不得蔡襄,成日裡在眼前晃悠,見多了就沒感覺了。

  原來少年時的蘇舜欽竟如此害羞,被安心超乎尋常的熱情給嚇住了,在那裡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蔡襄微微感覺有些不悅,伸手扯開安心緊緊握住蘇舜欽的手道:「我這朋友靦腆,你可別嚇壞了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而不高興,只是不喜歡看到安心與別人如此接近。

  蘇舜欽正窘得不知所措,蔡襄上來這一解圍,他頓時松了一口氣。面前這個言行古怪的小女孩看來也有十二歲的模樣了,怎麼還如此天真得不知男女有別。

  「切,好稀罕麼?我又不會吃了他。」安心悻悻然地松開了手,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蔡氏正坐在那裡繡著花兒,不時抬頭慈愛地看著他們,而蘭汀早就乖巧地倒了茶來候在一旁了。

  蔡襄訕訕笑著,拉過蘇舜欽也在石桌旁坐下,悄悄在他耳邊低聲道:「這個是我們家的母老虎,我輕易不敢得罪她,否則後果堪憂。你仔細些,別讓她扯住把柄。」這幾句話一說,害得蘇舜欽更是不敢開口說話了,只得奉守沉默是金的至理名言。

  「襄兒,你在書院可還吃得慣?衣裳夠穿麼?天氣涼了,回頭娘再給你多做幾件厚衣裳帶去,山裡氣候涼。」蔡氏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與蔡襄說話的機會,自然噓寒問暖起來。

  「娘你別費心了,我在書院挺好的,衣裳也夠穿。你有空閒就多歇歇。」蔡襄說著伸手在碟子裡取了一塊糕點遞給蔡氏,順手又遞了一塊給蘇舜欽。

  「嘟嘟!」安心大聲叫道,直到聽到屋裡有人應了一聲之後才接著道:「今兒個太陽不錯,快把我師傅弄出來曬曬太陽。」

  不多時,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從裡屋抬出一張軟塌擺放在陽光之下,然後又進屋去將蘇子揚背了出來安置在軟塌上。這少年表面看來瘦弱,沒想到勁還挺大的。

  「嗤!」蔡襄悶笑一聲對著蘇舜欽悄聲道:「人家本來好好的叫鍾啟,她偏要給改個名字叫嘟嘟,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蘇舜欽聽著這古怪的名字,看著那小廝郁悶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安心知道他們在嘀咕什麼,只是皺皺眉不去理睬,難得安安靜靜地坐到蘇子揚邊上輕輕地給他捶腿。不就是改個名字叫嘟嘟麼?古人就是喜歡打驚失怪的。這名字多可愛,叫起來多順口呀,比叫什麼鍾啟好得多了。

  蔡襄見安心不理他,便故意大聲對著蘇舜欽道:「聽說再過兩個月皇上就要大婚了,東京城裡肯定更加熱鬧起來。」

  「正是呢,今日咱們進城一路上都聽見人在談論皇上大婚的事情。」蘇舜欽點著頭道。

  安心豎起了耳朵細聽。丫丫滴,宋仁宗是今年大婚的麼?虛歲才十五的小屁孩兒能懂什麼呀就結婚,難怪他後來對郭皇後不滿意之極。

  「聽說太後選中的是已故中書令郭崇的孫女郭氏。現下為了操辦皇上大婚之事,滿朝文武都忙亂不堪,戶部、禮部、內侍省更是為了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親迎和采辦貢品忙得焦頭爛額。皇上大婚就要花費數萬兩銀子,又有人要從中大撈油水了。」蔡襄說著說著,竟差點吧嗒起嘴來,滿臉市儈之色。

  蘇舜欽正要說話,安心忽然一下就從旁竄了過來一把扯住蔡襄的衣袖道:「是不是還要采辦胭脂水粉?是哪個家伙負責的?咱們也去趁火打劫吧!」這一舉動看得蘇舜欽不住搖頭,心想這個小姑娘怎麼動不動就喜歡與人拉拉扯扯。

  蔡襄早就對安心的舉動習以為常了,想也不想就將她的手拉開道:「我怎麼知道是哪個家伙負責采辦胭脂水粉?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可以管轄整個內侍省,可你一個平民百姓能和他打上交道麼?」

  安心現下腦子裡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盤算著怎樣將一盒胭脂以十倍的價錢賣出去,然後就見皇帝家的無數金銀財寶流進自己的荷包,這樣的景象真是太迷人了。想著想著,她開始呵呵傻笑,將蔡襄與蘇舜欽嚇了好大一跳,以為她發了□症。蔡襄倒還好些,因為已經習慣了,但蘇舜欽出身官宦世家,哪裡見過安心這樣瘋瘋顛顛,財迷心竅的主,自然覺得又是可笑又是突兀。

  安心邊想邊自言自語道:「威逼?利誘?溜須拍馬?美女攻勢?……」

  「哎哎!你快回魂!」蔡襄伸出手去在她眼前大幅度晃動。蘇舜欽在一旁早看傻了眼。

  蘭汀笑道:「為何不用你的毒術呢?給他下毒,然後逼迫他幫你!」這個純潔的女孩跟安心待了一段時間之後也開始被帶壞了。

  蔡氏聽得只在一旁搖頭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要運用這種手段來發財,我看這錢不賺也罷了。」

  「那可不行,這種錢財我們不取也自有人會去取,反正皇帝的錢多,我幫他花點有什麼大不了的。」安心說著說著學起了金老爺子《射雕》裡朱聰搖頭晃腦的模樣哼起了怪腔怪調的小曲:「不義之財放它過,玉皇大帝發脾氣!」

  眾人頓時都大笑出聲,蔡氏笑得將安心擁在懷裡喘著氣道:「你這孩子,真是個鬼靈精……」

  笑夠了,安心細細想了想,下毒可不是個好法子。且不說未必能得手,就算得了手,自己又不是「流竄作案」的人,放著東京城內一家店鋪和蔡家老小,別人要報復還不容易麼?她想著想著,竟然將腦筋轉到幾個月前那個徐家夫人身上去了。自古官場黑暗,相互照應,徐奭雖然是個外放的官兒,但好歹也是個五品的官,府第還在東京,應該能有法子讓自己與那個入內內侍省都都知見上一面吧?可自己與他素不相識,誰會來理睬一個小孩兒呢?不過他那位夫人還真是個好說話的主,雖然上回將她得罪了,也還有轉圜的余地。行不行先試試吧,誰讓自己在古代只與這個官夫人有著一面之緣呢,算她倒霉好了。安心非常心安理得的盤算著,好像只要她勾一勾手指頭說一聲「來」,那徐家夫人就會乖乖的跑到她面前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安心准備了許多她新近配制出來的化妝護膚品,也不和眾人打一聲招呼,便自己提著大包小包晃到官坊街徐府去走後門了。

  徐府大門外。安心正在和徐府守門的家僕吵架。

  「去去去,小姑娘一邊玩兒去,咱們家夫人是你說想見就能見的麼?」那家僕不耐煩地將安心轟出老遠。真是,這小孩一大早來這添什麼亂。

  「拜托拜托,幫我通報一聲啊!」安心不屈不撓地發揚她牛皮糖的本色。

  「不行!你當這是你家街坊還是衙門哪?幫你通報一聲就想見夫人?」那家僕嗤笑道:「要這樣,我也不用守這了。規矩!你懂麼?」

  「哎!別走別走!」安心見他閃身就要躲進門內,急忙叫道:「你就說是蘅蕪苑掌櫃的求見,帶了些新鮮的胭脂花粉來給夫人過目的。」

  那家僕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安心一番道:「就你?我可沒空和你扮家家酒,快回去找你伙伴們玩去。」

  「我說的是真的啊!你怎麼不信呢?胭脂花粉我都帶來了!」安心說著將手中拎著的東西提得老高在那家僕眼前晃悠。哼,該死的家伙,居然敢狗眼看人低,安心不滿地扯謊道:「前幾日夫人特意囑咐我叫我來的,你不幫我通報,等下回我見了夫人可有你好受的!」她一邊虛張聲勢威脅那家僕,一邊悄悄掏出一串銅錢往那家僕手裡塞,笑著低聲道:「一點小意思,大哥拿去打酒喝吧。」

  那家僕接過銅錢在手裡掂了掂臉上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道:「好吧,那我就幫你通報一聲,你可別騙我!在這等著。」說著轉身就向府裡走去。

  安心在他身後扮了個鬼臉,這些門神全都是吸血鬼。

  過了片刻,那家僕帶著一個丫鬟一起出來了。走近了一瞧,正是上回被她捉弄了的小菊。汗,真是冤家路窄,這徐家夫人不是還在為上回對她無理的事生氣吧?怎麼特特叫了這個丫鬟出來。

  小菊走近前瞧見安心,面上露出驚異的表情,轉頭問那家僕道:「就是她?」

  「是。就是她。小菊姑娘你不認得她?那我將這騙子趕出去!」他認定是安心在騙他了,害怕被小菊責罵,說著就想上前轟走安心。

  「哼!她就是化了灰我也認得!」小菊攔住那家僕道:「夫人不認得什麼蘅蕪苑的掌櫃所以叫我出來瞧瞧。既然這掌櫃的是她,說起來她還曾將夫人狠狠地得罪了,等我帶進去聽夫人示下吧。」說著面對安心冷冷道:「你跟我來吧。」

  安心討好地笑笑,也不介意小菊的冷淡面孔,跟在她身後穿花渡柳地繞過花園小道往東廂房走去。

  徐氏正在房裡對鏡梳妝,聽見小菊進來也不回頭,只是仔細地將脂粉細細地勻在面上,打量了一會,方才問道:「請進來了?」

  「是。可是夫人她是……」小菊話未說完,徐氏已轉過身來,正好瞅見安心,忍不住輕笑道:「怎會是你?我還以為又是如同脂香齋那可厭的老婆子般的人呢,原本還不待見。」

  安心訕訕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是我,也許更不見了。」

  徐氏抿著嘴兒輕笑,吩咐小菊倒茶,示意安心坐到窗邊椅子上,方才款款問道:「你今兒個怎麼來了?有事?」

  安心將帶來的胭脂花粉打開一樣樣堆放到桌幾上道:「帶著幾樣新鮮貨色來給你瞧瞧。」

  徐氏探身瞧了瞧伸手取過一個剔透晶瑩的水晶瓶兒,瓶中盛的液體呈淡粉色,隨著瓶身的搖晃在窗外透進的陽光下蕩起夢幻般的色澤。她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香水。」安心笑笑道:「瓶蓋是雕成螺絲旋兒的,可以旋開。」

  徐氏依言將瓶蓋輕輕擰開,一股香甜氣息撲鼻而來,香味悠長卻又帶著絲清新,不覺濃膩。

  「這是什麼香?這般好聞。」徐氏贊道。

  「我叫它‘如夢’,用各種香花加上蒸餾出的酒精調配出來的。」安心隨口答道。

  「蒸餾?」徐氏問道。

  「呃,就是將普通的酒弄成適合配制香水的濃度。」用來配制香水的這些酒精都是安心自個兒摸索了好久才做出來的。她只好敷衍著說,總不能告訴徐氏說宋朝這年代的酒精度太低,而且幾乎都是黃酒,壓根不能用來配制香水吧。

  「嗯。這個怎麼用?」徐氏雖不明白也不多問。

  「倒一些出來抹在脈絡之處就好了,比如手腕、耳後。這個香型我可是調了好久,能夠持續好幾個時辰都香味不散呢。」安心得意地笑笑,取過另一個盛著琥珀色液體的水晶瓶擰開瓶蓋遞過去道:「這個裡頭裝的香水我叫它‘耳語’,你聞聞,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

  「果然,這個香味好淡,似有若無的。名字起的真好。」徐氏拿著香水瓶翻來覆去地看,愛不釋手。

  「嗯。」安心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不停地拿起別的東西來獻寶。

  「這個是香皂。用玫瑰花和各種油脂凍成的,可以用來洗澡。」安心遞了一方糯米紙包著的固體東西過去。雖然這玩意兒比起現代的香皂去污效果實在不怎麼樣,但是用來唬弄古代人是足夠了。關鍵就是顏色好看,氣味芬芳,且用起來方便。

  「這個是胭脂膏子。」安心遞過去一個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喏,還有這個,是護膚用的。用忍冬花露配著各種養顏草藥制的,沐浴過後塗抹在身上,可以潤澤肌膚。」又是一個瓷瓶遞到了徐氏手中。

  安心幾乎都要把徐氏當成貨品擺設架了,一樣樣東西不停地擺放到她面前手中。徐氏和小菊兩人看得差點不顧淑女形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天哪!安心簡直是一個移動大藏寶庫。古代任何一個女子在這些令人目眩神搖的化妝品前都沒有任何抵御能力。

  徐氏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手撫著胸口柔聲探問道:「這些,你要多少銀子?」

  安心臉上露出一個燦爛得帶著幾分詭異的笑容,張口答道:「不要錢,送給你。」

  「送給我?」徐氏和小菊互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上回買了安心五盒「珍珠茉莉香粉」不但價錢翻了一倍,安心還擺出一副你愛要不要的晚娘面孔,這回這個見錢眼開的小丫頭怎麼又不要錢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8 01:08 PM

第十四章 不虛此行

  「干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安心有些不樂意了,難道她們以為自己沒安好心?不過話說回來,的確是沒安好心。

  「這個,還是收錢吧!你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徐氏瞧了瞧那一堆東西,光是做工精細的水晶瓶兒就值不少錢了。

  「別客氣,收下吧。就當我賠罪了,上回真對不起。」安心眨巴眨巴眼睛。哇,不喜歡貪小便宜的女人,還真有些貴夫人的風度。只是她要是不收下這些東西,下面的話安心還不好意思開口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安心頗為明白。

  徐氏溫和一笑,搖了搖頭道:「又不是一兩件東西,這麼多,我怎麼好意思拿你的。你還是說個價吧。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要是有事就一並說出來好了。」

  不愧是官家夫人,世面見多了,安心有事找她幫忙一眼就被瞧出來了。

  「呵呵……」安心尷尬的笑笑道:「我確是有點小事想麻煩夫人。不過這些東西可不是我賄賂你的,實在是為了上回的無禮來向夫人賠罪的。你要是不收,我心裡就過意不去了。往後還指望著夫人照顧我的生意呢。」

  「怪道最近常聽人對我提起蘅蕪苑,今兒一見,果然賣的都是些好物事。」徐氏抿嘴笑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嘴巧,也難怪能在短短數月間就把一家小小脂粉店經營得全城盡知。你還是先說說你的來意吧,我瞧瞧可有我幫得上的地方。」

  徐氏也是個精明人兒了,既不拒絕,也不開口說收下,只是想先聽聽安心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來找她。

  「這個……不知府上徐大夫可識得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大人?」安心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徐氏低頭凝想片刻,搖了搖頭道:「你是為了這次皇上大婚置辦貢品的事兒來的吧?我家夫君雖然與都都知大人同朝為官,但一向沒有什麼交情,何況那都都知雖只是個六品的官兒,但掌管著大內各項要事,家夫是外放的官兒,與內臣走的太親密徒惹人議論。」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但一聽徐氏也沒有法子,安心滿懷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也許只能再想想別的門路了。

  「這些東西我很是喜歡,你還是開個價兒吧。」徐氏堅持要付錢給安心。

  「不用了。我那蘅蕪苑還是用你的錢開起來的,怎麼也得謝謝你。」辦不成事就把送的禮收回來,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安心可做不出來。

  徐氏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柔聲道:「那錢也是你正當做生意賺的,怎麼可說是我的錢?小菊,去取五十兩銀子來。」徐氏笑笑道:「也不知夠不夠,你權且收下吧。」

  安心正要開口,這時從門外又進來個丫鬟向徐氏見了個禮道:「夫人,殿前副指揮楊大人的夫人來了。」

  徐氏聞言笑了。望著安心道:「可巧!這個殿前副指揮楊崇勳與那都都知走的親密,你若是求求楊夫人也許還有點眉目。」說著吩咐丫鬟道:「請楊夫人在廳內稍坐,奉上香茶,我這就出來。」徐氏站起身,走到鏡前掠了掠頭發,補上些胭脂,爾後轉身對安心道:「隨著我去見見吧。」

  安心點點頭站起身來,雖然自己不認識這個楊夫人,但有徐氏引薦,先見見再說。

  徐氏走到桌幾前將安心帶來的東西略看了看,隨手拿起一瓶香水交給小菊捧著,便帶著安心轉身往廳堂走去。

  楊夫人是個二十多歲身材微胖的女子,單鳳眼,厚嘴唇兒,臉上略略長了幾顆麻子。雖說不上好看,但卻有種特別的風騷韻味。安心看到她的時候,明顯覺得她與徐氏是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的兩種人。兩個人有交往也許就是那些官吏們利用家眷來協調增進同僚之間感情的一種方法了。

  「可讓你久等了,今兒個又是什麼風將你吹來了?」徐氏一進門就先柔聲道歉。

  楊氏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笑道:「可有好幾日沒瞧見你了,今兒是特意來看你的。」說著向隨身的丫鬟努了努嘴示意她將帶來的東西遞給徐氏丫鬟收著,方才接著道:「這是前兒我娘家給我送來的上好阿膠,你身子一向弱,正好用來補補。」

  徐氏忙笑著致謝。「姐姐又想著我,這樣好東西正該自己用才是。」

  「罷了。我這身子骨是鐵打的,哪裡還用得著補?前幾日我家老爺還抱怨說硌得他渾身筋骨疼,氣得我將他打發到小妾那裡睡去了。」楊氏緩緩坐下從容訴道。

  這個女人還真是爽利,房中之事也隨口說得自然之極,一點沒有扭捏做作之態。安心倒蠻欣賞她的。宋朝並不是那麼保守的嘛,也許出閣前的閨女要謹言慎行,一旦已為人婦也就沒什麼太多要顧忌的。

  「可巧,我這也有東西讓姐姐瞧瞧呢。」徐氏讓小菊將那瓶香水送到楊氏面前。

  楊氏拿起來細看了半日,歡喜道:「這味兒真好聞,比熏香那股子煙火氣強多了。妹妹是從哪尋來的?」

  徐氏笑著將安心拉到楊氏面前道:「喏,這是蘅蕪苑掌櫃的親自送來的,姐姐問她便是了。」

  楊氏原本以為安心是徐氏新買的小丫鬟是以先前並未留意,聽徐氏這一說,不由細細地看了安心兩眼笑道:「怪伶俐的小丫頭。蘅蕪苑我也去過幾回,原來就是你開的!小小年紀倒也好本事。這東西我上回去你店裡怎麼沒瞧見過?」

  安心坦然笑笑道:「夫人眼高,大概未曾留意。這瓶兒也是我新近才找匠人做了幾個,店內賣的多半是用瓷瓶裝著的。這不,今兒是為送新鮮脂粉來給徐夫人瞧的,特特撿了這精巧的瓶兒。」

  楊氏嘖嘖贊道:「是好物事,連這瓶兒也細巧的討人喜歡,改天也送些新奇貨色到我府上來讓我瞧瞧。」

  安心答應一聲。徐氏在旁趁機言道:「姐姐既然喜歡,這瓶就送與姐姐了。小掌櫃的還有事求姐姐呢。」

  「什麼事兒?」楊氏聽了暫且不忙把玩那香水瓶子,抬起頭來望向安心。

  「安心想讓夫人代為引薦與入內內侍省的都都知大人見上一面。」安心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來意挑明。反正讓她獻獻殷勤沒什麼大不了,讓她卑躬屈膝她可做不來,沒有古代人的奴性。

  「為了貢品之事?」楊氏眼珠子骨碌一轉,也立即明白了。不虧是在官場這個混水池子裡沉浮之人,一點就透。

  安心笑著點點頭。

  楊氏在心中盤算了一會道:「那你明兒到我府中來一趟,今晚我先回去與我家老爺商量商量。不過……」說著語鋒一轉笑道:「改日我去你那蘅蕪苑買什麼東西,你可要將上好的貨色拿出來哦!」

  「夫人要是肯光顧小店,安心又怎敢用次等的貨色來蒙混呢!自然都是上好的。」安心爽快答道,看來事情有些眉目了。她也不問楊府在哪了,反正到大街上隨便找個人打聽一聲就知道了。

  既然事情有了轉機,安心也不願再打擾兩人談話,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回去了。仍是小菊將她送出門來,順手將幾張交子遞給安心沒好氣道:「這是夫人讓我給你的。」

  安心了然一笑,卻不肯收,試探著問道:「你還生我的氣呢?對不起啦,我給你賠禮,那天是我冒撞了。」說著學著那些男子的模樣作了個揖。

  小菊「噗哧」一笑,臉孔再也板不下去了,佯怒道:「誰這麼小家子氣,為這點事氣到現在?」說著硬將那幾張交子塞到安心手中道:「夫人給的,你就收下吧。改日我自個還要去你那買些東西,你可別再給我臉子瞧。」

  安心苦笑道:「豈敢豈敢!」卻定然不肯收錢,反塞還給小菊道:「要不你就留下買胭脂花粉吧!今兒我說了不收錢就是不收錢,不過我也不反對你改日親自來我店中大把大把撒銀子。」

  邊走邊說著,兩人已到了大門外,安心只道了聲「拜拜」便笑笑走了。留下滿頭霧水的小菊站在那想不明白「拜拜」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告別的話語?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安心在回去的路上邊走邊慶幸自己運氣不錯。要知道這些官家夫人的架子都大的很,要是沒一些關系,就連人家家門都踏不進一步,瞧瞧今兒早晨這場面就知道了。更何況誰會吃飽撐的來幫一介平民謀求利益。這回肯點頭幫自己的忙,一半是看在安心送去的這些稀罕貨色上頭,另一半想必對他們自己也很有些好處。畢竟是為未來的皇後娘娘操辦大婚之事,安心店裡的貨色精美少見,要是皇後娘娘喜歡上了,那都都知說不定就能受到褒獎。更不必說都都知是在大內裡頭瞧主子臉色過活的人,主子歡喜了,就算沒什麼賞賜,日子也會好過一些。連帶的,舉薦自己的楊崇勳也算是賣了個人情給都都知了。安心越想越覺得不錯,今兒楊夫人那番要回去商量的話只不過是擺擺架子走個過場,不願意這麼快就點頭答應下來。看來明天去楊府一定會很順利了。

  第二天去楊府果然很順利,守門的問明了安心的姓名便放她進去了。楊崇勳正好下朝回來,當即帶她去見了入內都都知王守忠。

  王守忠是個淨臉細嗓的太監,說話怪腔怪調的。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後還是第一次瞧見真的太監,覺得有趣卻又只能低頭壓抑,內心裡拼命說服自己去多想想這些太監的可憐之處,才勉強將笑意壓了下去沒有失禮。

  這個王守忠倒也爽快,一沒找安心要引薦銀子,二也沒有拿腔拿調的為難她。看過了安心帶去的樣品,便深知這些東西用來討好主子娘娘是再好不過了。便讓安心將這些樣品留下,他要帶進宮去先讓太後過過目。想來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波折,於是王守忠很大言不慚地讓安心回去等消息便成,一切包在他身上了。

  安心回去後原想著總要等上幾日,誰知第二天便有個太監上門來宣旨。聖旨上雖也說了讓蘅蕪苑進貢此次皇上大婚所需各色胭脂花粉,但只是略略帶過。這種小事情哪裡用得著下旨,一個小小的都都知便可全權負責了。這道聖旨的目的其實是宣安心入宮。

  安心接了旨給了那太監賞錢便將他送出門去了。這種事情不用打聽便知道了,肯定是太後見了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是以專門下旨召她入宮,要不她這一介平民女子如何能夠進宮?奇怪的是為何不是懿旨而是聖旨?難道是皇帝也對這些女子專用之物有興趣?丫丫滴,這家伙不是個仁德之君麼?怎麼小小年紀就如此摶香弄粉起來。

  安心歎口氣搖搖頭,反正不關她的事。不就是進宮見回皇帝太後麼?開開眼也不錯,上千年前的真人皇帝太後秀耶,沒見過,怎麼能錯過呢!何況她也不用擔心會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看上眼,畢竟她現在長得一點兒也不美,再說有個太後壓著,趙禎這小子生不出什麼事兒來。連皇後都是太後挑給他的,不喜歡也得收下。為了保險,安心決定明日將蘇子揚教的易容之術用上,能多丑就裝多丑,也一定要謹言慎行,堅決不說不該說的奇怪話。她對那種進了宮就要和皇帝打上交道成為後宮眾多收藏品之一的穿越定理可一點也不感冒。

  嗯。到時正好打聽打聽皇宮裡有沒有什麼醫術高明的御醫,瞧瞧有沒法子治好蘇子揚。這是最為重要的事情。這次進宮機會難得,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只要能治好蘇子揚,沒錢賺安心都心甘情願。她現下這麼狠命收斂錢財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買得起各種珍稀藥物來治好蘇子揚麼?或是用金銀珠寶砸死有法子治愈蘇子揚之人也是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呀!安心打定了主意便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今天太監專程上門宣旨了,等這消息傳出去,蘅蕪苑的門檻估計都要被踏破了。皇家用的東西,有機會怎麼可以不瞧瞧試試呢!真是為她做了個絕好的廣告。

  啪!想到這裡,安心使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丫丫滴,剛想著只要能治好蘇子揚就算沒錢賺也心甘情願,隨後便又把心思轉到賺錢上邊去了。自己是不是這幾個月當商人當上癮了呀!滿身銅臭之氣。要是爸媽看了,一定都不認得自己了。這哪還是從前那個對金錢一點沒感覺的安心哪!安心想著想著不禁黯然起來,爸爸媽媽一定是以為自己失蹤在神農架的原始森林了。不對,自己是靈魂穿越來的古代,難道!自己在現代只留下了一具屍體麼?還是植物人?安心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太可怕了。不知道一向將自己視為掌中珍寶的爸爸媽媽要怎樣才能接受這個事實。現代世界,自己估計再也沒有法子能夠回去了。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我現在過的很好,千萬千萬別為我擔心難過。安心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合起雙手在心裡默默禱告。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10 03:09 PM

第十五章 入宮面聖

  「你在做什麼?」蔡襄一大清早就跑到安心房中。

  「以後記得進來要先敲門。」安心正忙著用兩塊狗皮膏藥將眼角拉聳下來,使原本秀氣靈動的雙眼看起來有如三角眼。

  「做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丑?」蔡襄此時只想知道安心在折騰些什麼。

  「丑嗎?那就對了。」安心對著鏡子瞅了瞅,不太滿意,細看還是能瞧出易容的痕跡,看來自己的易容術學得還真不到家。她一把將狗皮膏藥扯掉,郁悶道:「不行啦,還是不太自然。」

  「你往自己臉上貼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自然麼?」蔡襄不屑地撇撇嘴角,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安心原來的模樣。

  「你給我出去!找你的蘇公子玩去,別吵我。」安心怒了。進宮的時辰快到了,可這妝還沒化好呢。

  「行!我走我走!」蔡襄忙扭頭出去了。他還真是有點害怕安心暴走的模樣,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惹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怎麼辦呢!」安心對著鏡子單手托著下巴看著鏡中的自己。半晌,才拿起一只毛筆,沾了些顏料往眼角處塗抹。然後又用小鉗夾起一些不知名的透明薄膜往眼睛上貼。

  半個時辰之後。蔡襄正坐在院中與蘇舜欽海闊天空地閒聊,忽然見蘇舜欽望著他身後某處呆怔住了,臉上的表情慘不忍睹。蔡襄正要回頭,身後伸過來一只黃燥燥的小手,手上托著盅茶,一個沙啞粗嘎的聲音小聲道:「蔡公子請喝茶。」

  「你?嘔!」蔡襄回過頭頓時被嚇了好大的一跳。天哪,見過丑的女子可沒有見過這麼丑的女子,他都忍不住快想吐了。「你是誰啊?怎麼跑到我家後院來了。」

  「小女子是安姐姐新買來的丫鬟,以後就負責伺候蔡公子的飲食起居,還望公子多多照料。」那女子容貌奇丑無比,聲音也粗嘎難聽,只有言談舉止還算規矩美妙。

  「騙人的吧……」蔡襄扭頭就想去找安心,他堅決不要什麼丫鬟。天天對著這樣奇丑的丫鬟連食欲都沒了,安心難道想捉弄死自己麼。他剛起身走了幾步,突然一想不對啊,安心今兒早上就在房中把自己往丑裡折騰,哪有時間跑去買了個丫鬟回來?更何況還是這樣巨丑無比的極品,沒有道理,絕對不可能!想到這裡,他停步轉身面對那丫鬟道:「別裝了,我知道是你。你到底想干嘛呀?」

  只見那丫鬟噗哧一笑,加倍丑了三份,用著原本甜亮的聲音道:「哎呀。看來你還不是很呆嘛。不過你天天能看見我都認不出來,那沒見過我的人就肯定瞧不出來了。」

  蔡襄驚駭地指著安心道:「你難道要這個樣子進宮去見皇上和太後?」

  安心點點頭道:「有何不可?」

  這時一直站在一邊的蘇舜欽忽然開口說話了:「倒也沒什麼不行。只是你這個樣子去,只怕皇上和太後會被你嚇死。」

  蔡襄附和著連連點頭道:「那你就要取代嫫母、無鹽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大丑女了。」說著忍不住悶聲笑道:「能把皇上和太後都丑得嚇死的人,你當數第一。」

  安心斜了他們兩個一眼,仰頭道:「那也不錯。反正可以留名千古。好啦,時辰不早了,我要進宮去了。」說著就要走。

  蔡襄說話的時候蘇舜欽一直在旁凝神暗想,一直想不起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了。這時安心一說要走,他倒是想了起來,忙叫道:「快回來!你不能這樣進宮去見皇上和太後。」

  「嗯?」安心丟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你是怕被皇上瞧上才易容的這麼丑,可是你別忘了,王守忠可是見過你的。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呀!」蘇舜欽雖然內心有點小怕安心的粘人大法,可是這幾日相處下來,也覺得她只是為人天真率性不講禮法而已,自己倒是漸漸欣賞起她來了。這時候自然要提醒一下安心。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可怎麼辦,笨死了,笨死了!怎麼這麼明顯的問題都沒有想到。」安心一個勁拍自己的腦袋。原本只想著好久沒有用過師傅教的易容術了,想化個丑點的妝去嚇唬嚇唬人。怎麼就沒想到王守忠是見過自己的?要是趕巧他也在,那不就露餡了麼。就算他沒在,太後要是對他說起那個蘅蕪院的掌櫃怎麼這麼個丑法,也一樣要出問題。

  蔡襄在一旁幸災樂禍道:「得了吧,還是快把你那丑模丑樣的妝洗了去。你以為自己是天仙麼?皇上一見就能對上眼?後宮裡美貌女子多了去了,你擱那裡頭指定連人影都找不見。」

  「我喜歡臭美不行麼?要你管?」安心故意拋了個媚眼過去,扭扭捏捏地跨著小碎步進屋洗臉卸妝去了。要是以往,指不定還真能把蔡襄給電到,可是現下配上她臉上的妝,蔡襄和蘇舜欽差點就當場吐了。

  安心由宮中小太監帶著穿過東廊門樓行至凝暈殿外,那太監讓她在此等候,自己便先行退下了。她好奇地東張西望,只見牆壁磚石,皆鐫鏤龍鳳。雕甍畫棟,朱欄彩檻,轉目間神為之眩,說不盡的一派富貴皇家氣概。丫丫滴,皇帝就是有錢,分我一半就好了。安心吐吐舌頭,心想如若不是皇宮,規模宏大,這些金碧輝煌的裝飾要多俗氣就有多俗氣。她在殿外站著無聊之極,但宮中氣氛肅然,她也不敢到處亂走。迷了路是小事,被當成刺客給喀嚓掉可有多不合算。

  此刻正值皇帝早膳,自殿中省對凝暈殿,禁衛重重。凝暈殿外站著好幾個人,都屏息斂氣地等著皇帝膳後傳喚。

  安心忽然抽了抽鼻子,嗯?是什麼藥香?她東張西望,看見左首一個捧著銀藥銚身著七品服色年過五旬的醫官。是了,是人參湯的味道。

  安心有意往那醫官身邊靠了靠,悄聲打聽道:「請問你們御醫院有沒有什麼醫術高明的大夫?」

  那醫官奇怪地看了安心一眼,這小丫頭是什麼來歷,怎麼能夠出入宮廷?問的話也奇怪。他也不敢怠慢,能夠進宮的多少總有點來頭,不是他一個小小醫官能夠得罪的,於是同樣輕聲道:「御醫院沒有醫術不高明的大夫。醫術若是尋常,又豈能給皇上太後瞧病?」言下頗有些以為安心見識短淺之意。

  安心笑笑也不介意,解釋道:「我是指有沒有醫術特別高明,在御醫院裡也是屈指可數的那種?」

  那醫宮想了想道:「王惟一大人算是一位吧,他擅長針灸。再有就是吳本大人了,不過他不算御醫院的正規御醫,常年都在外行醫濟世,連我都只聞其名,從來沒有見過。」

  安心默默將這兩個名字記在心裡,感激地對著那醫宮點頭致謝。這時方才領她進來的小太監正巧跑來傳她入內晉見。

  安心正了正衣衫跟著進了殿中,進門就見皇帝和太後坐在龍椅之上。她猶豫了一下方才跪下磕頭三呼萬歲,心裡卻直念叨吃了大虧了。自從來到古代之後還沒給人下跪過,今兒自個的尊嚴深受打擊。

  「起來吧,我聽你先前喊什麼太後萬歲,這可從來沒人敢這樣說的。或許漢唐有之,但本朝除了皇上,沒有人可以稱萬歲。」太後看來是個五十上下的婦人,由於保養得當,面上皺紋很少,風韻尤存,依稀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此時身處高位,言談舉止不禁甚為莊嚴肅穆。

  安心心下暗呼一聲好險。原本不自覺的就把韋小寶溜須拍馬的那一套拿來現用了,沒想到宋朝還有不許稱太後萬歲之說。好在馬屁人人愛,看樣子那太後聽了也甚為受用,否則就不只是言語警告,起碼得挨上幾下板子,弄得不好流放都有可能。也難怪,現下皇帝還未親政,太後垂簾。劉太後年輕的時候就是真宗的愛妃,為了她能登上皇後之位不惜來個狸貓換太子,一向得意慣了的。這時大權在握,更是躊躇滿志之時,又怎會不喜歡聽這種奉承話呢,只是礙著皇帝顏面才不得不開口表示不贊同一下。

  「謝皇上太後。」安心開口謝過便趕緊站了起來,她可不想一直跪著說話。但沒人賜座給她,也就不能坐下,只是挺直身子站著,雙眼直視高高在上的趙禎和劉蛾。

  劉太後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宮裡的孩子就是不懂規矩,平日裡那些大臣奏事回話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哪裡能夠像安心這樣面不改色挺身而立。一旁坐著的趙禎倒是對安心很有興趣,開口問道:「昨兒王守忠拿來給太後瞧的那些玩意兒都是你制的麼?」

  「回皇上,正是民女自己制的。」安心瞧了瞧趙禎,還未長成的小小臉龐溫和俊逸,看得出大了也肯定蠻帥的。也不奇怪,自古皇帝的後妃都是絕色,優生優育嘛,要真是生出什麼歪瓜裂棗模樣的皇子才是稀罕呢。

  「嗯。甚好。那香水朕特別喜歡。你就多貢些來,讓宮裡的太妃娘娘們都試試。」趙禎開口道。其實他沒好意思說是因為成日裡後宮的那些妃子娘娘都喜歡熏香,隨便走到哪都是煙熏火燎的味兒,他不太喜歡。安心進獻的這種香水氣味淡雅自然,聞起來可真是比那些刺鼻的香料要舒服多了。為了避免日後他的後宮也成天「雲霧繚繞」,是有必要改變一下她們的嗅覺體驗了。

  安心正說著遵旨,劉太後也開口了:「我倒是喜歡你那些胭脂膏子和護膚花露,昨日用了一回,早上起來就感覺皮膚清爽多了。難為你小小年紀,竟對美容之道如此精通。不知可還有什麼駐顏妙方?」

  丫丫滴。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個才把自己叫進宮的。安心在心裡腹誹著,一邊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道:「回太後,雞子雖賤,卻是駐顏聖品。每日晚上睡前用新鮮雞子一枚,破開取其清液,塗抹於皺紋眼角之處,敷置小半個時辰再用清水洗去。長期使用可除皺祛斑,使面容光潔。」說完又補充道:「但敷面的這小半個時辰中無論如何不能說話,也不能生氣,更不能笑,否則牽動面部皮膚會失效。」

  太後心中默記,暗自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什麼法子?一並說出來吧。」

  安心這個汗呀,這太後真是個劉剝皮,難道非要掏空了自己不成?雖這樣想,卻也不敢不說,暗自慶幸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在爸爸的書架裡翻到一本《御香縹緲錄》,德齡把慈禧太後養顏的秘方寫了不少,此時正好借用借用。當下胸有成竹地回道:「太後可使人制兩根二三寸長的玉棍,每日早上,用它們在臉上按摩滾動,這也是去皺防皺的法子。還有就是服食珠粉。」

  太後聽安心說到珠粉,不禁有些微的得意,總算這小丫頭說的法子自己也知道一種,於是點頭道:「這珠粉我倒是日日服著。」

  安心心裡這個暈呀,果然有錢好辦事,天天吃珠粉!古代又沒有人工培植,珍珠的值錢可不低。可是她不得不開口勸道:「太後,這珠粉是好東西,但不能日日都吃。吃得多了不但對身體無益反而還有很大的害處。服食的分量千萬要少一些,而且每兩次之間,一定要隔著相當的日子,這相隔的日子也必須有個定數,或逢五或遇七的哪個時辰,不可錯亂。」

  劉太後聽了悻悻道:「怪道我最近身子骨老覺著不舒坦,這些珠粉吃下去也沒見個效用。都是這些御醫院無能大夫害的,改日定要好好清理整治一下才行!」

  安心昏迷,這個太後怎麼聽見風就是雨的。富貴人家的通病,以為珍貴值錢的藥物就定是好的,非要大吃特吃大補特補不可。安心肯定這珠粉定然不是御醫院大夫叫她吃的,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珠粉養顏。這太後一定是害怕自己老的太快,才這樣不惜血本的狠吃珠粉。現下聽到安心說珠粉不能多吃,便把這沒有見識的舉動推托到御醫身上去了。只是她都這樣年紀了,丈夫又死了,身為太後又不能改嫁,還這樣要好看做什麼?可見愛美之心人人有之,越是美貌的女子就越害怕紅顏老去,變成雞皮鶴發的丑陋模樣。

  趙禎在旁聽她兩人對答甚覺有趣。他這個皇帝做的無聊死了,又還沒有親政,每日只是念書、上朝做做樣子,閒暇便是給太後請請安,聊幾句家常。今日聽安心這一番話,頓時感覺原來天下之事都有其獨特的學問,就算只是女子閨閣中事也有眾多講究。安心看來年紀比自己還小,竟然有如此見識,連御醫院專門伺候太後駐顏美容事宜的大夫都未必及得上。想到這裡不覺胸中豪氣萬千,自己雖只是個沒有親政的皇帝,但年少未必無能,日後定要好好作為一番給天下人瞧瞧!他覺得這個安心蠻有意思的,又與自己年紀相當,見太後今日歡喜,不覺開口建議道:「既然這小丫頭懂得不少,大娘娘不如就將她留在宮中好朝夕傳喚問話。」

  他這一句話,兩人面上變色。

  安心是大呼糟糕,她可不想進宮成天給人磕頭打雜。做的好沒得說,是份內應當,做的不好輕則打罵,重則流放殺頭。她才不要給人關在宮裡失去自由呢,要怎麼想個法子來推托呢?

  劉太後面上變色卻是因為起了疑心。她知道這次為選後的事情弄得皇帝不太開心。趙禎最初看上了並非官宦卻富有錢財的王蒙正的女兒,曾經在自己面前露了口風想要立這女子為後。但自己怕這姿色冠世的女子進了宮後趙禎會太過寵愛她而淡了母子之間的感情,是以不但未曾答應還將這女子許配給了她從前丈夫劉美的兒子劉從德,挑了皇帝不喜歡的郭氏為皇後。因為這件事,母子倆的感情有了些隔閡。而現下趙禎在大婚將即之時提議讓安心進宮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出於對自己專制的不滿借機挑釁?

  趙禎雖然還只是個少年,但從小在宮中長大,還有什麼能看不出來?一見劉太後沉吟不語便知道她起了疑心,是以陪笑道:「兒子只是隨口說說,原本想著這丫頭聰明伶俐大娘娘可以收為貼身侍女使喚,就一時沒想到人家好歹也是一家店鋪子的掌櫃,自然不可隨便充了宮女。大娘娘不必當真。」

  劉太後一聽這話才釋然笑了,柔聲道:「論理也無不可,只是別讓外頭議論咱們以皇勢欺人,硬要將人家堂堂一個店鋪掌櫃充作宮女雜役使喚。反正出入宮門也不是多麻煩的事兒,日後有事再叫進來便是了。」

  趙禎連忙點頭稱是。劉太後笑笑對一旁侍立的太監道:「賞這丫頭宮緞四匹,玉如意兩柄,一百兩銀子。」說完轉頭抬了抬手對安心道:「坐了這半日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安心心下直呼好險,偷偷擦了把冷汗跪下磕頭道:「謝皇上太後賞賜,民女告退。」一邊磕著頭,一邊不甘願地心裡暗道,我站了這半日還沒說累呢,你倒先乏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10 03:12 PM

第十六章 慕容兄妹

  出了凝暈殿安心便向身邊的小太監打聽御醫院的所在。

  那小太監一臉戒備的神情盯著安心道:「打聽那個做什麼?還是快快出宮吧,遲了可就有人來問話了。」

  安心一想自己的確是不方便在宮中久留,便換了一個問題道:「那不知公公可知道御醫院王惟一大人住在何處?」

  小太監滿臉不耐煩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宮裡這麼多人,誰記得清他們都住在哪。」

  沒有可能的嘛!御醫院是要隨時候診的,若是皇帝太後突然傳喚一個不當值的御醫,還不是得由這些小太監們去請麼?安心從懷裡掏了些散碎銀子遞給那小太監笑道:「一點小意思,知道公公瞧不上眼,權且留著喝茶吧。還請公公指點則個。」

  這小太監想是在宮中沒有什麼地位,做的都是最低等的雜役,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是以一見了銀子,眼睛都直了。他眉開眼笑地接過道:「教你破費了。這個王惟一大人嘛,你問別人他們還真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前幾日皇上還讓我去傳了他一回呢。」說著將銀子仔細收好方才接著道:「他就住在馬行街北曹家藥鋪之旁,你到那裡一打聽就知道了。」

  安心記下,道了謝,隨著那小太監出了宮門便直往馬行街北而去。

  這條大街竟然如此繁華,車馬闐擁,不可駐足。安心沿街一家家瞧過去,不長的一條道上大大小小開了數十家藥鋪。當「曹家藥鋪」四字入眼的時候,安心就知道離王惟一的住處不遠了。

  拎著銅環輕輕叩了叩了門,片刻過後,一個小廝出來開了門,探頭問道:「你找誰?」

  「是王惟一王大人府上麼?」安心問道。

  「你找我們家老爺?抱歉,不巧的很,老爺今兒在宮中當值,還未回來,請改日再來吧!」那小廝說著也不問安心是誰,找王惟一做什麼,只是縮回了身子就准備關門。

  「這位小哥請等等。」安心連忙伸手抵住門板。

  「你還有什麼事?」那小廝又探頭出來。

  「不知王大人什麼時辰才會回來?」安心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沒有准時辰兒。有時在宮裡頭耽擱了就晚些,沒什麼事就早些。要不你明兒晚間再來吧,我們家老爺那時一般都在。」那小廝說完不等安心回話便直接將門關上。

  丫丫滴,這小家伙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怎麼每次一說完話還不等自己有所反應就要關門!難道自己長得很像作奸犯科之輩?安心郁悶地在門前呆立片刻。既然他不在,那就等等吧。安心可不想明晚再來,說不定又有什麼事還是見不著這位王御醫。她不想再多耽擱,能夠早一日治好蘇子揚的病也是好的,這個呆子不能動彈這麼久一定悶壞了,即使他能動的時候也是成天一副死樣怪氣的溫吞水模樣。王惟一呀王惟一,你可千萬要有法子,別讓我失望呵。

  安心順步走到一家酒樓,也沒看名字就上了樓,從早上折騰到現在還水米未盡呢,有些餓了。

  跑堂的過來倒上茶水招呼道:「小姑娘吃些什麼?」

  安心學著小說電視裡的樣子很有氣魄地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拍道:「將你們這的招牌菜都給我端上來,再打一壺好酒,余下的銀子就賞你了。」

  那跑堂的見那錠銀子足足有三四兩的樣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想這回可是大賺一筆了,沒想到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還有這麼大的氣派,她就是大肚彌勒佛也吃不了三四兩銀子呀!

  安心見那跑堂的站在一邊也不支聲也不動彈,皺了皺眉道:「怎麼,不夠?」

  「夠!夠!小的這就親自去囑咐廚下,一定讓他們用心的給您老做。您老稍等片刻。」那跑堂的連忙收起銀子點頭哈腰的去了。

  安心不覺好笑,只不過幾兩銀子,稱呼一下子就從小姑娘變成您老了。金錢難道還真是好用成這個樣子?安心決定以後要經常奢侈奢侈,賺了那麼多錢就是要花的,讓自己舒舒服服的才好。何況今兒太後又賞了一百兩銀子,不知這會宮裡遣人送回去了沒有。早知道該先將那兩柄玉如意取來,當成見面禮轉送給王惟一也是好的。

  她正喝著香茶憑欄眺望街市之時,身後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不覺轉頭去看。只見身後一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旁坐著個看來像是他妹妹的女孩正和跑堂的在那裡吵嚷。

  「你胡說!我們明明才吃了五十枚銅錢的東西,你憑什麼要收我一百枚銅錢?」那少年叫道。

  「這位爺,你明明要了一碟子臘肉一份煎魚飯兩籠水晶包子。臘肉四十枚銅錢,煎魚飯二十枚銅錢,兩籠包子共四十枚銅錢,正正巧巧一百枚銅錢,我可怎麼賴了你了?」那跑堂的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滿面通紅地爭辯著。

  「什麼!一碟子臘肉四十枚銅錢?你們開的是黑店搶錢啊!」那少年一臉被驚嚇到的表情嚷道:「我們昨兒在州橋夜市吃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才五十枚銅錢!」

  「州橋夜市?」那跑堂地不屑地嗤了一聲道:「咱們這可是東京城裡數得著的大酒樓了,一向以物美價廉而聞名。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可有說我們這牛樓酒店賣的東西貴的?」說著輕聲哼了一聲嘟囔道:「吃不起就不要吃,哪有吃完了抹嘴要賴帳的!」

  「你說什麼!你們開黑店賺昧心錢還嫌我窮?我……」那少年說到一半,那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道:「哥,咱們給了錢走吧,別和他爭了。」

  安心原本以為有什麼新鮮熱鬧可瞧,原來卻是吃了東西想賴帳不給錢的,她鄙夷地瞄了那少年一眼。丫丫滴,長的還人高馬大的,怎麼做這樣無恥的事情。正待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只聽那少年無奈道:「我也不想和他爭啊,可是這店裡的飯菜賣的太貴了嘛!一百枚銅錢夠我們吃兩頓啦!」

  那跑堂的惱怒了,找來菜單子,直直舉到那少年眼前道:「這位爺您可瞧瞧清楚,白紙黑字,願買願賣的!誰要賺了昧心錢就讓他上吐下洩,得的錢全都請大夫瞧病抓藥!」

  「哎!你怎麼咒我!」那少年叫道。

  「我可沒咒你,我咒那些賺了昧心錢的人。爺你可聽清了!」那跑堂的回嘴道。

  安心本待不理,但這兩人吵架的聲音太大了,想裝沒聽到都不行。於是叫過那跑堂的道:「你們安靜些行麼?這位兩位吃了多少都算在我帳上好了,放他們去吧。」

  那跑堂的換了副殷勤面孔哈著腰連連稱是,然後對著那少年道:「算你們走運。這位姑娘幫你們清了帳,現下你們可以走了。下次少在外面招搖撞騙!」

  「你……」那少年正想罵回去,又被女孩拉住了衣袖道:「哥,我們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啦!」

  那少年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攜著那女孩走到安心桌旁笑吟吟抱拳道:「多謝姑娘慷慨之意。慕容修謝過。」

  安心舉著杯子眨了眨眼問道:「慕容?」她對這個姓氏自然深感興趣,武俠小說中復姓慕容的可都是厲害的角色,尤其是金庸筆下的慕容復,雖然令人討厭,可卻大大的有名。

  「正是!這位是捨妹慕容雪。」慕容修一點也不尷尬地介紹著。

  安心仔細看了看他們,只見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雙眼湛然有神,顯然是練過武藝的。慕容修身形頎長,一張臉與其說帥氣不如說是柔美來得確切,要是換上女裝還真像個女子,看不出來這樣柔弱的人兒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嗓門。慕容雪更是比他哥哥美了三分,那種柔順溫婉的表情是會引起男人強烈保護欲望的。安心笑著點了點頭。這時正好她點的菜端了上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既然這兩位方才吃過了,安心也不與他們客套了,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兩熟紫蘇魚就放入嘴裡慢慢咀嚼起來。嗯,這家店菜的味道還做的不錯。

  慕容修看著安心旁若無人地據案大嚼不由地也跟著吞了吞口水。慕容雪在一旁見安心不怎麼理睬他們,便向慕容修撇了個要走的眼神。可惜此刻慕容修的心神全在那一桌子酒菜上頭,壓根沒有看見。

  安心正巧咽下一口菜抬起頭來,看見慕容修饞涎欲滴的眼神不禁駭了一跳道:「呃,慕容兄方才沒有吃飽麼?」

  慕容修很無恥地點了點頭,也不看安心,盯著酒菜的眼神更加猥褻起來。

  安心看了看那些中了慕容修無數眼毒的酒菜,再也舉不起筷子了。誰吃飯的時候邊上有一人跟餓狼似的盯著瞧都不會感覺舒服的。安心呆了一會道:「那就請兩位坐下再一同吃些吧,反正這麼多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安心原本還很體貼地替慕容修找到了同桌共食的借口,誰知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只一聽到安心說坐下再一同吃些就立刻坐下舉起了筷子向著那碗已被他用眼神簽了無數道十字的蹄膀夾去。慕容雪看著她哥哥狼吞虎咽的模樣很不好意思地對著安心笑了笑,坐在一旁歎了口氣。

  「你們……有幾日沒吃東西了……」安心愣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話,也顧不上那慕容雪是否尷尬了,她實在是好奇的很,怎麼會有人在剛剛吃完飯後還能有著這樣難看饕餮的吃樣。

  慕容雪羞紅了臉,低下頭道:「我和哥哥是從家中溜出來玩的,出門時帶的銀兩都花光了。其實我們已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方才實在忍不住餓,當了身上祖傳的一枚玉佩才進這裡吃了一頓。我原本想找個便宜的小店,可哥哥聞見這裡的酒肉香氣再不願走了,因此……」

  這時慕容修梗著脖子吞下一口菜,又拿起安心面前的酒盅灌了一杯酒下去才插了一句進來道:「那當鋪實在太黑了,明明是上好的古玉,只給當了一兩銀子。」

  怪不得呢,先前為了五十枚銅錢和跑堂的吵的不可開交,可看他們身上的衣著雖然髒亂些,卻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不像是為了點小錢就大吵大嚷的人。看來這一兩銀子兄妹倆不知要支持多少天,不算計些怎麼能行。想到這裡,安心不禁起了絲憐憫同情之心,想當初她剛到東京城被蔡襄那個臭小子偷走了銀子也是這般狼狽,只略微比這倆兄妹好了一點點。她也無心吃飯了,托著下巴望著慕容修道:「那先前說什麼在州橋夜市吃東西才五十枚銅錢的事情也是瞎編的吧。」

  慕容雪臉更紅了,點了點頭。

  安心笑著對慕容雪道:「也不用難為情,出門在外遇到點難處是很正常的嘛。你也吃呀,方才肯定也沒有吃飽。不過餓了這麼多天,一次還是不要吃太多油膩的東西才好,胃可受不了。」說著她向樓下喊道:「小二,再給我弄幾樣細粥來。」只聽得樓下答應一聲,方才轉過臉來。

  這時慕容修已塞了一肚皮酒菜,吞咽的速度放慢了些,他抬頭望著安心道:「你很有錢麼?」

  安心有趣地盯著他道:「怎麼?」

  慕容修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要不你雇傭我們兄妹二人吧!做什麼都行,當然,打架我最拿手了!」難得遇到安心這麼隨和大方的主,怎麼能不好好抓緊這個機會呢。不然過幾日,兄妹兩個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打架啊?」安心搖搖頭道:「我又沒招惹誰,沒有架打。」

  慕容修失望地低下頭想了想又道:「打雜也行的!」

  慕容雪羞怯地低下頭不敢看安心,但同樣期盼安心能夠暫時收留他們。

  「你們為什麼不回家呢?」安心不解道。

  「才不要。好不容易溜出來玩一趟,要是回去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罵死,下回再要出來就沒這麼容易了。」慕容修悻悻道,慕容雪也跟著在一旁點頭。看來慕容家一定管教甚嚴。

  「我要是收留了你們,萬一你們家裡找上門來說我拐帶良家男女可怎麼辦?」安心有心逗逗他們。

  「不會的!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就算找到了也沒關系,我說你不是拐帶,是我們自願跟你走的不就得了?」慕容修見有了些希望連忙趁熱打鐵。

  「這樣啊……」安心故意猶疑了半晌,直到兩人都焦急不安時才緩緩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叫你們做的事兒也不容易哦。」

  「太好了!」慕容修跳起來歡呼道:「做什麼都行,我們一定會做好的!」

  安心挑了挑眉毛不置一詞,心裡暗自邪惡想道,未必吧,要是叫你們去妓院賣身只怕你就不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10 03:21 PM

第十七章 針砭之妙

  當三人酒足飯飽從牛樓酒店出來的時候日已偏西。安心打發慕容兄妹倆先去蘅蕪苑等她,自己卻沿著路回到了王惟一門前又開始敲門。

  同樣是那個小廝,開了窄窄的門縫小心翼翼探出頭來,一見又是安心,不禁微微不悅道:「我家老爺還沒回來。」說完習慣性就要關門。

  安心這回早就有了防備,自然不能讓他如此輕松就縮了回去,只是抵著門板問道:「我有急事找王大人,能不能讓我進去等?」

  那小廝搖頭道:「老爺不在家,家中只有夫人,我不能放外人進來。」

  安心昏倒,這小廝也太盡忠職守了吧。自己又不是三大五粗的漢子,同為女子,就算進去和他家夫人閒話略坐片時也沒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何必跟防賊似的防著自己。安心急忙道:「我真的有急事找你們家老爺,能盡快見到他就最好了。你看天色也晚了,我一個女孩子站在外面也不方便,你就讓我進去等等吧。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著我好了。」她又開始裝可憐了。

  那小廝細細打量了她幾眼,無奈道:「那你進來吧。不過夫人最近身體不好,你可不要吵到她。」

  安心忙點了點頭,那小廝方打開大門讓她進去了。

  這是不大的一所房子,院內干淨整潔,四處栽種著香草繁花。偶有風過,便拂面一陣清香。安心在心內不禁暗暗想著,那東北牆角上要是再拉上一架爬山虎,夏日在院中放上一把老籐椅,手邊擱一碗浮著冰珠的酸梅湯,可就真是人間至樂了。看來這王惟一也深諳悠閒養生之道。

  那小廝領著安心進了廳堂,請她坐下便去倒茶。過了會等他出來,安心笑吟吟望著他道:「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那小廝邊將茶盅擱到桌上邊猶豫了一下方才答道:「侍棋。」

  「侍棋?」安心想了想笑道:「你家老爺喜歡下棋麼?」

  那小廝點了點頭,只聽得裡面屋中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侍棋,誰來了?」

  那小廝急忙撇下安心進了裡屋,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言語之聲,過了會,侍棋攙著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走了出來,想必就是王惟一的夫人了。

  那女子微微笑著向安心點了點頭道:「可不巧,家夫還沒回來,這位姑娘不知有何事?可否告訴我知曉?」

  安心瞧了瞧王氏,見她面色枯黃憔悴,似有什麼隱疾在身,不禁奇怪問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王氏點了點頭,奇怪安心為什麼要問她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她身懷六甲是誰都看得出的。

  「不敬的很,夫人可否讓我看看脈?」安心明白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王氏尚未有所反應,侍棋便在一旁急道:「不行!我家老爺就是大夫,怎用得著外人替夫人瞧病!」

  安心笑了,開口道:「小哥難道沒聽過‘能醫不自醫’這句話?」

  侍棋猶豫了,這話他自然聽過。平日裡家中有人得了什麼頭痛腦熱的小病,老爺是會幫著把脈開方抓藥的,可要是有什麼大病就只找別的大夫來瞧。況且這段日子夫人的身子是不太舒服,老爺也時常望著夫人怔怔發呆,仿佛有什麼疑難不知該如何解決。

  王氏落落大方地坐下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對著安心笑道:「那就煩勞姑娘給我瞧瞧了。」她也覺得自己仿佛是有什麼病,但因為懷著孩子並未太留意,懷孕的時候有些不適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心伸手搭了搭脈,凝神想了想道:「夫人,你這是黃疸之症。是否有乏力、食欲減退、厭油、惡心、右上腹部疼痛等症狀?」

  王氏訝然點了點頭道:「正是,姑娘你醫術可真高明,竟只搭了會脈就能瞧出來。可是懷有身孕的時候乏力、惡心等症狀不是常有的麼?」

  安心笑笑道:「這是肝髒的問題,一時也說不清,只是這藥方嘛…」她低頭想了箱,王氏是有身孕的人,一些會對胎兒造成不良反應的藥物肯定是不能用的,那用甚麼好呢?忽然一笑道:「有了!山楂一味,或生食或蜜煎。這東西易得且開胃,吃得再多也對胎兒沒有甚麼影響。吃上一段日子就可痊癒了。」

    王氏連忙謝過。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侍棋出去開了門,不一會進來一個留著山羊髭須的男子,走到廳上見到家中有客,不禁微微一怔。

  王氏忙迎上去噓寒問暖,絮絮道:「怎麼才回來,客人等了你半日了。」一面又將方才安心替她瞧病開方之事說了。

  「王某謝過這位姑娘了。不瞞你說,賤內的病在下也瞧出來了,只是這藥方子卻讓人難以斟酌,畢竟她現在懷了身孕,有些藥物受不起。倒是姑娘醫術高明,不知師從何人?」王惟一這幾天心緒不安就是為了自己妻子的病,雖然知道怎麼治療,卻苦於沒有能不傷到胎兒的方子,現下安心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是以不禁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

  「王大人不必客氣,醫者父母心,這是學醫之人理應做的事情。」安心起身回了個禮道:「我今日來尋王大人,正是為了家師的病。」

  「哦?有什麼病是姑娘和令師都束手無策的?」王惟一不覺皺了皺眉沉吟道。看樣子這小姑娘醫術未必就不如自己,能夠難倒她的病,自己想來也沒有幾分把握吧。

  「其實也不是病,而是毒。」安心歎了口氣道:「一種令全身筋脈皆斷形同廢人的無解之毒。」

  王惟一眉頭皺的更深了,半晌方道:」恕我直言,在下對毒藥之道不過一知半解。況且這種毒藥聞所未聞,太過陰狠毒辣……」言下之意,他也沒有法子。

  「我也知道這毒一時半會難以解治,只是王大人一生行醫見多識廣,可知道有什麼特別的解毒之方?」集思廣益嘛,王惟一行醫這麼多年,又是御醫,指不定就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法子。

  王惟一凝神想了好一會方才緩緩道:「天下解毒靈藥不外就那麼幾種,但都不太容易得到,況且配合不同,效用也就不同。聽姑娘說起的這種毒能使人筋脈俱斷,倒是令我想起針灸之術亦是針對穴位筋脈而起效,是以……用針灸配以解毒靈藥撥毒活筋或許會有一些效用吧?」他自己也不太肯定地說著。

  安心聞言卻頓時感覺眼前一亮。王惟一這番話雖只短短數言,卻令她想到了一個從未想到的境界。自從蘇子揚中了毒之後,自己總是在想該讓他服食些什麼靈藥來祛毒,卻未曾想到這「斷筋消魂散」之所以無解是因為一中此毒毒性立刻沿著渾身筋脈游走全身,爾後沉伏在脈絡裡。尋常服食解毒靈藥只能夠祛除腸胃血液之中的毒素,可是對於沉伏在筋脈裡的毒卻無用,但針灸撥毒卻又不同。無論行不行都值得一試。想到這裡,安心趕忙對著王惟一行了個大禮,感激道:「王大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多謝了,容我改日再專程來道謝,現下且先告辭了!」既然有了一線之明,安心自然要趕著回去試試。來找王惟一本來就是想讓他給點建議,並未曾真要他開什麼藥方或是親自動手替蘇子揚醫治,這些事情安心自己就能夠辦得到了。

  出了王家,安心飛也似的趕回了蘅蕪苑,面對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也沒時間去多解釋了。她將他們都趕到自己房裡去歇息,這才從自己房中找出當日出萱谷時從谷中帶出的一包針具,又尋了些艾葉就開始著手替蘇子揚驅毒。

  她先脫去蘇子揚上身衣裳,爾後用火烤來替針具消毒,再用艾葉在蘇子揚身上各大穴位處炙了許久方才開始下針。足足忙了二個時辰,直到撥出的銀針俱都變成黑色方才抹了抹額角的汗,輕輕吁出一口氣。替蘇子揚蓋好被子,悄悄出了他的屋子。

  當安心站在院中的時候,已是滿天星斗的深夜了。雖說還未到冬天,但秋夜的風亦是很涼。安心剛出了一身大汗,被風一吹,不禁有些瑟瑟發抖。她深深吸了幾口氣,直到感覺胸腹間憋悶之氣漸消,才准備進房去睡。這時只覺肩上一沉,一件厚衣衫蓋在了她身上,回頭一看,卻是蔡襄。

  安心向著蔡襄微微一笑,面上帶著恍惚的神情,如夢似幻。蔡襄見她如此模樣不覺吃了一驚,安心一向是跳脫浮躁的性子,從來靜不下來,可是今天晚上打從一回來就有些不對勁,方才也不知在蘇子揚房中忙些什麼,此時又如此陌生恬靜的模樣。

  「你……沒事吧?」蔡襄緩緩開口問道。

  「沒事。」安心答道,一時之間只覺得壓在心頭許久的擔子都被卸了下來。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也感覺平安喜樂。

  「聽慕容姑娘說你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現下可覺著餓?」蔡襄猶豫了會開口道。他總覺得這個樣子的安心好陌生,令他無從把握,好像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在自己面前。

  安心一笑,蔡襄不提她還真沒覺得,這會子方才感覺到一陣難耐的饑意湧了上來,胃部一陣抽搐,忙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覺得,現下餓死了,可還有什麼吃的?」

  蔡襄默默拉著她進屋坐到椅子上方道:「你坐著歇會,我去廚下給你尋些吃的來。」

  安心點點頭,疲倦地伏在桌上合起雙眼。

  蔡襄再進來的時候,安心已經睡著了。蔡襄也不忍心叫醒她,剛想將安心抱到床上去,她卻醒了,看到蔡襄端來的牛肉湯頓時歡呼一聲,撲上去就拿著勺子大口大口吃起來,邊吃還邊騰出空來對蔡襄說:「你可知道我今天好高興?師傅的病終於有法子治好了。方才我試了一試,針灸之法應該是有效的,只要連續治上一兩個月,師傅就能好了!」

  蔡襄看著安心貪婪的吃相溫和地笑笑道:「那可好呀,這回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安心連忙點點頭道:「是呢。你不知道,自從師傅中了這毒之後,我就沒有一日睡得安穩的。別看我平時嬉嬉哈哈,可是卻擔足了心呢。」邊說邊將那碗牛肉湯吃了個底朝天,放下碗來,猶未滿足地抹了抹嘴。

  蔡襄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看著她。安心吃飽喝足,精神回來了一半,見蔡襄這樣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小子今晚也有點不對勁,不由地伸手撫上了蔡襄的額頭關心地問道:「你沒生病吧?」

  蔡襄不知哪來的沖動地一把抓住安心的手,深情地望著她道:「今後,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來一起分擔好麼?再也不要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我要你每天晚上都睡的香甜。」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突如其來的一陣擔心,害怕安心會消失在他的面前,一時的熱情沖昏了頭腦,再也顧不上什麼綱常禮教,只想緊緊地抓著安心,不讓她離開自己。

  安心怪異地看著蔡襄,默默縮回手來,心裡卻在大叫救命。天哪!這小子不是喜歡上自己了吧?Oh!MyGod!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雖然古人結婚都很早,但往往情竇未開。可是這小子也太早熟了吧?他才多大呀?十三四吧!怎麼就做出如此舉動。盡管從時間的角度來說,安心原本生活在現代,要比生活在宋朝的蔡襄小上一千多歲,但現下他只是個十三四的小男孩。安心心裡那個汗呀,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自己外表看起來與蔡襄差不多大小,可她的心理明明已經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怎麼會對這樣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小男孩有興趣呢?如果蔡襄再長上個幾年也許還有點希望,但現下,安心從來只是用看待小弟弟的眼光來看蔡襄的。

  安心尷尬地張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的舉動已經給了蔡襄最直接明白的拒絕了。只見蔡襄默默地站起身來,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今晚是我失態了。跟你開個玩笑別介意。」說完也不等安心有所反應,便徑直走出了安心的屋子。

  安心躺在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原本因為蘇子揚即將痊愈而愉悅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知道應該找個機會和蔡襄說說清楚,不然這個孩子將一直快樂不起來,日後見面該有多尷尬呀。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而使他們往日親密友愛的相處變得形同陌路。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13 10:48 PM

第十八章 趁怒而來

  第二天一早,安心與蔡襄見面的時候,兩個人多少都有些不自然,更沒有了以前嬉笑打鬧的情形出現。尤其是蔡襄,一臉灰敗,垂頭喪氣,簡直就差在臉上寫上大大的四個字——別來煩我了。慕容修與慕容雪初來乍到還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別人卻都不時奇怪地在飯桌上抬起頭來打量他們。

  飯後,安心很沒安好心地將慕容修打發去掃院子,對慕容雪卻沒有安排什麼事情做,隨她高興幫忙蔡氏或是蘭汀做些活兒。引得慕容修不時仰天長歎遇人不淑,竟然重女輕男到如此地步。安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走到正在讀書的蔡襄房中。

  「有什麼事麼?」蔡襄見安心進來,放下書本,語氣卻明顯冷淡。

  「我得罪你了?怎麼動不動就給臉子瞧?」安心找了個地方坐下。

  蔡襄耳上一熱,臉立時紅了起來,低下頭,明白是自己的小家子氣。安心並未如何,只是不能接受他的示愛而已,怎麼能夠因為自己鹵莽的舉動卻連帶的將怨氣發洩到安心身上。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說了你也未必會明白。」安心沉吟著緩緩開口。她知道自己來自未來這種事情是不能隨便告訴人的,就算說了,別人也只會以為她神精錯亂。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每個主角都將這種事情再三緘口,雖然悶在心裡不太舒服,卻總比讓別人拿怪異的眼光來打量自己好的多。

  蔡襄還是悶頭不語。

  安心歎口氣接下去道:「這件事情是我沒有想到的,卻也誰都怪不了。但是你有自己的命運,你命中的女子絕不是我。我一向將你當成親弟弟一樣看待,我希望隨著你慢慢長大,能夠明白也能夠漸漸淡然釋忘這份不該有的感情。」

  蔡襄忍不住抬起頭道:「可是我明明比你大,我不要你像看待親弟弟一樣看待我。何況命是什麼?只是虛無飄渺的東西。你又不是老天爺,你又怎能知道我的命運將會如何?」

  安心悶悶想了想,是呵,命是什麼?既然將自己送到了這個千年前的世界,又怎能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呢?又或者,正是自己的到來才推動著命運按著歷史原來的道路前進。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對蔡襄真的沒有一絲除了友親、親情之外的別的感情。

  「這些正是我無法對你說明的地方,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安心站起身來,直直望著蔡襄道:「我們是不是還能夠像從前一樣?」

  「你覺得還能夠麼?」蔡襄苦著臉道。

  「那要看你如何想了。」安心歎息著搖了搖頭,他的心結,只有他自己才能夠解開。

  安心走出房門之前回過頭來又說了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夠做出頂天立地男子漢的模樣來,哪怕你僅僅是假裝的。而不是為了些兒女私情便如喪考妣萎靡不振。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你母親想想。」

  安心出去之後,蔡襄一個人默默思索了良久。安心最後的那句話,給了他不小的震撼。是啊,母親年紀大了,自己做兒子的怎麼能夠再多讓她操心。何況,不就是安心將自己拒絕了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男子漢敢做敢當。心裡雖然有受傷疼痛的感覺,但怎能因為別人不接受自己的情意就從此將那人視同陌路?那也太小心眼了。

  想通了之後,蔡襄再走出房門的時候,心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安心坐在石幾上晃悠著雙腿正剝桔子吃,見他出來便取了一枚扔給蔡襄凶巴巴道:「吃完給我干活去,別以為你難得回家就能偷懶當甩手少爺,哼,想都別想!」她自然知道蔡襄能夠想的通,畢竟兩人相處下來時日也不長,更何況小孩心思一向多變,雖然感情純樸真切,但要求也很簡單,只要喜歡的人在身邊就好了。不會像成人一樣有太多欲望和雜念。

  蔡襄接過笑笑,隨手將桔子剝開,取了一瓣放入口中緩聲道:「你自己都不干活,憑什麼要我去?要不……」話沒說完,就見到安心比劃了一個威脅的姿勢,立刻識趣地住嘴。

  蔡氏在一旁看著兩人不像方才那樣漠然相對,不禁也微笑著放下了心。

  如果用地主老財這樣的詞來形容安心顯然是頗為貼切的,安心就是那種你出了十分力還非要從你身上壓搾出十二分力的人。慕容修在接下來的幾日裡簡直被安心整得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才知道自己剛來的那天,安心讓他打掃院子那算是優待了。

  自從蔡襄和蘇舜欽回了書院之後安心欺負的目標明顯銳減,成天在她眼前晃悠的就只有慕容修了,不欺負他欺負誰?想想一天有多少事情要做呀!早上起來,打掃院子,劈柴擔水,然後陪著安心去大街上逛上一圈,回來的時候必定大包小包壓得慕容修快要趴下。下午得陪著這位姑奶奶練練拳腳,原本這蘅蕪苑裡除了癱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蘇子揚之外沒有會武的人,安心也玩不出什麼新鮮花樣。慕容修來了卻又不同了,明顯是有兩把刷子的角色,不拿來喂招試毒什麼的不就是浪費人才麼?晚上還好些,安心要給蘇子揚解毒沒時間去折磨他,但時不時半夜三更的想起要吃什麼東西,自然少不了慕容修這個跑腿的上好人選,還必定指定要哪家哪家的正宗口味,買回來還要帶著熱不許涼了。偶爾安心有事沒空欺負他,也得找個讓他空閒不下來的活去做。一個月下來,將這個自小嬌生慣養的慕容修折騰的見到安心就兩腿直打哆嗦,不知道這小魔頭今兒個又要玩什麼花樣。惹得他妹妹慕容雪時常笑著打趣說他見了老爺子也沒比見了安心恭敬規矩。慕容修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誰讓自己當初目光短淺的為了能夠吃飽一日三餐不小心說了無論安心讓他做什麼都沒有意見的話呢。敢情這個小魔頭還有虐待男人的嗜好,家裡蘭汀和慕容雪她都好顏相對不讓她們干重活,只有自己是個做苦力的命。安心還美其名曰能者多勞,要發揮慕容修的騎士精神,不遺余力地為女性服務。天知道那騎士精神是個什麼玩意兒!慕容修心裡暗暗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回家讓老爹打罵一頓來得痛快些。

  這一個多月來,變化最大的就是蘇子揚了。雖然體內的毒素還未完全撥除,但已神志清醒能開口說話了,偶爾還能小小的挪動下老胳膊老腿。

  「你這小丫頭看起來笨的很,原本我還在想收你為徒是不是我這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解掉連我也解不了的毒,看來為師的眼光還不是太差。」這是蘇子揚能開口說話之後吐出的第一句口齒清晰的話。說完這句話的下場自然是在安心那能夠殺人的目光下歎息閉口。這小丫頭沒什麼尊師重教的心腸,在自己還不能夠完全動彈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擺出師傅的架子好了,免得她一怒之下不給自己解毒就虧大了。

  其實這個家裡雖然說話最大的是安心,可最忙的也是她了。又要料理店中生意,又要准備皇帝大婚進貢之事,還要給蘇子揚解毒,指點教導蘭汀煉制脂粉,偶爾閒了才能折磨折磨慕容修來尋找一些生活的樂趣。這樣的日子讓她煩惱的不得了,幾次三番都想撂手不干了。

  這天正在她唉聲歎氣抱怨生活沒有樂趣的時候,蘅蕪苑中來了一個不素之客。

  此人身材壯碩,紫膛臉龐,太陽穴高高聳起,一看就是個武林高手。往蘅蕪苑後院這麼一站,不俗的衣著配著他那剛毅的面容,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不怒自威。

  慕容修老早就躲到牆角低著頭拿著把掃帚裝著在掃地,心裡不住地念叨,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慕容雪更是躲在房裡打死也不肯露出頭來。只有安心閒閒地拿著杯飲料坐在一把老籐椅上,沒規沒矩地前後搖晃,一面饒有興趣地望著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眼中快要噴出火來的中年大叔。

  「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叫出來。」那中年大叔望著安心低沉著嗓子開口道。

  「閣下誰啊?怎麼大清早就跑到我家裡來大呼小叫,我記得我家可沒請這麼個僕人。」安心不知死活地開口道,一面拿著根麥管在杯子裡攪呀攪。這是她剛發明出來的熱飲,將一堆草藥配著茶葉熬制出來的,口感很不錯,讓安心覺得自己還有向飲食行業發展的潛力。

  「就憑你這小丫頭還不配過問老夫的名字。乖乖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交出來,我便饒了你這不敬之罪。」那中年男人眼神一沉,語氣中帶了些怒意。

  丫丫滴。老頭子看起來蠻有氣勢的樣子,怎麼開口說出的話這麼沒有營養!要是比誰更無禮,我難道還會怕你不成?安心翻了個白眼道:「口氣倒是不小!可慕容修和慕容雪又是閣下您哪只手交給我保管的?我為啥要交給你?你要找人與我無關,但到我這裡來撒野可不行!」

  慕容修和慕容雪聽著安心這樣針尖對麥芒的尖銳話語,不由都在心裡默默念佛。我的大小姐哎,你對誰蠻橫都可以,但和他作對不是自找苦吃麼?想歸想,他們兩人卻誰也沒有膽子上前去勸解。

  那中年男人呼吸愈來愈急促,眼見怒氣就要暴發,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小丫頭脾氣古怪,倒也有點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和你老爺子無關。你要沒什麼事就請便吧!」安心下了逐客令。

  那中年男人眼裡精光一閃,向著院中掃了一圈,怒聲喝道:「慕容修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慕容修聞言渾身一個哆嗦,還是被認出來了。他不敢不從,只好拿著掃帚默默地走到那中年男人身前恭敬地叫了聲:「叔叔。」

  那中年男人悶哼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叔叔?你妹妹呢?」

  慕容修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鬼鬼祟祟看了看身後的屋子又看了看安心,沒有說出話來。這中年男人正是慕容家當家慕容浩的親生弟弟慕容瀚,也就是慕容修的親叔叔,在慕容家的權勢可不小,為人一向方正嚴厲,小輩的見了他都不敢吭氣。

  「雪兒你也給我出來!」慕容瀚的語氣稍稍緩和了點。

  隨著他的指名道姓,慕容雪也一步一挪地慢慢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跟著我回去!你們爹爹快被你們氣死了!」慕容瀚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甩了甩衣袖轉身就要離開。

  慕容修和慕容雪不敢吭氣,只是在慕容瀚身後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安心。

  安心皺了皺眉,這也太不給她這當主人的面子了吧!他以為他是天王老子呀,這樣隨隨便便闖進她家還輕易的就要把人帶走。若是讓他這樣來去自如,自己的面子往哪擱啊!

  「等等!」安心開口道。

  「怎麼?你有意見?」慕容瀚轉過身來,氣勢迫人道:「我還沒問你個藏匿慕容家未來主人之罪呢!」

  「你們慕容家的事情我不管,可這兩個……」安心指著慕容兄妹道:「現下可是我家的人,你憑什麼帶走!」

  慕容瀚瞇起了眼,語氣不善道:「難道他們欠你錢?」

  安心搖了搖頭換了個舒適的坐姿道:「這倒沒有。不過我在他們落魂的時候收留了他們,自然要收點利息回來。」她悠悠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商人,虧本生意可不能做!」

  慕容瀚哼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擲了出去,金子穩穩地落在了安心身旁的石桌之上,開口道:「這些夠利息了吧!」

  安心瞧了瞧那金子吐了吐舌頭,慕容瀚看似輕巧一擲,竟硬生生將那錠金子嵌進了石桌之中,這份功力可是相當了得。但自己最討厭別人的威脅了,這樣赤裸裸的警告她可不感冒,隨即輕笑了笑道:「老爺子倒好手勁,這下,你又要陪我桌子了。」

  慕容瀚就算再好脾氣,從方才忍到現在也已是忍無可忍,但又不能當真與面前的小丫頭過意不去,傳出去不是讓人說他以大欺小?於是強壓著怒意問道:「那你意欲如何?」

  「收回你的破銅爛鐵,留下人替我免費打工三年。」安心懶懶說道。

  「小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一再侮辱老夫,難道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慕容瀚眼中光芒暴長。

  「嘖嘖!這難道就是慕容家的行事?怎的如此霸道蠻橫!」安心不屑道。

  慕容瀚心裡惱怒地想,蠻橫霸道的該是你才對吧!慕容家的人,憑什麼硬要扣留著不讓我帶走!他轉眼瞪了慕容兄妹一眼道:「是你們不想回去了?」

  慕容雪不敢開口,慕容修期期艾艾道:「修兒不……不敢!」

  「那就隨老夫回去。難道還能讓外人插手咱們的家事?」慕容瀚半是警告著說。既然慕容兄妹自願跟著自己,看安心還能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擋著不放人。

  安心嗤地一聲笑了,道:「老爺子,人家可是說不敢不跟你回去,又不是不想不跟你回去。不是你蠻橫又是什麼?」

  「你!」慕容瀚這回是真的怒了,抬手就向著安心頭頂上拍去。

  以安心那種半吊子武功自然是躲閃不開,但她也知道這老頭並不會當真將自己打死,慕容家行俠仗義的聲名在外,又豈會欺負一個小小孩童。是以反而將臉湊了上去,大有一副你要打我就由你打的無賴模樣。

  這樣一來,便是鬧得慕容瀚無法下台,原本只是想威嚇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現下安心如此憊懶,他倒無可奈何了。眼見手掌就要觸到安心的頭頂,慕容瀚正要收回手掌就聽得三人一齊出聲制止。

  慕容修邊喊著:「叔叔息怒!」邊閃身竄到安心身邊想要化解慕容瀚那一掌之力,慕容雪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忙叫:「不要!」更有一個帶著倦意的疲憊聲音從屋裡傳出來道:「慕容瀚,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你回去吧。」

  慕容瀚聽到最後那個聲音不覺怔住,難道是他?可是江湖中已有十年沒有聽聞到他的消息了,怎麼會窩在這小小的脂粉店內?可是這聲音的的確確是他,自己絕對不會聽錯的!邊想邊不覺收回了手,默默站了會跪下道:「慕容瀚遵命。」說完便起身掠出了牆外去得沒有蹤影了。

  院中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安心三人。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16 10:13 AM

第十九章 留字出走

  慕容兄妹茫然無措地對望了半晌,誰都說不出話來。慕容家向來高傲,從來不向外人下跪的。尤其是他們這個為人嚴厲的叔叔,也許江湖中武功能夠勝過他的人並不少,可是只一句話就讓他乖乖聽從還恭敬而退的可是第一回見到。安心這個師傅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安心卻只是愣了一小會便了然地笑了,進了蘇子揚的屋子問道:「師傅好威風,一句話就讓那個老頭走了,是不是他也是你從前不小心救過的人之一呀?」

  蘇子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救的不是他,是他哥哥慕容浩,他只是承我的情罷了。」

  「什麼?蘇伯伯還救過家父?」這時慕容兄妹也進來了。

  「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蘇子揚歎息一聲。

  安心可不願意,難得有古記兒可聽哪能輕易放過,拉著蘇子揚的手左右搖晃撒嬌道:「說吧說吧!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

  蘇子揚無奈,難道生病的人閒著也有錯麼?安心就這麼看不得別人閒著?他凝神想了想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慕容浩年輕時與天山三聖動手時中了些毒,正巧讓我遇見隨手救了。我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慕容家認定欠了我這份情,立誓從此之後我吩咐的事情只要慕容家能辦到的一定遵從罷了。」

  「蘇伯伯難道就是昔日江湖人稱千手毒醫的蘇子揚前輩?」慕容雪詢問道。

  蘇子揚點了點頭道:「什麼前輩,不過是一把老骨頭罷了。」

  慕容兄妹連忙跪下道:「請蘇伯伯受我們一拜。」

  「起來起來!我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了,不必如此。」蘇子揚急道,卻無力動彈。

  慕容兄妹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道:「家父曾經說起此事,當年蘇伯伯可是忙了三天三夜沒合眼又費了許多珍貴藥材才將家父從鬼門關裡救了回來,因此吩咐我們只要見了蘇伯伯就一定要敬重相待。」

  「醫者父母心,哪有見死不救之理。天下之藥原本就是用來救死扶傷的,再珍貴也只是藥罷了,又怎能與人命相比。你們也不必謝我,當年慕容浩為了報恩已暗底裡為我做了不少事了,這我都知道。」蘇子揚合目道。

  慕容修得意一笑道:「早知道蘇伯伯就是千手毒醫,先前我就不用嚇成那樣子了。」

  「哼!也沒見那老頭有什麼可怕的,你們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安心不滿道:「他怎麼就這麼大火氣?不就是孩子跑出來玩兒幾天麼!」

  慕容雪嘻嘻一笑,從身上摸出一塊令牌道:「咱們走的時候生怕在江湖上被人欺負,是以將爹爹的玄冰令給帶了出來。想是爹爹發現了,怕咱們在外頭惹事生非,是以將叔叔派出來尋找。」

  安心好奇地接過一瞧,只見那玄冰令通身玄碧,觸手冰冷,質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不禁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做的,這麼古怪。」

  「玄冰令是萬年玄玉所制,是慕容家的家長印記。」蘇子揚瞧了瞧道:「早知你們如此頑皮連這東西都拿了出來,先前我就不該替你們說話了。萬一丟失了豈不是為慕容家惹下大患。」

  慕容修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稀罕的東西,誰要這個做什麼,外人拿了也當不上慕容家家長呀。」

  「白癡!」安心趁機又損了慕容修一句道:「別人拿了難道不能假裝是慕容家的人在外面做下些滔天的大事麼?」武俠小說看多了,這點淺顯的問題安心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倒也是,看來要好好收著了。」慕容修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道。

  安心隨手將玄冰令遞還給慕容雪,招呼兩人出屋讓蘇子揚好生歇著。

  三個月過去了,蘇子揚身上的毒早已解了,也休養的差不多了。安心這段日子以來心情越發好起來,連帶的蔡襄和慕容修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這天早起,安心正要去蘇子揚房中叫他起來吃飯,誰知一進屋便沒見到人,只有桌上放著一張字條。安心看完面色大變,急忙跑到大街上尋了一回,卻哪裡還見得到蘇子揚的身影。

  安心垂頭喪氣回到蘅蕪院中,蔡襄趕上來問她怎麼了。安心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道:「師傅……師傅丟下我跑了。」

  「什麼跑了?」慕容修正巧從門外進來。

  「自然是這一年把他給躺昏了,現下也不打聲招呼就留字出逃了。」安心扁扁嘴,快要哭出來了:「難道嫌我煩麼?居然一個人走了!」

  「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慕容修輕哼了一聲道。他才沒什麼可擔心的,蘇子揚醫術毒術如此高明,又不是三歲小孩,想走就走唄。

  安心瞪眼道:「那我怎麼辦?」

  「你?」蔡襄懶洋洋開口道:「自然是乖乖留在這裡當你的掌櫃替我們賺錢唄。」說著便轉身去廚下吃他的早飯去了。

  慕容修見安心一副快要氣炸了的神情,嘿嘿陪笑兩聲也偷偷溜去享受早起第一餐了。只留下安心一個人在院中發恨。

  丫丫滴!憑什麼我就要留在這裡替你們賺錢賣命?這一年下來我也賺了夠你們花大半輩子的銀子了,悶都快把我悶死了!不行,我也要出去逛逛,不然豈不是白白穿越了一回?安心打定了主意,決定也要像蘇子揚那樣來個留條出走。反正店裡生意穩定了下來,又有蔡襄和蘭汀在此,足夠應付的過來。自己也應該出去玩玩了。那麼要不要帶上慕容兄妹呢?他們可不算是蘅蕪院的人,留在這裡也是白吃白喝不干活,還不如一塊帶走了當保鏢使,免得他們欺負蔡襄和蘭汀。

  當晚,安心借口要吃消夜,將慕容修叫了過來,暗中囑咐了一回。慕容修這幾個月在蘅蕪院也悶的快要抓狂了,他本來就是逃家出來玩的,沒料到會替安心當了幾個月呼來喚去的免費小廝。現下聽說安心要帶上他們兄妹倆一塊出去玩玩,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一切都聽從安心的安排。

  第二天輪到蔡襄郁悶了。手裡抓著張字條,坐在房裡發愣。安心說她帶上兩個「禍害」出去騷擾別人尋找師傅去了。讓蔡襄好好念書,將蘅蕪院交給蘭汀和蔡氏打理就行了。等她玩夠了自然會再回來欺負蔡襄。

  走了!走了!蔡襄難過地想道。早就感覺安心有一天會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卻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見不到安心的感覺是如此彷徨,仿佛她把另一半的自己都一同帶走了。何時才能再見到她呢?何時才能再聽到那個總是喝罵他的清脆聲音?如果她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就算天天被她欺負,自己也是願意的。蔡襄想著想著就有點要掉眼淚的沖動。蔡氏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看到蔡襄手中的字條,頓時明白了一切,安慰地撫了撫蔡襄的頭發,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安心此時正在去江南的路上,其實她心裡也不好受。此次留字出走,一半是因為要去找尋蘇子揚,另一半卻是不想終日和蔡襄廝混在一起,免得他對自己用情越來越深,這樣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好處。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又為什麼要放縱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這樣做也許會更好些,蔡襄會難過自己是知道的,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有新的精彩生活,會慢慢忘掉自己。有一天再見面的時候,只要能夠像老朋友重逢那樣傾心而談,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慕容兄妹可沒有她這麼郁悶的心情了,一路上都大呼小叫興奮的如同剛出籠的小鳥。藍天、白雲、清新的空氣,自由自在的感覺是多麼美好。再沒有小小的院落關住他們的跳脫動蕩的向往了。

  「哥哥,我好累,找個地方歇一會再走好不好?」慕容雪喘著氣撒嬌道。因為要出逃,是以三人並未浪費時間去尋什麼代步的工具,走了一上午下來都已疲憊饑渴不堪了。

  「哼!女孩子家就是沒用,這麼點路就受不了了。」慕容修自我感覺良好的說著。其實他自己也有點支持不住了。

  安心對著慕容修怒目而視道:「收起你那大男子主義,不然我扔下你讓你一路乞討到江南去!」哼,古代人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就覺得自己身為男子有什麼優越的地方。其實在現代也一樣,雖然表面上重男輕女的思想沒有古代那麼明顯,但女子要生存下去,必定要付出比男人多一倍的代價。

  慕容修涎著臉笑道:「不敢!我再不敢了。」

  三人中雖然安心的年紀最小,可卻是眾人的財神爺和精神領袖,誰也不敢吃飽了撐的和她過不去。聽了慕容修這句話,安心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將隨身帶著的牛皮水袋遞給慕容雪道:「再走一陣見到有什麼小店咱們就先打個尖。」

  慕容雪接過水袋喝了兩口乖巧地點點頭。就在這時,從她身邊馳過幾匹快馬,險險撞到慕容雪,馬蹄揚起的塵土飛了三人一頭一臉。

  「喝!哪有人騎馬騎的這麼囂張的!」慕容修趕緊拉過慕容雪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慕容雪呆呆的點了點頭,是被嚇到了。

  安心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怒道:「騎這麼快的馬就不怕撞著人麼?要是再讓我撞見一定要你們好看!」

  三人又走了一陣,遠遠瞧見前方一大塊空地那邊酒旗招招,擺著一個小小的酒肆。安心眼尖,一眼就瞧見酒肆外頭栓著的幾匹馬正是剛才險些撞到慕容雪的。她邪惡地笑了笑陰森森道:「嘿嘿……好極了!」惹得慕容兄妹都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天哪,安心這個笑容也太邪惡了,簡直就像阿修羅轉世。

  三人走近酒肆,安心臉上頓時換了個笑容,一臉天真無邪道:「哥哥,你看好漂亮的馬兒哦!」說著伸手在每匹馬身上輕輕撫了幾下。

  這時酒肆中一個穿著紅衣的美貌女子望著安心和慕容雪滿臉厭惡嚷道:「你別碰我的馬!」目光轉到慕容修身上卻不禁愣住了,這個男人好俊俏。

  花癡!安心在心底暗罵,臉上卻裝出委屈的模樣,嘟著嘴道:「不碰就不碰嘛!」然後故意拉著慕容修的衣袖搖晃道:「哥哥,一會咱們也買幾匹同這些一樣漂亮的馬兒騎好不好?」

  慕容修苦笑著想,我能說不好麼?你是財主大富婆,銀子都在你身上,你說買就買,不買就不買,問我做什麼!雖這麼想著,也不得不配合著點點頭。

  那紅衣女子卻滿臉鄙夷之色不屑地撇撇嘴暗想,我這可是千金難尋的好馬,小孩子家以為就這麼不值錢說買就買的到麼?

  路邊小酒肆沒什麼好吃的飯菜,三人要了幾碗面切了些熟牛肉將就著打了尖。

  和紅衣女子同行的是三個少年,看衣著也是富貴人家子弟,一個個都繞著紅衣女子轉悠,一眼就能瞧出正在追求這女子。其中一個見到慕容雪美貌清麗不由多看了幾眼,那紅衣女子見著了,立時瞪起了雙眼生起氣來,直到那少年不住陪禮道歉才露出了點施捨的笑容,但她眼神流轉之間卻不時瞥向慕容修。

  「切!有什麼了不起!長得壓根比不上咱們雪兒。」安心瞅了一眼低聲嘀咕了一句。

  慕容雪羞紅了臉道:「安心別拿我取笑,那個女孩兒是真的好看呀,眉目如畫肌膚勝雪的。」

  安心沒脾氣地歎了口氣道:「你還真是好脾氣,人家方才那麼無禮你還誇她。」

  倒是慕容修在旁說了句:「嬌縱不堪,就有些容貌也都黯淡無光了,哪裡比得上雪兒。」

  安心笑著拍了拍慕容修的肩膀道:「好!你難得說了句人話。」

  慕容修的臉頓時跨了下來道:「小祖宗,別打趣我了,難道我以前說的都不是人話不成。」

  慕容雪在一旁見那幾人吃完東西站起了身,忙道:「他們要走了哦!」

  安心扭頭一看,臉上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低聲道:「是啊!他們要走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20 07:34 PM

第二十章 有仇必報

  一群人付過飯錢走到門外將馬韁解開,然後一個個都騰身上馬。離去前,那紅衣少女依依不捨地回頭又望了慕容修一眼。

  安心笑嘻嘻道:「好戲開場羅!」

  語音剛落,正揚蹄奔跑的馬兒都抬起前蹄來淒厲地嘶吼了一聲,馬背上眾人頓時都手忙腳亂起來,除了紅衣少女像是身手尚好,死死揪住轡頭堅持著沒有被甩下馬背,另三個與她一起的少年都被狼狽的拋下了馬背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其實那紅衣少女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她騎著的那匹馬兒不停地撒蹶踢騰,即使馬口被嚼頭勒出血來也不肯消停一會,弄得那紅衣女子汗流夾背,連面上的脂粉都被打花了,沾著飛揚的塵土看來有若花貓。

  「是哪個小賊在暗中出手?有膽子請出來一見!」那紅衣女子也不是傻子,一向溫順的馬兒怎會突然暴虐起來,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以暗器之類的東西驚了這馬,是以她咬牙切齒地向著四周大喊,大有想將這暗中搗鬼的無恥之徒大卸八塊之意。

  安心閒閒地坐在酒肆裡掏了掏耳朵對著慕容兄妹道:「叫的跟殺豬一樣。」

  慕容雪抿著嘴兒笑了笑。

  她剛說完,又聽得外面那尖銳的聲音喝罵道:「你們三個怎麼笨的跟豬一樣,還不快想辦法將這馬兒安撫下來,讓我從馬上下來。」聲音帶著沉重的喘息聲,想是那少女堅持不了多久了。

  只聽哎喲一聲,那少女已經被甩下了馬背,屁股重重的跟著地面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痛的她眼淚在眼眶裡打滾,半天說不出話來。那馬兒一旦將人拋下了背倒踢踏了幾下安靜了下來。

  「哈哈哈……」安心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

  三個少年中先前總是打量慕容雪的那個站出身來對著安心怒目而視道:「你笑什麼!」

  「當然好笑呀。我只見過三歲小娃娃走路會摔倒,你們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連馬兒都騎不了。哈哈……笑死我了……」安心誇張地捂著肚子笑倒在慕容雪懷裡。

  那紅衣少女剛痛的緩過氣來,一聽安心如此嘲笑他們,頓時大怒,手上的馬鞭「唰」地就向著三人坐著的地方甩了過去。但是,笑的是安心,她的馬鞭最終要打的卻是慕容雪那張如花似玉的臉。

  慕容雪還沒緩過神來,這時絲毫不知如何閃躲,只是怔在一邊發愣。

  「這位姑娘你太過份了!」慕容修從一旁伸出手來扯住馬鞭。自己的妹妹眼見就要被人打花了臉,怎麼能讓他不著急氣惱。

  那紅衣少女見是慕容修出手,心中氣惱愈盛,用力扯了兩下想將馬鞭拉回來,卻怎麼也扯不動。「你放手!」她怒道。

  「你真要我放手?」慕容修忽然邪邪一笑。

  「當然!你扯著本姑娘馬鞭子不放做什麼!」那少女手上使勁又扯了幾下。慕容修突然在她用勁的時候松開了手,那少女一個重心不穩就向後倒去,好在還有三個少年站在她的身後,見她又要跌倒在地,趕緊扶住,才免了她再次出丑。

  「閣下怎麼打女人!」其中一個矮胖的少年厲聲質問道。

  慕容修聞言眼神變得凌厲起來,望著那少年道:「你們難道沒瞧見是她先動手要打我妹妹麼?何況小小年紀出手如此狠毒,竟然想用馬鞭子抽花我妹妹的臉!」說著不屑地瞥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哼,這樣心腸歹毒的女子,就算世上所有女子都毀了容,也都比你漂亮多了。」慕容修為人一向隨和,雖然有時和人言語沖突卻也是吵鬧著好玩,這次說出如此嚴厲的話語想是真的惱了。

  啪啪啪!安心在一邊拍著手兒贊道:「精彩,說的好!真是精彩!」

  「你!」那紅衣少女一向嬌生慣養被人如眾星拱月似的捧著,幾時受過如此委屈,更何況還是被一個自己原本有些喜歡的男子當面羞辱,這還罷了,居然還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在一旁拍手贊好,這一氣頓時氣的失去了理智,抬起手了又要將馬鞭向著安心甩去。

  安心笑嘻嘻閃到慕容修身後探出半個頭不慌不忙道:「拜托,這招不靈了!要發小姐脾氣請回家發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她的原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留情!誰要真是惹到了她,那才是防不勝防,只要讓她逮住了機會,被她羞辱幾句已經是小事了。

  三個少年中站出一個看來年紀大些特別穩重的高個子道:「小姑娘說話如此刻薄也不算厚道了!倒是有一事要請教三位!」

  「刻薄也是要頭腦的,要不你讓她刻薄給我瞧瞧!」安心一點不以為意,對著那紅衣少女努了努嘴,明顯就是在罵她人頭豬腦了。

  那紅衣少女又是一陣暴怒,正要跳起來發飆,硬是讓那高個子少年給擋住了。

  慕容修怒氣漸消倒是也不再繼續損人了,望著那高個子少年道:「你想問什麼?」

  那高個子少年道:「方才掉下馬時我已經查看過馬身與四周了,可是卻沒有發現一點異常的痕跡。先前這段時間,倒是只有你們一起的這位小姑娘摸過了我們的馬兒,這件事,我要你們給我個解釋。」

  「解釋?要什麼解釋?難道輕輕摸過了你們的馬兒就能讓你們一個個都從馬上掉下來不成?笑話!要這樣說,你們每天也不知摸了多少回馬兒了,一個個不是都有嫌疑了?」安心坐下來繼續喝她的茶,一臉無辜的模樣,裝的倒還真像。

  那高個子少年眼中飄過一絲迷茫,難道事情真的與這三人無關?這個小姑娘看起來這麼幼小也不像是能夠在馬上動手腳的人。既然再說下去人家也不承認,自己又沒有抓到把柄,想了想和另幾個人商量了一陣,就決定要走。只是那紅衣少女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讓那三個少年並肩子上,將安心等人放倒痛打一頓。那高個子少年為難了一陣,在紅衣少女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只見那少女狠狠地又瞪了安心一眼,發狠道:「這筆帳我記下了!改日定當回報!」說著帶著眾人走出了酒肆,只是不敢再騎馬兒,果然如同安心所說,他們真的要走了,牽著馬兒走了。

  見他們走了,慕容雪才吁了一口氣道:「安心你也羞辱的那女孩太狠了吧!你到底動了什麼手腳,讓他們的馬兒變成這樣?」

  安心不用再演戲了,一臉淡然道:「狠?我只是說了她幾句,比起她動不動就動手動腳可要仁慈多了!我也沒做什麼,只不過在那些馬兒身上撒了些癢癢粉,只要人一坐上去,受壓的地方立時痛疼難當,那些馬兒自然是要發狂的。」

  慕容修一臉佩服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哇!這東西好玩,教教我怎麼樣?」

  「免談!」安心丟下兩個字道:「難道教會了你讓你來整我?」說完付了帳就想起身繼續趕路了。

  慕容修跟在她身後嘟囔道:「不教就不教,有什麼了不起,等改天遇到了蘇伯伯,我讓他教我!」說著又道:「方才那高個少年在那女子耳邊說的話聲音雖小,我卻是聽見了。」

  安心略略停頓了一下道:「他說什麼?」

  慕容修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他從我出手扯住馬鞭的手勢上認出我是慕容家的人了,說就憑他們四個擺平不了我們,讓那女子先回去再做打算。」

  慕容雪擔心道:「這麼說,他們還會來報復?」

  安心冷哼一聲:「要來就來好了,看來這一路上我們要小心些了。」

  慕容兄妹附和著點了點頭。

  安心忽然一臉好笑道:「要不,我們來玩玩易容怎麼樣?」

  當晚,三人夜宿在一個小村莊的客棧裡。

  安心掏出看家的本事將慕容兄妹的容貌都改變了一番,爾後打量了打量,滿意地點點頭道:「這下就是你們親爹來了也認不出來了。」

  慕容修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苦笑道:「我能不能要求再變個樣子。」

  「不行!」安心很干脆的拒絕。

  慕容雪看著慕容修被染的黃褐褐的臉,下陷的臉頰和粘上去的稀疏胡須笑得前仰後合道:「真像個癆病鬼的模樣。」

  「你未必比我好的到哪裡去!」慕容修苦著張臉還不忘幸災樂禍。

  慕容雪一聞此言立刻從慕容修手中搶過鏡子,一看,頓時想哭的心都有了。安心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她臉上的麗色全掩了去。一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龐,黃黃的頭發,干涸的嘴唇,鼻子還下塌,要多丑就有多丑,怎麼也看不出半點原先的花容月貌。

  慕容雪可憐兮兮地哀求道:「能不能再把我化的好看些?這個樣子怎麼出去見人啊!」女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了,慕容雪是寧可一路上多點麻煩也不想這副模樣出門見人。

  安心此時正忙著在自己臉上動手腳,很干脆的又扔下兩個字:「不行!」

  慕容修苦巴著臉道:「你怎麼這麼喜歡丑化我們,你瞧瞧我們的樣兒,一個個都像個風吹吹就能倒的重病患者。」

  「這樣才安全呀!你丑,人家就不會多看你一眼。你生著病,人家就不會來提防你!這樣路上就少了很多麻煩了。」安心說著說著不由歎了口氣道:「我好心好意使出渾身的解數將你們偽裝成這樣,我容易麼我,你們居然還要抱怨。」

  慕容雪還待再說,卻見安心易完容轉過了臉,不禁尖叫一聲:「鬼啊!」

  安心得意笑笑,露出兩個黃黃的大板牙道:「怎麼樣!很完美的傑作吧!」

  慕容修看得連連後退低聲道:「我懷疑你的審美觀念壓根就與別人不同,越丑你越覺得好看。原本我以為我們兩個已經被你化的夠丑了,沒想到你居然把自己弄得更丑。」

  「你懂什麼?畫人容易畫鬼難!這是藝術你們懂麼?算了,看你們倆個那樣子就知道不懂,我是對牛彈琴了。」安心郁悶地揮揮手,打了個呵欠,困了。

  「安心。」慕容雪弱弱地開口道。

  「怎麼?」安心正准備將慕容修趕出門去鋪床睡覺。

  「你……」慕容雪猶豫著開口道:「你能不能再改個妝,這樣我不敢和你一塊睡。半夜醒來看到你那張臉我會嚇死的……」

  「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還真是麻煩。」她忘了自己也是女子了,如果小人這個詞換個意思去理解她也能配得上。

  安心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盒,打開取出一張薄薄的皮質的東西往臉上一套道:「這樣好了吧?」

  「人皮面具?」慕容修看著安心瞬間變得順眼多了,不禁開口探問道。

  「是啊。你還算識貨。」安心點了點頭將木盒子收了起來。

  慕容修惱了道:「你既然有這東西干嘛還要在我們臉上動手動腳,每人給我們一張不就得了麼?」

  「你以為我願意啊!」安心抱怨道:「你難道不知道人皮面具只能改變外在的容貌卻不能改變表情的麼?無論你是笑是哭,別人都只能看到你木然的臉色,這是最低級的易容術,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如果這樣還易容個屁啊,反而更惹人注目了。這玩意兒只能在危急時偶爾用用。」說著又望了慕容雪一眼道:「況且這東西我一向不喜歡,會悶住皮膚,戴久了臉上毛孔會變粗,有時還會起小紅疙瘩,你確定要用嗎?」

  慕容雪一聽會損傷皮膚,趕緊搖了搖頭。

  慕容修卻道:「聽說有一種人皮面具更精巧絕倫,用了之後連你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來的,你沒有麼?」

  安心難得臉紅了一下,幸虧戴著人皮面具慕容兄妹看不到,結結巴巴解釋道:「這個……這種做起來工藝太復雜……」

  「算了吧,我算是知道了,你的易容術還沒學到家!」慕容修哈哈大笑著出了門回房去睡。難得能損到安心一下,真是讓人心情倍覺爽快,看來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20 07:37 PM

第二十一章 易容而行

  第二日三人起了個絕早,去集市上買了三匹驢子用以代步。

  慕容修很不明白安心為什麼要買這種脾氣又倔,腳程又不好的牲畜而不去挑選幾匹高頭大馬。

  安心嗤笑地看著慕容修身上現今改穿的粗布衣裳道:「就我們易容後的模樣,要是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路上不被人側目才怪呢。」

  其實三人易容後走在一塊也未必就不引人側目了。慕容兄妹還好些,安心未曾將他們改扮的太過丑陋,可安心自己卻是上回進宮之前妝成的那絕世丑女模樣,是以走在大街上,好奇窺探的目光還是少不了,但只是一掠而過,誰也沒膽盯著這丑女瞧上半日,否則不將黃膽水吐盡才怪。

  慕容雪一開始還對別人平淡掃過臉龐的不屑目光耿耿於懷,但習慣了也就不介意了。何況身邊還有安心這位絕世丑女,和她站在一處,對比之下自己也算是仿若天仙了。

  三人一路上平平靜靜並沒遇上什麼麻煩。但到了傍晚時分,就常見到急著趕路的幾批人馬,像是在找尋什麼人,都是兩人一隊,經過三人身旁時都要窺視一番,卻無一不被安心的容貌嚇到呆滯欲吐,倒也沒人過來盤問。

  「怎麼樣?有用吧!這些人說不定就是在找咱們的。」安心對著漸漸遠去的馬匹努了努嘴。

  「不知道那蠻橫女子是什麼身份,家裡能夠養下如些多的下人只怕也是個世族大家了。」慕容修歎道。

  「怎麼?怕了?」安心促狹地看著慕容修。

  「慕容世家怕過誰來?」慕容修不滿地哼了一聲。

  安心好奇道:「好大的口氣,你們家又有什麼能耐?難不成真是鮮卑族後裔吧?」

  慕容修做出一個驚倒的動作詫異道:「你怎麼知道?這可是咱們家的秘密,非慕容家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說著轉頭望向慕容雪道:「是你說的?」

  慕容雪搖搖頭道:「這是爹爹再三囑咐不能外傳的事情,我怎麼敢。」

  安心暗想,丫丫滴,難不成還真的是,自己只不過隨口說說罷了,難道慕容家還真像金庸所寫立志光復大燕?算了,這不關自己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問,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要裝成不知道,否則難免命不長矣!想畢隨口掩飾道:「我只不過猜猜罷了,誰都知道五胡亂華之時大燕國君正是復姓慕容。」

  慕容修略略放了些心道:「那你可別告訴別人,否則以慕容家今日在江湖中的勢力,難免會有些心懷叵測之人要造謠慕容家圖謀不軌。」

  「關我什麼事,用得著我多嘴麼!」安心淡然道,別說不知道慕容家有沒有不軌之心,就算有又與自己何干?安心不是宋朝之人,並沒有什麼保家為國的忠義之心。雖然要是打起戰來老百姓的日子會苦了許多,但從整體的歷史來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必然的趨勢。況且每一次外族的入侵倒反而給中國帶來了一些新鮮活泛的血液,然後在漫長的太平盛世裡用文化將外族慢慢融合。

  三人正閒聊著,這時又有一匹馬從身後趕了上來,一個囂張的聲音道:「前面三人給我站住!」

  安心皺了皺眉低聲道:「那野蠻丫頭又來了。」

  慕容修輕哼一聲:「欺人太甚。」

  這時一匹白色的俊馬帶著一團火紅的身影堵在了三人的面前,三人騎著的驢子一時吃了一驚,頓時撒起蹶子來。

  安心裝著手忙腳亂地安撫那驢子一邊用粗嘎的聲音道:「這死倔驢子,一路上鬧騰了好幾次了,早知道就該將村裡王大叔的那頭老牛借了來。」

  慕容修一時玩心大發,學著安心的模樣放低著聲音道:「真是傻妞兒,除了放牛你見過誰騎了頭牛趕路的?」說著抬頭向著那擋在路邊的紅衣少女道:「大姑娘,擋住咱們可有什麼事兒?若是沒事就請讓開路吧,咱們還趕著去找大夫瞧病呢。」裝的倒也煞有其事。正巧安心將他和慕容雪易容成中年男女的模樣,而安心自己因為懶得改變身材高矮是以像個丑陋的小孩,不細瞧倒也挺像一家子鄉裡人。

  只有慕容雪不敢開口說話,只好裝著咳嗽兩聲,低下頭去掩飾住滿臉的笑意。

  那紅衣少女見是骯髒丑陋的一家三口,不由大失所望,當下掩著鼻子滿面鄙夷地揮了揮手道:「快走快走!臭死人了,別有什麼傳染病才好!」

  安心一聽這話不禁怒意上揚,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性子,正要趕著驢子繼續上路。這時身後又趕上來一匹快馬,馬上坐著那個高個子少年,見到紅衣少女叫道:「紅妹,可是那三個家伙?」

  原來這女子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肖路塵大俠之女肖紅衣,昨日分別跟著她的是正在她家作客的少年豪俠黃天律、周文、石忠國三人。四人昨日吃了大虧,回家去才知道自己的馬兒被人下了毒,少年高傲心性,越想便越是忍不下這口氣,尤其是肖紅衣,咬牙切齒的發誓非要報這羞辱之仇。於是今日瞞著父親調動了家中一些侍衛出來尋找。哪曾想差不多將這方圓百裡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見安心等人,三人倒仿佛憑空蒸發在空氣裡了,無影無蹤。這回肖紅衣見到正在趕路的三人以為終是追趕上了,誰想上來打了個照面卻又不是。方才來的那個高個子少年就是石忠國,倒也人如其名,看起來穩重忠厚,但心思卻詭詐靈便。

  肖紅衣聽見石忠國問她,便搖了搖頭道:「只是三個鄉下人。」

  石忠國聽說,上來打量了三人幾眼,見確是一家三口,夫妻兩個病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帶著的那個孩子卻又丑陋不堪,心下不免也是一陣失望,揮揮手便要讓他們走。

  慕容修裝著期期艾艾地吭了幾聲,趕著驢子就帶著安心與慕容雪要走。突然石忠國又叫了聲:「站住!」

  安心知道一定是哪露了破綻,心裡雖暗道不妙卻也不如何緊張。她見過的武林高手也不算少了,自己雖然武功不高,再不濟也還殺過沈天放這般的高手,又怎會將這些江湖小蝦米放在眼裡。

  肖紅衣詫異地望向石忠國道:「不放他們走還留下干嘛?那一股子氣味都快熏死人了,況且一個比一個長的丑,簡直慘不忍睹。」說著厭惡地別過眼去。

  石忠國冷冷笑道:「三位別裝了吧!」

  慕容修倒也不是笨人,既然人家都瞧出來了,再假裝下去就沒意思了,回復著本來的聲音呵呵笑道:「倒不知是哪裡露了破綻叫你瞧出來了?」

  這下肖紅衣瞪大了眼睛,驚異地望著三人,她再也沒有想到,三人的易容之術居然如此高明,即使到了現在,她依然瞧不出有何破綻。

  石忠國冷哼兩聲不說話,眼神直往慕容雪身上瞧,安心與慕容修順著他的眼神瞧去,不禁搖頭歎道,好大一個破綻。原本慕容雪的衣襟之處隱隱露出一方錦帕之角,鄉下貧苦人家哪裡會有這樣的東西。

  慕容雪見眾人都盯著自己,也低頭去瞧,一見那方錦帕不禁驚呼出聲,一臉懊惱之色道:「都怨我!」

  安心搖了搖頭,好在自己不喜歡那玩意兒,用慣了現代的紙巾,用起古代的帕子來簡直是折磨人,自己又懶,哪有耐性去洗。想畢,拍了拍驢子道聲:「走吧!」竟不去理會肖紅衣與石忠國兩人。

  肖紅衣冷笑道:「還想走到哪去?」說著從馬鞍側旁的袋中取出一枚信號彈,伸手彈上天空。她不禁得意笑笑,用不著多久,自己分散開來找人的人馬看到信號都會集聚至此。

  石忠國卻面上變色,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才是真的傻妞!」安心嘟囔一聲,對著慕容修使了個眼色。

  慕容修會意,飛身下驢便十指成爪向著肖紅衣抓去。擒賊先擒王,現下肖紅衣只有兩人又打不過自己,將他們擒到手裡還怕什麼人多勢眾?有了這兩枚護身符,就算肖路塵親來也拿他們沒折。

  肖紅衣見慕容修向自己出了招,連忙策馬想要避過,無奈功夫與慕容修相差太多,避無可避。石忠國卻從腰間抽出一把佩刀,向著慕容修伸出的手直砍過去。慕容修要是不避的話,就算抓到肖紅衣也要廢掉一只手。慕容修呵呵一笑,手爪一翻,變抓為拍,避過了石忠國砍下來的刀,眼見手掌就要拍到肖紅衣頭頂之上。兩人雖然在武林小輩之中也算是一把好手了,但是比起從小就被逼著不許出門日夜習武的慕容修來說,那差距就不是一點點了。

  安心歎口氣搖搖頭,這兩家伙也太不禁打了吧,原本還想著看看好戲,誰曾想才一動手就要結束了。看來這肖紅衣還真是傻的可以,難道以為自己這孤單單的兩個庸手就可以擋下自己三人不成?就算她家侍衛盡出,只怕也未必擋得住慕容修。

  才轉神間,慕容修已將肖紅衣丟了過來,順手一拍將她身上穴道都封了。爾後手腕又一翻,石忠國的佩刀又到了他手上。

  慕容修笑嘻嘻望著目瞪口呆的石忠國道:「還打麼?」

  石忠國無奈的搖搖頭,才一招就被人繳了兵刃,這還怎麼打?都怪自己沒有多長個心眼,明知慕容家的人不好對付,方才卻還生生叫破他們三人的行藏。哪怕先召集人手再去尋找也還來得及呀,反正三人的形貌他已知曉。

  慕容修笑笑,反身一躍,又穩穩坐到了驢子身上。

  安心撇撇嘴,從懷裡掏出一枚丹藥捏住肖紅衣的嘴就將丹藥丟了進去,手勢熟練的一扣一拍,肖紅衣不由自主就將那藥吞進了肚中,頓時不由的滿面驚惶,卻苦於不能動彈亦叫不出聲。

  石忠國大驚失色道:「你給她吃了什麼?快將解藥交出來。」昨日那幾匹馬不知不覺就讓安心給下了毒,安心的手段他算是知道的再清楚不過了,給肖紅衣吃下的也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又是個白癡。」安心懶得理他,自顧自笑嘻嘻對著肖紅衣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給你吃了什麼呀?」見肖紅衣急的滿面通紅卻又說不出話來,不由心情大好玩起游戲來,道:「你不能說話。這樣吧,你眨下眼睛就是不想知道,不眨就是想知道。」

  眼見肖紅衣強忍著酸澀不敢眨動眼睛,安心大為得意,緩緩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我是不是很好呀?呵呵,你不用謝我,我只不過給你吃了一枚絕情丹!嗯嗯,這絕情丹可不是神雕裡解情花毒的解藥哦,而是吃下這丹一年之後全身肌膚將會慢慢腐爛,既而流出膿水,直到爛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皮膚,整個人惡臭丑陋不堪,卻又死不了,路人見了皆掩面而過,再也沒有人跟在你身後殷勤討好了。絕情呀絕情,正是斷絕別人對你所有的情意之意,你明白了?」

  肖紅衣和石忠國兩人急的想要自殺,安心卻有心情在這裡慢悠悠的跟講故事似的將這絕情丹之毒慢慢演講解說,簡直繪聲繪色,也不管人家聽得懂聽不懂神雕,情花是什麼意思。

  慕容雪聞言面上露出不忍之色。讓一個美貌女子慢慢看著自己腐爛變丑,這絕對是世上最惡毒的折磨人的法子了。真虧安心做的出來,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慕容修倒是笑嘻嘻的看著不發一言,深覺有趣。

  這時遠處傳來數匹馬兒奔馳之聲,三人對望一眼,知道肖紅衣的救兵來了。石忠國的面上也露出一絲喜色。

  片刻,一騎黑馬當先向著這裡馳來,馬上坐著個年過四旬的彪悍漢子,身著錦衣長袍,神情威武,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之人。肖紅衣帶來的侍衛之中怎會有這等人?安心心下略一思索,深覺有些不妥。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27 01:56 PM

第二十二章 秦淮探花

  那黑馬顯是千裡良駒,才一眨眼間就來到了眾人眼前。馬上那個漢子略微一勒韁繩,黑馬仰天長嘶硬生生在疾馳中站住了。

  那漢子在馬上瞄了一眼石忠國和絲毫不能動彈的肖紅衣,翻身下馬向著安心三人抱了抱拳道:「在下肖路塵。小女鹵莽,私自調動家中侍衛與眾位為難,在下剛剛才發覺,來得晚了,不及阻止小女胡鬧,還望三位見諒。」

  安心偏了偏頭在慕容修耳邊輕聲問道:「肖路塵是誰?為人如何?」她對江湖中事幾乎可說是一竅不通,自然要問問先。

  慕容修聽見說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俠肖路塵便收起輕慢之心抱了個拳回禮道:「小子不知這姑娘是肖大俠之女,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慕容雪適才也聽到了安心的問題,貼著耳對安心道:「肖路塵是武林中公認的一代大俠,外號摩雲金翅,為人豪爽公道,擅長拳掌,武藝極高,我們這回可是得罪了大人物了。」

  安心不屑地嘟嘟嘴,什麼大俠,還不都是自賣自誇的。江湖中這些人個個殺人放火,難得有一個殺人殺的少些便叫起大俠來了,哪裡有那麼多行俠仗義的事情!

  石忠國雖然城府頗深,但畢竟年幼識少,見有了靠山便又定下心來,怒叫道:「既然知道得罪,還不快將紅妹放了。」

  慕容修瞥了他一眼,不去理會,只是望著肖路塵看他如何表示。

  肖路塵微帶怒意瞧了石忠國一眼,只是不是自家子弟不好叱責,緩聲道:「石公子暫且先行將我家中那些侍衛帶回去如何?」

  石忠國雖然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肖路塵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拒絕,是以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的去了。

  肖路塵見他走了,方才回過頭來笑道:「小女無知,但念在她年紀幼小的份上,還請眾位饒過她這一次吧,我定會帶回家好好管教。」他見安心三人形貌古怪,從來沒有見過,是以不免語氣裡帶了些敬重之意。

  安心呵呵一笑道:「肖大俠也不用這般多禮,既然你開了口,這人我們定是會放的,只是往後這一路上……」

  肖路塵知道安心是要他開口保證再不讓家下人等去騷擾他們,是以正色道:「這個自然,在下回去一定好好約束小女,再不放她出家門一步。」

  「這倒也不必了,只要別讓她成天沒事找咱們麻煩就好。」安心閒閒道著,一手隨隨便便就將肖紅衣拎起對著肖路塵扔了過去。

  她這舉止未免無禮,但肖路塵不願與他們撕破了臉皮,只是接住肖紅衣,拿眼瞧著慕容修。

  慕容修微微一笑,上前拍開了肖紅衣的穴道。江湖中講究極多,未經點穴之人同意貿然解開別人點的穴道是為不敬。此時在肖路塵眼中,這三個形貌古怪的中年人與小孩定然是有來頭之人,斷不肯為了這些小事將關系搞僵。

  肖紅衣剛被解開穴道便忍不住怒色道:「爹爹,你別讓他們騙了。這三個小賊羞辱我且不說還給我吃下了什麼絕情丹,快拿下他們從那小孩身上將解藥搜出來。」

  肖路塵面上閃過一絲訝然之色,難道這三人還是少年,只是易了容不成?這易容之術是極為高深的學問,江湖中人懂這個的並不多,眼下三人的喬裝連他這個老江湖都沒有瞧出來,是以他更斷定三人背後的師尊必定來頭不小,便喝止住肖紅衣道:「紅兒,不許胡言亂語,你胡鬧的還不夠麼?這解藥眾位少俠願給就給,不願給也是你自作自受!」

  安心面上閃出一絲佩服之意,且不說這肖路塵是真大俠還是假大俠,光這幾句話就高明之極,城府極深。賣著他的面子,這解藥不給反而是自己的不是了,再怎麼說,人家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以禮相待,難道當真眼睜睜看著他的女兒去死?就是肖路塵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如此隱忍,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就算是對肖紅衣的懲罰那也太過重了。如果他當真由得自己給不給解藥都無所謂,那又何必急巴巴趕來要人,還不是出來賣張面孔的!

  果然慕容修兄妹也都拿眼望著安心,示意她賣個人情將解藥交給肖路塵算了。

  安心不理會他們,閒閒道:「那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態了,她還罪不至死。」說著吆喝著驢子就要走,邊又說道:「方才給她吃下的只是普通丸藥,沒毒的,放心好了。」

  眼見著三人悠然而去,肖紅衣氣的直跺腳,一疊聲嚷道:「爹爹你也太能忍了吧!他們這般欺負女兒還對你如此不敬,你居然這麼輕易就讓他們走了!」

  肖路塵望了自己這個脾氣暴躁心機單純的女兒一眼不說話,眼中卻閃過一絲利芒。果然不出安心所料,有其父必有其女,肖路塵要真是什麼行俠仗義的大俠又怎會將自己的女兒養的如此嬌縱。明顯這老狐狸心中早有計較,沒弄清三人來頭之前絕不輕易動手。

  日子飛逝,安心三人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中除了偶爾在路上「路見不平」一下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這一天,三人終於到了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歷史上大大有名的金陵城。安心早就按耐不住心裡的興奮雀躍著要去看看秦淮河風光,慕容兄妹倆只好相視著露出一抹苦笑。剛上路時,兩人就問過安心要去什麼地方,誰知她毫不猶豫地就說要去江南。慕容修當時忍不住問她是否知道蘇子揚會去江南所以她才這麼果斷,誰知安心丟過來一句「咦!我師傅會去哪我怎麼知道。」兩人絕倒,敢情這丫頭壓根只是拿找師傅當個借口,好明正言順的扔下蘅蕪苑這攤子瑣事跑出來玩呀!就在兩人認定她是個無藥可救不負責任到底之人時,她又丟過來一句「也說不定師傅和我有心電感應,當真也去了江南也未可知。我要去江寧府!我要看秦淮河!我要去泡MM!」兩人這回徹底昏迷了,雖然聽不懂安心的某些話語,但她的司馬昭之心算是路人皆知了。

  十裡秦淮果真名不虛傳。入夜,河面上畫舫如織,彩燈高懸,倒映著水面的波光粼粼更是將這一方河面點綴得令人神癡魂迷。順著風遠遠傳來的嬉笑彈唱之聲更是引得路人心癢難耐。岸邊人流往來不絕,脂粉、酒肉香氣混在一處四下飄散,好一個太平盛世之景,繁華興旺之所。

  安心等人此時均裝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樣。慕容修就不用說了,原本就神采飛揚的俊秀相貌,在這女子鶯鶯燕燕之處倒也將他的三分女相襯托為豐神如玉。慕容雪原本嬌弱,但夜裡不細看也瞧不出女子形態。倒是安心這段時間長高了不少,雖然相貌仍舊是那般平淡無奇,但著了男裝卻也有了不凡的瀟灑風度。

  此時安心正盯著市中叫賣的各色香糖果子、黨梅、柿膏兒、香藥直流口水,要不是顧忌自己現在正身著男裝,在這裡抓著滿手零嘴大吃特吃未免有些不雅,她早就撲身上前了。現下雖然吃不到,卻也不停地吞咽著饞唾,心裡盤算著改天一定要逛遍整個夜市將這些在現代難以見著的小吃零嘴統統吃上一回。一邊想著一邊感慨著宋朝真好呀!老天爺還算是有點良心,將自己送到這個年代來。宋朝的夜市是歷史上有名的,又沒有宵禁,愛怎麼玩怎麼玩,夜生活比別的朝代豐富多了。

  她在一邊對著零嘴發著花癡將自己正經來此的目的給忘了,但慕容修可不會忘,他使勁搖晃著安心想讓她回魂,一邊目光迷離地望著不遠處數條畫舫詢問道:「我們上哪條船啊?你倒是給句話呀!」要不是因為安心的銀子一向自己緊斂密藏的,這會子他早丟下安心自己去逍遙快活了。看來這次自己逃家出走真是大大的值得啊!遇到安心這種不循規蹈矩的靠山更是幸運。這小丫頭居然想得出來這裡玩,真是太合自己的心意了。

  慕容雪在一邊卻羞紅了臉龐。雖然出身江湖世家不像尋常大家閨秀那般對世俗禮見放在心上,但,一個清白女子到煙花之地還是她不能夠想見的,要是別人知道了不知會怎樣看待議論自己呢。

  安心終於被慕容修搖得回魂了,一把扯開他的手,整了整衣衫道:「搖!搖什麼搖!再搖我讓你一邊嗑風涼快去。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說著一溜眼在那幾條畫舫上打了個轉,隨手指著一條道:「就那條吧!」

  那是一條外表金碧輝煌得讓人目眩的畫舫,船首站著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招呼客人的老鴇,她身邊還有幾個姿態嬌憨的煙花女子,不知在說些什麼,個個笑作一團。那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惹得慕容修又是一陣心癢,立刻一把拉上安心兩人,生怕她要反悔似的急急沖到畫舫之前。

  「虧你還是慕容家的子弟,怎麼這麼不開眼,見了女子就急色成這樣。先前也不知是誰在那裡百般反對萬般阻撓不讓我們上這來。」安心由著慕容修拖拽著手,嘴裡不停嘟囔著。

  慕容雪在一邊羞怯地開口道:「他是怕爹爹知道他將我帶到這來會打死他。」

  「就是就是,但您老執意要來,我們這些混飯吃的也不好太過反對不是?既來之則安之嘛。」慕容修倒是一口將責任全推到了安心頭上,萬一日後老爺子知道了,也有了個推卸責任的借口。

  「是麼?那我不去了!為了雪兒的名聲著想。」安心抱著雙手,好笑地打量著慕容修。

  「別!別!」慕容修又是作揖又是打恭只差沒跪地磕頭了:「算我錯了還不成麼?你別和我過不去了。」

  惹得安心和慕容雪一陣好笑,還未開口,那畫舫上的老鴇便笑著迎上來了。

  「各位爺瞧著面生,可是第一回來我們這香雪軒?」老鴇笑呵呵道:「可算是幾位爺來著了,咱們這香雪軒可是人人稱道的名舫,現今的花魁謝香香便是香雪軒的頭牌。幾位爺請裡邊坐吧!」一邊招呼著一邊回頭喊道:「玉簪、鳳仙還不快出來招呼著幾位爺裡面請!」

  「哼!花魁,名舫還不都是自己誇出來的。我就不信這麼好運氣,隨便挑個畫舫就能挑出個花魁來。」安心悄聲嘀咕著。也難怪,這謝香香的名兒她聽都沒聽說過,想必也高明不到哪兒去。只是這個年代就別想著挑剔了,秦淮八艷還都沒出生呢!

  登上畫舫還未坐定,便有個小婢先捧上茶來,而後那兩個叫玉簪、鳳仙的妓女引了另幾名女子站定在三人面前。

  玉簪先笑道:「爺們不知可有相好?若沒有就在這幾位妹妹中挑一個服侍吧。」說著,親自捧起香茶,嬌俏俏遞給慕容修。在她看來這裡慕容修最為年長,這幾位公子定是以他為首了。卻沒想到在最復雜的煙花之地打轉了數年的自己竟然也會失眼。

  安心皺了皺眉將那幾名女子都瞧了一遍,不住搖頭,庸脂俗粉,丑怪之極,於是沉吟著開口道:「將你們那謝香香姑娘請出來見見吧。」

  玉簪先是一怔繼而陪笑道:「爺第一回來,想是不知道我們這謝香香姑娘為人甚是倨傲,尋常客人不是想見就能見著的,得候著香香姑娘高興。有時為聽香香姑娘彈唱一曲等上數月都是有的。為這已不知得罪了多少客人,媽媽也拿她沒有法子呢。」說著試探著問道:「要是爺對這幾位姑娘都不滿意,那我另挑幾個出色的帶來如何?」

  安心淡然一笑,什麼為人倨傲也不過是老鴇為了抬高她身價使的手段罷了。人人都有這種犯賤心理,越是見不著就越想見,越是得不到就越癡迷,輕易得到的東西沒有人會去珍惜。要不是這謝香香果真有幾分引人的姿色,能賺進大筆錢財,老鴇又怎會拿她沒有法子。想畢笑道:「也好,那就有勞玉簪姑娘了。」

  玉簪笑道:「爺這可客氣了,這本是玉簪份內之事,何來勞煩之說。」說著帶著那幾個沒被挑上的姑娘下去了。

  慕容修卻不解道:「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最喜歡搗亂惟恐天下不亂的麼?怎麼今兒個這麼好說話?」

  安心閒閒道:「你想見那謝香香盡管拍出銀子叫她們帶上來呀,和我廢話什麼?」

  「別呀!我哪來銀子,我不是指著爺吃飯呢嘛。」慕容修縮頭笑笑,不見就不見,別惹得這小魔頭動怒丟下自己不給銀子就跑了。

  慕容雪卻局促得不敢亂動亂言,只得附和著笑笑。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4-12-27 01:57 PM

第二十三章 恣意青樓

  片刻後,那玉簪又帶來幾位女子,雖談不上沉魚落雁、羞花閉月,但各有楚楚風姿,比先前幾個歪瓜裂棗的要順眼多了。

  安心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像話嘛,否則我以為你們這香雪軒名不副其實呢!」說著指著內中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子道:「就她吧。」

  玉簪陪著笑道:「那是爺還未見過別家舫上的姑娘,咱們這香雪軒裡隨便哪一個擱到別的畫舫上都是屈指可數的了。這幾個更是百裡挑一。芙蓉,好生伺候著別惹爺生氣。」

  那個叫芙蓉的依言坐到安心身旁,嬌笑著曲意奉承。

  丫丫滴,可真會吹,就先前那幾個,擱大街上也未必有人會多瞧一眼,竟敢用來打發我。安心氣呼呼想著。

  慕容兄妹也各自挑了位姑娘,那玉簪又周旋了一會便帶著人下去了。

  「怎麼你們這舫上姑娘都以花為名?」安心隨手拿起一枚桔子。

  芙蓉坐在安心身邊笑著將那桔子接過道:「還是讓我來伺候爺吧。」邊剝邊說道:「別說咱們這香雪軒,就是別的畫舫中的姑娘也多以花卉為名呢。只有各舫頭牌為了與眾不同才能夠叫些別的新鮮名字。」

  「哦,這麼說花魁還挺多?」安心饒有興趣地望著芙蓉剝桔子,見她還細心地將連著的桔絡也挑剔干淨。

  芙蓉聽言面上浮出個神秘兮兮的笑容,低聲道:「告訴爺可別說是我說的,不然倒要叫媽媽一頓好打。」說著又瞧了兩眼坐在慕容兄妹身旁的兩個姑娘方才開口道:「其實各舫都有花魁,也多半是媽媽們自己誇出來的。但我們這香雪軒裡的香香姑娘倒還真有些特別。容貌不用說自然是好的,唯獨心靈手巧、才智聰慧那是別舫上的姑娘比不上的。」

  安心聽了無聊的打了個呵欠,還是在打廣告啊。這些姑娘們可真算是將老鴇的那一套學到家了,隨便哪個站出去都能獨擋一面舌燦蓮花到白花花銀子流進自己腰包。她不假思索道:「打住!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不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針繡女工別樣出色麼!」

  芙蓉聞言詫異之極,這番話是媽媽教導她說的,其實她自己也未必樂意為他人作嫁衣裳。只是每每說來那些公子哥兒都如同慕容兄妹那般面上帶著興味,有的甚至狠不得能立刻見到謝香香一面,大把大把撒銀子妄圖用錢砸死老鴇砸昏謝香香的大有人在,唯獨這個小公子卻一臉無趣的模樣。她又哪裡知道安心在現代的時候小說看多了,對於妓院中的一些花樣把戲雖說不完全了解,但基本的東西還是能夠想見的。不像古代這些消息閉塞之人,只限於自己的經驗體會,很容易就讓老鴇抓住了心思加以誘惑賺錢。

  芙蓉正要開口,安心揮了揮手道:「琴棋書畫是吧?拿紙筆來!」她純心是來搗亂找樂子的。

  等人將紙筆送上,安心想了想隨手寫了一首李清照的點絳唇,管他呢!李清照這時候還未出生,總不會來告自己抄襲吧。來古代這麼久了,也沒好好發揮過自己熟讀唐詩宋詞的優勢,每每想見那些穿越的同仁們拿著別人的詩詞四處招搖騙吃混喝心下就有些心癢難搔。她也不管自己的字在別人看來拙劣難當,興之所致忍不住就要賣弄一下。

  芙蓉一開始瞧見安心拿筆的架勢和寫出的字跡未免有些不屑。這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自己見的多了,總是拿些幼稚可笑的詩詞當是絕妙之作,加上身後又有一些家僕幫閒的在那裡起哄叫好,真是捧得他們飄飄然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了。在她看來,安心此番做作也是同樣。但等安心寫完,她在旁先略略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滿口余香妙處難言,不禁喜道:「真是好詞!我拿去給香香姑娘瞧瞧。」說著捧著墨跡未干的紙張就走,行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細細打量了安心幾眼,滿面嬌羞不盡,轉頭這才去了。

  安心不禁莞爾一笑,才子當真這般吃香麼?不過隨便一首詞便惹得這個芙蓉收起了逢場作戲的應酬之色真心傾倒起來。原本柳永的詞才是贈送青樓女子的妙作,只可惜這個風流才子可是本朝人物,一個弄不好就要打起文字官司,別給自個找麻煩了。

  慕容雪在旁好奇道:「你寫了什麼引得這姑娘如此模樣?」

  慕容修才不管這麼多,他正沉醉在與身旁女子的調笑之中。安心瞅了眼慕容修,暗罵,果真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會風花雪月了,大了指定又是三妻四妾不知要害了多少女子傷心落淚。這讓身為現代女子的自己看了十分不順眼!她正在心裡□轆轉著念頭,要不要找個機會做掉慕容修,免得他以後靠著一張俊臉去禍害一票女子,沒理會慕容雪在一旁說了些什麼。

  才一會功夫,芙蓉從裡面又轉了出來,滿臉酸意向著安心道:「爺可喜了,香香姑娘想見見爺呢!隨芙蓉來吧。」她心裡自然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眼的一位才子竟然香香也加以青睞,看來是輪不到自己了。

  安心微微一笑將芙蓉拉到自己身旁,戲笑地抬起芙蓉的下巴道:「怎麼?芙蓉姐姐吃醋了?」色狼的模樣做得十足十。但說到芙蓉姐姐四字,不免想起一人,胃裡一陣泛酸,差點沒吐出來。此芙蓉非彼芙蓉也。

  芙蓉強笑道:「我怎敢與香香姑娘搶恩客?只要爺不忘了芙蓉,常來看看就是芙蓉的福氣了。還是快隨著芙蓉去見見香香姑娘吧,免得拖得久了香香生氣。」說著不禁有些黯然,將臉上慣常帶的敷衍笑容掩去,看來倒不像是風塵中女子了,竟有幾分欲說還休的味道。

  安心欣賞地看了芙蓉半日,得意自己的眼光還不錯,這樣的芙蓉看來才有美女的味道,而不是戴著面具強言歡笑的傀儡。她挑了挑眉毛道:「香香好大架子!既然她要見本少爺,我也不反對,我又不想見她,為什麼要去瞧她!」

  芙蓉聞言一臉驚喜道:「爺不想見香香?這可是多少公子少爺花大把銀子都求不來的事情。香香姑娘可不是我們這樣庸脂俗粉比的上的。」

  倒是慕容兄妹聽了心動,慕容修好容易從泡妞的享受裡回過神來,詫異道:「去見見又不少塊肉,你的架子可也不比人家小。」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爺是來這花錢享受的,可不是來瞧別人臉色的,我憑什麼扔下對我如此奉承的芙蓉不要去見那個什麼香香?要去你去好了,又沒有人擋著你。」說完只顧低頭喝酒,再不理睬慕容修。

  此話說完就聽有人在旁鼓掌贊道:「說的好!公子果然不是俗流人物,香香這番有禮了。」

  三人抬頭望向那說話之人,見一女子身著錦繡裙襖,身材修長,面貌不俗,眉目間帶幾分英氣,看來混身竟沒有一絲風塵之色,相比慕容雪的柔弱又是一種不同的美。

  那女子略行了個禮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道:「香香適才有幸能見到公子之作,忍不住就想見見能寫出這樣絕妙詞句之人,還望公子恕香香無禮了。」

  李清照啊李清照!才女中的才女,你要是不佩服那才真見鬼了。安心雖這麼想,臉上卻笑著道:「姑娘過獎了,倒是香香姑娘果真有傾國之色,今日一見是在下三生有幸。」傾國?算了吧,這香香雖美,卻也傾不了國。來古代這麼久了也見過幾個姿容出眾的女子,但真要拿她們和現代的美女相比的話,她們除了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古典韻味之外還真是比不上現代的美女。起碼身材上就有了差距。在這裡一般女子長到一米五幾算是普通的,要是有一米六幾或是七幾那就是鶴立雞群了,但人們看待的目光也就有了距離感,畢竟古代男人也普遍不太高。在安心眼中能夠稱得上美女的除了容貌之外,身材也很重要。矮點沒關系,但比例一定要好,像慕容雪這樣從小習武的自不待言,香香和芙蓉倒也比例勻稱讓人看著順眼。

  「公子也不必過謙了。」謝香香笑道:「公子不介意香香獻丑撫上一曲?」

  安心點了點頭示意謝香香隨意。她已經見到這個花魁了,滿足了好奇心,別的對她來說沒多大意思了,她甚至已經開始覺得無聊。

  這個謝香香也當真是我行我素的很,也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做什麼都是來這裡的少爺恩客們求之不得的。命人取了張琴來便起手開始彈奏,眼裡隱隱有自得之色。本來嘛,流落風塵的女子除了財求的就是名。這三位公子看來卓爾不凡,如果能夠奉承得他們開心,那麼隨手寫幾首詩詞贈她也足以讓她揚名了。

  一縷琴音裊裊響起,謝香香撫了一會隨著琴音開口唱起方才安心所作之詞:「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唱罷琴聲不斷余音繞梁。此時香雪軒裡的客人聽到這聲音都知道是香香在彈琴演唱,屏息靜聽片刻不禁都打聽起是誰這麼好運氣可得香香青睞,再有就是這唱詞清新不俗,若是出自香香之手那可真算得上是個才女了。

  慕容修幾時在青樓中聽過唱,此時望著香香眼都直了,只差沒流出口水了,香香撫琴姿勢優雅音色又干淨悠揚,一曲唱下來聽得他如癡如醉,忙拍手叫好。慕容雪見哥哥如此花癡模樣忙轉頭不再去瞧他,安心更是對他不屑,擺出一臉「我不認識他」的表情。

  「公子可還覺得可聽?」謝香香唱完見安心沒有反應忍不住就要來邀贊了。

  「好!好!非常好!」安心敷衍著拍了幾下手,卻明顯心不在焉。她覺得謝香香的琴技是非常好了,無可挑剔,但琴聲裡卻還缺了點什麼,對了,是缺少感情而且也太過張揚,不懂含蓄的妙處。

  謝香香見安心如此模樣自信心大受打擊,咬著下唇強作歡笑施了個禮道:「香香有些不適,先請告退了。」

  安心隨口「嗯」了一聲也不在意,只顧低頭喝酒。這時一壺酒已喝完,一個小婢忙取了空壺下去更換。安心今晚喝了不少酒卻沒有醉,只是有些微微的暈眩。不是她酒量太好而是宋朝的酒度數不高。她現下知道為什麼古代人都那麼能喝了,動不動就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樣的酒要醉倒量好的人,沒有個十幾壺怕是不成吧!唯有景陽崗醉倒武松的那三杯酒也許能夠與現代的高度數白酒相媲美。

  芙蓉見謝香香敗興而去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倒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因為她也喜歡安心,自然是希望安心能夠對別的女子不屑一顧,更何況是謝香香這樣自己遠遠比不上的人物。她心裡還在感慨這個少爺年紀太小,只怕是看不上自己,不然倒是個依托終生的好對象。可惜,她不知道安心是個女子,否則連這樣的想往都沒有了。這會她倒大著膽子道:「芙蓉求爺一件事。」

  「什麼事?」安心抬頭看著這個女子。

  「求爺也給芙蓉寫首詞吧。」芙蓉低下頭輕聲道:「只是不知道芙蓉有沒有這份榮幸了。」

  安心一笑,提起筆來一揮而就。卻是納蘭容若的一首相見歡——落花如夢淒迷,麝煙微,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愁無限,消瘦盡,有誰知,閒教玉籠鸚鵡念郎詩。

  芙蓉一見,愁緒上眉頭。

  安心笑道:「怎麼?不好?」

  芙蓉回過神道:「爺的詞絕妙又怎會不好?」說著瞅了一眼安心歎口氣道:「我卻也只能閒教玉籠鸚鵡念郎詩了。」

  安心怔了怔,歎息著搖搖頭,卻不知說什麼才好。青樓女子若是動了真情,只怕是更為執著,只是自己亦無力解勸,還是早些走罷,這個地方真是不太適合自己來的。

  這時那小婢已取了新酒來,乖巧地執壺替每人斟了一杯。安心隨手拿起正要仰頭喝下,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一凜之下舉杯細看那酒,有古怪。這時慕容兄妹亦被身旁伺候著的姑娘嬌笑著灌下酒去,安心正想要出口阻攔,轉念一想,微微一笑倒一口將那酒喝了下去。

  片刻,只聽「撲通」兩聲,慕容兄妹竟自倒了下去,安心見狀連忙也假裝著暈眩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爾後一頭栽倒在桌面之上。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1-1 07:51 PM

第二十四章 陷身囹圄

  慕容兄妹是真昏,安心是假裝昏倒。

  倒下去的瞬間就聽見四周響起一片女子受驚的尖叫聲。芙蓉更是誇張,急得上前連連搖晃安心叫道:「爺!你醒醒,可別嚇唬芙蓉!」

  安心心內暗暗叫苦,姑奶奶,別搖了,再搖就真暈了。還沒等她抗議,芙蓉卻因搖得太過用力將安心頭上戴的璞頭給搖了下來,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開來。芙蓉頓時嚇了一跳,這回受的驚嚇簡直比安心昏倒帶給她的刺激還要大——這位公子爺居然是個女的!自己居然莫明其妙喜歡上了一個女人!芙蓉立時恨不得自己也能昏倒過去算了。

  這時聽見有幾人從外邊走了進來,一個扭扭捏捏的聲音道:「別吵,都給我安靜些!」安心記得這個聲音,正是初上香雪軒時招呼他們的那個老鴇來了。

  「咦!怎麼是個女的?」那老鴇看到安心也明顯吃了一驚,囑咐道:「給我看看那兩個是男是女!」

  「媽媽,這兩個中倒有個是真男人!」一個女子查看了一會回道。

  「算了,是男是女沒什麼關系。」老鴇說著眼神在房中的每個人臉上慢慢掃過道:「記住!這裡的事情不許對外人說,都給我爛到肚子裡頭!要是哪個嘴快膽敢將此事洩露了出去,哼,蘭兒就是你們的榜樣!」

  房中眾人聽了此話都不禁打了個寒噤,除了默默點頭稱是之外不敢多說一句。蘭兒是香雪軒裡新來的姑娘,也不知做了什麼事情,老鴇居然命人將她雙眼挖了還挑斷了手筋腳筋,為了怕她多嘴多舌竟連舌頭都割了半截下來。那個模樣實在是太慘了,生不如死。蘭兒之所以到現在還活著實在是因為她連死都無法自主自決了。

  老鴇見眾人如此害怕的模樣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對跟著她進來的兩個龜奴道:「將他們帶到密室去。」

  此時芙蓉壯著膽子問了一句道:「不知媽媽要如何處置他們三人?適才芙蓉也探過了,這三人身上帶的銀子不多,又不是什麼尊貴身份,媽媽何不將他們……」

  老鴇聞言轉過眼來冷淡地瞧著芙蓉,害她嚇得將後半截話吞了下去,心裡忐忑不安。

  「芙蓉,你是我這裡撥尖的姑娘,今後的生意我還要指望你呢!只是這件事情你什麼也別多問,你也不需要知道,知道的越多你的性命就越難保。」說著頓了頓,一臉惋惜的模樣道:「到時候我也就不得不忍痛割捨了!」她目光裡散射出冷冽的光芒,這時看來渾然不像終日諂媚巴結生意的妓院老板了。

  「芙……芙蓉知道了。」芙蓉結結巴巴回答道,再也不敢開口替安心求情了。

  「走吧!」老鴇掃了眼那兩個龜奴自己扶起安心走出了屋子,屋內眾人猶聽得她那爽利諂媚的聲音傳進來道:「三位爺這可喝的多了,隨我去姑娘房中歇下吧!哎喲喲,這位爺,你看起來年紀小小怎的身子如此沉重,我的這把老骨頭可撐不起羅……」直到屋外除了嫖客們喝酒吵鬧的聲音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響,屋裡這幾位適才伺候安心三人的姑娘們才撫著胸口深深噓出了口氣。

  安心感覺被老鴇架著走了不多的路,然後就來到一間普通的臥房裡。關上門之後,那老鴇將安心隨意往地上一扔,正巧將她的頭磕到了床架子上,安心腦中一陣嗡嗡之聲,痛的眼淚快要掉下來卻又不敢動彈,只得心裡暗罵。突然聽到一陣格格之聲,難不成還有暗室秘道?安心忍不住偷偷將眼睛張開一條縫,看到老鴇不知碰了什麼東西,牆上的一幅畫慢慢的移了開去,露出一扇黑黝黝的門。

  那老鴇從身上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鑰匙,找出一把去開門上的鎖。爾後轉過身來,安心趕緊又將眼睛閉上,一動也不敢動。這個地方看起來詭異之極,一定有很多秘密,自己可不能輕率行事。

  老鴇收起鑰匙又將安心拎了起來,這回是拎而不是扶了,看來這老鴇一定也有武功在身,否則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輕松的提起個人來,哪怕是安心這種還未長足的小孩也不可能。

  進了密室復又關上門,老鴇照例丟下安心對著身後那兩個龜奴半跪著行了個禮道:「屬下見過兩位尊者,適才形勢所迫,請恕屬下無禮。」言語之間一掃慣常的扭捏嬌媚,硬生生的倒有幾分冷酷的味道。

  那兩個龜奴也早將慕容兄妹倆扔下,這時抬了抬手道:「花若蝶,你無需多禮,長老派我們來就是為了協助你行事的,你好好完成任務就行了。」

  「屬下明白!」花若蝶站起身來侍立在旁探問道:「兩位尊者方才急忙趕來下令要捉住這三人,現下他們已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倒不知長老要將他們怎生處置?」

  其中一個長著水泡眼厚嘴唇的尊者搖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長老前陣子已派人盯著他們了,直到今日瞧見他們進了香雪軒才突然下令要活捉他們。」

  另一個干癟瘦小身材的尊者道:「先暫時押著他們罷。也不知道這三人是什麼來頭,長老可特意吩咐了要謹慎從事,你可要小心,別讓他們跑了。」

  「是!」花若蝶也不敢多問,當下將昏迷著的安心三人牢牢鎖在連著牆的精鐵腕銬之上爾後領著那兩個尊者出了密室將門關上。

  他們一走,安心立刻一翻身爬了起來,一看銬住手腕的那精鐵腕銬粗的憑她之力壓根別想弄開,不禁苦笑道:「完了!這下真把自己玩完了。」既然暫時逃不掉,她心裡雖然惶惑卻也強自鎮定下來,現下想法子逃出去才是真的,再害怕也於事無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安心想不明白。一路上行來,除了得罪了一次肖路塵之外壓根連江湖的邊都沒有沾上,這些貌似江湖中人為什麼要與他們為難?而且這個組織看似神秘且勢力龐大的很,竟然在青樓中都有這樣隱秘的所在。一路上跟蹤下來自己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察。她再次苦笑,看來自己裝昏還是明智的,以自己這種不入流的武功方才要是真打起來一點便宜也占不到,與其讓人打昏,還不如裝昏好受些。她理了理思緒,看來這些人抓了自己不外乎三點原因:第一,這些是肖路塵的人,報仇來的;第二,與慕容家有關;第三,他們對自己等人有興趣,要加以利用。才想到這,腦袋上方才被撞到的地方一陣疼痛,好像腫了個包。她搖搖頭,現在手被反銬著,什麼也做不了,聽天由命吧。安心穿越到古代這麼久,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的現代大學生了。在商場的摸爬滾打中磨練的她更加成熟從容起來,沒有辦法,要想更好的生活下去不適應環境怎麼能行。她現下就是再大哭大嚷大吵大鬧也不會有人來救,更沒有爸媽心疼了。

  安心探出腳去用力踹了踹慕容修叫道:「豬!起來!」

  慕容修沒有反應。安心再踹。還是沒有反應。

  「什麼啊!一點小小的醉金香就把你弄得這樣人事不知的,真是弱!」安心抱怨道。先前她就聞出來了,知道這醉金香有強烈的麻醉效果,但屬於那種低等的蒙汗藥,氣味芬芳容易被人發現不說,效果也不是很好,除了能將人一下迷倒,持續的時間卻不會很長。「丫丫滴,這東西不知道誰做出來的,蒙汗藥居然還會有香味,除了騙騙慕容修這樣初出江湖的菜鳥,誰會發覺不了啊!」

  這時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之聲,慕容雪醒了。她暈呼呼地爬起身來發現自己雙手不能動,不由吃了一大驚,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

  「嘖嘖!你哥沒醒你倒是醒了,難道你功夫比他還高?」安心且不理慕容雪的問題,一臉探研之色。

  「我哥沒醒?」慕容雪轉頭一眼就看到了癱在地上形同死豬的慕容修,惶恐道:「到底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只不過有人在酒中下藥將你們迷倒了,而我……」安心苦笑道:「有難同當,陪你們昏倒唄。」

  這時慕容修在地上動了一下,也慢慢轉醒過來,同樣一臉迷茫。

  「哈!你醒了,正好,也免得我將同樣的話分兩次說了。」安心悠閒道。不悠閒能怎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嘛,只好假裝自己正坐在蘅蕪院的老籐椅上聊以自慰。

  安心將方才她所見所聞說了一遍,慕容兄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現下只好等著瞧了。

  過了很久都沒有人來,安心簡直快要忍不住了,這樣銬著她不讓她動彈在她看來是天下最最難耐的酷刑了。而且,肚子餓還是小事情,方才喝了不少酒,一時內急起來,憋的她一張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轉頭看看慕容兄妹也是同樣的表情,不禁歎口氣道:「早知道不來這個地方了!」

  「不來有什麼用?他們盯了我們很久,不在這裡動手也會在別的地方動手,你覺得我們打得過逃得掉麼?」慕容修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越來越喜歡和安心抬槓。

  「閉嘴!我已經夠煩的了,你要是有精神還不如多想想怎麼從這鬼地方出去!」安心話剛說完就聽見鐵門響了一陣,花若蝶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們醒了呀?」花若蝶笑笑。

  「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安心不愧是商人,一見有人進來就想著怎樣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

  花若蝶像是沒料到安心見到她居然不是憤怒與責問,而是這樣一句話,頓時怔了一下笑道:「你且說說看。」

  「點了我們的穴道,但別把我們鎖在這呀!我要上茅房!」不只是安心,慕容兄妹也連連點頭。

  「這可不行!點了穴道過不多時隨著血液流轉自然會解開,到時你們三個我可對付不了。你們就將就些吧!」花若蝶搖搖頭,這小丫頭看起來詭計多端的樣子,可別上了她的當。

  安心沒想到花若蝶這樣滴水不進的樣子,悻悻然撇了撇嘴道:「那你來這干嘛!」

  「自然是來瞧瞧你們醒了沒有。」花若蝶道。

  「醒了如何?沒醒如何?」安心沒好氣道:「拷問?受刑?還是聊天?」

  花若蝶怔住了,自己不知道長老是怎麼打算的,現下除了囚住他們三人還真不知要怎麼辦。

  安心好笑道:「或是給我們送吃的?不過現下我們三人手不能動,你又不放心讓別人來照顧我們,是不是媽媽要改行專職給我們喂飯呀?」

  花若蝶原本就是來看看安心他們醒了沒有,若是醒了正想送點吃的過來,但被安心這麼一說,她便無法下台了,於是搖搖頭歎道:「小丫頭的嘴真厲害,不過我還是勸你乖乖在這待著,三天不吃飯也餓不死人的,別想著法逃走。」

  「你要虐待我們!」安心不滿道:「萬一你們長老有事要求我們呢?這樣讓他知道了不太好吧?」

  「你先前聽到了我們的談話?」花若蝶一臉震驚,難道這小丫頭是裝暈?

  「看來你還沒有笨到家,我是聽到了,如何?殺我滅口麼?你還沒有這個權力吧!」安心不屑再與她說了,花若蝶除了看住他們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主。

  花若蝶想了想道:「還是那句話,你們乖乖待著吧!」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安心呻吟道:「不知道她到底想來干什麼!我快憋不住了呀!」語帶哭音,這回是真急的。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1-12 03:08 PM

第二十五章 風塵三俠

  還沒等安心急哭,花若蝶又回來了。

  這回,她是被人押回來的。她身後站著三個少年,兩高一矮,左右各一人扭著她的胳膊將她推進來。

  「快快!快將我這鐵銬打開!」安心也不及去想這是怎麼回事了,一疊聲催促著。

  那矮的一個少年奇怪地瞧了安心一眼,提起手中拎著的一串鑰匙對著花若蝶問道:「說,哪個鑰匙是開鐵銬的?」

  花若蝶此時身不由己,也容不得她不說了,她不說人家一樣也能試出來,於是低聲道:「方才開鐵門旁邊的那把小鑰匙就是。」

  那矮個少年依言上前打開了安心的鐵銬。安心也顧不上說什麼了,一溜煙沖出了鐵門,跑到外間臥房的床後去了。半晌,她面帶笑容一臉暢意地又踱了進來。這回,輪到慕容兄妹往外沖了。

  「想不到這地方還挺熱鬧的。三位,來此有何貴干?」安心這時心情特別好,笑呵呵地對那三個少年打著招呼,倒仿佛這裡是她家一樣。

  左邊那高個少年順手將花若蝶給銬到了鐵銬上還連點了她周身各大穴道方才笑嘻嘻轉身道:「這一路上老有人鬼鬼祟祟盯著咱們,於是我們到這香雪軒來躲幾天。先前瞧見兩個武功不錯的家伙假扮著龜奴和這香雪軒的老鴇交頭接耳不知在商議什麼,過不多時就見他們將你們扶了出來。我們商量著這裡頭一定有鬼,既然遇見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能不摻合上一腳呢?等那兩個龜奴走了,自然要來看看這女人玩的什麼花樣!哈哈,沒想到還有這麼個秘室,關著你們三個人。」說著,他轉頭打量著這間秘室,臉上帶著頗為滿意的神情。

  丫丫滴,搞了半天這伙笨蛋是抓錯人了啊!害自己白白受了這半天的罪。就說嘛,自己一路上又沒惹什麼亂子,怎麼會有人如此處心積慮與自己過不去。誰料想竟然不知不覺當了替死鬼!安心原本晴朗的心情立時轉陰,再看到那三個少年得意洋洋的神情更是陰轉多雲,沉著臉道:「好玩個屁!你們知不知道他們要抓的人是你們?竟然害我受了這半天的罪!說,你們想要怎麼賠償我的精神損失?」正說著,見到慕容兄妹走了進來忙指著他們道:「還有他們兩個的精神損失!」

  「安心你怎麼了?」慕容雪見安心對著來救他們的三個少年發脾氣,一臉不解之色。

  「沒怎麼。只不過做了一回替罪羊。」安心沒好氣道。

  「喂,那個叫什麼安心的,你說他們原本要抓的是我們?」方才說話的那個高個少年迷惑地瞧了她一眼。

  「是啊,正巧我們也是三個人,又是男裝,所以這伙笨蛋認錯人了唄。」安心無奈道。慕容兄妹在旁露出了然的神情。

  「哦!我叫方鄂,他們……」那高個少年指著另個高個子道:「方玄,我弟弟。那個矮子叫司空極。」

  「誰是矮子!」司空極急了道:「再說我是矮子我和你沒完!」

  方鄂正要開口反駁,安心揮了揮手道:「我沒空聽你們在這吵嘴,我只想知道你們要怎麼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她唯利是圖的奸商本色發揮的淋漓盡致。

  「賠償什麼?不是我們救了你們嗎?你們該磕頭謝過我們的救命之恩然後發誓一定要結發銜環相報才對!」司空極瞪眼道。

  「他們抓錯了你們,你找她要賠償去。」方鄂指著花若蝶道。

  「好啦,沒什麼好玩的了,走人啦!」方玄懶洋洋說著。

  三個少年七嘴八舌各舒己見,慕容雪扯扯安心的袖子弱弱開口道:「安心我們走吧,這地方待著好不舒服。」

  安心一撇嘴道:「不行!我什麼都吃就是不能吃虧!白白被折磨了半日到現在我的手還酸疼呢,不撈點本回來怎麼可以!」說著,她扭動著自己的雙手,這鐵銬還真是霸道哎,皮都蹭破了。

  這時三個少年都回過神來了,齊齊盯著慕容雪,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個小姑娘真好看,外面香雪軒的姑娘們沒一個比的上的。

  慕容修見他們這麼猥褻地瞧著慕容雪不禁怒道:「看什麼看!誰再這麼盯著我妹妹瞧,我將他眼珠子挖出來。」

  這三人一聽慕容修是慕容雪的哥哥,頓時湧上前來勾肩搭背,攜手拍馬道:「啊!原來是大哥!」這是無恥的司空極。「這位少俠豐神如玉英姿颯爽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這是方鄂。「你妹妹我瞧上了,你要好好保護她,別讓別的無恥男人染指。」方玄還是懶洋洋的模樣,語氣裡卻帶著理所應當的強橫。

  安心三人一聽都差點再次昏倒,這三個都什麼人呀!臉皮之厚真是震今爍古,安心臉皮的厚度與他們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你們三個都是什麼人呀?怎麼會在這裡?」慕容雪一臉怕怕的問道。

  美女問話自然要乖乖回答,司空極挺了挺胸膛道:「我們乃是風塵三俠……」

  方鄂急忙插嘴道:「矮子被這香雪軒的姑娘們迷住了眼,硬要拖著我們兄弟來見識見識!」

  「你!」司空極怒了,這家伙怎麼這麼喜歡拆自己的台。

  方玄冷冷道:「你們兩個總是這麼幼稚,動不動就要吵架。」這下輪到司空極和方鄂一同對他怒目以視了。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我頭都要痛了。」安心連忙跳出來揮動和平的旗幟!這三個家伙也太能扯了,人家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三人的嘴跟女人相比也不差什麼了。「我不管你們從哪來要到哪去,賠償我的損失!」安心將手向著三人一攤。什麼風塵三俠,哼!沒有知識也要有點常識,沒有常識也要懂得掩飾,拿這三人對比虯髯客、李靖和紅拂他們誰像?真是笑死人了。

  「沒有。」這回倒是三個人一齊搖頭了。

  「要不然,這個女人我們送給你好了。」方鄂指著花若蝶道。

  「有沒搞錯啊!她現在是你們的仇人,扔給我干嘛?」安心瞪眼。

  「哦!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她一旦能動了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方玄促狹地笑笑。

  這倒是的,安心雖然與他們沒仇但聽到了不少秘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人家不會放過她。她轉念一想點了點頭道:「成交!」

  說著,安心轉身走到花若蝶身前,用眼神示意方鄂拍開她的穴道讓她說話。美女的同伴不能輕易得罪,方鄂乖乖地解開花若蝶的穴道。

  「花若蝶,你們是什麼組織有多少人呀?」安心蹲在花若蝶身前問道。

  花若蝶搖搖頭道:「我不會說的。」

  又是這一套,每個被抓住的壞人都說自己打死都不會說的。安心眼珠子骨碌轉了轉又道:「反正這回你抓錯了人,現下連抓錯的人都要跑掉了,你想你們的長老會寬恕你麼?還是乖乖告訴我吧,說不定我能想個法兒讓你好好活下去。」

  「沒用的,你斗不過他們。」花若蝶死心的就是閉口不說,這幾個少年再怎麼能折磨人比起組織裡的酷刑來說肯定是萬萬不及,她寧願死得痛快點。

  安心在腦子裡搜索著各種酷刑大法,想來想去,自己都不忍心下手的,那麼試試看攻心之法吧!想畢她開口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寧死不說,那我就用小刀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在你身上劃上三千六百刀,然後抹上蜂蜜,過不了多久,螞蟻就會爬滿你的全身,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二,乖乖告訴我,我送你幾張人皮面具,你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活下去。」

  安心說完,不止是花若蝶嚇的面無人色,就是另幾人面上都帶著驚駭的表情盯著安心,這小孩怎麼會想得出如此惡毒的手段!以後千萬可不要得罪她!他們哪裡知道安心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就連這個還都是從阿紫那裡照抄過來的。

  花若蝶想了想歎口氣道:「好吧!我告訴你。」

  安心得意笑笑道:「這才乖嘛,你早說不就得了。」

  花若蝶沉吟半晌道:「這個組織叫昊天教,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只知道自己是最低層的教眾,在我之上有各地的七十二堂主,堂主上面有長老,長老之上還有什麼人物我就不太清楚了。至於先前的那兩個尊者不過是直接聽命於各大長老的親衛中的兩個罷了。」

  「真是復雜的讓人頭痛。」安心揉了搡太陽穴,她最討厭這種江湖紛爭,詭秘陰謀了。她轉身看看另幾人道:「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眾人都搖了搖頭,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安心不禁郁悶地想,丫丫滴,其實這件事裡最無辜最沒關系的就是我了,怎麼搞得好像是我的事情一樣。她拎起鑰匙打開了鐵銬,又從懷裡拿出幾張人皮面具遞給花若蝶道:「你可以走了。」

  花若蝶神情復雜地在眾人面上細瞧了一遍,收起人皮面具轉身要走。

  安心忽然又道:「還有個問題!」

  「什麼?」花若蝶停步。

  「昊天教在青樓、茶館、酒樓這些地方都有埋伏的勢力?」安心覺得有必要問清一下這個問題,否則日後可是防不甚防。

  花若蝶搖搖頭道:「很少。就我所知這整個秦淮河的花舫就我這一家是。」

  丫丫滴,真是出門行大運呀。就這一家都能讓自己遇上。安心歎口氣點點頭道:「你走吧。」

  花若蝶自然不會跟他們客氣,立刻走得沒有蹤影。

  「安心我們現下去哪?」慕容雪問道。

  「不知道!走路能碰到肖路塵,逛妓院都能被人抓錯關起來,下一回誰知道還會有什麼靈異事件!」安心搖搖頭認命道。總是有事情要找上門。難道自己就不能安安心心游山玩水一陣麼?

  「要不跟我們一起去玩吧!」方鄂探過了腦袋道。

  「是啊!我們也剛剛出來行走江湖,要不我們六個一塊走,可以改個名兒叫風塵六俠!」司空極也來湊熱鬧。

  安心瞧了瞧他們。說實話,除了那司空極矮了點沒什麼氣勢,方家這倆哥兒長得還稱得上是玉樹臨風。怎麼走到哪都是帥哥美女,只有自己是一個丑八怪。她皺皺眉道:「什麼風塵六俠,難也難聽死了。你們自己請便!」要是和他們一路走,這三張大嘴巴遲早有一天要把她折磨到精神崩潰,免了吧。

  慕容修見他們說的熱鬧,忍不住插口提醒道:「各位,這裡可不是聊天的地方。那花若蝶都走了,再留在這裡要是一會那兩個什麼尊者帶了人來可就麻煩了。」

  這一聲提醒了幾個昏頭漲腦的人,連忙都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悶死人的小秘室。

  安心出了秘室第一個撞見的正巧是芙蓉。芙蓉見她沒事不由歡喜道:「爺,我正想法子要救你們呢,只是媽媽看得緊,現下你們居然自己出來了,謝天謝地!」

  安心聽了這話不覺心中一暖,誰說青樓女子無情無義?這芙蓉認識自己也不過才小半天,更是知道自己身為女子,竟還能這般熱心的想法營救她。要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芙蓉,你不怪我騙你吧!」安心小心探問道。

  「爺哪有騙我?」芙蓉爽快笑道:「青樓這地方原本就是誰有銀子誰就來得,爺又沒說自己是男子,怎算得上騙我?」在擔心之下意外見到安心等人無恙,芙蓉早把她那點小小的情思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那你還叫我爺……我叫安心。」安心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對了,這地方你不能多待了,趕緊想法子走吧,再遲只怕就來不及了。」

  「出了什麼事了麼?」芙蓉不解地望著眾人。

  安心耐心地將事情與她說了一遍,芙蓉聽完跪下泣道:「帶上我一起走吧。我自小就被狠心的父母賣到窯子裡,現下雖然自由了,但天下之大,卻沒有我可去之處。還求爺慈悲。」

  安心想了想,雖然自己三人帶上芙蓉出門並不太方便但她倒是的確不忍心丟下這個女子由她自生自滅。她將芙蓉攙了起來轉頭以詢問的目光瞧了瞧慕容兄妹。慕容雪最是心軟,亦見不得人家難過,點了點頭道:「就將她帶上吧。」慕容修見她們兩人都同意了,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你本名叫什麼?」安心問道。

  「念蓉。」芙蓉低頭拭抹著眼淚道。

  「那日後就如此叫你了。」安心呵呵笑道:「從今世上再沒有從前的芙蓉了。」

  方家兄弟和司空極站在一旁不耐煩道:「婆婆媽媽,你們有完沒完?還走不走了?」

  安心奇道:「咦!不是說過各走各路各干各事麼?你們要走先走好了,又沒人與你們同路。」

  方玄默然瞧了慕容雪一眼當先走出了香雪軒,方鄂與司空極對望一眼也依依不捨得跟了出去。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1-23 12:14 PM

第二十六章 雀喧鳩聚

  既然要多帶一人走,日後在路上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以安心那慣於算計的性子來說怎麼可能不撈點本回來呢?她帶著慕容兄妹與念蓉將老鴇的房間大大的索抄了一番。想是花若蝶走的匆忙,是以讓安心大大的發了一筆橫財,值錢的金銀細軟通通帶走一點不留。她還將她的強盜行為美其名曰為香雪軒支付給她的精神損失費,寧可路上帶著這許多累贅的東西走也不願便宜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慕容兄妹是早已習慣了她的鐵公雞行為,倒是念蓉看得目瞪口呆,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了人,怎麼這家伙比老鴇還要善於斂財!

  等到四人都肩背手提再也拿不動了,安心這才意尤未足的停了手,帶著三人大搖大擺出了香雪軒。奇怪的是香雪軒別的姑娘和龜奴們見他們如此搜刮竟也沒有人來阻止,想是都得了消息自顧自收拾細軟准備走人了。

  出了香雪軒,安心走在路上只要見到乞丐就隨手將搜刮來的值錢細軟送一件給人家。不多時候,幾乎半個城裡的乞丐都知道了有這麼位出手闊氣的小姑娘,穿著男人衣裳卻披頭散發。這個特征極為好認,絕對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是以安心所過之處乞丐雲集。她搜刮的東西再多也有限,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都送出去了。慕容修對安心的這個舉動看得心疼不已,那都是錢呀!一文錢就能逼死個英雄漢!想當初自己身無分文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遇到這樣隨手扔東西的主呢!還是在求懇答應了當安心的免費苦力之後才得到了被收留的恩惠。

  慕容雪也十分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把這些東西都送給乞丐了?送到當鋪去還能當個不少銀子呢!」這小姑娘自從上過了一回當鋪,倒是將這個吞吃細軟物事的地方給牢牢記住了。

  安心輕松地拍拍手道:「當鋪?不去!那些朝奉都是吃人連渣子都不吐的人,咱們辛辛苦苦帶出來的東西為什麼要便宜了他們?」

  「可是將東西當到當鋪還能收點錢回來,你將這些東西都送給了乞丐除了受幾個響頭可是兩手空空。」念蓉也想不明白。

  安心神秘兮兮一笑道:「想不明白就別想了。」

  其余三人都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但是望向安心的眼神裡卻更帶了一份崇拜。正當他們感動的一塌糊塗的時候,安心又隨手從衣袖裡摸出了兩個金元寶道:「好沉!雪兒乖,念蓉乖,都來幫我拿一些。」這些都是從老鴇房裡帶出來的,她絕口不提慕容修,明顯是不相信他。說著還笑嘻嘻道:「青樓就是銷金窟,老鴇居然藏了這麼多錢!這回可賺翻啦!」三人還沒感動完轉眼就又遭到了這樣無情的打擊。天!原本還以為安心轉性了,現下看來她這見錢眼開的本性是一輩子改不了了。

  此時天色剛亮不久,四人都折騰了一晚未睡,現下強打著精神找了間客棧小憩一會卻不敢在臨安城裡多待,生怕那個昊天教又找上門來。正午時分,四人再次上路,這回的目的地安心卻沒想好,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走到哪算哪!」

  安心等人原本騎的倔驢還在,只是現下多了念蓉一人是以只好安心與她兩人共乘一驢。結果沒走幾步,那驢子就被壓得直叫喚,擰著頭再不肯走一步了。安心一路上沒少跟這驢子鬧脾氣,這回一生氣直接將三人的驢都賣掉貼錢換了四匹高頭大馬。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感覺讓她倍覺爽快,只是念蓉又不會騎馬,教了半天才勉強能夠戰戰兢兢坐穩在馬上。這一耽擱便已將近日薄西山,眾人只好抓緊著時間趕路,夜裡免不了要在野外露宿一晚了。

  卻是他們運氣好,出了江寧府野外稀稀落落還有幾戶人家。當晚他們借宿在一戶農家。對著粗糙的米飯和家常小菜,安心的胃口出奇的好,連吃了兩大碗飯,爾後捂著肚子直叫撐死了,看得眾人不住的笑。

  一宿無話,次日清晨,眾人上路之前安心悄悄留下了一錠銀子權作吃飯借宿之費。

  路途中又多了一人,眾人談談笑笑時間倒也過得飛快。轉眼到了正午時分,他們在路上隨意找了一家小店打尖,卻在正要吃的時候又見到了三個熟悉的身影。

  「哇!真巧。」慕容雪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見到了一張笑的無比誇張和燦爛的臉,正是方鄂。

  「是啊是啊,太巧了,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司空極的聲音插了進來。

  而方玄正抱著雙手倚在門邊,冷漠的臉上隱隱透出一抹笑意。

  安心與慕容修對望一眼,心下有了一致的判斷——哪裡是巧!這三人的架勢擺明了是故意的,沒安好心!於是很默契地低下頭繼續吃他們的面,假裝沒有看到也沒聽到。念蓉原本在風月場合見得多了,有什麼不曉得的,見安心他們如此,也不搭理方鄂他們。慕容雪卻還是傻傻呆怔著。

  方鄂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了,訕訕笑著拖過一條板凳就在慕容雪身邊坐下叫道:「給我切二斤熟牛肉!」

  司空極也擠過來在慕容雪的另一邊坐下叫道:「打幾壺好酒!」

  只有方玄仍是站在那裡,臉上帶著莫測的神情。

  小店裡桌子原本不大,安心他們一人一邊坐著還有些逼仄,這一下又加了兩個人進來,慕容雪倒被擠的縮手縮腳惟恐不小心碰到了這兩個無恥的家伙。

  安心皺了皺眉還是不開口。算了,不關我事,這幾個家伙只要一搭上了話就沒完沒了了。她很忍耐地繼續無視他們對慕容雪的騷擾。可是慕容修卻忍不住了,沉著臉道:「走開!別擠著我妹妹!」

  司空極聞言趕緊往邊上坐了些。方鄂卻搓著雙手賊忒兮兮笑道:「不會的不會的。」一面說著,一面還往慕容雪那邊擠了擠。可憐的慕容雪原本就不擅言辭,這時更是苦著一張臉無可奈何。

  慕容修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指著方鄂的鼻子道:「出來!讓爺教訓教訓你!」

  方鄂還未搭話,一旁的方玄冷笑道:「不許對我哥無禮,我陪你玩玩好了。」

  慕容修掃了他一眼也不說話,直接就走出了店門,方玄跟在他身後。

  「哇!有戲看了。」最興奮的就是安心。她覺得打架真是件好玩的事情,這可不是電影裡的特技呀,而是實打實的真實武功。

  方玄站到了外面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慕容修忍不住先出了一掌。兩人如同穿花蝴蝶般來去,手掌仿佛猶未碰到對方就又變了招。堪堪拆解了三十余招,方玄忽然冷笑一聲跳出了慕容修的攻勢范圍舉起手來,手上赫然抓著一條從慕容修衣上扯下來的布條冷冷道:「還打麼?」

  慕容修搖了搖頭,走回座位坐下。倒也爽快,打不過就認輸。安心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方鄂卻在一旁叫好連連。安心瞪了他一眼,這人沒反應,還在那裡嘰嘰喳喳吹捧方玄的武藝高明連帶的顯擺自己比方玄更是高上一籌。這回安心不樂意了,將手往懷裡一掏正想給這家伙加點料,誰知手一伸進懷裡卻發現自己帶的毒藥銀子全都不翼而飛,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你在找這個嗎?」司空極笑嘻嘻從自己懷裡不斷地往外掏東西。散碎銀兩、一疊交子、幾個瓷瓶、木盒……桌面上很快就擺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安心定神一瞧,正是自己丟失的,不禁對著司空極怒目而視道:「你偷我的東西!」

  「咦?這怎麼能叫偷呢?這明明是我絕世無雙、獨步天下的妙手空空功夫。」司空極笑道:「你瞧,我這不是又還給你了麼!」

  方鄂在一旁幸災樂禍道:「你別看矮子人矮,他可是昔日武林中人稱‘雁過撥毛’司空索的兒子。」

  慕容兄妹一聽到司空索的名字面上立時露出了然的神情。安心卻對武林逸事一概無知,她才不管什麼司空索司空要,反正一聽那外號就知道是妙手空空的角兒。她沉著臉將桌上自己的東西都一一收好,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從今以後一定要提防著司空玄,絕不能讓他走近自己周身三尺。

  念蓉猶有興趣地問道:「那你們方家兄弟又是什麼來頭?」

  司空極方才聽見方鄂又當著眾人叫他矮子,早就揣著一把無名火了,見念蓉一問忙嚷道:「哼!這對竹桿兒還不是仗著自己爹爹方頎遠的威名在外面橫行霸道!」

  方頎遠是什麼人安心更不知道了,但從慕容兄妹對這個名字的敏感程度來看,這個方頎遠指定比司空索的來頭還要大。丫丫滴,這什麼運道呀!怎麼遇到的人一個個都仗著世家宗族大俠前輩的顯赫出身來禍害她這個沒來歷沒依靠的穿越人。慕容兄妹就算了,除了騙吃混喝也沒給她帶什麼麻煩來,可現下這三個家伙,一個比一個不順眼。安心懶洋洋打個呵欠道:「吃完了,咱們走吧!」說著站起身來不等那三個厚臉皮的家伙靠過來便抱抱拳道:「幸會!幸會!就此別過,永遠不見。」

  可是這三個家伙既然臉皮之厚是舉世無雙的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讓安心給甩了呢?接下來的小半個月裡每天都能在酒肆、茶寮、客棧,有時甚至是半途中與他們「偶遇」。不僅被追逐的慕容雪感到為難就連其他的人都快忍受不住這三個家伙天天不斷的騷擾了。

  「我說,你干脆挑一個嫁了得了,免得這三個家伙跟蒼蠅似的天天繞著你轉。」安心躺在客棧的床上打了個呵欠懶懶道。

  慕容雪羞紅了臉道:「我……我不要。」

  念蓉好笑道:「一只蒼蠅和三只蒼蠅也沒什麼區別。何況你看那三個家伙成天形影不離的,就算雪兒從中挑了一個,只要還沒成婚,另兩個指定更會花樣百出來謀求美人莞爾一笑。」

  「啊啊!那怎麼辦?煩都快給煩死了。打又打不過,想下毒連毒藥都被人偷,跑又跑不掉!慘了!」安心在床上翻來滾去突然想到了什麼,抱著被子坐了起來道:「我說那個昊天教不是一直在跟蹤他們麼?那現下……」

  念蓉無奈道:「現下要是還跟著他們,那我們也算摻和進去了!」

  慕容雪俏眉一皺道:「不會吧,我們上回應該已經將他們甩掉了呀。」

  「大小姐,你饒了我吧!你出身武林世家,怎麼這點常識都不懂啊!」安心呻吟道:「你沒聽花若蝶說昊天教在各地有七十二堂嗎?咱們這麼多人,每到一處又吵鬧喧嘩,目標這麼明顯,人家發現不了才奇怪呢。只是現下還沒有動手罷了。」

  「那……那他們可要怎麼辦?」慕容雪愁緒上眉梢。

  「咦?你替他們擔心?嗯,讓我想想是方鄂還是司空極呢……」安心好笑地故作沉思狀。

  慕容雪一時失言,這時更不知如何辯解,只是低著頭坐在那裡把玩著自己的衣角。

  念蓉笑道:「是方玄啦!」旁觀者清,更何況慕容雪那時常假裝不經意的一瞄一瞥又怎能瞞得過她去。

  「虧本啊虧本!遇到他們三個我就沒占到過一點便宜,現下又搭了個雪兒進去。」安心以手加額猛地倒在床上連聲抱怨道。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09 PM

第二十七章 遭遇尊長

  不一日,眾人到了余杭郡。

  安心站在西湖邊上感慨萬千,終於還是回來了,這個千年之後她所居住的城市。所謂近鄉情怯,她又想回來看看千年前宋朝時的杭州,卻又害怕看。是以一開始她寧願選擇南京也不到杭州,沒想到隨意一走終究還是回來了。

  湖畔垂柳繞堤,蟬鳴幽暢。正是夏日時分,不時吹過一陣涼風,讓人神清氣爽。安心默默地沿著湖邊碎石小路而走,暗自念記哪個地方是自己曾經走過的。西湖十景在此時卻已看不全了。蘇堤尚未修建,曲院亦未曾開設,其余景致更是寥落沒有成形,只有斷橋依稀可見,雷峰塔巍然聳立。

  「安心你怎麼了?」慕容雪忍不住靜默問道:「看起來好憂傷的樣子。」

  安心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一個結局悲傷的故事。」

  「說來聽聽?」慕容雪好奇道。

  「好!」安心笑笑,想了片刻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故事講給了眾人聽。按說這故事在傳說中正是發生在南宋時期,北宋的人自然不知道。安心隱去年代細細演說,只聽得慕容雪和念蓉兩人不停地抽氣唉歎。慕容修暗暗覺得好笑,但也不禁為故事所吸引,閉牢了嘴巴只顧支著耳聽。好在此時那「風塵三俠」不知道正在哪裡策劃著下一次的「偶遇」沒有來打擾,是以才讓眾人安安靜靜地聽完了這個故事。

  眾人正在七嘴八舌感慨之際,只聽得一個聲音道:「講的好!女娃娃口齒靈便,要是去說書就真沒那些說書人吃飯的地兒了。」眾人順著聲音轉頭一瞧,一個老者坐在樹下手裡執著把酒壺,身邊還擺著碟下酒小菜,此時正仰頭喝了好大一口酒。他須眉皆白,一臉笑瞇瞇的神情,看起來倒也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好嘛,敢情安心的故事都讓他作了下酒菜了。可是眾人都知道這個老者絕對是個高人。方才四人都站在這,八只眼睛瞧著,可是誰也沒有發現身旁竟然不知不覺多了一個人,要不是這老者自己開口說了話,只怕再過一時三刻也沒人覺察得到。

  「你是誰?」安心一向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隨口問了出來。她右手成拳握了握,壓制住自己想去扯扯那老頭的白胡子看看是真是假的沖動。

  那老者瞇眼一笑道:「你想都別想!自然是真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安心的企圖。

  安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松開手走到那老者身旁學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慕容修等人也跟了上來。

  「女娃娃笑的沒安好心的模樣。」那老者搖頭晃腦又喝了口酒瞧了瞧眾人道:「不錯!你居然是蘇子揚那臭小子的徒兒,那兩個是慕容家的。」說著抬起下巴指了指慕容兄妹,轉眼看到念蓉的時候怔了怔,搖搖頭不說話了。

  安心興奮地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衣袖道:「你怎麼瞧出來的?告訴我告訴我。」哪有人被看破來歷還如此高興的?要是尋常江湖中人早就面上變色撥刀相向了。

  那老者笑瞇瞇點了點頭問道:「你怎麼不怕老夫害你還如此高興?」這正是其余三人心中所想的。

  「你要是想害我還用得著和我廢話嗎?直接一掌就拍死了我。」安心嘟了嘟嘴,自己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出這老頭武功高明。

  「那倒也是!」那老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有什麼不容易瞧出來的?你練的是蘇子揚那臭小子的獨門內功,天下只有老夫一個人瞧的出來。至於慕容家的人嘛,他們的所習武功自成一格,從他們走路抬手的姿勢就瞧出來了。」

  丫丫滴,這麼神?這樣也能看出來?安心吐了吐舌道:「你干嘛叫我師傅臭小子?雖然他不香,但也不臭,身上總是一股子藥味。還有,為什麼天下只有你一人瞧得出我練的內功?」

  老者提起酒壺又灌了一口酒喃喃道:「那臭小子沒告訴過你他師傅是誰麼?哼!真是不肖!改天讓老夫遇見了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這幾年也不知道躲到哪個兔子窩裡去了,老夫沒錢喝酒的時候想找他都找不著。」

  「啊!」安心尖叫一聲跳起來蹦了半天這才興奮道:「你……那你是我師祖?」

  老者仰頭朝天翻了個白眼,一副可不就是麼的表情。這老者正是蘇子揚的師傅李止一。他長年在外漂泊無定,豈料這回轉到余杭郡居然遇上了弟子的傳人,自己的徒孫。

  安心將手一伸道:「拿來!」

  「什麼?」李止一奇怪道。

  「見面禮啊!」安心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道:「我怎麼知道你是真是假?莫明其妙到西湖一逛就多了個師祖出來?既然已經如此,我也不多說了,你拿點稀罕些的見面禮出來,哪怕你不是我師祖我也認了。」

  慕容兄妹和念蓉在一旁聽得這個暴汗呀,安心是只認錢財不認人。

  那李止一嘟嘟囔囔嘴裡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探手入懷掏了半天也沒見掏出點東西來,涎著臉笑道:「乖徒孫,老夫身上的東西都進了當鋪子換酒喝了。這個……見面禮是不是改天等老夫手頭寬裕了再給啊?」

  安心搖了搖頭。

  李止一將眼一瞪道:「徒孫你還沒給師祖磕頭呢就想要見面禮?」

  安心悠悠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啊!沒看到你的見面禮是好是壞之前我怎知道你是不是我師祖?」言下之意就是給的東西好就認這師祖,給的東西太次瞧不上眼就不認這師祖。

  李止一無奈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安心,一臉的肉痛之色,道:「這個,給了你吧。」

  「這是什麼?」安心接過一瞧,是一枚羊脂白玉環。她撇撇嘴道:「這也算是好東西?這玉就算再值錢我也瞧不上眼。」說著就想丟還給李止一。

  「哎,你輕點輕點,別磕壞了。」李止一急忙伸手接過,吹口氣又瞧了瞧,見玉環無恙這才開口道:「怎麼樣,不識貨了吧!這可不是普通的玉環。」說著神秘一笑道:「這是藥玉。」

  「什麼藥玉?亂七八糟的沒聽過!別以為你胡說我就信了哦。」安心不信。

  李止一拈了點下酒菜又喝了口酒道:「藥玉就是在盛長稀奇珍貴藥物的山裡采挖出來的,但這新采之玉雖有靈性卻無甚大用。這枚藥玉環可是一挖出來雕琢好就用天下靈藥浸潤泡養了三十年啊!」他屈著手指頭,一二三,再松開手道:「市上賣的那些什麼人參、靈芝算什麼?浸潤這藥玉所用的人參和靈芝最次也都是千年以上的,其它諸如天山雪蓮、九尾狐仙草、玄冰草、瓊脂花……數不勝數,數不勝數啊!」說著,他搖了搖頭,一臉惋惜之色。

  安心狐疑地望著他,自己該不會是遇上個老瘋子或是老騙子吧。他說的什麼九尾狐仙草、玄冰草和瓊脂花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現下一聽這些古怪的名字就感覺玄的很,這世界上真有這些玩意兒麼?

  慕容雪驚歎道:「聽起來這玉怎麼就像個藥罐子呀?這麼個耗費藥材法誰養的起?」

  「是啊是啊!要不老夫怎麼變得這麼窮了呢!」李止一大有遇到知音之感,急忙訴苦道:「老夫養了它三十年!把我畢生積攢的藥材都搭進去不說,還費盡了錢財四處購買珍稀藥材,原本萬貫的家財都搭在這玉上頭了。」

  安心還是不信,問道:「那這藥玉又有什麼用呢?」

  李止一又變得笑瞇瞇了,道:「用處可多!首先,它可以當藥使。遇到那山窮水盡尋不到藥的困難關頭,將這玉在溫水中浸泡半個時辰,浸出的水燒滾就是一劑好藥。其次,驅毒!要是有人中了毒,將這玉放在傷口之處,用不了多久玉色就會變成黑色。此時將這玉放在羊乳裡浸泡出毒素,等玉回復了潔白又可以繼續吸毒啦!最後嘛,也是最簡單的,避邪。帶在身上萬惡不侵的。」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頓時覺得口干舌躁,提起酒壺骨碌碌灌了好幾口酒下去,再搖了搖,酒壺空了,於是歎口氣,將酒壺拋到一旁。

  安心皺了皺鼻子,道:「這麼好東西,還是您自個留著使吧!咱們走!」

  「哎!小娃娃不信老夫之言?」李止一急忙拉住安心道。

  「你說我能信麼?暫且別說真假,我問你,你那些浸潤藥玉的藥材再珍貴也總有溫熱之別吧?有的甚至還有毒吧?你全擱一塊去養這玉,養出來那是什麼?」安心不屑道。

  李止一嘟囔了一聲,還未說話,安心接著道:「還有,這藥玉當藥使?每個人生的病又不會全是相同的,有人體虛不能大用人參,有人體寒不能用天山雪蓮,不管得了什麼病都拿這泡玉水喝一通下去還有救麼?至於驅毒更是無稽之談!哪個人下毒不想毒死人的?就算沒有立時毒死,用不了半個時辰也毒發身亡了,誰有空慢慢的用這玉去吸毒,再找羊乳耐心的浸泡出毒素再次吸毒?哼!老爺爺,做人要厚道,這樣的謊話連你自己都不信的吧,就別拿出來哄騙小孩子了!」

  「好!好!」李止一聽了安心這一番話居然沒有翻臉倒是贊起好來:「老夫就說你這小女娃娃有啥了不起能讓蘇子揚這臭小子瞧上眼收了徒弟。那臭小子雖然本事不大,但為人還是倨傲目空的很,你果然還真是有兩下子。好的很,沒有給師祖我丟臉,你要是聽了老夫的話抱著這玉當寶貝那老夫可就要瞧不起你了。」

  你瞧不瞧得起我與我何干!安心默想道,況且——安心道:「我還沒認你這個師祖呢!」

  李止一呵呵一笑道:「伸出手來。」

  安心依言伸過手去。李止一拿出三樣東西擱在她的掌上。安心收回手來細瞧,一樣是一本武功密籍,一樣是裝在玉盒子裡的數張精致的人皮面具,還有一樣也是裝在小玉盒子裡的,玫瑰紅色清透膠狀的液體,粗一看有些像是胭脂膏子,細瞧卻又不是,一股淡淡的甜香怪好聞的。安心奇怪道:「這是什麼?」

  李止一嘿嘿一笑道:「萼紅膠。天下第一奇毒!你小心著點,那玩意一丁點就能毒死十個人。」

  慕容修露出一臉駭然之色道:「前輩四十年前可是被武林中人稱為‘萼紅殘魂’?」昔日「萼紅殘魂」薜陽江在武林中為非作歹,他的獨門秘毒就是「萼紅膠」,那時人人談紅色變,好在這惡人不知為了什麼已經有四十年沒有在武林中出現了,難道安心的師祖會是他?

  「什麼‘萼紅殘魂’!那老家伙早被老夫收拾了。喏,這玩意兒就是從他那裡弄來的,也只有他一人能有時間精力去配這種瑣碎死人的東西。可惜,他只用來當毒藥使,毒人用得著這麼費事麼?隨便配點‘鶴頂紅’‘砒霜’什麼的不是一樣毒死人麼。真是暴斂天物!」李止一哼了一聲道:「世人只知這‘萼紅膠’是天下第一奇毒,卻不知這也是天下第一靈藥!」

  「怎麼說?」安心又有了興趣,哪有什麼東西又是毒藥又是靈藥的。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11 PM

第二十八章 宿怒集發

  李止一得意一笑道:「小娃娃這就不懂了吧!煉這藥物需要采集毒花與靈花的花萼各七七四十九種,再配上千年靈芝與萬年血參,摻入七七四十九錢天山雪池之水,共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煉成這麼一小盒。七七四十九種毒花還算不太難,但七七四十九種靈花可就難找了。靈藥大多幾十年或是上百年才開一次花,而且花期極短,又有各種毒物相守,尋上一輩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何況還需要千年靈芝和萬年血參,光這兩樣,就是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至寶。薜陽江那小子真是浪費,居然只拿來當毒藥使。」李止一說了半天又繞了回去,不住搖頭,當真是一臉惋惜之極的表情。安心也不催他,由得他自己想了半天接下去道:「‘萼紅膠’如配上任何一種毒物共用,只需一丁點,就能使人全身功力盡散,受盡七七四十九日痛苦方才斷氣。但如配上靈藥共用,也只需一丁點,就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無論是毒藥還是靈藥,隨便一種與之相混合,都會產生不同的藥性。如混了不同的毒藥,那麼中毒之人在七七四十九日內所受到的苦楚也不盡相同,但是如配上不同的靈藥就能醫治不同的絕症,亦可解天下萬毒。而且所配之藥愈是難得珍奇效果就愈好,若是尋不到奇藥,隨便配點藥鋪子裡買得到的藥物也有效用。」

  安心聽完笑道:「你怎麼又自相矛盾了。配上毒藥共使天下無解,配上靈藥共使可解天下萬毒!那到底能解不能?」

  李止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只要知道了作為毒藥而使的‘萼紅膠’中添了什麼毒再以相克的靈藥調和‘萼紅膠’就能解。否則無解。」

  「真是復雜哎!這次我能信你麼?我得想想!」李止一說得跟繞口令一樣,差點把安心給說暈了。

  「小娃娃還真是小心眼,誰還騙你兩回來著?那本武功密籍是本門絕學,你閒著沒事練練吧,瞧你這一身半吊子的武功,真是差勁的很!」李止一說著歎口氣道:「那幾張人皮面具是我從前用的,現下用不著了,留給你吧!只是這‘萼紅膠’你可得小心收著,要是落在會使的人手中那可就禍害大了,當年我連蘇子揚這小子都沒捨得給。」

  「哦!」安心漫不經心應了一聲將東西小心收起笑嘻嘻道:「師祖,你要我給你磕三個響頭呢還是請你喝酒?」老頭嗜酒如命她早都瞧出來了,就這一會功夫,他已經咂吧了無數次嘴了,只是苦於沒酒可喝已經渾身不自在起來。

  李止一聽安心如此一說,大喜著一把挽住她的手道:「喝酒!自然是喝酒!誰要你磕頭做什麼!」

  這可是余杭郡內最有名的酒樓,長慶樓。

  此時一桌上坐著五人,正是安心等人。桌面上擺滿了冷熱菜餚還有幾壺上好的陳酒佳釀。

  李止一身旁更是擺著數個酒壇子,以他那「左擁右抱」的得意神情瞧來,仿佛他抱的不是酒壇子而是美嬌娘一般。

  安心瞧了瞧桌上的酒菜卻歎口氣,杭州好幾樣有名的菜兒現下都嘗不到啦,自己倒是很懷念那種滋味的。她悶頭想了又想,在心下做出了一個絕對會讓慕容修他們吃驚的決定,正要開口,就聽到——

  「哎呀真巧!又遇見你們了!」

  安心好無奈,這三個家伙每次的出場台詞總是這麼一句,都不動動腦子換個新鮮點的,害她現在都對這幾個字極度過敏,一聽到就要渾身打顫。慕容修和念蓉也面上變色,唯獨慕容雪一張俏臉更是飛起紅雲。這一桌子只怕只有李止一一個面不改色在那裡悶頭享受他的美酒。

  「讓讓!讓讓!借個地坐坐!」方鄂大大咧咧走過來將李止一往旁邊擠了擠,因為李止一左首坐的正是慕容雪。

  司空極也毫不客氣地將坐在慕容雪左首的慕容修擠開,硬是在中間插了個座位。

  倒是方玄,只是撿個空大點的地方隨便坐下。他一臉冷酷,心內卻不禁暗暗好笑,這兩個傻瓜,每次只知道靠近美人以圖一聞香澤卻不知道坐得遠才瞧的清的道理。自己坐在這倒還能不時瞧見慕容雪目光流轉顧盼而那兩個家伙除了瞧見美人的半張臉就什麼也瞧不見了。

  只要不妨礙自己喝酒,李止一才不管這些年青後生對自己有禮無禮,他只是跟守財奴似的將方鄂腳下的酒壇子全挪到自己身旁來。

  安心已經是忍無可忍了,這麼多天下來,她強迫自己一定要冷靜再冷靜,可是一遇到他們,定力就有崩潰的跡象。現下有了靠山,她很神氣地道:「師祖,這三個小子讓人瞧著很不順眼,你將他們趕走吧!」

  李止一擺了擺手道:「有什麼事改天再說,老夫現下沒空。」說著,又瞇著眼喝了一口酒。

  安心轉了轉眼珠子笑道:「那這樣吧,你幫我趕走他們,我每天送你一壇子好酒。」

  李止一搖搖頭,伸出三個手指頭道:「三壇!」

  「成交!」

  李止一頓時來了精神,雙目一張,精芒四射,望著「風塵三俠」道:「小子們都聽到了?現下老夫的乖徒孫要趕你們走,你們是自己走出去呢還是讓老夫送你們出去?」

  方鄂等人雖說行走江湖只是這半年中的事情,但仗著武藝高強一路上還真沒遇到過敵手,現下聽李止一這麼一說,方玄當先站起來施了個禮冷冷道:「那就請老爺子指教指教!」

  「好說好說。」李止一又喝了口酒。

  方玄知道他輩份高自然不會先向自己出手,是以抽出腰間長劍,劍尖晃了晃挽出一朵劍花就向著李止一刺去。其實他行走江湖的這些日子和人動手還沒用過幾次兵刃,但李止一看起來的確是不好對付的模樣,又聽安心叫他師祖,雖然安心的武功太爛他瞧不上眼,可一個人活了這麼大年紀又當了人家師祖,總會有兩把刷子吧。為了慎重起見方玄用上了兵刃。

  「嗯,你這小子還不錯!小輩裡頭算是撥尖的了。」李止一只顧著喝酒,放下酒盅的時候不經意將酒盅在身側一擺,正是方玄劍刺之處。

  方玄心想自己這可是把寶劍,用這小瓷杯子怎麼可能擋的住,是以也不變招,就由著劍尖刺上杯身。「叮」的一聲,瓷杯完好無損,方玄卻被相撞之力震的虎口隱隱作痛。

  李止一微微一笑道:「小子,老夫勸你們還是自己走出去罷!」

  方玄不答,面上神色凝重,他劍法一變,突然迅捷起來。眾人只見他舞起一團銀芒,壓根也沒看清他的招式就又聽到「叮」的一聲。這回虎口更疼,稍稍已有些開裂。

  方玄無暇顧及傷口疼痛,劍尖連連刺出就是想在李止一身上扎個透明窟窿。人家坐在那裡動也沒動談笑自若的就將自己的招式化解了,若是一連三招都占不到一點便宜,那自己這回可就算是丟了臉了。

  又是「叮」的一聲,這回更慘,方玄連劍尖都被李止一給震斷了。他面無表情地瞧著地上那斷了的劍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慕容雪擔心他吃了苦頭還不肯認輸,在一旁著急的很卻又不能開口阻止。安心將這一切都瞧在眼中,微微一笑。

  「小子,還打?」李止一蠻佩服方玄的這股子蠻勁,不太想將他丟出去了。

  「五壇酒!」方玄突然一笑開口道。

  丫丫滴!這小子耍賴!安心正要開口就聽到李止一哈哈大笑道:「好!」

  「六壇!」安心毫不猶豫。

  「八壇!」方玄繼續。

  「十壇!」

  「二十壇!」

  他們兩人誰也不讓誰,倒是李止一聽他們越叫越離譜不禁目瞪口呆,但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又為什麼要去阻止?

  「好,讓給你,你可以留下。」安心菀爾一笑轉頭向著李止一道:「師祖,這小子用一天二十壇酒的價錢買自己今兒個坐在這裡的權利,你就允了吧!至於另兩位嘛……」安心轉眼去瞧方鄂和司空極,面上的表情絕對是不懷好意。

  上當!風塵三俠對望了幾眼,很無奈地發現自己上了安心這小丫頭的當了。

  「嗯!對啊!這小子可以留下了,那麼你們兩個呢?」李止一聞言大點其頭,向著方鄂兩人問道。

  「我們……我們……」方鄂苦笑。難不成還當真要用每天二十壇酒的代價來換取自己今日留在這裡的權利?二十壇酒哪,還要是好酒,算算一天沒有個二十兩銀子買不下來。

  「二十壇就二十壇,有什麼了不起!」司空極開口了,他自然不愁沒有銀子花,隨便施展一下妙手空空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說天下人的錢,就是他的錢。

  「好極!」安心拍著手道:「那就將今天的酒先搬上來吧!」

  「現在?」司空極的臉也垮了下來,現在自己身上的銀子可不夠,要想去安心這個財主身上偷吧,這丫頭最近防自己防的緊,壓根下不了手。剩下的幾人一個比一個窮,讓他偷誰去啊!

  「不要現酒取銀子來也行!一人就算二十兩銀子吧!」李止一趕緊乘機搜斂錢財,六十壇酒,自己就算再能喝一天也喝不了十壇啊!難道讓他在這余杭郡內守著酒壇子過活?自然還是折算成銀子比較劃算,以後走到哪都不愁沒錢喝酒了。」

  風塵三俠之中只有方玄身上還摸得出二十兩銀子,其余的兩人身上全部銀子加起來倒是夠一個人留下的費用,但目前他們是情敵哎,誰肯自己出局將機會送給對方呢!於是方鄂和司空極對望一眼,很無奈地自動起身准備出酒樓弄銀子去。

  安心連忙補充了一句道:「今日出了這門再拿錢來就不算了,想要交錢明日請早!」說著,用曖昧的眼光瞄了慕容雪一眼。這小妮子眼光還不錯,最起碼她瞧上的那個方玄是個冷面男,雖然看著也可厭但不像另兩人那麼聒噪。

  慕容雪觸到安心促狹的目光趕緊低下了頭,倒是方鄂和司空極臨出門前還不忘狠狠瞪了安心一眼。

  待他們兩人一走,安心坐下來向著慕容兄妹問道:「你們是打算回家還是繼續出去晃蕩?」

  慕容修茫茫然答道:「回家?我還沒玩夠呢!」再看慕容雪也是點點頭,同意慕容修的話。

  「那麼……」安心從身上掏出五十兩的幾張交子和一錠從香雪軒搜刮來的金子遞過去道:「這些錢你們拿去,足夠你們再吃喝玩樂一年了。」

  「你要做什麼?」慕容修一臉震驚。安心給他錢!安心居然給他錢!他頓時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沒什麼,將你們掃地出門啊!再說你們現在又多了三位保鏢兼打手,我自然不用再為你這笨蛋操心了。」安心夾了一筷子菜邊吃邊閒閒說著。

  「那你要去哪?」慕容修總算反應過來了。

  安心笑笑道:「我哪也不去,我就暫時留在這余杭郡了。」說著抬眼瞧了瞧念蓉道:「你要是想走就告訴我,要是不想走就和我在一處吧!」

  念蓉連忙搖了搖頭故意媚笑道:「我哪都不去,就跟著爺了。」

  李止一在喝酒的百忙之中抬眼瞧了瞧他們,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慕容修道:「你要在這待多久?」

  「不知道,也許三四個月,也許一兩年,隨我高興。」安心寥落著道.

  「那我們也不走了,在這陪你好了,反正這余杭郡仿佛還蠻好玩的樣子。」慕容修笑笑道,一旁的慕容雪也表示贊同,少了安心這個活寶自己兄妹兩人玩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嘛!再說這余杭郡景致天下第一,夠自己玩賞好一段時日了,大不了玩膩了再去臨近的平江府逛逛,只要不被老爹逮住,一切好說。

  安心低頭想了想,也罷,於是笑著道:「我留在這裡是想開一家酒樓!」說完轉頭看到幾張愕然的臉孔。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13 PM

第二十九章 太白遺風

  安心要開酒樓自然說干就干,反正現在她手裡有的是錢,雖然還稱不上富翁,但拿出來開家小酒樓還是勉強能夠的。她先是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盤了家店面,爾後召了幾個大廚。也不知她躲在房中對那些廚子們說了些什麼,反正他們出來的時候面上都帶著歡喜贊歎的神情,再次看向安心的目光也由原來的違心恭敬轉成了真心佩服。

  最最倒霉的自然是慕容修與方玄,他們又充當了安心的免費苦力——當跑堂小二!慕容修倒也罷了,反正他當時一聽到安心想要開酒樓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又要掉到在蘅蕪苑時的悲慘境地裡去了。方玄卻更是痛苦,他一向高傲的人,現下居然讓他去當那千人呼喝萬人驅使的店小二!這個臉怎麼也丟不下,身架也無法低下。更讓他郁悶的是,這個當店小二的「殊榮」是他每天以二十兩銀子的代價買回來的!可是為了親近美人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倒是輪到方鄂與司空極偷笑了,還好當初銀子不夠,否則後果也難料。現下李止一成天迷醉在他的酒壇裡沒空來管他們,這兩人自然是大大咧咧登堂入室。他們是來酒樓吃飯的!安心這個掌櫃的再凶惡也不能把客人往外趕吧!每天大清早酒樓一開門,這兩人就竄進來了,要上幾碟子菜一壺酒在那裡細嚼慢咽,對著進門的客人評頭論足。這一坐,就要坐到晚上酒樓打烊。不過當安心將結了的帳單遞給他們時,連司空極都笑得極為勉強,整整五十兩銀子!這得妙手空空多少回呀!安心還笑得一臉的燦爛道:「看在老客的面上,這是打了對折的。」絕對是打劫!方鄂與司空極相視苦笑,但又能怎樣?還不得乖乖掏出銀子來。現下是風水輪流轉,有李止一在,輪到他們打不過安心忍氣吞聲了。

  安心想要開酒樓倒也不是為了好玩。杭州是她的故鄉,怎麼說多少也得留下個落腳的地方吧?更何況她腦子裡藏有一堆杭州的名菜佳餚,越想越是垂涎欲滴,既然在這個年代吃不到,那麼干脆自己開家酒樓來做就好了。

  大街上兩個士子打扮之人正對著一家酒樓的牌額搖頭晃腦念道:「太白居!好!李青蓮的詩我最喜歡了,咱們進去瞧瞧。」說著抬腿邁進門檻。

  剛入座,慕容修一臉殷勤跑上來招呼道:「兩位客官吃點什麼?本店剛開張,八折優惠!」他這角色入的倒也真快。

  「你們這都有些什麼招牌菜?」其中一個士子問道。

  「回客官,本店的招牌菜那可就多了。有西湖醋魚、叫化童雞、酒醉酥肉、龍井蝦仁、八寶豆腐、砂鍋魚頭豆腐、糟燴鞭筍、桂花鮮栗羹……」慕容修一口氣連說了七八樣,這些都是安心指導著廚子做的杭州名菜。其中的酒醉酥肉其實就是東坡肉,因為蘇東坡也是宋朝人,雖然現下還未生出來,安心卻不想用他的名字。況且她曾經看過一則野史說是有位御史奸臣,在杭州飯館吃飯,看到菜譜上第一道菜就是「東坡肉」,於是將杭州城裡所有酒樓菜館的菜譜都收起來,回京向皇帝進讒說蘇東坡在杭州貪贓枉法,惡事做絕,老百姓恨不得要吃他的肉!並呈上菜譜。皇帝糊塗,也不分青紅皂白,將蘇東坡發配海南。當然這只是野史逸聞並不可當真,宋神宗趙頊也不是個昏聵無能的皇帝,但為了安全其見,安心還是將菜改了個名字。

  那兩個士子聽得昏頭漲腦,這些菜名從來沒聽說過,不知從何點起。其中一個道:「那就將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和那個什麼魚頭豆腐端上來吧,你再瞧著給咱們配兩樣素菜,燙一壺好酒。」

  「好咧!兩位客官請稍等,馬上就來。」慕容修將擦桌的手巾往肩上一甩跑到廚下通知廚師去了。

  這時念蓉端著茶盤過來了。她將兩個茶杯擱到客人面前,爾後提壺倒茶,動作流暢優美。那兩個士子都看得呆了,直待聞見茶香後方才回過神來輕輕贊了聲「好茶!」

  念蓉微微一笑道:「這是咱們掌櫃的親自配的香茶,裡頭擱有玫瑰花、迷迭香、百合、甜菊葉和金銀花,最是去暑清熱的好茶,客官請慢用。」說著收起茶盤裊裊婷婷地走了開去。

  那兩個士子的眼睛都仿佛粘在了念蓉身上,依依不捨地目送她離去。這時方玄端著一盤西湖醋魚上來了,他面上帶著怒色惡狠狠將盤子重重往桌上一擱,那兩個士子頓時都嚇了一跳。呵!這個小二好凶!方才那個勤快和氣的小二上哪去了?他們轉眼一瞧,慕容修正在別桌殷勤的招呼別的客人。難道這個凶巴巴的小二是方才那美貌姑娘的情人?要不怎麼一臉暴虐之色?他們小心翼翼抬頭又瞅了方玄一眼,卻被惡狠狠瞪了回來,嚇得只好掩飾著打著哈哈夾菜吃。

  「這魚好吃!酸甜鮮嫩!」其中一個士子道。

  另一個正閉著眼細細咀嚼,聽到這話不禁點了點頭。這魚真的好吃,難得一點魚腥味都沒有,滿口鮮香。

  隨著他們點的菜一個一個端上來,這兩個士子早就吃得將什麼美貌姑娘、凶狠小二都丟到九宵雲外去了,只是不住手的夾菜,咀嚼,連喝酒、說話的功夫都沒有了。直到滿桌杯盤狼籍這才意尤未盡地停了嘴。

  這時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端著一碟新鮮果子走了過來笑道:「客官可還吃得滿意?」此女子正是安心。

  「滿意!滿意!」兩個饕餮之徒不停的點著頭。其中一個指著安心手中的果碟道:「這個……我們沒點這個呀。」

  安心笑了笑道:「這是小店送的餐後水果,不收錢的。」

  既然不收錢那兩個士子自然不會拒絕,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占了小便宜還是頗為高興的。其中一個道:「這裡的菜可真算是風味獨特、別具一格,倒不知這掌櫃的是誰?」

  安心笑道:「小女子正是掌櫃了。客官若是覺得吃得滿意,那下回還請再來,也可帶些朋友同好一起來光顧。價格嘛,我一定給你們優惠。」安心這是將現代酒店的一些經營之道都搬出來用了。打折肯定是要打的,但原本菜價還不就是由她自己定嘛,將價格定的高些,打了折也能賺個滿缽滿罐。人人都有占小便宜的心理,給點小小的實惠就能收買顧客的心了。和她這個穿越人比起來古人還是比較單純的,壓根看不清她那菜價明降暗升的小把戲,兩個士子頓時笑得如沐春風起來。

  收了錢將這兩人送出門去,安心走到櫃台旁將錢交給慕容雪。現下慕容雪是專管收錢的收銀員了,這才是名副其實,收的都是銀子!念蓉和慕容雪就是太白居裡的活招牌,兩朵溫柔解語花,進進出出的客人多有目光在她們身上流連不去,但方玄的臉更臭了,有這麼個凶神惡煞在倒也沒人敢起調戲念蓉與慕容雪的念頭。

  太白居開業一個月後,滿城都知道了這家酒樓。凡是去吃過的,都對太白居的菜餚贊不絕口。現下酒樓門前是車馬如流,那空前的盛況比起當日安心在東京城內開的蘅蕪苑還要更勝一籌。畢竟是民以食為天,更何況酒樓還是請客談生意的好場所。邀請客人去菜餚精美的有名酒樓喝酒談生意不僅客人覺得滿意,請客的主人也是倍覺面上生輝。安心心裡的算盤打的啪啪響,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只要有錢開酒樓,就算是菜味普通也能賺得偷笑更何況太白居的菜餚獨此一家精致美味呢!

  這一天正是正午時分客人頻繁上門之時。安心有了這麼些免費苦力自己可是閒的很,正坐在櫃台之後吃著蜜餞果子和慕容雪聊天,除了偶爾招呼一下客人,對著惡煞般的方玄瞪上一眼以示警告之外就沒她啥事了。

  「這裡掌櫃的是誰啊?請出來一見!」一個粗嗓門的大漢帶著幾個人黑壓壓地往櫃台前一站,轉眼看到慕容雪那嬌俏的臉頓時眼珠子擠在一塊挪不開了。

  「有什麼事麼?」安心站起來瞧了瞧這些人,個個都一臉暴戾渾身帶著股猥瑣的氣質,一眼就能瞧出這些人都不是善類。

  「小姑娘在這礙什麼事啊!去去!快去叫你們掌櫃出來!」那大漢瞥了眼安心就又盯著慕容雪邊瞧邊流哈喇子去了,心裡盤算著一會是不是找掌櫃的借這妞兒睡上幾天,要不買下來當婆娘也好,自己可是從來沒見過這麼美貌的女子。就只怕這女子是掌櫃的親人或是婆娘那就不好辦了。

  慕容雪被那粗魯的漢子瞧得渾身不自在,默默低下了頭。安心一看不禁心中怒火上揚,丫丫滴,也不瞧瞧自己那猴顏熊貌的模樣就敢打慕容雪的主意。她沉聲道:「我就是掌櫃,閣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安心才沒有什麼古代女子的矜持,這會一生氣連不雅的字眼都不避諱直接說出來了。

  「你就是?」那大漢搖晃著身子又轉眼瞧了瞧安心道:「就算你是吧!最近老子們手頭有點不方便,小掌櫃是不是借點銀子來意思意思啊?要是掌櫃的也手頭緊的話那就用這個小娘子來抵價如何?」說著就想伸出手去勾起慕容雪的下巴,他身後的那幾個人一起跟著起哄,暴笑聲,喝罵聲吵成一片。店內的客人早就對他們怒目而視了,但礙於這群惡棍素日的欺凌都不敢吱聲,更有幾個膽小的已經准備起身結帳了。幸好此時方玄正在樓上招呼客人,慕容修進了廚房,風塵三俠中的另兩位被安心趕到樓上的旮旯裡去坐了,是以這群漢子還得以在這裡囂張,否則早就被打成豬頭了。

  慕容雪雖然看起來柔弱羞怯但卻不是好欺負的主,她微微將頭側過躲開那漢子伸過來的祿山之爪,心裡厭惡也不出手教訓他,只是將衣袖一拍一抖,那漢子就仰天摔了出去。那漢子身後的幾個惡棍也是跟著他長期在這裡橫行霸道沒人敢惹的,幾時見自己大哥吃過如此大的虧,都驚駭地瞪著眼瞧慕容雪,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弱女子居然有這等功夫手段。

  安心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怎麼?閣下有軟骨病?好好的怎麼突然摔倒了?這下我可更不敢將銀子交給你了,否則閣下還未出門就被銀子壓趴了可怎麼得了!」

  「我操你奶奶的!」那漢子莫明其妙被慕容雪摔了一把,又被安心在旁奚落,他頓覺自己的威風顏面都被掃盡了,罵了句髒話就跳起來一拳向著安心打去。

  安心最討厭這種動不動就要問候別人祖宗十八代的家伙,她面色一沉冷冷道:「我要廢了你的嗓子!」她武藝雖低卻也不屑與這種垃圾動手,避過那漢子的一拳掏出一個小瓶子打開就向著那漢子潑去。那漢子躲避不及,被潑了個滿頭滿臉,頓時張口呼痛起來。這瓶子裡頭盛的是帶有腐蝕性的毒液,好在安心還不太惡毒,這液體灑到肌膚上會疼痛難當但損傷並不太大,過後用清水洗去也就沒事了。安心僅僅是要那漢子張開嘴,這就夠了。乘那漢子呼痛之即安心又掏出一枚丸藥丟進他嘴裡,腳上一使勁,狠狠踩了他一腳。那漢子仰頭哀號,「咕嚕」一聲,將那丸藥吞了下去。一連串動作迅捷連續,簡直就是一氣呵成。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見安心笑瞇瞇地將那漢子與跟班拎著衣領丟出了太白居,爾後她拍了拍手輕道一句:「搞定!」頓時又贏得了許多欽佩的目光。

  「啊啊啊!雪兒你沒事吧!」慕容修這才姍姍來遲,後知後覺的問著。

  「沒事!」慕容雪輕聲答道:「安心你好帥哦!你給他吃了什麼東西?」跟著安心這段時日下來,慕容雪自然也學會了幾句怪裡怪氣的「現代用語」,「帥」字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她現在還會說「拜拜」和「好酷哦」,完完全全的小女生腔調,媚得死一大票人。慕容雪剛問完轉眼就瞧見站在安心身後陰沉著張臉冷酷的好像要殺人的方玄,頓時心中鹿撞垂下了眼簾。

  「哼,不過是一枚加了料的啞藥罷了!」安心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對著慕容修和方玄叫道:「干活去干活去,正經有事的時候都不知道你們在哪,收拾完了又跑過來偷懶。」

  「加了什麼料?」方玄這塊萬年玄冰難得開口說一句話。

  安心瞅了瞅這張黑臉笑道:「巴豆啊!你沒瞧見他都沒空來找我算帳屁顛屁顛跑沒影了麼?」她一向不喜歡那些毒藥的單一作用,也不喜歡劇毒能弄死人的毒藥,她只喜歡可以用來惡作劇的玩意兒,小小的害一下壞人無傷大雅。其實她也只說對了一半,那漢子不敢來找她算帳一半是因為急著上茅房,另一半卻是因為被打怕了。至於跟著他的那幾個小混混們更是沒有膽量了。

  聽得安心如此說,方玄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返身去招呼客人的時候丟下一句:「干的好!」

  雖然只是很小聲的一句話,但安心卻聽清楚了。真是難得,這個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也會誇人。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15 PM

第三十章 阮囊羞澀

  轉眼又至隆冬時節,余杭郡雖地處江南,冬天比起大雪紛揚的北方來說可算是暖和多了。但古時候氣候與現代不同,臭氧層沒有遭到污染,很少會出現暖冬的氣候,是以江南雖暖卻不時下場小雪,陰雨的天氣就更多了,那種從骨子縫裡透出來的冷氣甚至讓慣於北方冬寒的人都受不了。

  安心從小就怕冷,沒想到來了古代之後這一點也沒有改變。此時她正縮頭縮腦的裹著老羊皮棉襖坐在火盆旁烤火。好在宋朝已經普遍使用了煤碳,甚至還有明煤、碎煤和末煤之分,烤火自然方便了許多。「啊啾!」安心打了個噴嚏伸手擤擤鼻子。好冷呵,燒著碳不敢緊閉門窗,一陣冷風吹進來就忍不住要打噴嚏。就為這,慕容修和方玄他們已經嘲笑過她不知道多少回了。習武之人居然會怕冷,這真是天下奇聞!安心卻只好瞧著他們穿著薄薄的單布衣衫無比羨慕,就連慕容雪都穿的甚少,不懂武功的念蓉也沒有她這麼狼狽。

  丫丫滴,你們以為我想麼?我這半吊子武功有什麼用啊!夏天照熱冬天照冷。不知道老頭子是不是誆我呢,拿了本假的武功密籍送給我練,哪天要是練到走火入魔做鬼也要先拉上那老酒鬼!可惜這個老酒鬼前段時間搜刮夠了銀兩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不知道又上哪逍遙快活去了。安心順手扯過一方帕子擦擦鼻涕,郁悶地想著。她壓根沒有反省一下自己的武功沒有長進那都是因為她懶,現下卻硬生生將這些錯都推到別人頭上去。她練起武來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這樣能有長進才是奇怪的事情呢,何況她這一門的武功收效甚慢,要等到練了十幾年後才會漸漸發揮出威力,就她現在的水平,能上樹捉只鳥入林逮只兔子就差不多了,要想和人打架,那就是花拳繡腿給人捶背的。

  「安心,你的藥!」念蓉端著一碗褐沉沉的東西從外面走了進來。

  「拜托,不要叫藥!這不是藥!」安心瞪著眼瞧那碗湯汁。她最是討厭吃中藥的人了,因為太苦,所以為了治感冒,她叫人用生姜、薄荷和一些紅糖熬出汁子來喝。可是,這個顏色也太像中藥了吧!

  「呵呵,治病的都是藥,乖乖起來喝了。」念蓉將那碗湯汁吹了吹遞給安心。

  安心皺著眉頭喝完抹了抹嘴道:「今天外頭沒什麼事吧?」

  「怎麼會有事?自從那天你把那群上門來搗亂的家伙揍了一頓之後就從來沒人敢在太白居裡撒野。」念蓉收過了碗轉身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頭道:「倒是有個窮小子,吃完了東西不給銀子,正在前頭和慕容兄弟吵嘴呢。」念蓉比慕容修大了好幾歲,是以一直以兄弟稱之。

  吃了東西不給銀子?和慕容修吵嘴?哈哈,太好玩了,慕容修這個吃白食起家的主如今倒向別的混吃者討錢了。安心緊了緊身上的老羊皮棉襖站起身來道:「我要去瞧瞧!」

  念蓉帶著安心步入酒樓到了樓上的包間門前,安心停下腳步詫異道:「吃白食還要的雅間?」念蓉點點頭。

  正要推門就聽見慕容修的大嗓門在那裡吼,安心皺了皺眉推門而入,抬起頭來看見正面對著門口而立的一個少年不禁怔住了——這人,好面熟,倒仿佛是在哪裡見過的。

  慕容修背對著安心正指著那人的鼻子叫道:「哼哼!你爺爺我從前落魄時也干過你現下干的這事,不過我可比你有格調多了,起碼我是討價還價還不像你這等無賴,居然分文不給!」

  安心伸手拍了拍慕容修的肩想讓他閉嘴。慕容修頭也不回道:「別拍我!我正爽著呢!」他這幾個月來當跑堂小二也當出一肚子怨氣,平日又不能挑釁罵人,現下逮住了這個發洩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安心的習慣用語看來還是帶壞了不少人,連慕容修都能「爽」出來了。

  此時那個被罵的少爺正氣得臉色鐵青、鼻孔冒煙,但礙於身份涵養又不知如何辯解。這會他也看見安心了,同樣身軀一震現出一臉迷惑之色。

  「你罵夠了沒有?不夠的話我坐下聽你繼續。」安心挑了把椅子坐下,好笑地瞧著慕容修。

  「啊!老大!你來了,我剛才沒瞧見,嘿嘿,沒瞧見!」這家伙跟著安心混的越來越憊懶油條了。

  安心瞧了瞧一桌子略動過幾口的酒菜微微一笑道:「你去招呼客人吧,這位客官的酒菜錢我們不收了,就當是我請的。」

  那少年奇怪的看著安心,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幫自己。

  慕容修更是疑惑,這家伙一向視錢如命,現下居然要請一個陌生人吃飯!要知道這一桌酒菜起碼也得值上個二十兩銀子。這吃白食的小子是個窮光蛋且不說,竟然還要了雅間,點菜也專找貴的點,擺出一副老子有的是錢的模樣,可是剛才結帳時在懷裡掏了半天卻沒摸出半個銅板來。慕容修又瞥了眼那人身上穿著的衣裳,那可是上好的錦緞長衫,剝下來也值不少銀子呢!還有腰間那塊佩玉,絕對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是啊,佩玉!剛才怎麼沒想到,扯下來也夠這一桌子酒菜錢了。

  他只顧站在一旁胡思亂想,安心瞧見他臉上神情莫測,目光卻總在那少年身上打轉就知道這家伙沒安好心,一定是在想著如何將人家扒個精光呢!安心暗暗覺得好笑,要是慕容家的家長知道了她將慕容修帶壞成一個唯利是圖的拜金主義者不知道會怎樣氣急敗壞、爆跳如雷呢!那少年也在慕容修那可鄙的目光下漸漸不自在起來。誰要是被人在意淫中扒光了衣裳都不會自在的。

  安心向著念蓉使了個眼色,念蓉會意,拉著慕容修出去了,順手還細心地帶上了門。

  「民女叩見皇上!」安心緩緩施了個禮卻沒有跪下。她不喜歡給人磕頭來磕頭去的,皇帝也沒啥了不起,不過就是仗著出身好,憑什麼要對他三跪九叩呢?安心才不會中什麼真龍天子的宣傳之毒。那次進宮是無奈,這會可是在她的地盤,這宋仁宗要是敢擺出皇帝的架勢治她的罪,那就將他綁架了關起來軟禁好了。安心壞壞地轉著念頭,不過看起來他並不想暴露身份,要不方才就不會那麼忍耐的讓慕容修指著鼻子罵了。

  「你!你怎會知道朕的身份?」趙禎驚疑不定。

  丫丫滴,果然是貴人多忘事!才一年就完全記不得了。不過也難怪,只見過一次嘛,大概除了絕世美女之外別的女人在皇帝眼中只不過是兩只眼睛一張嘴的相似,怎能奢望他想的起來?他要真想的起來了,那就是安心霉運當頭了!當初安心是抱著好奇的心態去見皇帝的,將他的模樣看了個清楚記了個牢,先前進門時雖然一時想不起來,但沒隔一分鍾她就記起了。

  「呵,皇上是貴人多忘事!我只不過是皇上大婚時給皇後置備胭脂水粉的小商人,皇上想不起來那也不奇怪。」安心屁股一抬又坐下了。

  「啊!朕想起來,就是那個教了太後許多養顏之術的蘅蕪苑小掌櫃是吧?」趙禎興奮地拳掌相擊道:「你怎會在此地?這太白居也是你開的麼?」

  「皇上睿智!」安心點了點頭反而奇怪地問道:「皇上又怎會在此?」私自窺測皇帝行蹤這就是犯了大忌諱了,好在方才安心剛將趙禎從困窘中解脫出來,他一時也理會不到這些。

  「朕……朕是跑出來玩的……」趙禎弱弱地道。

  跑出來玩?昏!堂堂國君能夠丟下朝政私自跑出來玩麼?何況他剛剛大婚才一年,上邊還有個皇太後壓著。安心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個……朕……朕找了個和朕長的一模一樣的替身讓他代朕在皇宮裡待著,反正……反正國事都有太後料理,他只要上朝裝裝樣子,坐在御書房裡念念書就可以了。」趙禎說起糗事不由結結巴巴起來,只是他忘了自己身為一個君臨天下的皇帝,做任何事都無須對安心這個小小的女子解釋什麼。

  這樣也行?安心不得不佩服他了!上朝念書都可以裝裝樣子,但這後宮怎麼辦?他總不會為了不戴綠帽子將那人閹了吧!安心想到這裡不禁面色尷尬起來。

  其實安心的猜想一點都沒有錯,趙禎的確把那個替身給閹了。一來自然是為了不戴綠帽子,他身為皇帝要是連續多月不臨幸後宮嬪妃的話,太後不急著找御醫來給他瞧病才怪呢!但若是召幸嬪妃又怎麼保證那替身會忍得住誘惑不動手動腳呢?索性閹了算了,就算那替身與嬪妃們同床共枕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這點說到底都是次要的了,最重要的是這個替身既然能夠瞞過所有人的耳目來冒充他,自然是花了不少時間調教出來的,對趙禎的事情可說是了如指掌,萬一這家伙起了私心真要硬賴在皇帝的寶座上不走,自己還真沒啥法子能證明自己才是真皇帝。就算能證明,也勢必搞得滿朝皆知,這對皇家的聲譽實在損傷太大。所以閹了倒是一了百了的安全之計!

  還算安心聰明,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到底,話鋒一轉道:「那皇上如今有何打算?回宮麼?」這家伙沒了錢總該乖乖回去當他的九五至尊了吧!

  「朕剛出來玩了沒幾個月,怎麼能這麼快就回去?下回再想溜出來就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趙禎歎了一口氣,現下自己年紀小,那太監還能冒充自己,再過個幾年等胡渣都長了出來替身就不能再用了。

  「皇上一個人出來什麼侍衛都沒帶?」安心倒是替他擔心起來,這個家伙膽子還真大啊,就憑他這手無負雞之力的文弱小子能夠單身一人來到余杭郡就已經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了。他難道不怕消息洩露被人刺殺?難道不怕在路上被人打劫?

  趙禎搖搖頭道:「雖然朕出宮的事情不宜讓別人知道,但朕還是帶了一個忠心的貼身侍衛,就連那替身也是他替朕尋來的。」

  「那他人呢?」安心覺得這樣的侍衛讓人捉摸不透,居然幫著皇帝找替身,他難道不知道趙禎既然坐了這個皇位便早就沒有了隨意行動的自由了麼?不知他是真的愚忠到底還是包藏禍心。

  「他去找銀子了……」趙禎弱弱地道。方才慕容修將他們兩人罵的好慘。按理說那侍衛不該丟下趙禎一人留在這裡挨罵而自己去找銀子的,但到了這種倒霉的境地裡不想法子又怎能行?要是靠趙禎去弄銀子,只怕十天半月他也回不來。

  「皇……趙爺,我回來了。」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先前站在外面沒聽到慕容修那驚天動地的大嗓門便以為他走了,進屋一瞧卻發現屋中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子在,是以連忙改口硬生生將「上」字吞到了肚子裡。

  「這是一百兩銀子。」那青年將手中的紙包遞給趙禎。

  趙禎點點頭卻不接,道:「你收著吧。這位姑娘也不是外人,你不用擔心洩露身份。」趙禎倒是有自知之明,一百兩銀子!要是放在他身上還不得沉死他啊!

  安心聽了沒直接昏倒就算是給趙禎面子了,這皇帝也太天真可愛了吧,誰說知道他身份的人就對他沒有壞心呢?何況自己只不過見過他一面而已,連熟人都算不上。但,在歷史上他倒的確是位非常有識人之明的明君,難道神通廣大到如此地步?

  「是!小人是御前四品帶刀侍衛展昭,見過姑娘。」展昭向著安心施了個禮。

  「啊啊啊啊啊啊!」安心突然發出驚叫聲直跳了起來,連身上披著的老羊皮棉襖都掉在了地上還不自覺。展昭!南俠展昭!自己先前居然還懷疑他包藏禍心!天哪!這是什麼世道,怎麼老讓她遇到這種要讓人心髒受到過度刺激停止跳動的「名人」!

  趙禎和展昭都讓她突如其來的尖叫聲給弄蒙了,不知道這個女子在那裡發什麼神經,怎麼突然又叫又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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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其實《三俠五義》裡記載的展昭是在遇包肅孝於危難時,數活其命。包拯因愛其才,才引見給宋仁宗當了侍衛的。但既然無法考證宋仁宗年間是否確有其人,而《三俠五義》也只是清朝道光、鹹豐年間以自彈自唱西城子弟書著稱於世的石玉昆所述。小說家之言未必可信,那麼我就權且當是宋朝有展昭這麼個人吧^^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17 PM

第三十一章 集體怠工

  大清早起來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之聲。安心擤了擤發癢的鼻子披衣而起推開窗戶向外喊道:「吵死人了,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喊完,她就怔住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打起來了。

  只見方玄和司空極在那裡拳來腳去,展昭卻在夾中間上竄下跳,場內塵土飛揚。慕容雪眼睛紅紅地站在一旁駐足觀望,面上帶著焦急之色無意義地喊道:「你們別打了!」慕容修和趙禎自然是在那裡評頭論足的看熱鬧,唯有方鄂,目光裡又是痛苦又是擔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慕容修!你給我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心勾了勾手指頭,慕容修就屁顫屁顫跑了過來。

  他唾沫橫飛地說了半天,安心才算是搞明白了。原來昨晚三更時分,方玄與慕容雪在庭中私會,結果慕容修半夜起來解手發現了他們兩個。這本來就是郎情妾願的事情,何況他們兩個也就拉個小手說幾句情話,就算他是慕容雪的親哥哥,自然也不便多說些什麼,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但誰知道今兒個一大清早,他這個大嘴巴在方鄂他們面前就不小心露了口風了。方鄂也就罷了,方玄是他弟弟,抱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痛苦一陣也就過去了。唯獨司空極可不賣方玄的帳,兩人一語不合就打了起來。打就打吧,偏偏司空極還在那裡罵罵咧咧,不小心把昨日為了趙禎多瞧了幾眼慕容雪爾後他施展妙手空空偷光了趙禎銀子的事情給洩露了出來,這下展昭想起自己昨日所受之辱也忍不住動起了手,三個人就這樣打成了一團。

  丫丫滴,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就這麼屁大點事情弄得滿院子雞飛狗跳的!安心不禁怒喝一聲道:「都給我住手!還有你!」安心指著場中仍不停手的那個家伙叫道:「展昭!你也給我住手!」她這一叫倒還有點作用,方玄和司空極立刻不打了。展昭可不聽她的話,但另兩人罷了手,他一人也打不起來。他瞧了眼趙禎,趙禎示意他罷手,這才停了下來。安心見他們不打了,縱身躍出了窗子走到這三人面前一個一個指著鼻子罵道——

  「你!雪兒都選了你,你還不稱心樂意安份點讓她高興?你看看她都哭成什麼樣了!」

  「還有你!別給我嬉皮笑臉的!你和方玄不是兄弟麼?為了一段不屬於你的感情就能大打出手,這就是你們的兄弟情誼?」

  最後她轉到展昭面前上上下下瞧了瞧他,一改昨日那興奮崇拜之狀冷淡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被人罵幾句有什麼關系?你家少爺都沒生氣在意你在這發什麼脾氣?」說完,她轉過臉瞧見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慕容修道:「你高興什麼?我還沒說你呢!都是你這張大嘴巴,你要是不亂說話他們能打起來麼?」

  眾人被她說的都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但也倍覺沒有面子,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痛罵這滋味自然不好受。

  「好了!不關我事!你們要繼續打就出去打,隨你們打個頭破血流或是拼個你死我活。」說完她丟下一票大眼瞪小眼的人跑去漱口擦牙。郁悶哪,古代沒牙膏,只能用青鹽擦牙。

  是夜,月光皎皎。

  後院庭中一株梅樹之下,一縷笛聲嗚咽而起,先自猶疑不決,斷而含怯,再而曲折婉轉,漸至悠揚清越。其時月明風清,天空地淨,天地間只這一縷笛音,迂回輾轉,蕩蕩不絕。曲終,安心執笛枯坐不禁有些悲淒之意。

  啪啪啪——一陣輕輕的鼓掌之聲傳來,安心驚了一下悄悄抹去眼角淚花轉過身來,月光下那個身影赫然正是趙禎。該死,自己唯一會吹的樂器就是笛子,原本見今晚月色好,一時興之所至吹來玩玩,哪想到竟讓他聽見了。

  「有心事?」趙禎微微有些動容。自己雖然見到安心的次數加起來也超不過五回但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憂傷的神情。他一直以為她是堅強而頑皮的孩子,有時卻又很霸道成熟,就像今日早晨怒氣洶洶的責罵眾人,盛氣凌人。可此時卻像個迷路的孩子,眼神裡有著迷茫。

  「只是有點想家而已。」安心淡淡道,她現在已經沒怎麼把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裡了,只當他是個朋友,自然不會起來見駕叩拜。

  「你家在哪?」趙禎在樹下撿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你今生今世都想不到。」安心說著閉上眼睛,抬起頭來深呼吸——好好過下去!好好過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在千年後的父母。

  「是麼?」趙禎頗有興味地瞧著她道:「再遠也在這大宋境內,只要你說得出來,沒有我不知道的。」他已改了對自己的稱呼,畢竟出門在外,天子的身份是不能洩露的。但平平淡淡一句話,聽來卻尤有豪氣滿懷的意味。是呵,整個大宋王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安心心情好了一些,回復了往日的調皮,暗自吐了吐舌頭,哼,好大的口氣!安心道:「芬蘭你也知道麼?」她存心想和他開個小小的玩笑。

  「芬蘭?芬蘭?怎麼聽起來像個女子的名字,你誆我的吧,哪有這麼個地方。」趙禎皺了皺眉。

  安心不屑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誰高興誆你作什麼!」千年之後的外國名字,你知道的話那就靈異了。安心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道:「夜深了,去睡吧。」說著也不等趙禎有所反應就自顧自回房了。

  而趙禎望著她的背影久久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安心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那個困惑了她很久的問題。上回在香雪軒昊天教的舉動像是對「風塵三俠」三人志在必得,但如今過去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到底,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而要抓這三人呢?又為什麼遲遲不再動手?以他們的勢力來說,對付這三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可算是綽綽有余了。原本自己也不必為這三個家伙的死活擔心,可是現下看來方玄和慕容雪像是栓在一處分不開了,連吃個飯都是眉來眼去的。慕容雪的事情可以說就是自己的事情,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好歹雪兒跟她在一起待了一年,這個乖巧溫柔的女孩子她也蠻喜歡的。絕對不能讓人傷害到她!任何人也不忍心看到她面上露出絕望的神情,那麼,不就是不能讓人傷害到方玄麼?連帶的,「風塵三俠」這三個討厭的家伙的事就變成了自己的事了。痛苦呀痛苦!算了,走著瞧吧,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們在暗中策劃什麼陰謀呢!安心躺在床上滾來滾去,很無恥地感歎著自己真是太有才了,要不蒼天怎麼偏偏挑中了她,讓她穿越到宋朝來解救這些可憐的弱智家伙呢!

  第二天下午,安心坐在窗邊的桌前抱頭痛苦地呻吟著:「難道我是勞碌命?為啥這幾個家伙都開始集體罷工,我卻偏偏還要供著他們吃喝拉撒!」

  原來今天一大早方玄就宣布他不干這個跑堂小二了,因為他不能浪費和雪兒談戀愛卿卿我我的時間。慕容雪自然也是因為這個理由臉紅紅地說她最近沒空幫忙安心收錢了。慕容修見他們兩個都去逍遙了就借口自己也要去騙個美女來做老婆,一大早就溜沒影了。方鄂和司空極就別指望了,這兩個家伙正處於失戀的悲憤期,誰和他們說話他們就和誰急。趙禎,沒可能,從小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主,他沒要求添個丫鬟伺候他已經是給安心面子了。展昭看來憨厚穩重的很,但昨天被安心罵了一頓還心存芥蒂,成天冷著張臉守著趙禎寸步不離。只有念蓉還算有良心,安心叫她做啥就做啥,可她再能干也不可能一個人做三個人的活。

  只好顧人照管太白居了!安心想到這裡不禁拍案而起,憤憤道:「我也要罷工!我也要去談戀愛!」

  她這一嗓子驚了身邊好幾個人,都拿看白癡的眼光將她鄙視了一回。

  安心怒怒怒,提筆而起就在紙上鬼畫符!

  「你在做什麼?畫畫麼?」念蓉端著碗姜汁又來催安心吃藥了。

  「我在想法子賺錢!」安心頭也不抬,自顧自地在那裡塗塗抹抹。

  「我們的錢不是夠花了麼?你傷風還沒好,該多歇歇才是。」念蓉詫異道。

  「歇?不行,這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呢!」安心心疼道:「眼見著錢財外流又沒有額外的進益我怎能放心歇著?」其實這最後一句才是她的真心話。

  「喏,這個,幫我交給繡坊的老板,叫她先做個樣品來我瞧瞧。」安心隨手一扯,將一張塗滿墨跡的紙遞給念蓉。

  「這是什麼東西?」念蓉看著那張紙上布口袋似的怪物一頭霧水的問道,這東西看起來好奇怪,好像還咧著好幾張嘴在那裡笑。

  安心在旁也跟著側頭瞧了瞧一把扯過來道:「算了,我自己去。」她懶得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了,等做好拿回來給他們一瞧便知道了。

  錦繡坊的老板正抱著個手爐坐在大門口嗑香瓜子兒,唾沫隨著吐出去的瓜子殼四散飛濺。

  「喲,這不是對過‘太白居’的小掌櫃麼?今兒刮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那老板邊說還邊嗑著瓜子,真難為她那一張嘴要同時完成這許多艱難的動作。

  「請金掌櫃給做點東西。」安心笑笑,小心地躲避著她的口水。

  「這是什麼?」金老板向著安心手上拿著的圖紙瞧了一眼。

  安心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一個隨身的小手袋。用青緞裁成,五彩絲線淡淡地繡上一叢怒放的野菊花,清雅脫俗。裡邊是擱零碎東西的小空間,外面手袋背後也開一個小口方便放東西,這個年代沒有拉鏈,那就用青緞紐。手袋兩邊以青緞結出大方美觀的長絛方便提攜,但緞絛不用太長,環著與袋身等長即可。

  金老板眼晴一亮,這個玩意兒好啊,如果能多做些出來發賣,一定能賺不少錢。

  安心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古代出門都只打個包袱,所有東西零零碎碎的都擱在一塊,要取也不方便。如若只是出門逛逛街市,除了將東西交給隨身的丫鬟收管之外別無他法。況且近來安心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東西愈來愈多,又都是些瓶瓶罐罐的毒藥解藥什麼的,全都擱在衣袖或懷裡就算衣服再寬大也瞧著鼓鼓囊囊的有些不雅。想來想去,就只有將現代的女士小紳包打造改良一下拿來用了。

  安心笑著道:「先麻煩金掌櫃給做個樣品出來,如果瞧著好,那我再多設計幾種與掌櫃合作做生意怎樣?」

  「那……進益怎麼分?」金老板想先聽聽安心的意思,若是不合理,那她自己單做又有何妨?反正現下的圖樣她已經明了。

  安心想了想道:「若依我就要四六分成。」說著瞧見金老板面上變色,顯然是不以為然便又補了句道:「你四,我六,而且我只提供圖樣,別的材料、加工、發賣都由你來做。」

  「什麼!」金老板一聽連瓜子都顧不上磕了,原本以為自己占六成,就這樣還不樂意與安心合作呢,誰知她竟然只給自己四成。天下哪有這樣的美事!況且所有的材料工藝都要自己負責,哪裡還有錢可賺!

  安心笑笑也不以為意道:「金掌櫃可算仔細了!這樣一個成品起碼能賣個五至十兩銀子,而材料之類的成本你用不上一兩銀子。你還可以用普通的棉布做一些,價格低些賣給尋常人家的姑娘媳婦,這裡頭有多少可賺的利潤金掌櫃不會不清楚吧?」

  金老板低頭在心裡盤算了一陣,就算每個只賺三兩銀子分給安心六成,自己也能得到一兩多。她抬頭道:「小掌櫃果然打的好算盤,只是,我完全可以自己做,無需與你合作呀。」

  安心淡淡一笑道:「那咱們就談不下去了。」說著將一兩銀子遞給她道:「還是煩勞你將這個先做出來,過幾日我來取,這是定金,交貨之日還有二兩謝銀。」說完轉身就走。

  金老板狐疑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難道小丫頭會這麼好心讓自己賺這一票銀子?」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19 PM

第三十二章 懷璧其罪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安心才沒有這麼好心做這種替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這時她正閒閒地坐在房裡搗鼓她的脂粉、香水。這東西好久沒做了,實在是因為做起來太麻煩,而別人又幫不上忙,只有蘭汀學會了,但卻遠在東京管理著蘅蕪苑。

  這幾日最眉花眼笑的當屬念蓉,她從安心那裡搜刮了不少好東西,不論是脂粉、香水還是潤膚水只要沒有的統統都要。慕容雪早在蘅蕪苑中見得多了,對這種安心「粗造濫制」的玩意兒不太感冒,想想才三天時間她就做了一堆出來,質量能好到哪去?

  金老板上門了,送來做好的手袋。安心連想見她的欲望都沒有,隨便讓念蓉出去給了她二兩銀子就將她打發走了。

  「這個東西好別致!」慕容雪見著了青緞手袋不禁稱贊道。

  「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好了。」安心不經意道,反正能讓慕容雪瞧得上眼的東西還真不多,這丫頭在家時見的多了,眼界高的很。但她要是知道這東西就是照著前幾日安心鬼畫符似的圖紙做出來的,就要不得不佩服金老板的想象力與制造力的高明了。

  「你讓我給你找的二十個繡娘我找來了,保管個個手藝高明,死的東西都能繡成活的!」慕容修也讓她打發出去做事情了。仗著他那張感性俊朗的臉,找幾個繡娘算什麼?就算安心要找仙女他估計都能找來。

  「你要的緞子、絲線、繡繃……我也給你弄來了。」開口說話的是愁眉苦臉的展昭。這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別看不值多少錢,可安心要的量可不少,簡直將他那天弄來的錢都花光了。安心這是在變相地收取他與趙禎的食宿費。

  安心此時笑瞇瞇的心情好極了。哼哼,錦繡坊,好心讓你賺錢你不要,這回讓你賠光光!關門大吉!要不是我懶得去開家繡坊,誰要與你合作哦,居然還不領情。安心想著想著,邪惡的笑出聲來。

  一個月後,二十個繡娘日夜趕工,依著安心提供的圖樣整整做了幾百個各式各樣的手袋,不只是顏色不同,花紋樣式也不同。安心眼裡冒著光,盯著這堆滿一桌的手袋就仿佛看見了上千兩白花花的銀子。趙禎等人在旁看得心內直冒涼氣,這個女人見了錢,那表情真是要多市儈就有多市儈!

  錦繡坊這段時間自然也沒有閒著,這天一大清早開了繡坊大門,店內就擺著各色緞袋。雖然顏色花樣也不盡相同,但多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像安心所制的連緞絛長短、手袋大小形狀都各不相同。金老板原本正樂呵呵地磕著香瓜子兒幻想著過一會就有一堆女客擠破她這錦繡坊的大門,自己數錢都數到手抽筋,可是沒過多久她就笑不出來了。不是沒有客人上門,而是上門的客人多半只瞧了幾眼就返身出了錦繡坊的門,但從對過太白居裡出來的女客卻多半手裡拎著一個精巧的小手袋招搖過市。

  等她打聽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已經連想哭的心都有了,原來安心一早就讓念蓉拿著各色的手袋向太白居的客人推薦,專挑人多有女客的席面。當著一桌子的人,女客只要看上了眼,男人哪裡還好意思不掏腰包破費一下?銀子少了是小事,面子丟了可是大事!安心還非常黑心的將手袋的價格提到了二十兩一個,猶自滿面笑容的說是看在太白居老客的份上,外頭的人想買,出一百兩銀子還不賣呢!況且各色手袋都不相同,安心吹噓世上再找不出一模一樣的第二個,奉承的那票客人都飄飄然以為買了安心的手袋就是身價倍增。像錦繡坊這樣雷同的貨色自然沒有人會去瞧上一眼了。金老板守著自己店裡這成千上百的手袋悶頭苦思!這可是她花了所有的積蓄才制備出來的貨色,現下要是賣不出去,資金都積壓著,生意怎麼還能做下去?

  咬牙撐了整整十日,金老板不得不再次走進了太白居,候了半日,安心才打算見她。

  「怎麼?金掌櫃不在錦繡坊裡發財倒有空上我這小地方來了?」安心瞧著她這一張仿佛一下子老了數十年的臉悠悠道。

  金老板訕訕的開口道:「是我糊塗想占著小掌櫃的新鮮點子賺錢,這回……」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安心制止她訴苦道:「現下有兩條路,就看你想走哪條道了。」

  「你說!」金老板仿佛見到了一線之光。

  「你知道我懶,更不願意去打理什麼繡坊,是以這第一條路嘛——就是我設法幫你將店內的積貨賣出去,日後咱們還是合作,條件依照前回所說的,但這分成卻要改一改,改成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安心邊說邊好笑地打量著金老板那張忽喜忽憂的臉。

  金老板皺眉想了想道:「那第二條路呢?」

  「那就是咱們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日後錦繡坊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你也不用再來找我。」安心道。

  金老板這下才見識到了安心的精明與厲害之處,心裡暗想,三七分成還能賺不少錢,只要生意還能做下去總比關門大吉來得好!於是也就不再猶豫,道:「只要小掌櫃能有法子將我店內這些手袋賣出去,就照著第一條做吧!」

  「金掌櫃倒是爽快人。」安心一笑,取出一張早就准備好的契約遞給她過目道:「金掌櫃要是瞧著沒什麼問題,那咱們就簽了這文書怎樣?中人我這裡自然有。」

  金老板瞧完這份文書不禁心下暗服,沒想到安心小小年紀居然思緒如此分明,滴水不漏。不但將各人日常需盡的職責分配的清清楚楚,就連進益的計算方式和分紅後的提錢辦法都簡單易行。簽!怎麼能不簽!她卻沒有想到,這份文書可是安心費了一個晚上,集眾人之力扣了半天字眼才作出來的,爾後請趙禎眷寫一遍,誰讓眾人裡就他的字最好呢!

  簽完文書接下來的事情安心自然是早有准備。將她這段日子裡制的那些脂粉、香水等等都打包讓金老板帶回去,賣手袋的時候附贈一份。別看這些小玩意只是特小份的一丁點,可是掛著蘅蕪苑的牌子呢!自從蘅蕪苑做出名聲來之後,各地商販都多少在東京買了一些回去高價傾銷。這一丁點的贈品一份在余杭郡附近就能價值五兩銀子,而手袋只賣十兩銀子。消息傳了出來,錦繡坊裡自然搶購之人日多,不出半月,早將那積壓許久的貨物都賣了出去。這回,金老板對安心就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這一個多月,方玄與慕容雪成天粘在一起,感情急劇升溫,安心看著他倆那肉麻的模樣不禁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們倒清閒了,每天料理酒樓的事情簡直快把安心給煩死了。趙禎四處游玩夠了也起了離開的念頭。倒是方鄂與司空極貌似漸漸從失戀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臉上開始有了笑容。但安心寧願他們成天苦著張臉,最起碼可以耳根清靜!

  這天,方鄂和司空極兩人聚在一起不知在搶一張什麼紙,吵得不可開交。

  「把你的臭手拿開,這是我的!」方鄂瞪著眼。

  「什麼話,這明明是我的,我方才正在瞧,你就在背後想要一把搶走!」司空極死也不放手。

  「明明是你從我這裡偷走的,你還好意思說!」方鄂怒。

  「好了別吵了,你們在搶什麼?」安心從司空極身後走來,乘他不備將那張破爛的羊皮紙扯了過來細瞧了瞧道:「咦?是藏寶圖麼?」

  「是!」這回兩人倒是異口同聲。自從前段時間被安心指著鼻子罵了一頓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現下見到這年紀比自己小,成天嬉皮笑臉的安心竟然有種敬懼感,對她的話倒是不像以前那樣當成耳邊風不以為然了。

  「這圖上畫的是哪啊?」安心自然對財寶感興趣。

  「不知道!」司空極搖了搖頭實話實說。

  方鄂輕蔑地瞧了他一眼哼道:「還說這是你的東西!你竟連圖上畫的是哪都不知道!這明明是一張海圖,寶藏在一個海島之上。」

  司空極撓了撓腦袋啞口無言了。

  「那我們去尋寶吧!」安心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問方鄂道:「你這圖是從哪來的?」

  「一個老乞丐給我的。」方鄂道。

  「什麼!就是那個我們在路上救的老乞丐?他死的時候我也在,怎麼不給我?」司空極一激動蹦了起來。

  「你那時不是嫌他又髒又臭又窮,沒油水可撈是以躲的遠遠的麼?他死的時候塞在我手裡的。」方鄂得意一笑。

  「你居然不告訴我!」司空玄眼睛一瞪就想沖上去揍他。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仇啊,一見面就吵得面紅耳赤的,真不曉得你們怎麼會走在一起的。」安心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道:「我總算知道那個昊天教為什麼要抓你們了。肯定是為了這張藏寶圖!你們個個武藝不弱,就算他們武功再強要是光明正大來搶的話以你們的臭脾氣一怒之下就不定就會毀了這張圖,殺你們容易,可圖卻拿不到手了,是以才要將你們迷倒,好放心的從你們身上搜走。」安心越想越覺得絲絲入扣,不禁得意洋洋道:「現下,這張圖是我的了。」說完還未等這兩人集體反對,又突然將這圖塞還給了方鄂道:「算了,這種惹禍上身的東西我還是不要了。有錢雖好,但也要有命來享受。」說著,哼著小曲就要走開。

  「等等!你不去尋寶了麼?」方鄂一把拉住安心道。

  「不去!這麼危險的事情,誰知道是不是螳螂補蟬黃雀在後!何況大海茫茫要靠著這張破圖去尋找不知道要找到哪年哪月了。」安心使勁一把甩開了方鄂的手。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這張海圖標示的部分位置呀!」方鄂道。

  「什麼?」安心立刻轉身回來,示意方鄂輕聲道:「在哪?」

  方鄂拿著圖指點道:「你瞧,這裡就是余杭郡,從這裡的市舶司出航,行到這裡應該就是藏寶的海島。」

  安心邊看邊點頭道:「好像是哦。怪不得你們居然跟著我來了這裡,原來是沒安好心。」說著瞪了方鄂一眼。

  「那你還去不去?」方鄂問道。他一定要安心帶著一塊去自然有他的打算。安心鬼點子多,有時更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這次出航既然這麼危險,帶上她總是多一份保障。更何況現下方玄與慕容雪如蜜裡調油似的,肯定不會跟著自己去尋寶,但如果安心去了,肯定也要帶上慕容雪,方玄不去也不成,這樣一來不就方便多了麼。

  安心敲了敲腦袋喃喃道:「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半晌,抬起頭來道:「你們去准備准備吧,我決定去了。」

  方鄂見她答應了,喜得連忙就回去收拾東西,司空極氣呼呼跟在他身後,還想著要怎樣將那張圖偷到手。

  其實安心表面上看來雖然貪財,但她那是為了多賺點錢讓大家日子都過的舒服點。這種也許要付出生命代價而去尋找的寶藏她並不太感興趣。但昊天教的人總是躲在暗處虎視眈眈,怎麼都讓人終日提心吊膽的。不如,將計就計把他們引出來作個了斷!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安心歎了口氣也回去准備多帶些醫藥毒劑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20 PM

第三十三章 墜入彀中

  安心怎麼都沒有想到准備開溜的趙禎和展昭也會跟著來。她原本計劃著只帶上慕容兄妹倆。念蓉不會武功,此行太過危險是絕對不能帶她去的。但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出行的隊伍居然變得這麼浩浩蕩蕩。安心扳著手指頭數了數——一、二、三、四、五……整整九個人!

  趙禎還在旁笑著道:「九字好哇,夠尊貴吉祥。」古人都以「九」字為尊,其膜拜程度大概可與現代流行的「八」字相媲美。帝王稱九五至尊,道教還有九字真言,至於什麼九九八十一、一百零八都是慣常所用的數字,統統都是九的倍數。

  安心簡直都要頭大了,他以為自己這回單純只是去發財玩耍的麼?他一個皇帝有必要陪著去出生入死麼?安心將昊天教的情況對趙禎和展昭說明了,她可不想這世上又多了兩個冤死鬼。誰知趙禎聽後不僅不打退堂鼓,反而變得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沒想到江湖上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邪教組織!」言下之意就是害怕會對江山社稷造成威脅。展昭一聽情況這麼復雜,極力勸阻趙禎打消前去探寶的念頭。誰料到這個文弱皇帝雖然看上去懦弱,性子卻這般剛強,抵死也要去瞧瞧這個昊天教到底是個什麼來歷。安心無奈之下只好妥協。於是,這九個人就從太白居浩浩蕩蕩地排著隊向市舶司進發,至於太白居,就暫時只好交給店內雇來的伙計了,好在一切上了正軌,應該沒多大問題。

  宋朝鼓勵商人出海貿易,安心抬出太白居的招牌借口說要去海外考察別國的飲食文化又塞了點銀子給那市舶司官員,這一眾人就被輕輕松松放了行。

  雇了艘大船和幾個船員,安心將大概的目的地告訴他們知曉便揚帆啟航,依次經過錢塘江和杭州灣向著外海馳去。

  才啟航沒多久,念蓉與方鄂居然暈船,兩個人吐了個昏天暗地,痛苦的恨不能死去。

  「嘖嘖!我說吧,念蓉你又何必非要跟著來受罪呢?」安心望著她不住的搖頭。

  念蓉臉色發青,邊吐邊道:「我可不想一個人待在那死氣沉沉的太白居。」

  安心無奈,取出一丸丹藥讓她嚼碎咽下,順手也遞了一丸給方鄂,道:「幸好我早配了暈船藥,不然在海上這麼長時間非吐死你們不可!」

  在海上的日子倒也過得悠哉,每日在甲板上看著藍天、海鷗、浪花吃著零嘴聊著天倒也愜意的很。安心呵呵的唱著甜酒之歌幻想自己是十八世紀的海盜,正指揮著船上的水手駕駛著掛著海盜旗的三桅帆船乘風破浪。

  「你在唱什麼?怎麼調子這般古怪?」趙禎閒著走到安心身旁問道。

  「呃,沒什麼,我家鄉的小調罷了。」安心打著哈哈掩飾道。

  趙禎突然直視著她的眼睛開口道:「為什麼我總是看不清你呢!」

  「看清什麼?」安心有點反應不過來,但趙禎的語氣和神情卻相當怪異,讓她有不妙的感覺。

  「看不清你從哪來,要到哪去。看不清你為何總是這麼嘻嘻哈哈漫不經心。看不清你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為什麼總是有那麼多古怪的念頭和莫名的詞匯。」趙禎一口氣連著道。

  「哦……這個嘛……我從來處來,要到去處去……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你慢慢看風景。」安心心虛地找了個借口就想開溜。正巧這時慕容雪在船的另一邊叫她:「安心你快來瞧瞧,這些是什麼東西!」

  安心連忙丟下趙禎疾步而去,到了慕容雪身旁探頭往船下瞧了瞧——「哇!海豚!」安心驚喜道。

  「你認得這東西?」慕容雪自小生長在內陸,當然不會見過這種海上特有的智慧生物。

  安心點了點頭,急推方玄道:「快去拿些鮮魚來!」爾後贊歎地瞧著那群海豚跟隨船後在浪花裡嬉戲翻滾,道:「真漂亮,這可是海洋裡最聰明的動物了。」

  趙禎也踱了過來站在安心身旁在她耳邊低聲道:「又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你小小年紀就出過海?」

  安心的臉立刻燒了起來,懷疑她的來歷也不必使用這麼曖昧的字句語氣吧!這個趙禎,危險,一定要躲開!安心在心內警告著自己,對他的問題假裝沒有聽見。

  船上別的沒有,鮮魚還是很多的。不大工夫,方玄就提著一小桶不停蹦跳的活魚來。安心接過,一條條拋起引逗那群海豚,海豚們帶著浪花奮力躍起接住,爾後將整條魚吞下。慕容雪在旁拍手笑道:「果然很聰明啊!」

  「它們比人聰明。」安心淡淡說了一句,將魚遞給慕容雪道:「你來喂吧,也許有一天,它們還能救我們呢。」

  「比人聰明?」慕容雪疑惑道,卻見趙禎在一旁笑的雲淡風清,安心卻轉身進艙去了。

  安心沒想到自己的隨口一句話居然一語成讖。幾天後在海上航行了近一個月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陸地,但這時船上卻騷亂起來,一個船員跑到安心面前慌張道:「姑娘,這船不成了,快想法子逃命吧!」

  安心心下一突忙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為何船倉突然進水了,現下裂的口子越來越大,壓根堵不上了,還是想法子快些棄船吧。再晚,就來不及了。」那船員一臉驚懼。

  這當口安心也不及多問了,忙命那船員將船上所有的人招集起來,數了數,少了一個船員。安心心下了然,這一個肯定是昊天教的奸細了,否則怎麼好好的船兒會突然裂口進水。她沉著聲問道:「船上還有備用的筏子沒?」

  其中一個船員道:「有的,可是方才我去查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丫丫滴,一定是那個船員弄破了船自己放開筏子跑了,這招可真狠啊!現下可是冰天雪地的臘月,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船員水性雖好,但怎能抵的住寒冷相襲!但抵不抵的住也沒有法子了,只有下水才能有一線生機。安心沉聲道:「都去找些易浮的東西,一會大伙下水可就要靠著這些東西借力了。否則這海島看來雖近,但若是要游過去只怕會累的你們精疲力竭。」

  這會眾人都慌亂成一團,無暇思索了。只要有個人指揮發令便照著去做,忙碌起來就想不了那麼多了,否則心底的恐懼要怎生煎熬!

  丫丫滴,安心頭痛的看著自己手裡的一堆東西。那都是些藥還有上回李止一給她的寶貝,下了水就指定沒救了。她挑挑撿撿只選了些最不能丟棄的東西,然後用油紙層層包裹住收在懷中。抬起頭左張右望,沒見什麼能夠借力的玩意,再抬頭,瞧見高高矗立的桅桿不由大喜。隨手抓過身旁一人道:「給我將那桿子弄下來。」定睛一瞧,卻是展昭。原來眾人都在忙亂的時候趙禎卻一直站在她身旁沒有走開,安心不禁心裡微微一顫,這家伙難道不怕死?還站在這氣定神閒的模樣。

  展昭依言將那桅桿斬了下來,安心一瞧,見足夠三五人借力之用。這時船上眾人都已帶著些亂七八糟的木桶、木料、繩索等等東西回來了,唯有司空極最為誇張,他抬了一個大大的木洗澡盆。安心一怔,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眼神在眾人面上一掃而過,沉聲道:「都准備好了?一會下水,若是一人有難,大伙都要幫忙救助。這種惡劣的天氣,我們只有互相幫助才有可能存活。」

  眾人都點頭遵循,就連最喜歡頂嘴搞怪的方鄂與司空極都緊緊閉牢了嘴巴,他們也看得出眼下確是危急時刻了。

  安心眼見海水漸漸漫到了整個甲板,深吸口氣道:「下水!」

  展昭使力將那桅桿擲到海面上,提著趙禎之手就躍下水奮力朝桅桿游去。其實憑他的功力,站在那飄浮在海面上的桅桿之上毫不困難,但趙禎就不行了。

  其余眾人都跟著紛紛跳了下去,念蓉卻一臉為難之色道:「我不會游水。」

  其實這船上除了船員,九個人中多半都不識水性。但一來有飄浮之物借力,二來眾人都身懷武藝,調整呼吸不讓自己下沉是極容易辦到的事情,但念蓉卻未必能夠了。安心歎口氣道:「別怕,你跟著我,只要抓牢那桅桿就沒事了。」說著攜著她的手躍入海中。

  丫丫滴!好冷啊!要知道自己是最怕冷的了。安心被冰冷的海水一激頓時打了個寒噤!這時她正要帶著念蓉奮力向桅桿游去,但卻覺得念蓉的身子死沉死沉的。念蓉一手被安心抓著,躍下水來之時卻被嗆了一口海水,之後驚慌地抓住了安心的一只腳。昏!安心雖然會游泳但技術也只限與那種狗刨式的,帶著念蓉本就困難,此時被抓住了腳,使不上力更是無可奈何。她直想大叫念蓉放手,但苦於已被念蓉拖著漸漸往下沉,一張口就被鹹的發苦的海水灌了一嘴,哪裡還叫得出聲。

  安心心下發慌,難道自己竟然要葬身在這海中?丫丫滴,還未與昊天教正面沖突就已經吃了這兩次大虧。她竭力要求自己鎮定下來,屏住呼吸抬起一只手在海面上亂招。就在快要憋不住氣的時候,她只覺頭上一痛,已被人揪著頭發從水裡拉了上來。

  一口新鮮空氣灌入了肺中,安心張大口用力喘息著。從來沒想到能夠暢快呼吸是這麼舒服。等她恍過神來,就見司空極坐在那大洗澡盆中一身衣裳干燥,笑嘻嘻地望著自己。丫丫滴。這家伙太無恥了,居然想得出這招,她不禁怒道:「你不會抓我的手嗎?干嘛抓我頭發!」口裡說著,手裡卻不敢停下,一只手扳住盆沿,另一只手使勁將念蓉拽了上來。

  這洗澡盆子本就不大,這一吃力,立刻重心傾斜翻轉了過來——撲通一聲,司空極也落入了水中,不禁氣的他大叫道:「你這個女人太不識好歹了,我好心救你,你還把我弄成落湯雞。」

  安心懶得搭理他。這時展昭他們也推著桅桿游了過來,安心撒手去抓住桅桿,連帶的將念蓉也帶了過去。這個爛洗澡盆子就還給這矮子好了,這麼小的地方,幾人擠在一處還真是不好受。倒是桅桿又長,一人握住一段還空間大些。

  安心驚魂初定,轉眼看了看四周,見慕容兄妹和風塵三俠都安然無恙,心內稍稍鎮定了些。再轉眼看那條大船,忙叫道:「快,盡力游遠些,那船要沉了!」

  別人聞言都遵著安心所言竭力向遠處游去。唯獨司空極這個人頭豬腦的家伙還在那詫異,船要沉就讓它沉唄,又不礙著自己什麼!是以仍是慢悠悠地坐回那洗澡盆子以雙手作槳慢慢向海島那邊劃去,遠遠看來活像一只肥胖短翅的大鴨子。他心內還暗暗得意自己真是絕頂聰明,居然能夠找到這麼個好東西,免得像其他人那樣浸泡在水中受凍了。

  司空極還未高興多久,身後那艘船終於吃不住壓力開始支解下沉,帶起一方海面暫時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司空極只覺得一股大力硬扯著自己往那沉船的地方拖去,心下吃驚,急忙快速劃水,但無濟於事。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那人力劃槳機怎敵得過自然之力,漸漸被拖近漩渦,要是再不想法子快些離開,萬一被扯進了漩渦裡,那就指定是有死無生了。

  安心一見此狀頓時大驚,不住暗罵這家伙豬的不能再豬了。急忙叫道:「快!你丫的快丟了那洗澡盆子游過來啊!」一急,從電視裡學來的京腔都用上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司空極立刻站起身來,腳下在那澡盆子上一借力,頓時躍出二丈開外。再落水時,由於離得近了些,那拉扯之力不是十分巨大了。司空極奮力向著安心等人游去,總算能夠稍稍前進一些。展昭見他如此狼狽,從身上取出一條繩索對著司空極擲了出去。好在那繩子夠長,司空極還撈到了,當下展昭使力將他拽了過來。司空極脫險後心有余悸地往後一瞧,那洗澡盆子早就被巨大的漩渦扯成了碎片,驚懼道:「好厲害,爺爺差點回不來!」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豬!還不快用力游?」這裡雖離那沉船之處較遠,但還是有所波及。當下幾人齊心協力蹬著水向著遠處的海島游去。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 03:21 PM

第三十四章 破圍而出

  冷呵!安心游了一段時間就凍得牙齒咯咯打架,感覺到渾身疲憊困倦得想睡。再看身旁的念蓉,更是嘴唇青紫簡直面無人色。而陸地,卻還遙遠的很。

  安心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堅持下去,再累也要運動,千萬不能睡著。

  趙禎此刻雖然也精疲力竭,但展昭不時的握住他的手將一些真氣傳輸過來,是以雖然也冷,看來卻比安心她們好的多了。

  「司空極,大嘴巴,你怎麼不說話了。」安心整個人趴在桅桿之上有氣無力道。海裡真的好冷啊,要是夏天,被這起伏的波濤推著飄浮倒還是極大的享受。

  「說……說什麼?」司空極也冷,忙著運內力抵抗寒意。

  「隨便說什麼,再不說說話,我就要睡著了。」安心又掐了自己一把。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要是睡過去,多半就是凶多吉少。

  司空極正要隨口敷衍就聽見展昭驚道:「快看!那是什麼?」

  安心懶懶扭頭一看,只見海面上隱隱有一物正朝這邊游沖過來,頓時心下大驚道:「糟了!是鯊魚!快,展昭你快叫慕容修他們小心,千萬可別用匕首殺魚,用掌力將它震暈即可!」

  展昭依言提起中氣,將話喊出提醒不遠處的慕容修等人注意。

  司空極卻詫異道:「為何不用匕首殺魚?這麼大的魚怎麼震的暈!」他話剛說完,那鯊魚就已沖到了他的身邊,巴斗大的魚頭探出水面,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向著司空極一口咬來。司空極惶急之下也不及細想,抽出隨身的佩劍就向那魚頭刺了下去。尖銳的劍鋒頓時將那魚頭扎了個對穿,一股血水濺了司空極滿頭滿臉爾後在水裡慢慢散開。司空極嘿嘿一笑道:「我還以為這家伙有什麼了不起,沒想到這麼大個子,一捅就死了。」說著,隨手撩起一把海水抹了抹臉。

  「笨蛋!笨蛋!你怎麼總是自以為是!」安心氣的破口大罵。

  「我又怎麼了我?」司空極一臉無辜之極的模樣道:「佛主割肉飼鷹,難道要我以身喂鯊?」

  「這魚嗅覺極其靈敏,一點丁的血腥味都能聞到,你殺了這麼一條,只怕方圓幾裡內的鯊魚嗅到就都要來了!」安心歎口氣道:「現下還是想想怎生對付吧,祈禱這附近沒有太多鯊魚。」

  眾人聞言都不禁心下一凜,這魚也太厲害了吧!趙禎更是目光頻頻在安心身上打轉。

  安心此時已無暇顧及這些了,緊張地四處張望。怎麼辦!萬一要是有大群鯊魚群起攻之可怎麼辦?上天保佑附近的鯊魚們都不在家或是吃飽了正在睡大覺。她在心裡念念叨叨。可就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正在安心讓展昭將四處分散的眾人集中到身旁時,遠處海邊上已經波濤翻滾了,一群鯊魚糾集著向這邊沖過來。

  慕容雪嚇的面無人色,其他人臉上的神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葬身魚腹,這可不是一種好死法,跟凌遲沒什麼區別了,想想就讓人顫抖。

  「安……安心,怎麼辦……」慕容雪語帶哭音,這些海中霸王太可怕了。

  安心也是束手無策,若是西毒歐陽鋒帶著他那兩條怪蛇在此倒還好辦,可自己哪會有那種怪異莫名的毒藥,咬咬牙道:「硬殺!殺掉一條是一條!」說著撥下頭上插著的一根蛾眉刺就向著一條已沖過來撕咬死鯊的鯊魚劃去。

  眾人中除了趙禎和念蓉不會武功,其余多少也算得上是江湖二三流的角色,刺殺幾條鯊魚自然容易。但這時已是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了半日,早就渾身無力,還要保護身邊那些不會武功的船員,廝殺了一陣就雙手酸軟的快要抬不起來了。眼見鯊魚絲毫沒有減少多少,仍是在眾人身邊游來游去,只是為了搶奪吞食死鯊,一時還沒有全力攻擊眾人。安心這時有些絕望了,照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葬身魚腹是遲早的事情。這些海中的霸王凶猛殘忍噬血成性,只要沒被殺死就絕不會停止攻擊。

  就在大家惶急之時,圈子外圍的幾條鯊魚突然騷亂起來,安心定睛一瞧,是這幾天一直跟在船後的那群寬吻海豚來了,不由心裡萌發出一絲希望。她一直知道海豚喜歡跟在船後面,更是常常會救助一些溺水之人,但這次面對的是大群在海中沒有天敵的鯊魚呀,這些善良聰明的海豚能有能力救出眾人?

  只見那群寬吻海豚中的一部份箭也似的猛撞同一條鯊魚軀體的兩側。鯊魚這家伙雖然皮厚肉粗,牙齒鋒利,但在被數量眾多的海豚側攻之下卻無力還手,直到那條鯊魚的身件完全被撞碎沉入海底,那些海豚才又另尋了一個目標開始攻擊。安心等人見狀精神大振,一個個又舉起兵刃奮力而戰,就連趙禎都用小刀子捅死了一條鯊魚。

  其實這時安心觀察良久,早已發現這些笨鯊魚們壓根不懂得什麼戰術攻擊,只是仗著數量眾多,見到什麼就要咬噬,連自己的同類也不會放過。只要某條鯊魚受了傷,旁邊的就會一湧而上將它撕裂。安心沉聲道:「大伙都小心些,不用跟這群家伙拼命,留著點體力。只須設法別讓魚嘴咬到自己,用兵刃給它們放點血,它們就會自相殘殺了。」

  方鄂這時被魚背鰭在手上狠狠劃了道口子,傷口碰到海水更是疼痛了數倍,痛哼道:「說的輕巧,怎麼才能不讓它們咬到啊!你瞧瞧它們那張嘴,滿口利牙!」

  安心眼睛在四下一瞟,計上心來,道:「快,將這桅桿每人割一截下來,鯊魚沖上來就將這截木頭支撐住它的上下顎,讓它口不能閉合,然後再給它放點血,待到它被別的鯊魚攻擊那木頭就又可以取出反復使了。」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招到底有用沒用,但總比耗盡了氣力等死強吧,行不行也要試試再說。她一邊說著,自己就先割了截木樁,往一條沖過來的鯊魚口中一塞,那鯊魚吃了一驚,看到安心的手伸進了自己的嘴裡,習慣性就閉口想要直接咬下安心的手腕,誰知一咬之下,居然嘴巴無法閉合,還沒等它來得及反應,安心左手輕輕巧巧用蛾眉刺在那鯊魚身上劃了一道,鮮血流出,刺激的身旁又兩條鯊魚沖過來就對著那受傷的鯊魚撕咬。那鯊魚吃痛,想要轉頭反擊,安心連忙將右手連帶木樁從那鯊魚口中扯出。沒過多久,這條鯊魚就被另兩條給分解成了碎片。眾人見這一招管用,連忙效仿起來。這樣殺鯊魚可比先前輕松多了。先前是要千萬百計躲避鯊魚那張饕餮的大嘴,又要使出全力才能完全將它弄死。

  這時海面上死鯊無數,一陣海風吹來,鼻腔間全是那刺鼻的腥臭味道。自然也有幾條海豚遭到其它鯊魚的攻擊,守在一旁圍觀的數條海豚一見到受重傷無力浮出水面的同伴便游過去以鰭狀肢將它抬起,更有幾條潛下水去游來游去。慕容雪此時危險漸緩又殺了幾條鯊魚之後不像先前那樣害怕了,奇怪地望著那些海豚問道:「它們在做什麼?」

  安心百忙之中抬起頭來瞧了一眼道:「要是沒猜錯的話,那些水裡的海豚正在呼叫援軍。」

  「不是吧!這樣也行?」司空極這個惹禍的家伙終於敢開口了。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你以為它們都像你這人頭豬腦的家伙一樣笨麼?」

  倒是趙禎被展昭保護的滴水不漏這會也有心情開口道:「人有人言,獸有獸語,這也不奇怪。只是它們怎會來救助我們?」

  丫丫滴,我怎麼知道?安心翻了個白眼。雖然自己知道海豚會救助溺水之人是出於它們對洇水反射引成的本能,偶爾也會有海豚攻擊鯊魚,但這麼大規模的可是自己第一次瞧見。算了,說這些他們怎麼會懂,於是她得意洋洋道:「說不定是因為我人品好,上天派它們來保護我!」

  一句話惡心死一票人,雖然不明白人品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但以安心日常所表現出的人品來看,指定好不到哪裡去。這話聽在展昭和趙禎耳裡卻又變成了另一個意思。展昭是敬畏地瞧了一眼趙禎,趙禎卻面帶笑容頗為得意——真命天子果然就是不同凡響啊!歷史上那些短命的都不是真皇帝!

  精神稍稍一松懈,又開始覺得冷的不行了,安心看看身邊已經有幾個船員受不了這長時間的寒冷昏迷了過去。再看看現在鯊魚雖然少了許多,卻還是有不少在海面上翻騰。要盡快速戰速決了,再拖下去,就算不葬身魚腹,有些人也要凍死在海上了。安心咬咬牙,加緊刺殺身邊的鯊魚。

  對比明顯的是這時海上的海豚卻漸漸多了起來,想是循著先前那幾條發出的求救信號而來。安心不像古人那般迷信動物也能修煉成人身,甚至成仙,她不認為獸語是種很自然的事情,但這種在地球上智慧與人類一樣高的生物有自己的語言卻毫不奇怪。雖然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些海豚為什麼要救助他們,但新加入戰斗的這群生力軍卻明顯開始占了上風,有的海豚甚至還游過來托起昏迷的船員往海岸上推去。

  等到海中的鯊魚終於潰散奔逃之後,安心在寒冷和驚懼、饑餓、脫力的多重激刺下終於生平第一次光榮地昏迷了過去。再醒來,已是夜色深沉。

  安心發現自己已經踏上了陸地,她知道一定是那群海豚將他們送上岸的。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是在海上漂泊了多日之後最讓人安穩的感受。此時四顧皆黑,唯有借著星月之光隱隱瞧見遠處山峰的形狀,更讓她吃驚的是——身旁燃著的火堆旁竟然黑鴉鴉的站了數十個黑衣人。

  安心頓時就想破口大罵,丫丫滴,這還讓不讓人活呀!剛殺完鯊魚難道又要來個同類群毆?這些人就算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一定是偷偷跟在他們後面的昊天教眾,連異類的海豚都能為了救人不惜與海中霸王鯊魚一戰,可這些同類卻只會自相殘殺,與先前那愚蠢的鯊魚何其類似!

  這時慕容修等人正在凝神備戰,沒人發現安心醒了,倒是昊天教眾中站出一個瘦小的黑衣人,他與眾人不同,衣襟之上用紅銀絲線繡著一只小小的朱雀,栩栩如生。他仰著頭發出一陣「桀桀」如夜梟般尖銳的笑聲道:「小姑娘醒了?很好!本座倒是蠻欣賞你的聰敏機伶,你就幫我勸勸這位方少俠,好生將藏寶圖交出來吧!這樣本座還能饒你們不死!」

  好哇!看來搞這麼大架式還是為了那張藏寶圖啊!安心嗤笑一聲道:「你當我白癡?不交出藏寶圖也許還有活的機會,交了出去,腦袋立刻跟身子分家!」

  那黑衣人面色一沉道:「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桀桀笑道:「既然你們已經將本座帶到了這座島上,就這巴掌大的地方,本座想要找樣東西難道還找不著麼?現下只是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罷了。」

  「你有本事盡管去找好了,在這裡跟我廢話什麼!」安心才不會信他這花言巧語呢。雖然沒看清這島有多大,但誰知道這寶藏是藏在洞裡還是埋在地下,真要掘地三尺去尋,沒有個一年半載也找不出來。

  那黑衣人見安心不理會自己的話,也不再多說,雙手一錯,從腰側撥出雙鑭舉手一招,身後屬眾立刻向著安心等人圍了過來。其實這黑衣人正是昊天教座下南方七宿之一的柳土獐,本名柳行舟。他算是昊天教的眾長老之一了,上回下令在香雪軒抓人的正是他。此次帶人暗中跟蹤安心等人,正是對此寶藏志在必得。教主已經發下了話,讓他在三個月內將這件事情料理清楚,前幾回追殺老乞丐和設計捉拿風塵三俠的一再失手,讓教主很是生氣,是以他這次為了一舉成功才親自出馬。原本他也不必與安心等人廢話許久,但教主給的時間有限,要是能將方鄂手中的藏寶圖騙到手,那就多一份乞功的希望,最不濟也能將前幾次的過失抵消。現下見話不投機,那便只好強奪了。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2-25 01:38 PM

第三十五章 黃雀在後

  安心瞧了瞧四下的形勢,自己這方的人多少都在與群鯊作戰的時候受了或重或輕的傷,雖然歇息了一小陣,但精力體力都已不能再支持了。昊天教此次人多勢眾,想必現下這裡站著的教眾身手絕不會差,這番打斗下來,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又怎能將藏寶圖交出去呢?等自己這些人沒有了利用價值,只怕死的比現在還要更快。這時的形勢已容不得她再多想了,眼見昊天教眾漸漸逼近,安心突然開口道:「且慢!」

  「怎麼?小姑娘改變主意了?甚好!甚好!只要乖乖聽本座的話,絕不會讓你吃虧的。」柳行舟收回兵刃得意的笑了。

  安心低頭沉思,柳行舟見她不語催促道:「本座可警告你別耍花樣,藏寶圖你到底給是不給?」

  「給!給!當然給!既然閣下都開口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安心忽爾微微一笑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柳行舟皺了皺眉,這小丫頭還真囉嗦。

  「你看,我剛從海中死裡逃生,又剛從昏迷中醒來就遇到這種事情。我也不求你放過我們,但你總要先讓我吃飽肚子,別讓我做個餓死鬼啊!」安心累的很,說著說著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

  「本座不是說了你交出藏寶圖我就放你們走麼?到時你想怎麼吃喝都由你!」柳行舟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咱們還是先小人後君子吧!你放不放我都只憑你一句話,要我相信實在太難。反正你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現下天也黑了,你就算要尋寶也得等到明天不是麼?讓我吃一頓飽飯又費不了你多少時辰。難道閣下還怕到時候不是我們的敵手?」安心懶洋洋一笑,既然這家伙暫時也不想殺了自己這些人,那麼討價還價拖延些時間還是可以的。

  柳行舟瞪了安心一眼道:「你不用拿話激我,你自己明白就憑你們現在這幾個人,根本別想逃出去!好罷!本座就讓你吃頓飽飯,要是到時候你再不交出藏寶圖,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

  「這是自然,到時候我也不忍心讓閣下為難啊!」安心呵呵一笑道:「那麼!你准備請我吃些什麼呢?」

  柳行舟哼了一聲,目視手下一人。那人排眾而出,奔上岸邊的大船上去取了些干糧饅頭回來放在安心面前。

  「什麼!你就請我吃這個?」安心怒道:「也太小氣了吧!」

  司空極這時早就餓極,先前還乖乖站著聽他倆對話,現下見了吃的,早就忍不住了,搶過一個冷饅頭先啃了一口嘟嘟囔囔道:「算了,爺爺我也不挑剔,先吃一個再說。」

  安心拿眼瞪他,他轉過臉去假裝沒看到。安心冷笑道:「倒也有人不怕被毒死!這喂豬的東西我可不吃。」一口話噎得司空極拿著饅頭咬不下去了,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些東西裡萬一有毒怎麼辦!

  柳行舟怒道:「你到底想怎樣?你要吃的,我給你取了來你又挑三撿四!若是你現下不餓了,那麼就將圖交出來罷!」

  安心低頭想了想道:「本姑娘向來不吃這種粗糲的東西。也罷,這荒島上也沒什麼好的,你就讓人去逮幾只兔子、山雞什麼的,本姑娘想喝口熱湯吃烤兔肉!」

  柳行舟瞪她,安心毫不示弱,繼續瞪回去,兩人對瞪了半天,柳行舟歎口氣吩咐道:「去逮些野味來!」他的幾個手下領命去了。但這半夜三更的,兔子和山雞鬼知道在哪個洞裡睡覺呢,自己又對這裡的地形不熟,上哪去抓?雖然心裡不免腹誹,將安心暗罵了個狗血淋頭,但長老的命令不敢違抗,只好自認倒霉。

  乘著昊天教眾去逮野味的時候,安心與眾人聊了一會,倒是將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弄了個清楚。正是那些海豚們將他們送上海島的,它們離去的時候還使多愁善感的慕容雪難過了好一陣子。到了岸上眾人先撿了些柴禾生火烤干了衣裳,又忙著救治那些體弱昏迷的船員,饒是累得展昭和方玄等人輸盡了真氣也只救活了四人。等終於緩過了氣還來不及弄些吃的,昊天教眾人就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安心便都知道了。

  此時安心見那幸存的四個船員坐在離火稍遠之處,一臉的疲憊和驚惶。心下暗自歎了口氣,都是自己的錯。雖說她答應方鄂來尋寶也是迫不得已,無論這藏寶圖在不在他們手上,昊天教都不會放過他們了,是以為了自己這些人今後的生存才出此下策來了此地。沒想到這一舉動卻害得數位船員死於非命,家裡老小還不知道怎生盼著他們賺錢回去養家糊口呢!

  這時進山捕捉野味的昊天教眾還未回來,柳行舟已經隱隱露出焦急的神情,又囑咐兩個手下尋去催催。安心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手道:「我要去方便一下。」

  「不行!」柳行舟毫不猶豫的拒絕。誰知道這個小丫頭又要搗什麼鬼。

  「你怕什麼?藏寶圖又不在我手上,你還有這許多人質在,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安心冷笑道。

  柳行舟想了想點了頭,安心轉身就向遠處的林中走了過去。

  半晌,安心回來了,那幾個出去捕獵的教眾也已回來。洗剝野味的時候,早有人去船上取了鍋碗瓢盆和一些作料。不一會,一股肉香就在鍋裡彌漫開來,饞的饑腸轆轆的眾人不時吸聳著鼻子。

  安心手執烤兔腿吃得津津有味,贊道:「沒想到昊天教還有當廚子的天賦。」說著目視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的柳行舟道:「你要不要來一塊?味道真的很不錯。」

  柳行舟哼了一聲不去理會她。早知道這個丫頭是「千手毒醫」蘇子揚的徒兒了,經過她手的東西,誰有膽子往下咽!

  好容易等眾人都吃飽喝足了,柳行舟不耐煩地催促道:「現下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把東西交出來了吧!」

  安心偏了偏頭道:「什麼東西?」

  柳行舟正要發怒,安心又笑道:「別生氣,別生氣,我說了要給你自然是會給你的,我可不像昊天教這樣習慣賴帳!」說著,她慢悠悠踱到方鄂身旁。

  「真要給他?」方鄂猶豫著將藏寶圖交給安心輕聲道。

  安心接過藏寶圖,貼著他的耳朵小聲道:「一會你見機行事,真要打起來的話,你帶著眾人將那些不會武藝的人圍在中間保護好了。」方鄂聞言點了點頭。

  柳行舟凝神細聽安心說些什麼,只是隔得遠了,安心聲音又輕,他一句也沒有聽到,不禁皺了皺眉道:「你到底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給你,接好了!」安心邊說就邊將那藏寶圖向柳行舟扔了過去。可是他倆中間還隔著堆篝火,也不知安心是不是故意的,那藏寶圖竟直直向著火中墜了下去。等到柳行舟反應過來飛身去搶已經來不及了,只勉強搶了個未燃盡的邊角還把手給燙了。柳行舟怒道:「你怎言而無信!」

  「咦!我不是給了你麼,你自己沒接住怎麼也能怪我?我只答應將藏寶圖交給你,又沒允諾非要完好無損,你現下不是拿到了麼,僅管只是一個邊角。」說著,安心囂張地大笑起來。

  柳行舟氣的臉發青,正要下令屬眾上前將這群不識好歹的家伙殺個片甲不留,方鄂這時已帶了展昭等人將趙禎、念蓉和幾個船夫牢牢地圍了起來。他們飽餐一頓,精神、體力也比先前好了許多,正待和昊天教一拼生死,就聽得柳行舟慘聲叫道:「毒!你下了毒!」再看柳行舟拿著藏寶圖一角的右手已黑腫了一塊,毒氣還在慢慢上延。他急忙點了自己手臂的幾個穴道,阻止毒氣蔓延,怒視安心道:「將解藥交出來!」

  安心嘟了嘟嘴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又不是你的屬下。奉勸閣下還是別動怒的好,否則血液循環加速,毒入髒腑你就沒得救了!」原來她先前那一連串的討價還價只是為了爭取時間,更是在尿遁的時候將油布包裡的那些毒藥都拿了出來備用。後來與方鄂說話也只是想引開眾人的注意好在藏寶圖上動手腳。她將圖丟入火中也只是為了降低柳行舟的警覺性,好讓他不顧一切去搶奪。這一連串的變化,搞得眾人都欣喜異常,少了柳行舟這個高手,也許能多幾分逃走的把握。

  柳行舟怒哼一聲,左手一擺示意屬下進攻。安心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道:「別過來,否則我就將這解藥毀了!要死大家一塊死好了!」

  局面頓時僵住了。這瓶解藥又取代了先前藏寶圖的地位,變成了活命的關鍵。只是安心無論給與不給,下場都不樂觀。這柳行舟自然也不是傻子,自己就算不令手下進攻,安心也不會將解藥給他,但萬一她將這解藥毀了,在這荒島之上,隔著茫茫大海讓他如何去尋解毒的法子?是以暫時猶豫住了。

  安心凝神瞧著柳行舟臉上變化不定的神情,突然見他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向自己身旁望過來。安心正要轉頭瞧瞧他在看些什麼,就覺得手中一輕,瓷瓶已被一人搶了過去。

  「你!」安心驚愕地看著搶走自己手中瓷瓶的念蓉,心裡猜疑不定。

  「哈哈……」柳行舟大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她一早就是我的人,只不過奉命暗中監視花若蝶,誰料到你們這幾個傻子居然會可憐她將她帶在身邊。這可省了我不少的事。」說著邁步上前將左手一伸道:「好!你這回立了大功,回去我一定向教主稟報。現下,將解藥給我吧!」

  念蓉微微一笑道:「你別過來,否則我也會將這解藥毀去的。」

  柳行舟面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怒道:「你在發什麼神經!」

  念蓉向著安心施了個禮道:「爺,這可對不住了。平日你待念蓉甚好,可我卻恩將仇報,此次你們出來尋寶,消息也是我傳給昊天教的,就連先前我假裝不會游水硬拖住你的腳也是沒安好心。」

  安心此時心中充滿了挫敗感,其余之人的神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都對著念蓉怒目而視。安心搖了搖頭道:「現下你也不必與我說這許多了,只怪我看錯了人罷!其實當初看到師祖每次望著你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就該想到了,只怪我怎麼也無法相信你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竟然會是昊天教的屬下。」

  念蓉微微一笑風情萬種道:「爺也並未看錯人,我現下已經改了主意了,爺對我這般好,我又為何要為這昊天教賣命?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枚棋子,又何曾有人將我視為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與安心相處的這段日子是她這一生最輕松快樂的時光了,不用與人勾心斗角,不用參與那些險惡陰謀。以前她還想著昊天教對付叛徒的殘忍手段猶豫不決,可今日看到安心為了眾人生存的一線希望不惜與整個昊天教為敵,就連那些卑賤的船夫在她眼中也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她甚至不忍心拋下這些累贅自行逃命。有一種東西在念蓉的心裡悄悄萌芽,那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友情和信任以及對弱小生命的關懷。

作者: onedoris    時間: 2015-3-26 07:03 PM

第三十六章 創巨痛深

  念蓉那一番話說完,大半人臉上變了色。安心這邊的人自然是抵去了敵意松了口氣,柳行舟他們卻是面色愈加難看。

  「你可想清楚背叛教門的後果!」柳行舟威脅道。

  「這個就不勞柳長老費心了,念蓉心裡自然有數。」說著,念蓉又向著安心身旁靠了靠。

  「好!看來今日是無法善罷了!」柳行舟咬了咬牙,一把抽出身邊一個屬下的佩刀就將自己的右臂生生斬了下來,幸好他已封住幾個穴道,並未流出太多鮮血,饒是這樣也痛的他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丫丫滴,好一個壯士斷腕,安心面上不禁變色,這柳行舟居然是這樣的狠角色。她轉過臉去不忍再看。

  這時柳行舟退到一旁自行包扎,他手下的屬眾卻都攻了上來。

  安心這邊人少乏力,面對如此多的昊天教眾,幾乎就等於一人要抵擋四人。眾人中除了展昭和方玄還能勉力支持之外,其余眾人都已形勢堪危。

  安心和念蓉兩人合力抵擋四個昊天教眾,說起來,安心那半吊子武功壓根派不上什麼用場,倒是念蓉,以前假裝不會武藝,現下真的打將起來卻還身手極為高明。安心無奈,幾次出招都險險傷在昊天教眾手下,那麼就只好耍無賴了。她偏身躲過一人斬來的一刀,一手從懷裡摸了樣東西,假作向著那教眾撒手道:「小心毒藥!」

  那教眾嚇了一跳,方才還親眼看到安心的毒使得在他眼中武功高強無比的柳長老都親自斷了腕,現下對付自己的又不知怎生厲害的毒藥。聽見安心這一身喊,急忙將身躍後躲避,卻沒見有什麼毒藥毒粉的撒出來,倒是安心執著那枚蛾眉刺直直向他面上刺來。好在這教眾比安心武藝高了許多,險險避過,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安心故計重施,又是大叫一聲「小心毒藥!」那教眾條件反射的又躲開。安心心下暗暗好笑,金老爺子的這招真好用啊!不待那教眾反應過來,她又是大叫一聲,這回的確是撒了一把毒粉出去。那教眾幾次三番被安心戲弄,這次存了心不去理會她的喊叫,待到毒粉已飛揚散開,再躲已是來不及了,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安心瞧了瞧四周形勢已及及可危,昊天教那邊卻還有個柳行舟站在一旁尚未出手。這種無賴的招式只能用一次,再用就無效了,偏偏自己又武藝極差,想來想去,只能以最擅長的毒藥來突圍了。想到這裡,她一邊忙著閃躲昊天教眾攻來的招式,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大把香,點燃之後拿在手中四下揮舞。可惜,這是在野外,海邊風又大,這毒煙攻勢沒什麼效用,眾人除了感覺胸中有些煩悶之外,並無太多不適。安心見這一招不靈,暗罵一聲將那把毒香丟掉,又從懷裡掏了許多瓶瓶罐罐出來一一試用,可惜都沒有什麼效用,這時聽得念蓉慘呼一聲,轉頭一看,她中了柳行舟的暗算,背上被鐵鑭割了好大一個口子,鮮血正不住的流淌出來。安心怒道:「你要不要臉!居然偷襲!」

  柳行舟冷哼一聲,不去理會她,心裡只想著將這個念蓉這個叛徒和安心大卸八塊,左手一揚,鐵鑭又對著安心砍來。安心這點子武功連那些教眾都打不過,又怎生能夠抵擋柳行舟這致命一擊呢?只聽眾人在旁都驚叫一聲,卻都苦於被束縛住了手腳無法分身來救。安心正是閉目待死之時,只覺得一個軟軟的身子伏了上來,將安心壓倒在身下替她受了這致命一擊,安心睜眼一看,正是念蓉,不禁惶急道:「為什麼這麼傻!」

  念蓉面上隱隱露出一個笑容道:「爺,別難過……我本就不是應該繼續活在這世上的人,讓我去吧……也許來生我可以清清白白再做一次人……」說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安心大急,眼見念蓉的鮮血流淌了她一身卻束手無策。剛才柳行舟那一招已是傷了她的要害,無法可救了。

  安心此時傻怔怔地扶著念蓉坐起身來,完全不顧身旁尚且虎視眈眈的柳行舟與昊天教眾人。這時展昭已突出了重圍殺到了安心這邊暫時替她抵擋住了數招殺手。

  好在柳行舟受了重傷,武功大打折扣,否則用了不幾招,展昭就要傷在他手下。饒是如此,數招下來展昭也快要撐不住了。而安心又是傻怔怔的模樣,抱著念蓉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麼。正在眾人焦急之時,只見海上突然大放光明,一艘兵船載著許多手執火把、火箭、火蒺藜的兵士慢慢向著海島靠來。

  不一會,當先從船上下來一位披甲佩纓的軍官,後頭跟著無數的官兵。那軍官一上岸便團團將昊天教眾人圍住。那軍官道:「大膽逆賊,竟敢犯上作亂,都給我拿下!」

  那些兵士聞令都上前廝殺,更有一些在後邊執弓射箭,形勢頓時大亂。

  眾人都摸不清頭腦這些官兵是從哪來的,唯有趙禎對著展昭暗暗點了點頭。當下風塵三俠和慕容兄妹等人護著眾人且殺且退,向著官兵慢慢靠擾。安心卻還在那裡傷痛欲絕,展昭也顧不得許多了,一把將她拎起就退入眾人圍護之中。

  昊天教等人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加上這些官兵訓練有素,驍勇異常,漸漸被打的節節敗退。心裡最恨的就是柳行舟了,原本這次行動可以絕無意外的順利完成,誰想一不小心被安心擺了一道,更是因為念蓉的背叛使他無奈的斷去了一只手,今後武功修為是絕計難以進入化境了。這會眼見就能殺了安心等人報仇血恨的時候,又不知從哪裡來了這許多的官兵。他不禁長歎一聲,想要指揮著眾人沖出重圍登船逃去。只是回去之後,教主會怎生處罰自己就難說了。

  這時念蓉已完全斷了氣,安心從極度的悲痛中清醒過來,見到柳行舟要逃,不禁怒意沖天而起,恨恨道:「絕不能放他走了!念蓉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了!」

  趙禎微微點了點頭,向著那軍官低聲說了兩句話,那軍官極為震驚,納頭就想下拜,被趙禎止住。於是那軍官滿懷壯志豪情地喊道:「絕不能放跑一個逆賊!殺死一個,本官給五兩銀子!活捉一個給十兩銀子!」眾官兵一聽這話,斗志更是昂揚,一鼓作氣的將昊天教眾人殺的潰不成軍。

  等到這一片沙灘都染滿了鮮血,柳行舟眼見自己的屬下或被殺或被擒,自己身邊只剩下了不到五個人。他歎口氣,恨恨的看了安心一眼心中暗想,我就算自盡也不會死在你這小兒手中墮了自己聲名。想著,他又沖入官兵隊裡狠命廝殺了一陣,爾後在束手無策之時反鑭自吻了。

  安心見這害死念蓉的惡賊終於死了,心下一松,腳一發軟,直接一屁股坐到沙灘上撫著念蓉的屍首痛哭起來。

  等到處理完戰場眾人挖坑要將念蓉埋下之時,安心仍是悲痛欲絕。她在念蓉墳前暗自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掃平昊天教,今生今世與他們誓不兩立!她活了這麼大,第一次感覺到親眼看到親友慘死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雖然念蓉曾經出賣過她,但關鍵時刻還是站到了自己的這邊,更甚至還為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和念蓉在一起的舒心感覺卻是在別人身上感受不到的。安心這個穿越人雖看來是眾人中年紀最小的,但實際上,真正比她大的只有念蓉一人,她是把念蓉當作自己姐姐來看待的。安心從小就生活在幸福中從來沒有感覺到恨過什麼人,任何平日裡會讓她惱怒的事情也都談不上恨,最多只能算是厭煩,事情過去,感覺也就淡了。可是這次,她心裡卻揚起那種毀天滅地似的強烈恨意。如果不滅了昊天教,在往後的日子裡就有可能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今日的這種絕望和悲傷,她不能!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昊天教將他們視為掌中的螞蟻,可以任意玩弄甚至掐死!誰都不能操縱自己的生死,命運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等到一切都處理完畢已是東方日升之時。安心在經歷了這一夜令人無法承受的事情之後終於沉沉睡去。其他人也就地歇息。趙禎望著安心在睡夢中不時隱隱抽搐的臉龐,不禁伸手憐惜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帶兵前來的軍官上前詢問需要處理之事,趙禎卻只是讓他暫且駐兵船上等候吩咐。待那軍官恭敬而去,趙禎轉頭以詢問的眼光目視展昭。展昭跪下請罪。因為他深知此行凶險難當,是以暗中悄悄向余杭郡駐地的軍官透露了身份,要他們隨在後頭保護皇上,但密令不得洩露趙禎的身份。是以那軍官雖對趙禎恭敬卻不敢行三跪九叩之禮,那些官兵也只知聽從長官的命令行事,更是對趙禎等人的身份一無所知。

  趙禎抬了抬手示意展昭起來,道:「也虧得你料想周全,否則今日之事還不能善了。也罷,就算你將功折罪吧。但,你吩咐他們必定不能洩露咱們的身份,不然讓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知道了,這天下就要大亂了!」

  展昭點了點頭,勸道:「爺也睡會吧。這一天下來真是折騰的夠嗆。」

  趙禎念念不捨地放下了安心的手,替她蓋上條毯子,這才點了點頭隨著展昭去歇息了。這情形看在展昭眼中不由暗暗擔心,看來皇上是看上這個脾氣凶悍暴躁的丫頭了,可她這脾氣要是進了宮,那還不得將宮裡鬧騰的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麼?只是皇帝的事情由不得他多嘴,只好將擔心暗暗埋藏在心中。他擔的這心要是讓安心知道了,只怕又要破口大罵了。

  這荒無人煙的島嶼暫時又恢復了寧靜,再也看不出之前這裡曾有過一場慘絕的撕殺。初升的太陽一寸寸跳出了地平線將這一方海面影射得波光嶙峋。海浪柔柔地拍打著沙灘,有海鷗在海面上飛翔低鳴。安心在夢中看見念蓉微笑著向她道別,仍是初見時那風情萬種的模樣。隨後如同一縷清煙,化去無痕。這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死,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便已天上人間。盡管只是在夢中,安心仍是落下了兩行清淚,濕了臉龐。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29 PM

第三十七章 荒島覓寶

  眾人吃飽睡足都回復了精神,惟有安心還是那副仄仄的模樣。她一個人在沙灘上撿著貝殼,然後坐在礁石上悶悶的把玩。

  慕容雪和方玄走了過來。

  「安心你別太難過了,念蓉的事情,我們心裡也很不好受……」慕容雪說著說著,快哭的樣子。

  安心淡淡一笑道:「我沒什麼的。」

  「可是你這個樣子,總是讓人瞧著心裡很不好受。」慕容雪低聲道。

  安心抬頭看了看她,道:「放心!我還要想法子給昊天教找麻煩呢,哪有這麼容易就消沉下去,他們應該付出代價!」說著,輕笑了笑,將手中的貝殼遞給慕容雪道:「你聽聽,海哭的聲音。」說完,就轉身離去。

  方鄂一臉心虛的樣子跑過來生怕惹惱了安心弱弱地道:「安心,我們還要不要去找那個寶藏?」

  「找!為什麼不找?難道白白便宜了昊天教?」安心瞄了他一眼道:「你們是打算過一天算一天還是隨我掃平昊天教?」

  「這次他們搞得我們這麼慘,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啊!當然打死也要報仇啦!打不死的話……那就算了!」方鄂又開始憊懶起來。

  安心斜斜掃了他一眼,方鄂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個女人的眼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犀利而威懾了。安心淡淡道:「我不和你開玩笑,別在我面前嬉皮笑臉,惹惱了我你自己看著辦。」

  司空極這時候跑過來在旁插嘴道:「別聽他胡言亂語,這仇我們當然要報啦!」

  「那好,記得你們今日的話。以後每日都給我好好練武。瞧瞧你們昨日的模樣,一個個狼狽不堪,連人家的爪牙身手都比你們高些。你們這張臉還要往哪擱?丟不丟人啊!」安心道。

  方鄂正想開口說,其實安心昨日也未必比自己好的到哪裡去,她的武功還不如自己。可是想起剛才受到的奚落,想想還是閉口算了。這個女人正在氣頭上,和她打嘴戰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受。

  司空極卻道:「你也打不過人家呀!」這兩個傢伙是輪流著沒長頭腦。

  安心懶得跟他們多辯,道:「我用的是腦子,可是你們倆看來看去都像是沒腦子的樣子,只好用四肢發達來彌補了。要不,咱們換換,以後遇到什麼事,兩位給我拿個主意如何?」

  方鄂和司空極頓時閉口無言,尤其是司家極,誰讓他昨日表現的那麼弱智,怎麼還好意思開口反駁。

  這時趙禎與展昭也走了過來。趙禎瞧了瞧安心道:「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偏偏安心今日心情極不好,眾人都要往槍口上撞,安心冷笑道:「我的事與你有何關係?我又為何要不放心!」

  展昭聞言正要出口,趙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多言。他知道安心經歷了昨天那一場變故之後急需發洩,口頭上讓她佔點便宜那也算不得什麼了。人家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他堂堂一個九五至尊的天子,又為何要去斤斤計較。

  安心頓了頓,覺得自己今日語氣太沖,實在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些都是與她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朋友而不是她的敵人。她抱歉地笑了笑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眾人都搖搖頭,不去計較。

  安心想了想道:「我想昊天教這次急著要搶這批寶藏一定是因為教中財源支出有了點小問題。他們的勢力無疑可算得上是龐大了,但越是複雜的教派組織內部管理就越容易出現問題。而且要收買這麼多人心為他們出力賣命就一定要有堅實的經濟後盾,回去後,咱們可要查一查一些大商舖或是酒樓客棧等經營場所背後是不是他們在操縱了。」

  眾人聞言都默默點頭。方鄂道:「那咱們先去找那個寶藏吧,有了錢,你就可以經營更多的商舖了,起碼和他們搶搶生意讓他們頭痛一下也是好的!」

  安心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這個木魚腦袋終於開竅了一回。

  「只是……」方鄂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藏寶圖被你燒了呀!」

  安心聞言昏倒,道:「別告訴我那圖在你手中這麼久,你壓根沒記清楚方位。」

  「是……是啊……」方鄂弱弱道:「我只顧研究這航海路線怎麼走了,這寶藏的具體位置我還真是沒記清……」

  安心無耐地撥下蛾眉刺,在沙地畫草草畫了張藏寶圖的圖形,用蛾眉刺指著一點道:「我記得是在這個地方吧?」

  「好像是那裡……」方鄂指點道。

  「才不是呢!我也看過那圖啊,是在這裡!」司空極也進來插了一桿子。

  趙禎無耐地望了展昭一眼,敢情這三個傢伙都是過目便忘的傻子!

  安心苦笑著擺擺手道:「弄不清了,我天生就是個路盲,看來你們兩個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能夠來到這個海島上真是個奇跡!」

  趙禎解圍道:「乾脆這三個地方都找找吧,總不會背到連一個都不是吧?」

  三人聞言一起抬頭目視他,臉上的表情明顯在表示——那可也說不定!

  眾人發揮愚公移山的精神,將這小小的荒島探索了一回,倒是發現這裡真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別看島小,可小有小的妙處,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這裡一半是環島的沙灘,另一半卻是座青翠的大山,山上清泉濯濯、鳥獸繁多,見了人也不避,想是長期都沒有人來過。其餘繁花異草、樹木果實更是長得茂盛異常。安心走得累了,抬頭瞧瞧藍天白雲,呼吸著山裡清新的空氣,暗想要是在這個世外桃源做個宋朝魯濱迅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再一想起念蓉就葬身在此島之上,不禁又是一陣黯然。

  探完全島,發現方鄂與司空極所記憶的地方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一個是在萬仞懸崖之下,下邊就是海島背海的那一方,波濤異常澎湃,簡直拍的死人。另一個卻是在一頭金錢豹的洞穴之中,隱在一叢灌木叢之後。眾人進去的時候,豹子正在家裡呼呼大睡,猛地發現了這群入侵者立刻躍起攻擊。在這低矮之處施展不開手腳,害得領頭的司空極一陣手忙腳亂,連臉都被抓了一道口子,鮮血長流。

  「你們兩個太扯了!」安心不屑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說不定藏寶之人就是喜歡將寶藏丟到懸崖下呀!還有什麼地方比那裡更安全麼?」方鄂辯解道。

  「是啊!有豹子看守這也沒什麼不正常啊!那些靈花異草的不都還有異獸看管的麼?又或者當初藏寶的就是這個洞穴,如今被這不長眼的豹子強佔了也說不定!」司空極邊忙著處理自己臉上的抓傷邊道。

  「好!那這兩個地方就交給你們了!」安心說完便轉身出去了,留下兩個目瞪口呆的傢伙在那裡發愣。

  其實安心記下的地方比他們兩個也沒好到哪去。那是一棵參天的大樹,起碼也有上百年的樹齡了,樹葉繁茂,挺拔而立。安心瞧了瞧,難道這玩意兒藏在樹頂上?以自己的輕功那是指定上不去的了。她歎口氣,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好好的非要弄出什麼寶藏圖來與人玩捉迷藏。真要將財寶送人,順便在大街上找個人送了不就得了麼?居然還這麼好興致的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藏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了財寶的誘惑,再險惡的事情也有人做。希望別是這藏寶圖的主人做出來耍人的就好,否則非要將他從墳裡扒出來鞭屍不可!安心只顧著發洩怒氣,卻忘了她壓根就不知道製作這藏寶圖的人姓甚名誰又是死是活,不過想是活人也沒這麼慷慨大方將財寶與人分享吧,大抵也是那種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死後也要拿活人開開心。

  「方玄,你上去看看!」安心吩咐道。

  「為什麼是我!」方玄看了眼擁在身側的慕容雪,不甘願道:「叫展昭去好了。」

  「叫你去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安心不滿道。展昭?那是趙禎的人,輕易可支使不動。

  算了,和這女暴君這兩天沒理可講,方玄自認倒霉地三竄兩竄躍上了樹頂,四下查探了一番道:「沒有!」

  「沒有?」安心悶頭想了想,拿起蛾眉刺在樹身上敲敲打打。這樹粗的有些古怪,也許藏在樹身中?

  敲打了半日,總算發現有個地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空洞古怪。仔細一瞧,這裡原本有個樹洞,用青苔和別的植物封存起來,日久月深,與這老樹都長成一體了,不細瞧壓根分辨不出來。

  安心一把抽出方玄腰間的劍就向著那老樹掘去,心疼的方玄在那裡道:「你悠著點好吧!原本那把寶劍就讓你師祖給毀了,這可是我後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劍!」

  安心瞅了他一眼,愈發用力去掘,劈劈砍砍的都快拿這寶劍當成是砍柴刀了。半晌,挖出一個拳頭大的樹洞,安心瞧了瞧那黑漆漆的樹洞有些心悸,生怕伸手進去會摸出什麼古怪的物事來。於是笑嘻嘻地瞧了方玄一眼。方玄歎口氣,知道倒霉的又是自己了,便認命地探手進去摸索,好半天,才摸到一個小箱子,縮回手向安心道:「洞太小,取不出來。」

  一聽有戲,安心眼睛一亮,越性更用力地去削那樹洞旁邊的寄生植物,總算讓她弄出一個巴斗大的洞。這回方玄從裡頭提出了一隻小小的木箱。

  眾人一看,那箱子是沉香木所製,箱身還雕著幾副畫面,像是一人正執劍練武,招式古樸,姿態悠雅。

  安心失望道:「這麼小箱子能擱下什麼?我還以為會是很多的財寶呢!別告訴我裡頭擱的是那種武功密籍之類的玩意兒!」

  「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方玄說著去開那木箱。

  安心定睛一瞧——呵,裡頭擱著幾百顆千金難求的各種極品寶石,甚至還有鵝蛋大的夜明珠,這一箱子的珠寶只怕價值不在數萬兩銀子之下。安心不禁笑道:「發財了發財了!杜十娘的百寶箱啊!」說著,隨手撥開珠寶,又看到下面放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拿起一看,書頁上寫著四個大字——避邪劍法!安心嚇了一大跳,一把將這本書拋的遠遠的道:「嚇死我了!」

  展昭奇怪地在旁將書撿起,拂了拂上邊的塵土道:「你幹嘛將這書扔了?說不定是一本蓋世的武功絕學呢!」

  「嘿嘿……」安心不懷好意思地笑了兩聲,眼神在展昭的下三路打轉,看得展昭詫異莫名甚至開始覺得有點臉紅。

  欲練神功,必先自宮!算了,這話安心怎麼好意思說的出來,只是打死也不想去碰那本邪惡的東西,悶頭在那小木箱裡查看珠寶。展昭卻隨手翻了翻,沒見有什麼異常,書上倒都是些高深的武學之說。他不明白安心為什麼將這本書視若蛇蠍,卻也不好意思就此貪污,是以仍是將此書放回了那小木箱。

  安心原本想將這書扔將出去,轉念一想,金老爺子那都是虛構的小說,未必這世上當真有那般邪惡的東西吧?說不定只是巧合,能和這些珠寶放在一塊珍藏密斂的東西也許還有些道理。這般一想,便不急著丟書了,自己也翻開瞧了瞧。只是她武學太過低微,上面的高深武功看不明白,倒是沒見到什麼不合常理的怪異東西,便勉強將這書收入了木箱之中合上箱蓋。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好了,今日收穫不淺,方玄你去將那兩個呆頭呆腦的風塵二俠叫過來,咱們要打道回府了!」

  眾人臨去之前又到念蓉的墳上祭拜了好久這才登船乘風破浪而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2 PM

第三十八章 守株待兔

  回到餘杭郡安心第一件事情就是畫了一張畫像滿大街小巷的貼。

  畫像上畫的是一個老頭,邊上還畫了個奇形怪狀石頭模樣的酒罈子。安心的繪畫水平就那個樣了,也別想挑剔太多。她口中唸唸有詞道:「一個老公公,借我兩個蛋,他說三天還,四天還沒還……」說一句畫一筆。倒也像個惟妙惟肖的老頭,只是滿世界估計都尋不出一個長成這樣的人物來。

  畫完,煞有其事的又在旁添上幾個字——尋人啟示。將此姓李名止一的老頭帶到太白居者,謝銀十兩。

  塗抹完畢,隨手招來風塵三俠這幾個免費苦力去滿大街張貼。

  畫像貼出去第二天,太白居就快被一群老頭擠破了門。有自個上門自報名姓的,有被小伙子大姑娘攙來的,甚至還有被抬著來的。反正這些老頭都叫同一個名字——李止一。

  「呵!這也太誇張了吧!你確定這招有效?」司空極看著焦頭爛額的安心幸災樂禍道。

  「那要怎麼辦?我只怕他不在這餘杭郡內,否則挖也要把他挖出來!」安心皺了皺眉,忙著打發這群「騙子們」。難道自己的畫真的這麼容易讓人誤解麼?瀑布汗!

  隔天,安心在太白居門前擺了整整十幾個打開的酒罈子,各種醇美濃郁的酒香飄散了整整一條街,這可都是上好難得的美酒。路人都奇怪地向著太白居探頭探腦,不知道這個花樣百出的掌櫃今日又在搞什麼明堂。

  安心端了把竹椅坐在門前,笑瞇瞇地看著風塵三俠在那裡拿著大蒲扇四下揮舞,不時叫道——「司空極,手給我抬高點!你在那扇腳氣麼?」「方玄!你能不能別那麼死氣沉沉搖搖欲斃的?」「還有那個方鄂,美女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扇的!把你的扇子從人家臉上拿開!看看,頭髮都被你扇亂了,還不快點跟人家賠禮道歉順便請人家吃頓飯陪著逛逛街?」

  安心每說一句話,這三人臉上的神經就要抽搐一下。這個小魔頭太可惡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這麼不給面子!自從荒島探寶回來,這三人總覺得彷彿是欠了安心什麼,對她的話一點不敢違拗,可見三人的厚顏程度還有待加強。

  方鄂在那裡扇扇扇,扇到手抽筋,苦著臉道:「老大,能不能讓我歇會?你看都扇了這半天了,李老爺子連個影都沒見,是不是跑到別的地方逍遙去啦?」

  正是春暖冰化時節,大中午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安心半躺在竹椅上都快睡著了,聽了方鄂這話,迷迷糊糊道:「不會的,我算過了,這兩個月下來,老頭從你們手中搜刮去的銀兩也花的差不多了,除了從我這撈錢他還能溜到哪去?我不怕他聞到酒香不來!繼續扇,他不來你們就不許停,別吵我,讓我好好睡一覺先。」

  一個時辰後,等到安心睡醒了睜眼一瞧,風塵三俠都站在原地維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一動不動。來來往往的行人已是有許多站在那裡指指點點駐足觀望了。

  「咦,行為藝術麼?」安心上上下下打量他們幾個,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這三個人都被人點了穴道。她猛然醒悟過來四下探看,才發現那些酒罈子全都不見了蹤影,不禁大聲叫道:「李止一,你給我滾出來!」自然沒有人理會她,倒是引來更多側目的眼光。

  無奈!這個老頭居然偷偷摸摸拿走了酒還不出來見她,難道知道自己有事找他幫忙?真是越老越成精了!安心手指頭在風塵三俠身上戳戳戳,奇怪,老頭的武功與自己是同一脈的,怎麼會解不開。

  風塵三俠心裡這個鬱悶呀,卻苦於說不出話來,只得由安心在那裡作賤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這小魔頭連使三十六種手法都解不開的時候,這才不甘心的進去找展昭去了。三人這才心下鬆了一口氣。

  誰知安心一進後院,迎面就看到李止一坐在一堆酒罈之中左一口右一口喝的不亦樂乎。安心上前一把就揪住李止一的鬍子道:「好啊!你居然坐在這裡逍遙快活,叫我好找!」

  李止一喝得暈暈呼呼,只覺頜下一痛,定睛一瞧卻是安心,笑著拉開她的手道:「好娃娃,別拽,疼!快鬆手!」

  「哼!」安心冷哼一聲鬆開了手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念蓉是昊天教的?」

  李止一捋了捋鬍子道:「老夫怎麼知道那女娃娃是昊天教的?老夫只不過瞧出她武功不像是正派一路而已。」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啊?」安心想起念蓉心裡又是一陣傷痛,氣惱之下又想去扯李止一的鬍子。

  李止一這回早有了防備,那裡還能讓她扯到,笑兮兮道:「你別生氣啊!怎麼?那女娃娃給你惹麻煩了?」

  安心恨恨地抬起一罈子酒砸到地上發洩道:「你還說!都是你害死她了!」當下將去海島尋寶之事細細道了一遍。李止一聽得不住皺眉沉思,當然,也有一半是在心疼被安心摔了的那一罈子酒。

  安心說到憤恨之處,又摔了一罈子酒,酒香四溢,碎瓦亂飛。

  「好徒孫,你別拿酒罈子出氣啊,它又沒有惹到你。」李止一邊勸邊將那些酒罈子挪得離安心遠一些,免得一再殃及池魚。

  「你說!是不是你的錯?你要是早告訴我念蓉的身份有問題,我怎麼也不會帶她一起去的!」安心說著說著就要掉眼淚了。

  「別哭——你別哭啊!」李止一手足無措,他還真受不了這種眼淚攻勢,辯解道:「老夫怎知道會這樣?還以為那女娃娃是你的朋友,你自然心裡有數。」

  「好罷!這事我先不找你算帳,那麼你在江湖上晃蕩了這麼久,到底知道多少昊天教的事情?統統說出來,若有一絲隱瞞,我就將這些酒罈子全都砸了孝敬土地公公去!」李止一性子隨和,與蘇子揚一樣,安心就沒對他倆有多少的恭敬,倒是覺得像是自己的親人,偶爾發發脾氣使使小性子也不會有人苛責她,是以才這般沒大沒小。

  李止一瞥了眼那些酒罈,深吸了口氣道:「昊天教行事一向詭密,老夫知道的也不多啊!」說完,就看到安心威脅的目光,忙改口道:「老夫只知道昊天教七十二堂只是分散在各地賺錢打探消息的堂口。那些堂主多是精明市儈的商人,甚至有許多不會武藝。他們手下的教眾,身手在江湖上也不過算是未流角色而已,欺負欺負普通人就罷了,要行走江湖就是遺笑大方了。」

  安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李止一繼續。

  李止一捧起酒罈灌了口酒咂了咂嘴道:「七十二堂主之上是二十八長老,按星宿之位而分,分別由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大護教長老統執,分守大宋東南西北四方。長老的武功可就不低了,起碼比方玄這臭小子還要高上許多,他們手下的尊者也都不是泛泛之輩。這次死在你們手下的那個柳行舟應該是朱雀手下的七長老之一罷。至於那四大護教長老和昊天教主,老夫就真的是一無所知了。他們遇事從來不親自出面,大抵見那些長老時也都是易容或是蒙面,誰知道他們是江湖中哪個角色?也說不定是平凡一鄉下種田漢子呢!」

  「鬼鬼祟祟,肯定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安心聽完就開始在那些正教人物裡頭轉念頭。太過道貌岸然的有嫌疑,太過藏拙無能的也有問題!若是邪教中人行事便不需如此掩飾鬼祟,只有那些表面上看來行俠仗義,背地裡卻一肚子齷齪陰謀的傢伙才會這樣遮遮掩掩。可惜,她對這些江湖人物實在不太瞭解,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一個有嫌疑的角色。

  李止一才不管她到底在那裡打什麼主意呢!娃娃們的事情由得娃娃們自己去解決。他還想趁著這把老骨頭尚能動彈的時候好好享受快活幾年呢,只要有酒有肉,安心別來煩他,那就是人間極樂了。

  「喂,師祖!」安心又推了推李止一道:「昊天教的七十二堂你知曉在哪麼?」

  李止一坐在那裡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情老夫怎麼知道。」

  安心正要死纏爛打,慕容雪卻從外頭進來了,她紅著臉兒道:「安心,司空極他們是不是又惹了什麼禍,你怎的將他們定在那裡這麼久。」她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替情郎求情,倒是打著司空極的名頭進來探消息來了。

  安心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道:「你瞧我像是能點中他們穴道的人麼?不過你不提我還真忘了!該!誰讓他們學武不到家,被人點了穴道也是活該!多站一會就多學點教訓!」說著,拉起李止一道:「師祖,你點的那穴道我可解不開,還是煩勞您老人家走一趟吧!」

  李止一嘴裡嘟嘟囔囔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安心拽了出去。

  風塵三俠可倒霉透了,剛剛在太白居大門口當了一兩個時辰的人體模特,這回卻又要被安心派出去幹活了。安心的指令是——發揮出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絕世輕功」夜探餘杭郡內富戶人家,瞧瞧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司空極苦著臉道:「你這不是讓我們去送死麼?探到了也要有命回來啊!」

  安心笑吟吟道:「別怕,師祖說了,昊天教各堂裡教眾只是江湖未流角色,你們這三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武功蓋世的英雄出馬那還不是三個手指頭捏螺螄麼?」

  「什麼?」司空極不解。

  「穩拿啊!好了,別多說了,快去快回,可別墮了你司空家的名頭。」說著,安心將幾枚球狀的東西遞給了他們。

  「這又是什麼?」方鄂把玩著道。

  「煙霧彈!我在裡面還加了不少毒藥哦!要是你們遇到危險的情況就將這東西丟出去,會放出毒煙。」安心說著叮囑道:「記得你們自個可要屏住呼吸!」邊說,又掏出三張人皮面具遞給他們。

  「快去快回,反正打不過就一個字——跑!別和人家硬拚!」鑒於念蓉的去世,安心越來越不放心眾人的安全了,這回婆婆媽媽囑咐個沒完。

  待到風塵三俠離去,安心又埋頭扎進她自己房中去研究那些毒藥、解藥了。這次可是實打實的要與人家拚命了,手裡沒有一些「究極」生化武器怎麼能行?柳行舟翻在自己這條小河溝裡的事情想必昊天教也知道了。雖然他們沒有逃回一個人,但太白居眾人回歸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趁著昊天教還沒有下一步打算加派其他的長老來殺人放火之前多做點準備是極為必要的。

  夜深人靜。

  李止一早就醉得一塌糊塗倒在房中香夢沉酣了,他呼出的酒氣將與他同房的慕容修這個量淺之人都醉倒了。慕容雪卻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擔心著方玄的安危在房中唉聲歎氣。庭中另有一人與她一樣睡不著覺,徘徊在安心窗下對月怔仲,而展昭卻在一旁頗為擔憂地望著他。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3 PM

第三十九章 造謠生事

  風塵三俠出了太白居第一個目標就是直奔餘杭郡內最大的當鋪清風齋。

  「嘖嘖!一個當鋪還好意思叫清風齋!」司空極忍不住道。

  「小聲點,別驚了人!」方玄提醒道。

  此時正是夜半三更時分,大街上已空蕩無人,除了偶爾幾聲犬吠與打更之人那抑揚頓挫的喊更聲之外四下萬籟俱靜。

  三人施展輕身功夫悄悄潛進了內院,四下查探了一番見沒有什麼異樣。正要轉身出去再探下一家,就聽見臥房之中傳來一陣嘟嘟囔囔的說話聲。司空極掠到窗下輕輕捅破窗紙一瞧,卻差點沒笑出聲來,總算強忍了下去憋得脖上青筋突起。

  原來房中雖然紅燭高燒,但主人卻已沉沉睡去,方才是正在說夢話。但——床邊櫃子上擱著一碗油膩膩的紅燒肉,那當鋪掌櫃睡得正香時卻突然伸手從碗中抓了一塊紅燒肉放入嘴中,邊嘟囔著邊咀嚼,汁水淋淋漓漓灑了一被窩,甚至睡在他身旁的女人臉上也被抹上了幾道油痕。

  方鄂見到司空極如此模樣,忍不住也來瞧了一眼,卻彎著腰悶聲笑到快要抽筋。倒是方玄只瞧了眼就拖了他倆人離去,辦正事要緊。

  天濛濛亮。安心一夜未眠,正伸了個懶腰準備舒舒服服補個覺時風塵三俠回來了。

  「查了三十餘家。只有城北萬松酒樓和城南賣珠寶的聚寶堂貌似戒備森嚴,夜裡有不少人輪流巡視。」方玄面無表情道。

  「我說你查這個做什麼?有時間還不如想想怎生應付昊天教接下來的打擊報復呢!」司空亟亟為不滿,一夜未睡,兩隻眼睛跟熊貓有的媲美了。方鄂在一旁也是勉強支撐,雙眼已經在打架了。

  「兵書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啊!現下昊天教對我們瞭解的一清二楚,可我們卻只知他們的一鱗半爪,這個差距也太大了點吧!」安心搖頭晃腦開始拽文了,揮揮手道:「算了,與你們說這個你們也聽不懂,明天考慮考慮怎生搶那兩家店的生意罷!」說著她打了個呵欠,趕了三人出門就要去睡。

  「安心!」安心正要關門,趙禎已玉樹臨風般站在了她的門前。

  「什麼事?」安心狐疑地看著上下打扮一新的趙禎和他身後那板著臉孔的展昭道。

  「我今日要回宮了。」趙禎邊說邊探看著她面上的神情。

  安心捂著嘴打了個呵欠道:「好!慢走不送!你也該回去了,否則總是凶多吉少。」

  趙禎皺了皺眉,安心就這樣巴不得快點將他掃地出門麼?居然一點留戀不捨的樣子都沒有。

  「我回去之後你可要我替你辦什麼事?」趙禎強壓下心內想帶著安心一塊離去的念頭探問道。他知道安心是絕不會撂下這麼個大攤子不管私自離去的。

  「沒什麼!對了,你好好照應下我的蘅蕪苑就好了。」安心腦子飛快地轉,道:「還有,多派幾個高手來保護我,最好是不收工錢的那種免費苦力。」想了想又道:「再有就是下旨免去我的賦稅啊!」想到每年收入的一小半就要塞進這個皇帝的腰包她就極為不爽。「還有還有,幫我去查查昊天教的底細,反正也算是幫你自己吧。他們現在勢力這麼大,指不定就想造反!」安心這才想起趙禎是一個皇帝,權力無上,放走他倒是有些可惜了。

  趙禎與展昭在一旁聽得暴汗,這還叫沒什麼……這些事情就夠忙碌一陣子的了。

  「好了,真沒有什麼了!我就不來個長亭送別、三迭陽關了,慢走慢走,後會有期。」安心抱了抱拳逕自關上了房門,呼,終於送走一個危險人物。

  趙禎歎了口氣,無奈地離去了。

  趙禎離去後,風塵三俠與慕容修等人又多了一個艱巨的每日功課——那就是在李止一的指點下用心練武。安心現下可是將李止一好酒好菜當佛爺似的每日供著,這可是個強效護身符,不能放跑了,要不他前腳出門,後腳昊天教就指定找上門來。好在這老頭也好打發,只要不短了他的酒,就肯定乖乖的待在酒罈子邊上,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絕對不能多給了他銀子或是酒,否則他要是起個念頭想鬆散鬆散這把老骨頭,可要到哪裡去尋他!那本狀似邪惡的「避邪劍法」安心也拿給李止一過了目,老頭凝思了半晌,丟給她三個字「好東西!」然後安心就很放心的將這本來歷不明的東西交給李止一教導那四人去修練了。

  其實安心可比他們幾個要忙多了,又要製毒,又要想法子搶昊天教的生意。她在城北開了個太白居分號,在城南開了個珠寶店。反正仗著正經營酒樓,派幾個廚師過去分店指點指點就可以了。倒是珠寶店沒有貨源不太好辦,恰好這次探險回來撈了不少好貨,撿些最次的出來也可以鎮店了。安心又日夜不休的琢磨出許多飾品樣式,專雇了幾個手藝高超的金銀匠打造。這些飾品有的就是照抄安心記憶中現代首飾的模樣,有的卻是在宋朝原有飾品的樣式之上加以改造,總之將「別緻」與「精巧」這兩個要點發揮到極至。趙禎臨走前給了她一道手喻,上邊攜上他隨身帶的小印,著令地方官無條件聽從安心的調派。這可是張紙制的尚方寶劍,和官府打交道的時候無比好用。日後各地往來的珠寶商人在官府的「示意」下優先提供貨源給安心新開的珠寶店,貨色比別人的好,價格又公道,這生意想要不好起來還真是有點困難。

  反正安心現下想不出什麼能與昊天教硬拚的法子就索性放手極力打壓昊天教南邊的財政來源,一邊數著白花花流進來的銀子流著口水一邊做著富婆夢。只可惜,宋朝的版圖還是大了些,她現下也只能在餘杭郡內玩玩花樣了,別的地方雖說她也甚想染指,卻苦於人手不夠,精力有限。

  這一天,安心將風塵三俠和慕容兄妹都叫到了一塊一人遞了一張貼子給他們涎著臉笑道:「那個,你們來這裡很久了哦?也該回去瞧瞧了,這些請貼帶給你們家長輩,有空請過來喝喝茶、吃頓飯。」

  這幾人都不是乖寶寶,全都是翹家出來的,談起回家兩字就要臉上變色。方鄂忍不住道:「你到底又想做什麼?」

  安心嘿嘿一笑道:「上回是我大意了,昊天教並不是咱們幾個就能對付得了的,既然認識到錯誤,那就要極力改正。我現下準備廣發英雄貼,將武林中的前輩請來一起商議商議。對了,哪個是武林盟主啊?」

  司空極嗤笑道:「什麼叫武林盟主?江湖上都是各幫各派,從來沒有盟主這一說,大伙也誰也不服誰。還有,你一個江湖中的無名小輩,你發了英雄貼也沒人會來呀!」

  安心也不惱,笑道:「我是沒什麼名頭,可我師祖『酒中仙』和師傅『千手毒醫』這兩個名頭夠響了吧?借來用用又不要錢。」李止一當年行走江湖時雖說也是靠著出眾的醫毒二術,但他生平極嗜喝酒,加上為人不拘俗禮,隨和可親,又與詩仙李白同姓,是以竟被人加了個「酒中仙」的名頭。

  方玄搖了搖頭道:「不成的!你有什麼理由對付昊天教?江湖中這些人向來都是事不關己就高高掛起,才不會為了別人的私怨出手相助呢!」

  安心屈起一指叩了叩腦袋道:「這倒也是!沒好處的事情換了我,我也不會幹的。」說完凝視眾人道:「那你們可曾在江湖中聽說過昊天教為非作歹的事情?」

  眾人搖了搖頭。慕容修道:「只聽我爹爹提起過,但也只是說這教派邪門,卻沒聽說有什麼大的惡行。」

  安心面色一沉道:「那你們暫時不要回去了,去幫我查!查他們到底做過什麼!」

  「查不到又如何?」司空極一聽不用回去被老爹折磨,頓時喜笑顏開。

  安心一臉愕然,這幾個小子的老爹是不是都有戲弄自家小孩的嗜好啊,怎麼嚇得一個個都不敢回家。她陰森森一笑道:「查不到就不能給他們製造點惡行出來麼?這麼多年江湖上總不會風平浪靜吧?總有一些無頭的案子,滅門的慘禍屬於無人認領的吧?弄點謠言和證據出來破壞昊天教的名聲還不容易麼?這種事情也要我教你們?」說著,瞥了眼眾人,滿面不屑。哼,這些傢伙是不是被家裡保護的太好了,江湖的險惡陰謀居然一點也不瞭解,就連她這個穿越人都比他們多些見識。

  眼見眾人還是一頭霧水,方鄂甚至說:「那有這麼容易栽贓嫁禍?江湖上那些無頭案子都是年深日久的,連個親見的人都不知要去哪尋找,怎麼破壞人家的名聲啊!」

  安心邪邪一笑道:「就是因為日子久了沒人記得才好栽贓啊!去找些來歷不明的小乞兒,或是孤兒,教調一番就可以當堂對質了。其實這步都不必忙著做,反正昊天教也不會跳出來澄清,隨便放點謠言出去,說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信了。就算人家不信,心裡多少也犯點嘀咕。這只是第一步,做好了以後再看情況如何繼續吧!」

  「你就不怕將昊天教的名聲破壞後人家索性來個惡盡惡絕麼?既然不用顧忌名聲,那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啊?」司空極插口道。

  「這樣他們就等於將那些謠言照單全收了唄!連人證物證都不必有了!犯了眾怒人人除之而後快,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會有這麼傻麼?若是這樣,他們教中的那些頭頭們也不用這般神秘詭異了!」想必到時趙禎也不會坐視江湖門派坐大威脅到朝廷吧?

  眾人無言。既然安心這般打算就先試試再說吧,反正也沒別的什麼好法子。這招雖然惡毒了點,但對比昊天教用來對付他們的手段,也還算是好的多了。

  這幾人在江湖上雖然只算是毛頭小子,但對江湖這個混水潭子還算是頗為瞭解的,自然不會傻呼呼的現身說法去傳播謠言,而是弄了許多信鴿綁上一些偽裝成昊天教下達的含義模糊不清甚至帶有密語的信件指令而後四下放飛。當然,這些信件指令中的言語翻譯出來多半是對昊天教有所不利的。

  偏偏江湖上就有些人吃飽撐的沒事做,成天閒著就在打探流言誹語,這些信鴿落入這些人手中,便自然是絞盡腦汁想方破解,最後得出的結論一致是——昊天教最近要有大舉動,而且這些舉動關係到江湖眾多成名人物的安危,絕對不容輕視。他們甚至還在這些信件裡找到了數年前各種無頭慘案的線索,一致將矛頭指向了昊天教,這個在江湖中一向龐大神秘的教派!

  江湖流言四起,人人自危。就連昊天教最近都為了這些莫名的流言頭痛不已,他們原本在私下暗中積攢培植勢力,的確有一統江湖問鼎中原的野心。但現下這些流言卻將他們從幕後推上了台前,日後教中一切行動都有眾多耳目在探聽注視,稍不留意就要露了破綻。沒人知道引起這場江湖風波的卻是一個無名的小小女孩。安心一向是不吃虧的,誰要是讓她不好受,那麼那人自個也別想活的舒服,一讓她逮住空子得以喘息,必定要想出法子,加倍回報!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3 PM

第四十章 遁跡潛行

  江南之處向來物產豐盛,人傑地靈,這餘杭郡更是興旺之極的所在。天色才剛剛暗下來,城內四處都已點起了燈。一條青石街道慣通城南城北,彎彎曲曲地伸展開去。道旁各類賣吃食、玩物、胭脂花粉的小販仍在大聲招呼著主顧,想在收攤之前再做上一票買賣,然後趕著回家和妻兒老小一塊吃飯。銀樓、酒樓、當鋪、客棧、青樓也都在街道兩旁排得滿滿當當,大開著門兒,街上瀰漫著各類酒食的香氣,混著些許女子身上脂粉頭油的味兒,熱鬧繁盛之極。

  這樣春意盎然的晚上,安心卻被李止一逼著練功。

  「出手太慢,再來再來!」李止一抱著酒罈子不住的搖頭,這娃娃聰明伶俐的很,怎麼一練起功來就如此愚笨不開竅,他邊搖頭邊又嚷道:「哎,那招不對,你這是打人哪還是打自己?」

  「我不練了!」安心氣鼓鼓抹了抹額上的汗,一屁股坐到李止一身旁,端起石桌上的茶盅就咕嚕喝了幾大口茶。

  「嘿!人笨不打緊,可要是懶,那就沒轍了!」李止一喃喃搖頭道。

  「都是你不好,讓你傳我幾招速成保命的功夫就罷了,誰讓你囉囉嗦嗦一大套,這麼難,練到幾時才有個成效?」安心認命地歎了口氣,這武功實在是高難度動作,不是她這個運動白癡玩得轉的。

  「不知道你這小娃娃滿腦子都塞的啥!成天就念叨著什麼掉下懸崖吃了奇花異果爾後功力大增,再不然就是進一山洞也能發現本絕世秘籍!嘖嘖!真是想的比做的容易!老夫活了這麼些年,也從沒聽說過武林中哪位英雄好漢是吃了奇花異果才大放異彩的,這絕世秘籍更是虛無飄渺之事。你這回去尋寶倒是尋了本絕世劍法,可老夫也沒見你有什麼興趣去練哪?倒是讓那四個臭小子進益了不少!你以為這些功夫瞧上一眼就能會了麼?嘿嘿,要不是這兩個月老夫好生逼著你練武才讓你稍稍進益了些,只怕這時候你還是那不入流的身手!」李止一說著說著覺得悶煩起來,灌了好大一口酒下去。

  「那我現在的身手入流了?第幾流?」安心聞言頓時眼睛一亮。

  「嗯!馬馬虎虎算個末流吧!」李止一都沒好意思打擊她了,嚴格說來,安心的身手還是不入流。

  「算了,我不練了,我不是練武的料子!」安心歎道:「要不你再給我些靈丹妙藥或是毒丸迷香的配方?」

  李止一將頭伏在桌上,假裝喝醉了沒有聽見。

  「哎!你怎麼裝睡!」安心一把扯過李止一的鬍子。

  「小祖宗,你就饒了老夫吧!老夫這點子看家的本領都被你掏盡摸光了!」李止一苦笑道。

  「小氣的師祖!我都快要走了,你還好意思不送點好東西給我保命?要是哪天我被人大卸八塊送了回來,你少了個徒孫也沒啥大不了,只是讓人欺負到徒孫都死翹翹了瞧你這張老臉要往哪擱!」安心輕輕地揪著李止一的鬍鬚,摸起來頗有手感,好像她在現代養的那隻小京巴的毛哦。李止一要是知道她將自己的鬍鬚與狗毛相提並論,只怕氣的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走?上哪?」李止一警覺地抬起了頭,隱隱感覺到有一絲不妙。

  「到處逛逛唄!一路放謠言放過去!」安心閒閒地道:「你難道沒感覺到最近餘杭郡多了許多來歷莫名的江湖客?昊天教也不是這麼笨的,雖然咱們用的是信鴿做的手腳,可是消息都集中從餘杭郡四周傳播出去,前幾個月那柳行舟又死在我們手裡,兩相一對比,答案還不招然若揭麼?狡兔尚且三窟,我總不能乖乖在這裡等他們找上門來吧,到處逛逛也好,說不定能找見昊天教的什麼軟肋,攻其不備。再說就算昊天教不找上門來,江湖中那些長鼻子們哪個是好惹的?要是讓他們查到是咱們在暗中做的手腳,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所以還是走了的好,諒他們也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你走了就不怕昊天教端了你的店掀了你的窩?」李止一幸災樂禍道。

  「怕什麼?不是有你在麼!」安心笑的賊忒兮兮的。

  等李止一發覺不妙時,安心已笑道:「我就知道師祖最好了!除了師傅就只有你最關心我最疼我!現下師傅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給我找師娘了,你自然不會看著徒孫吃虧的。這餘杭郡有你老人家坐鎮就再沒什麼宵小敢來搗亂了。生意上的事情你也別擔心,我都訓練了些專人打理,絕對不會讓你多費一份心。酒窖裡我已備下了幾百壇上好的女兒紅,你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喝喝酒看看風景就可以了。」這一番話連捧帶利誘,等李止一從陶陶然的陶醉中醒悟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點了頭,不禁苦笑無言。竟又栽在這小丫頭手裡了。

  江南三月,正是鶯飛草長萬物崢嶸之季。餘杭郡外的官道兩旁,垂柳早已抽出嫩綠的新枝,在和煦的微風中飄舞搖曳,千條萬縷都像要牽得遊人住。安心眾人喬扮成大富人家出城去也。雇了輛馬車,悶在車中裝扮富家千金的自然是慕容雪這個倒霉蛋。安心便是貼身丫鬟。她堅持不要坐在車中,此刻正顛著腳兒坐在馬車伕的身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車屁股後面跟著吃灰的自然是扮作家僕隨從步行的風塵三俠與慕容修。雖然他們百般要求騎馬而不要步行,但安心借口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千金小姐的嬌弱之軀怎受得了飛馳的顛簸,自然是要慢慢兒的坐在馬車上趕路,車速也只比自己走路稍快些罷了,再快就不成體統!誰見有家僕隨從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邊奔馳而把主子丟在身後置之不理的?是以一臉正氣凜然的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實際上是她自己想慢慢領略路途中江南無邊美妙的春色,反正吃灰受累的又不是她,樂的享受呢!

  四個男人跟在車後鬱悶不已,沒想到身為女子居然也有那麼多佔便宜的優勢,都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身為男兒,使得安心對他們的欺負虐待變得理所當然。女子體弱,是以可以坐車;女子力小,是以不用幹重活;女子膽怯,是以不用跟人打架需人保護;女子吃得少,是以可以吃精緻菜餚,若是男子胃口奇大又怎養的起?這些都是安心的女子弱勢論,一到用得著的時候就抬出來了。相反的,自然還有男子強勢論,壓制打擊他們的時候就用上了。遇到安心這麼個不按理出牌的主,真不知道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

  眾人這回出門為了安全其見自然又易了容。為了方便,四個男人每人給了一張李止一制的精美人皮面具,喜怒哀樂都能表現在臉上,比安心所制真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而安心與慕容雪這兩個愛臭美的傢伙為了不傷害皮膚,自然又是化妝易容,反正每日清早起來都要梳妝打扮,也不趕那點子時間。倒是安心這回收斂了許多,再沒有將自己化妝成那絕世醜女,只是堪堪清秀罷了。為免麻煩,慕容雪面上的麗色自然也掩去了不少,害得方玄成日哀歎,自己的雪兒近在咫尺卻看不見那動人的臉龐與羞澀嬌怯的微笑。

  轉眼間,眾人已然走出了城,天色漸黑時,在城外的破廟裡歇了一夜。

  時至五更,天色微明。這時聽得廟外有人哼著曲兒走來。慕容修等人立時睜開眼睛一瞧,只見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生的眉目清秀,一身粗布衣衫卻打滿補丁甚是骯髒,腰旁掛著一根竹棒,手裡提著只燒雞,揣著六七個雪白的熱饅頭。那少年見廟中有這許多人微微一怔,隨即便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將吃食放在紙上,扯下一條雞腿就著饅頭便大嚼起來。

  司空極人矮卻肚量甚大,一夜過去早都餓了,這時聞到燒雞的香味更是饞涎欲滴,聽得「咕」的一聲,肚子竟發出一聲響,他對著那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少年只微微一笑道:「相逢便是有緣,若不嫌髒就請隨便吃些。」

  司空極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拿起一個饅頭張口就咬。

  安心這時也已醒了,見到司空極那不要臉的模樣不由得嗤笑了一聲。這傢伙臉皮還真是厚哎,連乞兒的食物都吃得這般津津有味、心安理得。就連慕容修等人都看得不住皺眉搖頭。

  「怎麼?姑娘嫌髒?」那少年微微一笑。

  安心搖了搖頭道:「我笑這個傢伙臉皮太厚,成日裡跟著我混吃混喝就罷了,今日與你萍水相逢,居然連你的便宜也占的如此爽快利索。」

  「是這位小哥請我吃的,你又瞧不順眼?」司空極嘟囔道。方鄂兄弟倆卻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你現下知道為什麼咱們三人會走在一起了吧!

  那少年笑笑也不理會,頃刻間與司空極將食物吃得乾乾淨淨。然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看這天色就要下雨。」

  安心心想,天色微明,怎看的出會不會下雨?這人可古怪的很。

  司空極探頭向外瞧了瞧笑道:「這天色好的很哪,不會下雨的。」

  安心昏倒,又摻和進來一個白癡。這個時辰連天還未亮透,哪來天色好的很之說!

  那少年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完走到供桌前便倒頭睡下又道:「下雨天,睡覺天……」話音剛落就發出輕輕的鼾聲,竟已睡著。

  安心搖了搖頭,無奈地打了個呵欠,天色還早的很,再歇會上路也不遲,想著,也靠著慕容雪又打起盹來。

  過了不多時,忽聽得廟外馬蹄「得得」聲響,來勢甚急。眾人一時被驚醒,對望了幾眼,都自疑惑。這麼早,可有誰這麼急匆匆趕路?

  只見那馬馳到廟前,從馬背上躍下一個矮胖身材的人來,他手上加勁止住馬兒前奔之勢,顯見膂力甚佳。那人在廟旁石獅前栓好馬兒,大跨步走將進來。向安心等人打量一眼便不理會,只站在一旁眼望那少年不語。那少年似乎並不知曉已有人來,仍是酣睡。片刻又走來一個瘦削道人,面容狹長,頦下微鬚,一般的只是站立在旁並不出聲。安心等人更加疑惑,不知這兩人有何來意。頓飯工夫,陸陸續續竟來了十幾個人,或僧或俗,有男有女,卻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安心向著慕容雪低聲道:「雪兒,這些人都身有武藝,看他們的樣子像是約好了來此,彼此之間卻又不是很熟,只怕把咱們也當成他們中人了。你傳話過去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在旁看著就是。」

  慕容雪點了點頭依言傳話。

  這時門外又走進二人。一個是年約四旬的落魄書生,手中搖著把破爛摺扇。另一個則是五十上下的中年漢子,臉色白淨,通身錦衣華服氣派不凡。安心看了更是詫異,這兩人像是八桿子也打不到一處之人,怎的走在一起。

  慕容雪卻在她耳旁輕聲道:「那個書生姓柳,江湖人稱『逍遙子』,他身旁那個中年漢子卻是太湖燕子樓的主人燕萬山。二人在江湖中都有絕大名望,就些人說不定就是他們約來的,卻不知為了甚麼事情。」

  安心還不及答話,但見這二人一進廟中,那先來的十幾人個個都抱拳為禮。

  逍遙子笑道:「大夥兒可都到齊啦!主人卻怎的還在睡覺?」說完只拿眼望著那高臥的少年。

  那少年似被這語聲驚醒,坐起身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道:「誰這麼討厭,擾人清夢!」說完四下裡一瞧笑道:「果然下的好大雨!」

  燕萬山抱了抱拳道:「卓幫主說笑了!」

  逍遙子笑道:「有勞卓幫主在此久候,現下咱們人已到齊了,那件事不知幫主怎生打算?」

  安心暗自忖度,原來他們都是來找這少年的,只不知他小小年紀是何來歷,這些人竟稱他為幫主,難道是丐幫幫主?想著,只不停拿眼打量那少年。衣著破破爛爛倒是有點像,那根竹棒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打狗棒?倒不知他武功如何,有沒有洪七公那般厲害。想到洪七公,她又大大流了把口水,那可是她頗為喜歡的武俠小說人物哎。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4 PM

第四十一章 碧波島圖

  那姓卓的少年冷笑道:「打算?你們不是都已打算好了麼,怎的又來問我?有什麼話痛快些說出來,誰有空和你們打這啞謎兒!」

  燕萬山輕咳一聲拿眼看了看逍遙子示意他開口。

  逍遙子心想,這老匹夫打的好算盤,想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哼,想吃羊肉就別怕惹一身騷,反正你也脫不了關係。想畢笑道:「卓幫主既要咱們開口,那我也不得不說了。」頓了頓接著道:「在下與這裡各位都商議過了,只要卓幫主同意為咱們去做那事,事成之後我等立時將請去的丐幫諸位長老放回,絕不敢傷了他們一根毫毛。」

  原來這少年竟是中原第一大幫,丐幫幫主卓然。只因年前丐幫老幫主因疾下世,臨終前重囑各長老定要立卓然為下任幫主。這卓然自小無父無母在街頭行丐為生,一日適巧老幫主見他被一街頭惡少欺侮,雖被打的頭破血流卻兀自頑斗沒有一絲懼怯之意,心下憐惜便出手打發了那惡少將他攜入丐幫。後又見他頭腦聰敏,資質甚佳,便將他收為徒兒。這一十二年來傾囊相授,對他頗為疼愛。眾長老見是老幫主遺命,不敢有違。更何況卓然年紀雖小,卻是眾人看著長大的,都知他本性純良,又頗有計智,丐幫交與他手上也不至於有什麼不妥,於是處理完老幫主後世便遵命將他扶為幫主。

  誰知卓然當上幫主後不久,江湖中便傳出昊天教將「碧波島圖」據為己有之事,江湖群豪沒頭沒腦的在傳出消息的餘杭郡附近找了甚久卻連昊天教的邊都摸不著。其中一些人知道這樣下去再找個十年也未必有什麼結果,到那時昊天教早將碧波島所有都攘入囊中,現下聽聞丐幫現任幫主只是一弱冠少年,想來不過仗著老幫主疼愛才登上幫主之位,哪裡會有甚麼真才實學,便打起丐幫的主意來。只因那丐幫是中原第一大幫,幫中弟子散佈各處,世上人對乞丐又向來沒有什麼警惕之心,是以丐幫最是消息靈通,窮丐幫數萬弟子之力找尋昊天教手中的島圖總比幾個人找容易的多。於是他們設計脅持了幾名丐幫長老,想逼迫卓然就範。今日約卓然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可惜這些人不知道「碧波島圖」事件正是安心從沈天放那裡受到的啟發,一手策劃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想要引起昊天教與江湖中人的衝突,最好的法子就是這種赤裸裸的利益誘惑。也幸好他們並不知道,否則為了一句謠言如此絞盡心機、勞師動眾只怕這些人都會氣的噴血。而此刻,這個策劃謠言者正坐在這裡一臉無知無辜的輕鬆樣。她一見好戲開鑼,不禁絲毫困意也無了,睜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嘩,現場版古裝武打劇哦!難得自己沒有糾纏進去,正可坐在一旁好生觀看,只可惜沒有爆米花助興,未免有些美中不足。慕容兄妹與風塵三俠也同樣一臉八卦的模樣,這種大場面難得一見。

  卓然笑道:「若是我不答允呢?」

  逍遙子搖了搖破扇道:「要是卓幫主不願相助的話,那就只有委屈幫主去燕兄的燕子樓小住幾日了。」

  卓然瞧了瞧四周那些蠢蠢欲動之人忽然笑著向逍遙子道:「閣下已年愈不惑了吧?」

  逍遙子怔了怔,不知他怎會在這關節問出這等毫不相干之話,心想,自己派人監視了這小子幾日也沒見他有什麼異動,難道他還有幫手未到此刻用言語拖延時間不成?轉念又一想,且不理會他,自己進來之先已四下查探過了,半無甚麼可疑之人。就算他有幫手到來又怕他怎的?現下這許多人,關鍵時刻還怕拿不下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拿下了他,丐幫眾人又有哪個敢輕舉妄動?」想畢成竹在胸,笑道:「確是。」

  卓然又笑道:「閣下怕死麼?」

  逍遙子皺了皺眉不耐道:「這世上之人又有哪個不怕死?咱們行走江湖之人雖說過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將生死看的較輕,但能夠不死總是好的。」

  卓然聞言點了點頭笑道:「那就是了。」

  眾人見他問的奇怪都茫然不解。

  最先進來的那個矮胖子再也忍耐不住大聲道:「你這小子他媽的搞什麼鬼,問這種亂七八糟的問題!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你要是敢說出不同意三個字來我馮三就先讓你嘗嘗這斧子的滋味!」說完解下背上大斧「呼呼」的就在一旁四下裡空砍虛劈。

  安心見狀暗暗好笑,這個胖子真是凶蠻的可愛,人家要是不同意立時就要動手了。她見這少年一臉輕鬆絲毫沒有膽怯的模樣,自然知道他有必勝的把握,是以才不替他擔心呢,倒是巴不得他們快些打將起來。

  卓然仍是笑道:「馮三爺的三十六路破天斧剛勁雄猛,天下盡知,在下年幼力薄可抵當不起。」

  馮三聽他誇獎自己的功夫心下甚是得意,當下笑得合不攏嘴道:「好說,好說,卓幫主過獎了。」他一高興,竟立刻將對卓然的稱呼從「小子」變為「卓幫主」,而且心裡覺得先前看不起的這個小子幫主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燕萬山見卓然無緣無故拍馮三馬屁便只道是這小子怕了,當下咳嗽一聲插言道:「卓幫主想是已然同意了?」

  卓然瞅了他一眼笑道:「我可沒這麼說過啊!」

  燕萬山等一聽此言,立時就想上前動手,卻被逍遙子一個眼色給止住了。逍遙子沉聲道:「那卓幫主意欲何為?」

  卓然笑呵呵道:「閣下活了四十多年尚且怕死,我一個少年還未娶妻生子怎麼捨得死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鬆了口氣,面上都有歡喜之色。安心等人卻都皺了皺眉,這麼久了,怎麼還不打!他們純粹都是暴力崇尚者!一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逍遙子心下得意,果然不出自己之所料,這小子是個軟腳蟹,被嚇一嚇就沒主意了。於是笑道:「那麼,就請卓幫主曉諭丐幫上下幫咱們尋找這樣物事。至於丐幫諸位長老咱們一定好生相待,絕不敢有半點怠慢,事成之後便將他們送回,定當還有重謝!」

  卓然笑道:「你急甚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逍遙子愕然道:「卓幫主還有什麼吩咐?」

  卓然笑道:「本幫上下除了長老之外其餘高手也甚多閣下是知道的?」

  逍遙子答道:「是。」

  卓然又道:「我是怕死的,現下閣下也已知道了?」

  逍遙子疑遲了一陣道:「是。」

  卓然沉默了半晌忽收起笑容正色道:「那你可知我為何一人來此赴你等之約?」

  逍遙子聽他此言蹊蹺只得暫且答道:「不知。」

  卓然冷笑道:「你們以為我年紀不大就必定是個草包了?」

  逍遙子聽得此言不善與燕萬山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暗中斂息蓄力只消情形不利便要上前動手。

  卓然面色一沉凜然道:「你們打本幫的主意就是因為丐幫消息靈通!天下又有甚麼事可瞞得過我的耳目?你們使詭計擒走本幫諸位長老,事後不久我就已然知曉,也明白你們所謂何來。及至見了你們遣人送來的書信就更加確定無疑了。你們派人監視於我,難道卻不知道我也派人反跟蹤了你們的人?」說著頓了頓接著道:「我單身一人來此赴約是為去除你們的提防之心,暗中早遣人打探清楚你們關押本幫長老之處。你們現下知道本幫眾位高手都去了何處了麼?你們還有什麼可與我討價還價的籌碼?」

  眾人聞言相顧色變。

  逍遙子嘿嘿冷笑一聲摺扇輕揮直向卓然面上擊來,一邊道:「卓幫主,你千算萬算可還是算錯了一著!就算你把丐幫長老都救去了又怎樣?咱們擒住你難道還不抵不上十個八個丐幫長老?」

  卓然側頭避過,取下腰間竹棍逕刺逍遙子臍下三寸「關元穴」。逍遙子見卓然出手奇快,認穴準確不由吃了一驚,急忙向旁掠開撤扇回守,險險讓過這一招。卓然哪裡容他調息,竹棍直往下劃又向他腿側「環跳穴」點去。逍遙子變招不及只覺右腿一麻,早已單膝跪倒在地。

  卓然笑道:「柳兄何必行此大禮?小弟可當擔不起!」一面說一面隨手將他身上各位大穴俱都點了。

  安心見狀大喜,忍不住跳起來拍手叫道:「好!好的很!」

  除了方玄和慕容雪,另三人一見安心開了口,正合己意,連忙附和著鼓掌叫好,司空極本就對這少年心懷好感,現下更是叫的驚天動地。雖然只是四人之聲,卻也此起彼伏頗為熱鬧。燕萬山等眾人忍不住都對著安心怒目而視,這種面子問題在江湖人眼中瞧來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他們原本還以為安心等人是自己一夥的,現下仔細瞧來卻又不像,見他們在這種時刻拍手道好都氣漲了肚皮。卓然卻對著安心等人溫和的笑了笑以示謝意。

  等他們瞪完了安心回過神來,卻又齊齊陷入了驚駭的沉思中。卓然這一出手不但在旁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逍遙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敗在卓然手上的,只因他出手實在是太快了。燕萬山更是驚疑不定,心道,自己與逍遙子功力相若,雖都算不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能夠勝過我倆的也沒多少人,這小子不知是哪裡學來的這一身駭人功夫,不到三招就將逍遙子擊倒,恐怕自己在他手下也走不過十招。

  卓然背手而立微微一笑道:「只怕你們又算錯了一件事!」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此時是上前圍攻好還是轉身逃走好。

  燕萬山心念一轉指著卓然大驚道:「難道……難道……」

  卓然奇怪道:「難道甚麼?」

  燕萬山頓了頓足道:「難道那『碧波島』的武功密籍已然落入你的手中?要不怎的……」

  眾人一聽此話大是有理,要不他如此年紀怎能有此非凡武藝,禁不住都心下暗悔——早知如此咱們又何必費此心機,如今武功密籍不但沒有得到,反而還因此得罪了丐幫。

  卓然更是哭笑不得,心想,此話要是在江湖上傳揚出去自己哪裡還能夠有一日安寧。便忙道:「燕樓主你也太過自作聰明了。我的武功是先師傳的,與那什麼『碧波島』沒有絲毫關係。」

  眾人聞言都是將信將疑。

  安心又忍不住開口道:「狗屁!大放狗屁!臭不可聞!」

  慕容雪見安心在這許多人面前說話粗魯,不禁微微紅了臉。

  這一聲驚了眾人。燕萬山暫時忘了記較安心方才嘲笑逍遙子之事,探問道:「不知姑娘何人?可是說這位卓幫主大放……那個……」說到此處,他甚是為難,總不能直說是卓然大放狗屁吧?更何況現下眾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安心笑吟吟道:「我是說你大放狗屁!」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5 PM

第四十二章 慕容山莊

  「你!」燕萬山在江湖中身份尊重,何嘗有人敢如此當面羞辱於他,頓時氣的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打不過人家認輸便罷了,何必找什麼借口想什麼理由?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想想是不是自己將日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還非要栽贓別人得了什麼寶貝秘籍是以才贏得過你,我都替你臉紅!嘖嘖,這不是大放狗屁又是什麼?」安心這一番話連罵帶貶毫不留情。

  風塵三俠與慕容修又是一陣鼓掌聒噪,惟有卓然探看著燕萬山的神色暗自提防。

  燕萬山氣的一張白臉變得血紅,提起掌來就想一掌斃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可是他僅存的一絲理智卻不容他這麼做,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與這麼一個看似不會武功的小丫鬟計較,傳出去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可更是丟臉。

  正在燕萬山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關鍵時刻,忽聽門外一陣馬蹄聲,須臾奔進十餘個乞丐來,一入廟中見卓然無恙面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為首的一個老丐搶上前來向范棠行禮道:「回稟幫主,屬下等已將被賊人擒去的數位長老救出。」

  這幾個乞丐一進來,倒頓時替燕萬山解了圍,他長吁一口氣,暫時將這筆帳記在了心下。

  卓然一見他們便笑道:「郝長老,你來的正好。你說這些人都該如何處治?」這郝長老正是丐幫的執法長老,是以卓然向他詢問。

  郝長老抬起頭來向四下裡一望,眾人和他的目光相遇心下都是一凜,有幾個人便開始懊惱,方纔已知無幸便該趁亂偷偷離去才是,現下丐幫幫眾都已到來,想走也來不及了。

  只聽那郝長老道:「本幫在江湖中威名頗盛,向來無外人敢輕易加以欺侮!這些人此次趁著本幫新舊幫主交替的空檔竟將幫中數位長老以詭計擒去,實在不能輕恕!但這裡眾人都不是本幫弟子,本幫也無法加以刑罰……」言及至此想了想方接著道:「本幫行走江湖一向扶危救弱,今日就放你們離去,但回去後每人都必須做三件好事,日後也不許再犯惡行,你們服是不服?」

  眾人本都自道此次再也不能夠被輕饒,不知是要挖目斷臂還是乾脆取了他們性命的,個個心下忐忑。聽得如此一說,都喜動顏色道:「願遵長老之言。」又讚道:「丐幫歷代行俠仗義,果不其然!」

  安心暗想,這些乞丐還真是好說話,這般輕易就將他們放了。不過此事也只得這樣處置,這些人只是被自己散佈出去的謠言所迷了心竅,也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輩,倒是留下他們正好對付昊天教呢!這樣一想,她便樂得又在旁看戲了。

  郝長老「哼」地冷笑道:「你們也不用歡喜的太早,要你們做的三件好事不是隨便敷衍便可了結的!本幫自會派人查看你們所行之事,待到認為你們所做的三件好事夠數了,才會有人知會你們。但你們如若仍不悔改再起惡念,哼哼……」說到這裡伸手在供桌上輕輕拍了幾下道:「便有如此桌!」話音未落,只見那桌子已如朽木般散成碎片紛紛掉落在地了。這一手功夫著實驚人,雖說這供桌是木頭的,這裡眾人在上面拍打幾下使之碎裂成片原也容易之極,可是要像這老丐般行若無事,輕輕拍得兩拍也沒聽見聲響就做到如此,非要有極強的內功不可。當下也沒人再敢開口,四下裡一時鴉雀無聲。

  卓然見眾人已然都心服了,便道:「好了,你們都快走吧,留在這裡難道還想讓咱們這些老叫花、小叫花請你們吃飯不成?」說完抬手解了逍遙子身上穴道憑他自去。

  眾人一轟而散。燕萬山臨去時卻又狠狠瞧了安心幾眼,安心處之泰然。他要是知道這個小丫鬟這副面容只是易容出來的,他記得再牢也無法尋出這麼個人來報仇不知會是怎般感受。

  待得廟中眾人散盡,卓然便向郝長老等笑道:「你們也回去歇歇吧,這兩日辛苦你們了,有事我自然會令人知會你們。」

  郝長老等聽了此言方才又躬身行了個禮方慢慢都離去了。

  這時卓然方才笑著向安心道了謝,謝她方才替自己解圍之義,不過也不免暗暗擔心燕萬山會找她尋仇。

  安心擺擺手也不在意,伸個懶腰道:「好戲看完了,咱們也該走了。」說著假模假樣的攙起慕容雪道:「姑娘,你說是罷?」

  眾人都忍不住想要暴笑,先前安心那一番舉動與她偽裝的小丫鬟身份沒有絲毫聯繫,現下再來作態,未免為時已晚。

  安心悻悻地撇撇嘴道:「有什麼好笑的!」說著,一轉身,戴上了一張人皮面具,頓時又變了一副模樣,道:「現下好了吧?快走快走!」

  眾人都不覺得奇怪,惟有卓然看得心下暗暗讚歎,沒想到這小姑娘居然會易容之術,這當真是變臉比變天還快了。

  司空極覺得卓然真是個好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卓幫主要去哪啊?要是同路的話,那咱們便一塊上路吧!」

  安心正要開口阻止,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這丐幫幫主消息靈通,要是能讓他設法幫著探尋昊天教的消息那可真是太輕鬆了。於是笑吟吟地看著卓然怎生答覆。

  「在下四海飄泊,天地為家,暫時幫中沒什麼事,去哪都無所謂。」卓然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樣。他心下也覺得這一群少年甚是有趣,雖然打扮易容的不倫不類,但少年心性自然相近相親。卓然打小接觸的都是丐幫中那些行事老成的幫主、長老,就連幫中同齡弟子也對他甚為恭敬有理,哪裡見過安心這群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做什麼的人,覺得有趣也是理所當然。

  「那就與我們一起去玩玩罷!」方鄂也開口邀道。

  卓然點頭應諾,其實他心下也有一半的不放心,擔心燕萬天會來為難他們。既然安心是為了替自己說話才「惹火燒身」,那麼護送他們一程自己也才放心得下。他壓根想不到這幾個禍害人的祖宗,惟恐天下不亂的根緣不去為難捉弄別人就已經很不錯了,別人要想來為難他們?先拈拈自己有幾斤幾兩罷!就連昊天教最近都被安心弄得頭痛不已,燕萬山的燕子樓又算什麼!

  卓然一加進來,這個隊伍就變得不倫不類了。見過有富家千金出門隨從裡還混著個乞丐的麼?這個問題讓安心大為頭痛啊!她跟卓然不熟,再說人家也不是風塵三俠和慕容修那般委瑣欠揍型的,總不好意思虐待他讓他跟著一同在車屁股後面吃灰吧?想購幾匹馬讓眾人騎行吧,乞丐騎馬又是個難題,更是惹人側目。想來想去,只好弱弱地問卓然能不能改裝而行。

  卓然隨和,無所謂地點點頭,將安心找給他的衣裳往乞丐裝外一罩,理一理頭髮,便是一個翩翩少年了。他敏銳地察覺到安心這些人扮裝而行必定有什麼緣故,但人家不說,他也不去追問。

  安心穿越到古代的時候就是佔了一個小乞丐的身子,曾經沒少和乞丐們在一塊廝混,是以對卓然這個乞丐的身份有種親切的感覺。一路上眾人說說笑而行,倒也其樂融融。

  路上,安心貌似無意地向卓然探聽昊天教的消息。卓然微微一笑道:「這個教派介於正邪之間,行事詭秘,倒是最近傳出許多對昊天教不利的消息。以在下的愚見,昊天教必有野心,不會這麼容易讓人抓到把柄,現下江湖中這些傳言必有古怪,不可深信。」

  安心聞言心底汗了一把,不愧是統領一大幫派的幫主,不會盲目跟風,看來自己的這個謠言計劃想要讓更多的人相信還得有待加強改善。

  一路上倒也平靜,不知是那燕萬山被丐幫勢力震攝暫時不敢為非作歹還是因為卓然跟隨著安心等人總之這個傢伙一直沒有出現過。但是走著走著,慕容修卻發現不對勁起來!

  「安心,你這是要走去哪……」慕容修看著眼前漸漸熟悉的景致弱弱地問道。

  安心賊忒兮兮地笑道:「平江府啊!怎麼?不歡迎?」

  糟了!就知道這小魔頭沒安好心!居然走到慕容家的老窩來自投羅網了!慕容修苦著張臉道:「你不是怕我爹爹找你算帳,是以才自動押著我們兩個去贖罪吧?」

  安心不置可否的眨了眨眼。

  罷罷罷!這小魔頭想到的事情,自己是沒法改變她想法的,這麼多人一起回去,總比自己和雪兒兩個單獨回去要好的多吧?爹爹一向好面子,想必不會當著這麼多人讓他下不了台。而且他又喜歡結交江湖人物,看到自己帶了這麼多朋友回去也許高興之下就忘了要懲罰自己。慕容修越想越得意,況且安心的師傅是蘇子揚呀,有了這枚護身符自己還怕什麼!

  慕容山莊。

  主人慕容浩正坐在大廳上待客。

  慕容兄妹這次回來帶了許多朋友,都一一向慕容浩作了介紹,惟獨卓然,因他是丐幫幫主的身份,不知他是否願意洩露,只草草帶過說是一個朋友罷了。

  看著自己這兩個離家叛逃的子女歸來,慕容浩心中感慨萬千。慕容修這小子曬黑了,但神色間已多了份精明強幹,不再是當初那未經世事的毛頭小子了。慕容雪仍是嬌嬌怯怯的模樣,卻更靈動活潑了一些。想必這些日子他們在外面過的很好。慕容浩想到這裡,臉上的神色不禁緩和了許多,向著眾人打了招呼,便喚來下人將眾人準備居住的客房打掃出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僕僮答應了一聲便下去了,慕容修望著他的背影嘿嘿笑道:「爹爹,看來我離家這一年多家裡換了不少人嘛,我都不認得了。」他見慕容浩沒有要修理他的樣子,原本全身緊張的神經開始鬆懈下來。

  慕容浩望著他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要回來?再不回來,你那些從小貼身的心腹我就要都給你換掉!哼!居然幫著少主人逃家!」慕容浩想起那些小廝幫著慕容修逃家打掩護的事情就開始恨的牙癢癢。

  慕容雪在一旁乖乖的低著頭不敢說話,生怕一不小心讓爹爹記起這事情裡頭也有她的一份。但方玄在自己身旁,和自己一同回家,這感覺好溫馨呢,就算被爹爹罵上幾句也沒什麼了。想著,雖是低頭著卻也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慕容浩既然罵起了個頭,集了一年多的擔心與氣惱便一齊發洩了出來,只顧在那裡訓斥慕容修,半點不給他面子。慕容修站在一旁低頭聽訓,不敢再置一詞。

  這時的氣氛有些尷尬。安心雖然性子不喜拘束,但人家教訓自己兒子,她也不好幫著勸解。何況這個收留逃家子的罪名她還背在身上沒卸下來呢,還是乖乖坐在一旁喝茶看戲好了,沉默是金乃是治理明言。其餘幾人也坐在一旁悶聲不響。

  幸好這時一個家僕進來向慕容浩稟報大俠肖路塵求見,這才斷了慕容浩的碎碎念。安心與慕容兄妹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他來幹嘛?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5 PM

第四十三章 登門議親

  安心等人雖想知道肖路塵為了何事來到慕容山莊,但人家有客,也不好死皮賴臉坐在一旁偷聽,便都紛紛借口途中疲勞離開大廳去休息了。慕容修更是覺得蹊蹺,這傢伙不是為了上回那件事來告狀吧?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想來肖路塵也沒有這般窄量。既然想不通,那就只好不想了,當下帶著眾人參觀起慕容山莊來了。

  這時先前奉令下去收拾房屋的那個青衣僕僮走了過來道:「慕容公子,客房都打掃乾淨了。」

  慕容修打量了他幾眼道:「你叫什麼名兒,幾時來的這裡?」

  那青衣僕僮答道:「回公子,我叫江傲,才來莊上不到三個月。」眼見他不卑不亢氣度從容,慕容修不禁點了點頭。

  倒是安心多看了那江傲幾眼,見他雖眉目清秀但比起慕容修等人的俊逸來說遠遠不及,但氣質不俗,舉止間神彩瀟灑飛揚。安心暗自心想,慕容家果然藏龍臥虎,連這樣一個小小的僕僮都不是平凡之人。

  走得累了,眾人正在花園的小亭間喝茶吃點心,幾個小廝和丫鬟找了來,一見慕容兄妹都歡喜異常,加倍慇勤伺候,原來這些人正是慕容兄妹倆自小服侍跟從的心腹。安心對女子一向優待,順手掏了幾瓶香水就把這幾個丫鬟的人心給收買了,一個個都笑著道謝。後來安心居住在慕容山莊的這段日子裡被服侍的異常舒服愜意就與這幾瓶香水的賄賂脫不了關係。

  一個名叫曉□的丫鬟在見過各人後打趣慕容雪道:「姑娘這一年多沒見,越發艷麗了。」

  當著這許多人,慕容雪羞怯道:「你們只曉得欺負我。」

  慕容修笑道:「她出去一趟替你們找了個姑爺回來,你們還沒見她這段日子喜的跟什麼似的呢!」

  另個叫曉藍的丫鬟道:「那新姑爺呢?沒與姑娘一同回來麼?」

  慕容修指著方玄道:「不就在這麼?他要是不來,你們姑娘怎捨得回來!」

  慕容雪嗔道:「哥哥就曉得胡說!你們別信他。」

  慕容修咧嘴笑了笑,自己這個妹妹一向容易害羞,再說下去只怕她要翻臉,於是不再開口。倒是那幾個丫鬟對著方玄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而後才勉強點了點頭,認為這小子還算配得上慕容雪。她們那帶著探研的熱辣辣目光看得方玄這冷面男都快不好意思起來了。

  曉□笑道:「那公子呢?沒有帶回姑奶奶來麼?」說著只拿眼瞧安心。

  安心正喝茶,一見她那曖昧的眼光,一口茶差點噗了出來,忙道:「別那樣看我,我和他沒關係。」

  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訕訕道:「姑娘眼高,我們家公子配不上!」這句話一說,輪到慕容修要噴茶了,安心那些小玩意的魅力這樣大?這個丫鬟開始賣主了!

  「不過——」曉□又笑了笑神秘兮兮道:「公子你的喜事也近了哦,方才聽他們說,此次肖大俠前來向老爺提親了呢!肖大俠的女兒肖紅衣可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這可恭喜公子了。」

  這句話一下子又鎮住了三個人,這個丫鬟太厲害了。風塵三俠和卓然沒見過肖紅衣沒啥感覺,慕容修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道:「什麼!不行,我要找爹爹去——」說著,一溜煙就沒影了。

  安心暗暗好笑,要是慕容修娶了這個刁蠻的肖紅衣一定有很多好戲看。笑著笑著抬起頭來卻看見慕容雪眼中也漾著一樣促狹的笑意。

  慕容山莊倒真是佈置的頗為雅致。莊中亭台樓閣參差錯落、疏密有致,花木也競相爭艷、點綴得宜,更有板橋流水,翠竹蒙密,不像某些暴富之家或是江湖豪客只知一味貼金飾粉,品味皆無。

  時已更深,月色溶溶。安心歇在慕容雪的映雪樓中一時睡不著便出了房門倚著欄杆看月亮。這樣朦朦的月色下,又是身處古代,嗅著空氣裡淡淡的花香,那種濃濃的唐詩宋詞裡的意境都湧上了心頭。安心不禁幽幽歎了一句:「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憐宵。」話一說完,只聽得樓下不遠處的竹叢中彷彿有輕微的悉嗦聲,在這靜寂之夜聽得格外清晰。安心凝神一瞧,儘管月色分明,卻也只隱約瞧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一晃就不見了。難道是自己眼花又或是風搖竹林發出的聲音?安心搖搖頭,不太可能,那個身影倒有些像是白日裡見到的那個名叫江傲的青衣僕僮。半夜三更,總不能將慕容家的人都吵起來吧!安心將疑惑埋在心底,又在月下靜坐了會,漸覺涼風沁人,便入房睡了。

  第二天,清早起來慕容雪正在梳妝,安心便探問映雪樓附近那些樓閣都是做什麼用的。

  慕容雪正往臉頰上抹著淡淡的胭脂,聽安心這麼一問便笑道:「邊上有座樓是爹爹收藏寶物用的,派了許多人看守,他要我住在這邊也是因為護衛眾多,比較安全。倒是映雪樓後邊有個聞竹齋,最是撫琴聽竹的好地方。不過我不在家就沒什麼人去了。」說著,轉過臉來道:「你想去瞧瞧麼?」

  安心點點頭道:「好啊!」

  吃完清淡的香粥小菜,慕容雪便引著安心進了聞竹齋。只見一兩間小小房舍,青磚烏瓦分外清爽。房外就是一大叢翠竹,風吹過來便是一陣細細的鳳吟森森,格外幽靜。慕容雪進了房中,在香爐中燃了一把散香,片刻,香氣縈繞。

  慕容雪笑著道:「這地方如何?」

  安心環顧四周,窗明几淨。牆上掛著一副水墨人物,四壁擺著書架,架上壘壘落落全是零散的書籍,不禁點頭道:「是個月下讀書的好地方呢!」說著伸手拂了拂架上的書道:「這裡常有人打掃麼?」

  「每日清早都有小廝來清掃的。」慕容雪說著坐在椅上,手指在面前的一把古琴上撫過,頓時錚錚幾聲響。

  「這是什麼?」安心望著牆角的一尊大半人高的大銅鼎問道。

  「銅鼎呀!」慕容雪不解,安心怎會不知道這是什麼,說著又道:「原來倒沒在這裡見過,大抵是爹爹叫人搬到這的吧!」

  安心望著那矮腳銅鼎若有所思。半晌笑道:「走罷!去瞧瞧你哥哥是否給你認了那個嫂子。」

  慕容雪咯咯一笑,想到昨日慕容修那天塌地陷般的模樣不禁莞爾,便攜著安心的手出了屋子。

  慕容修正在房中跳腳,指天罵地,毀僧滅道。旁邊自然是風塵三俠這三位笑吟吟的觀眾。

  「卓然呢?」安心一進門便發現少了一個人。

  「他哦!一大早就告辭走了!說不及面辭你們了,讓我們替他帶話便罷了。」方鄂道。

  「這麼急?」安心雖然詫異卻也沒多想,說不定是丐幫幫中有事。其實昨日卓然將眾人送到慕容山莊的時候就想走了,知道自己再待在此處也無甚用處。這幾日相處下來,也知曉這幾個人都是別人輕易招惹不起的主,並不用他來擔心他們的安危,是以歇了一日,大清早就告辭離去了。

  「你來的正好——」慕容修一把扯住安心的衣袖就往外走,邊道:「你去替我和爹爹說說。我爹他不相信我的話,說上回的事肖路塵都已向他解釋過了,完全是誤會,他正在考慮答允這門親事。我都快急瘋啦——」

  安心一把甩開他的手道:「等不及要迎娶美人進門了麼?」

  「祖宗!老大!神仙!你就別打趣我了,這事可真等不得了,再不說明,等爹爹答允了那個肖大俠,我慕容修的下半輩子可就玩完了!」慕容修跺腳歎氣,表情豐富之極。

  「我去有什麼用?你爹連你的話都不信又怎會相信我一個外人之言?」安心氣定神閒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你是蘇前輩的弟子呀!蘇前輩是我爹最敬重的人,你的話他多少總要考慮考慮的!」慕容修開始考慮裙帶關係了。

  「我又不是我師傅,論起輩份更是沒有說話的地位,你自己去吧,別煩我。」安心揮揮手。慕容浩憑什麼要聽自己的?

  司空極笑嘻嘻道:「慕容兄,你還是聽你爹的話吧。娶就娶唄,你要是不喜歡儘管多納些小妾,不要理那個什麼肖紅衣不就得了?讓她獨守空房!」

  安心鄙夷地瞪了司空極一眼,這個傢伙怎麼看怎麼猥瑣。

  「那怎麼可能?肖路塵也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俠,我要娶一兩個小妾還沒什麼問題,娶的多了他要不出面干涉才怪呢!讓她女兒獨守空房?那就是不給他肖大俠面子!且不說別人,我爹就先不會允許!」慕容修沮喪地低下了腦袋。

  丫丫滴,敢情這一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未娶妻就先想著要多納幾個小妾!安心鬱悶了,為啥古代的男人都是這種三妻四妾的想法,就這麼喜歡當種馬!

  「咦!你娶的是肖路塵的女兒又不是娶的肖路塵,他管那麼多做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別理他不就得了。」司空極還在一旁出主意。

  這兩傢伙越說越不成話了!安心站起身來又正好瞧見方玄與慕容雪在那邊眉來眼去,方鄂坐在一旁瞪著他們當燈泡。丫丫滴,這都什麼世界呀,亂七八糟的,不管了。走人也!安心抬腿就向外走。

  「哎!你別走!替我去向爹爹說情。」慕容修眼明手快又過來攔住安心。

  「你煩不煩啊!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你都這麼大人了,怎麼老要別人替你擦屁股?」安心停步道。

  「我怎麼解決呀,我都不知道為什麼這肖路塵會跑到我家來提親。上回你也瞧見了,他那女兒刁蠻無理,明明身後有這麼多青年俊傑追著她,為什麼偏偏挑上我這個與她有過節的人?」慕容修委屈道。

  「很簡單,因為你家名大勢大!挑一個乘龍快婿總比找那些江湖愣頭青強吧!再說那肖紅衣也的確蠻喜歡你的。」安心撇撇嘴道:「你要不想娶她,那就絕食抗議好了,看你爹心疼不心疼你了。」說完推開慕容修就往外走。這點子兒女情長的事情也要她來操心,又不是他家保姆,誰管他這麼多。

  「絕食!」慕容修眼睛一亮,可以試試。既然有了法子,他也不管安心去了哪,開始策劃他的拒親計劃。

  安心出了門,瞧了瞧四下沒有其他人,便又向著先前慕容雪帶她去的那聞竹齋走去。那個矮腳銅鼎一定有古怪,這麼龐大的東西原本就不適合擱在那屋子裡,瞧瞧去先。

  安心前腳進了聞竹齋的門,後腳就趕緊關上了房門。走到銅鼎前又瞧了瞧,這銅鼎與其它的不同,三足特矮,俯下身子黑呼呼的也瞧不清下面有什麼。安心使出了吃奶的勁才總算將那銅鼎稍稍挪開了原位,露出底下薄薄的青磚。

  丫丫滴,累死我了,怎麼這麼重!安心喘息了一陣,用手指叩了叩那鋪地青磚,傳來一陣空洞的聲音。底下是空的!有門!

  安心正要撬開那青磚,就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有人要進來了!在慕容家的房子裡這個樣子讓人發現實在是一件太過可疑古怪的事情,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罷!她趕緊將那銅鼎移回原位,左右望望,這個屋子空蕩蕩的,實在沒地方躲啊!耳聽那腳步聲愈來愈近,她一急,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6 PM

第四十四章 江傲其人

  聞竹齋的門被推開了,進來兩個中年漢子,一個自然是氣度沉穩的慕容浩,另一個卻是大俠肖路塵。

  「肖兄,你所提之事實是慕容家的榮幸,只是小兒方回來不久,此事還得容我與他商量商量。」慕容浩笑道。

  「那是自然!」肖路塵打著哈哈道。

  「這幾日肖兄儘管安心住在我這,可別見外才是。」慕容浩走到書架前隨手理了理架上的書道:「此處清靜,肖兄要是想看看書或是練練武都請隨意,吩咐下人一聲即可,他們絕不會來打擾的。」

  「慕容兄費心了,此處甚好!」肖路塵敷衍道。

  安心此時縮成一團躲在那矮腳銅鼎之內大氣都不敢喘,這兩人功力修為都不低,出的氣大了,就有可能讓他們覺查。丫丫滴,沒事在這閒著打什麼太極啊,還不快點走,悶死我也。安心鬱悶之極,幸好她人小這銅鼎甚為寬深,躲在裡面不靠近還真是瞧不見,否則這間空蕩蕩的屋子還真藏不下她這麼個大活人。

  這時又聽得那肖路塵道:「近日江湖中頗不太平,不知慕容兄對昊天教之事有何看法?」

  「肖兄是指那『碧波島圖』?依在下拙見此事實是子烏虛有!幾年前江湖還有傳聞那圖落入在下的救命恩人蘇子揚先生手中,那時還讓在下很是擔了一陣子心,後來卻也不了了之。大概江湖中又有些不安份的角色要出來跳梁了。不過昊天教近年來發展極快,頗有野心,有些傳言想也不是空穴來風。」慕容浩沉吟道。

  丫丫滴,這傢伙敢罵我是跳樑小丑!安心氣歪了鼻子,但也不得不感歎慕容修心無城府,與他老爹比起來那是差的遠了!

  「慕容兄所言極是,在下也正是這麼想的。」肖路塵附和道。

  你也是這麼想的才怪呢!想必這次你到江南來,一半是為了提親的事情,另一半也是為了這「碧波島圖」罷!安心在心裡腹誹著。

  「咦?這銅鼎是誰挪到這屋子裡來的?」慕容浩此時也發現這屋裡多了一個銅鼎,不禁奇怪的想要上前探看。

  安心心中大急,丫丫滴,你別過來,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她在心裡暗自後悔,要是被慕容浩發現自己躲在這個銅鼎裡偷聽兩人說話的話,這個場面也太尷尬了,雖然自己不是有意要聽的,但人家親眼所見,自己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早知道當時就不躲了,被他們發現在屋中還可假托來這裡靜坐坐,現下總不能說自己跑到銅鼎裡來睡覺吧!

  眼見慕容浩一步步走近,安心正自焦急,這時門外忽聽有人稟道:「老爺,公子在房中大鬧,夫人讓我即刻請老爺過去瞧瞧。」

  慕容浩一聽就知道是自己那兒子為了不娶肖紅衣又在變著法兒折騰了,當著肖路塵的面甚是難堪,不禁喝罵那來稟之人道:「這點事也值得這樣慌慌張張當作一件大事來報?哼!讓他鬧去!」

  那下人恭敬道:「只是夫人已急的快要舊病復發了,還請老爺過去看看。」

  慕容浩冷哼一聲道:「不肖之子!」說完邁步要出門時對著肖路塵道:「肖兄你儘管四處逛逛,在下先去瞧瞧拙荊。」

  肖路塵答應一聲,他本不喜這些琴棋書畫的玩意兒,當下隨著慕容浩一同走了出去。

  安心見半晌房中再無聲息,這才長長出了口氣,拭了拭額角上的汗輕聲道:「真險!」

  就在安心笨手笨腳爬出銅鼎之時,房門又被推開了,這時——四目相對,良久無言。

  過了一會,還是推門進來那人嘿嘿笑了兩聲,上下打量安心。

  安心恍過神來,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滿臉促狹笑意的男子道:「江傲,你到底是什麼人?」

  來人正是江傲。先前出聲引走慕容浩的也正是他了。此時他正坐在窗前桌上一臉不耐煩看著安心道:「我就是我,難道還能是你不成?」

  「要是我沒看錯,昨晚那個人影也是你羅?」安心爬出了大銅鼎,拍了拍身上的灰。

  江傲不置可否,仍是探研性地瞧著她。

  「那下面——你不會是挖了一條地道想進慕容山莊的寶庫偷東西吧?」安心指著那銅鼎下的青磚道:「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起碼不用管那些守衛。」

  「你還想知道什麼?」江傲冷冷道。

  「你不會想殺我滅口吧?」安心瞧了瞧他不動喜怒的面色。

  「殺你?」江傲彷彿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事情,唇邊泛起了一朵笑意,使得他那原本算不上英俊的臉龐變得令人如沐春風。「我要殺你方才就不救你了。讓慕容莊主發現你躲在這裡圖謀不軌然後再暗中殺掉你,偽裝成你抱愧私離的樣子多好!」

  「說不定是你不想讓人發現這裡的地道呢?」安心笑笑道:「即使慕容莊主會懷疑我躲在這裡的企圖,但秘道被發現,想必也不是你願意看到的事情吧?」

  江傲「嗤」的笑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在乎這個?實話告訴你,昨晚我就已經拿到了我想要的物事,現下留在這裡只不過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溜走罷了。就算慕容莊主發現了秘道卻又如何?又沒人能夠證明這秘道是我挖的,我更可以借此機會假裝受了侮辱自辭而離。你難道還認為慕容浩能夠找到我藏匿的物事不成?」

  安心聞言低頭想了想道:「那你方才為何要幫我?」

  「我樂意!」江傲一抬頭酷酷的道。

  安心不信。

  「你要是非要一個理由的話——那我就說因為你是慕容修的朋友,慕容浩不相信你,慕容修一定相信你。況且,和你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子也都不是尋常人物,為了避免他們對我的騷擾是以我才救你。這個理由你滿意了麼?」江傲不屑道。

  安心搖了搖頭道:「那幾個人頭豬腦的傢伙你怎會放在眼裡,我權且相信你救我只是因為你樂意罷!」說著又問道:「你要拿的是什麼東西?」想必能讓這個傢伙看上眼的總是一些不同凡響的好東西吧?

  江傲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欣賞之意,卻一逝而過。他不答安心之言,冷冷道:「慕容浩方纔已對這銅鼎起了疑心,也許過會還會再來查看,你若沒事還是快走吧。」

  「那你呢?方才在關鍵時刻打斷了慕容浩的探看,事後想必他也會懷疑你的吧?」不知為何,安心竟然關心起這個神秘兮兮的江傲來了,完全忘了方纔她之所以會陷入那種尷尬的境地完全是因為他在這裡放了一個銅鼎,挖了一條地道。

  「你想知道?」江傲又笑了。安心發現這個傢伙還是笑起來比較可親一些,冷著臉的樣子很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安心點了點頭,她的確想知道。

  江傲從桌上跳了下來道:「你在這等著。」說著便出了門。

  過了片刻,他又回來了,一隻手提著一隻小木桶,另只手卻拿著幾塊厚磚,嘴裡還咬著個大大的布包袱。江傲走到銅鼎之前放下那些東西,爾後順手將銅鼎推開。安心看得暗自咂舌,丫丫滴,自己要費半天勁才挪的動的東西,他居然輕輕就推開了!!!

  只見江傲小心地撬起地面青磚擱在一旁,地上頓時露出一個半人寬的洞口。江傲將那大大的包袱塞進去,恰恰堵住秘道洞口。包袱比洞口略寬,塞了半天還是高出地面一些,他站在上面用力踩跳了幾下,使包袱下陷尺餘。爾後拿起幾塊厚磚填了進去,再倒上一些木桶中漿狀的液體,看著那液體溢滿磚塊中的縫隙這才從容的將青磚鋪了上去。再站在上面踩跳幾下,抹去痕跡,側頭看了看,將銅鼎移回原位拍拍手道:「好了!」

  安心在旁看得口呆。丫丫滴,他居然這樣填這洞口。

  「那包袱裡是土羅?」安心開口道。

  「是啊!不用布包起來,那些土就洩到洞裡去了,要填滿這洞豈不是要累死我。」江傲忙著將用剩的東西收拾起來。

  「那個——糯米漿?」安心又指著那小木桶中剩下的小半桶液體問道。

  江傲瞥了她一眼道:「你知道的倒還不少!」

  這樣算是誇獎麼?安心無奈地聳聳肩。只是以前在書中看到過古人建築城牆都喜歡用糯米漿灌縫使其堅固而已,效果不比現代的水泥差。

  「好了!我要走了,你想繼續在這待下去就隨你了。」江傲拿著東西就準備開溜了。

  「等等!等等!你幹嘛要讓我看你填洞啊?你就不怕我告訴慕容家的人麼?」安心追上前去。

  江傲不耐煩道:「你怎麼這麼多問題!我想讓你看就讓你看了唄,至於你會不會告訴其他人,又關我什麼事!」

  安心看著江傲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中暗罵,丫丫滴,這個傢伙怎麼這麼自信?要不就是傻子,要不就是絕頂聰明之人。傻子才會將秘密洩露給自己知道,但若他是後者,局面就一定全盤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有意思!安心唇邊泛起笑意。到底,自己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慕容修呢?算了,這傢伙估計對此事沒什麼興趣,這時正在為怎樣拒婚頭疼。反正慕容家有的是錢,寶貝也只是放在庫房裡蒙塵,偷了就偷了吧,又沒人花錢來雇她看管,何必多事。

  安心出了聞竹齋正在花園中漫步,就見慕容雪提著裙子急匆匆跑了過來道:「安心!可算找著你了。」

  「怎麼了?」安心看著她惶急的模樣。

  「我哥哥方才在房中摔東西發脾氣,我娘趕去勸,哥哥卻不聽,後來將娘急得舊病復發了。現下爹爹正趕著叫人請大夫去了,我卻想讓你去瞧瞧我娘的病。」慕容雪拉著安心的手邊走邊道。安心的醫術又豈是尋常大夫比得上的?又何必放著眼前人不求耽擱時間去請什麼大夫。

  慕容夫人房中。

  安心替她把了脈微微笑著向床邊圍著的一群擔憂的人道:「沒什麼事,我給她扎幾針再服些藥就好了。」

  眾人鬆了一口氣,慕容雪道:「我娘到底是什麼病?時常覺得胸悶疼痛,有時眩暈。那些大夫來瞧了都說要好生靜養,不能讓情緒過於激動。」

  安心點了點頭笑道:「大夫的說法是對的。伯母患的是胸痺,氣陰兩虛,因外邪而引起心血瘀阻,痰濁閉塞,好在不甚嚴重,還能調治的過來,但日常保養還是必須的。」說著取出針具,屏退眾人,解了慕容夫人的衣裳對著她心下包絡間刺了三下。

  須臾,慕容夫人呻吟一聲緩緩醒來。安心又開了一副方子交給下人去抓藥煎熬。

  「姑娘真是名師出高徒,醫術同令師一般高明!」慕容浩見自己妻子無恙,頓時歡喜的稱讚起安心來。

  安心瞧了瞧站在一旁委屈的慕容修,想要開口替他說情,張了張嘴卻又將話嚥了下去。罷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舊事重提了,慕容夫人剛醒,再受不得刺激。於是笑道:「我再配些滋養的丸藥,伯母配合著這藥方吃了再靜心養幾日病症就可減輕了。但若要去根,卻還得連服上三兩年的藥。」

  慕容夫人這幾年被這病痛折磨得身子益發瘦弱,慕容浩為怕她過於勞神,連家務事也早都不讓她料理了,這時聽見說安心能徹底治好這病,她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道:「生受姑娘了。」

  「不防。伯母還是好生靜養著吧。」安心說著便起身告辭出去。讓慕容家的人在裡面噓寒問暖就足夠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6 PM

第四十五章 盜聖之後

  安心坐在映雪樓的長廊上望著樓下花叢中蜂飛蝶舞倚欄凝想。

  江傲到底是什麼來歷,到慕容山莊屈身為僕只為盜寶麼?安心想破了腦袋也還沒想出來。看上去那小子的武功蠻高的,要是想硬盜寶物那些守衛他也能輕鬆放倒而不驚動到其他人,為何這麼辛苦掘一條地道出來?對了!那條地道明明只有半人寬,他難道還會縮骨功?這種功夫應該不好練的,一會找慕容修來問問江湖上哪個成名人物擅長就好了。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然猛地站起身合掌來道:「呀!我為什麼不學學他這一招呢!」

  「學什麼?」無處不在的風塵三俠中最最猥瑣的司空極又出現了。

  「你來幹嘛?」安心斜了他一眼。

  「慕容修在房中絕食靜坐抗議,方玄和雪兒私會後花園去了,方鄂又看上了慕容府的一個丫鬟正在那裡百般討好。我閒著沒事四處逛逛就見到你在這裡發呆。」司空極面不改色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我問你,江湖中可有精通縮骨功之人?」安心想了想道。

  「縮骨功?這可是門難練的緊的功夫!我想想——」司空極撓著他的頭,半晌道:「昔年『盜聖』范文棠精通此術,聽說他還是身材高大之人,卻能全身鑽進一個酒罈之中待上一個時辰。嘖嘖!這可真是厲害!」司空極邊說,邊比劃著酒罈的大小。

  「盜聖。」安心低頭默念。

  「是啊!他可還算得上是我爹爹的前輩了,大概和你師祖是同一輩的人。我爹說了,咱們司空家祖傳的盜術天下無敵,惟獨只比不上盜聖范文棠!」司空極洋洋得意道。

  安心冷笑了一聲道:「比不上盜聖還能稱是天下無敵麼?我看你是不要臉天下無敵!」

  司空極怒道:「這盜聖要是還活在世上我又怎敢如此誇口?我爹說咱們家的絕技都不配替人家跑腿!可是聽說這老頭子當年在華山頂上與那『俠聖』劉鳳鳴打了一架就同歸於盡了,是以我才敢說司空家盜術天下無敵!」能讓司空極這個厚臉皮的傢伙說出「不配替人家跑腿」這句話,想必那盜聖也當真是相當了得。

  丫丫滴,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什麼俠聖!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聖啊!安心問道:「俠聖又是幹嘛的?」

  司空極搖頭晃腦道:「行俠仗義唄!話說有一回不知那盜聖偷了什麼要緊物事,被盜之人又是江湖中有名望的大俠,劉鳳鳴是他結拜好友,是以替他前去尋找盜聖,後來不知追捕了多少年,終於在華山……」

  「停!」這傢伙說話都不會好好說,吵得自己頭疼,安心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真是的,利用完奴家就拋棄,奴家好命苦哦!」司空極向著安心拋了個媚眼,裝著女子說話的腔調腆著臉靠了過來。

  安心差點沒吐出來,趕緊和這個噁心的傢伙保持距離,離遠了方問道:「你到底又想要什麼?別鬼鬼祟祟裝模作樣的了!」

  司空極一聽,連忙端正了笑臉道:「我要香水,只要一瓶就好!」

  嗯?香水?這傢伙可疑!安心探問道:「你不會又與方鄂看上了同一個丫鬟要拿這東西去討好人家吧?」

  「答對!」司空極滿臉無賴狀。

  「真是敗給你了!」安心邊說邊去取了一小瓶香水遞給他道:「這回要是再搶不過方家兄弟可不許與方鄂大打出手!」

  「知道了知道了!」司空極接過香水便心滿意足笑呵呵的走了。

  過了幾天,安心替慕容夫人多配了些丸藥便要告辭離開慕容山莊。這次,她一個人也不要帶,慕容兄妹與風塵三俠都留在了慕容山莊。

  「老大,我要和你一起走。」慕容修有氣無力的道。好餓!這兩天慕容浩雖然對慕容修的絕食有了點反應,但如果能夠再來一次叛家出逃,想必爹爹就不會硬逼他娶肖紅衣了吧。

  「安心你也帶我一起去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慕容雪柔柔道。

  「我們也要去,這裡悶死了!」風塵三俠在慕容山莊雖有美女可以追求,但日子久了還是很無聊的。

  「我一個也不帶!」安心無視他們的要求。

  「為什麼?給個理由先!」司空極道。

  「因為我要去幹一件秘密的事!而且也許要很長時間才能達到預期的目的,帶著你們不方便!」安心忙著收拾東西。

  「什麼事?我們不會搗亂的,還可以幫你啊!」方鄂道。

  「告訴你們還能叫秘密麼?以後再說吧,現下我還不能說。我的確不方便帶著你們,這件事只能我一個人去做。」安心解釋道:「至於你們幾個要去哪我也管不著,或是留在這裡練練武功,或是繼續出去為害江湖,當然你們要是想回家也可以,我要是想找你們,自然找的到。」安心說的這麼篤定是因為這幾日她已出門找了幾個乞幫的乞丐聯繫好卓然了,自己現下要辦的事情也需要他幫忙呢。雖然相交不深,她還是認為卓然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起碼比風塵三俠這三個大嘴巴要可靠多了。「對了,記得時不時繼續放些對昊天教不利的傳言出去。」安心叮囑道。

  安心說一個人也不帶其實還是沒有辦到。臨走之前,她找慕容浩要了一個人帶走,此人就是——江傲!慕容浩因為蘇子揚的原因一直對安心禮遇有加,此次她又治好了自己妻子的病,更是讓他對這個女孩加以青目。安心的要求他盡量滿足,更何況只是要走一個剛進莊沒多久的僕人而已,當下他就點頭答允了。

  「為何將我從慕容山莊帶出來?」這次輪到江傲發問了。

  「我樂意!」安心一揚頭一臉冷酷道。

  「隨便你了。」江傲無所謂道:「正好免得我浪費心思想法離開。」

  「你不問問我帶你出來想讓你做什麼?」安心奇道。

  「你想做什麼與我有什麼關係?」江傲說著就要向另個岔道口走去,揮了揮手道:「我走了。」

  安心跺跺腳叫道:「范文棠!」

  江傲似乎身軀微微一震,但不細看卻也瞧不出來,仍是頭也不回往前走了。

  丫丫滴,好心沒好報!走就走吧,早知道這傢伙不會同自己一起去的。不過那盜聖似乎真的與他有點關係哦!安心嘟囔著走自己的路。

  平江府偏僻一角的一家小客棧內。

  桌前坐著一男一女兩人,正是夜晚,桌上燃著油燈,豆大的火苗在那裡微微跳躍。

  卓然將一張紙往安心面前一推道:「你要的昊天教七十二堂分佈圖。」

  「這麼快!不愧是丐幫!」安心讚了一聲,拿起那圖來細瞧。

  卓然微微一笑道:「丐幫很早就開始注意昊天教了,他們分佈在各地的七十二堂口並不算是什麼秘密,稍稍留意就能探到了。倒是他們的總教所在之處,丐幫至今沒有探到一點消息。」

  「怎麼會?一個地方再隱密也會有人知道啊。」安心不解道。

  卓然搖搖頭道:「但昊天教總教卻並不用來作集會之用。估計現下知道那地方所在的只有昊天教主與護教四大長老。就連平日向各長老和各堂下達指令也都是以飛鴿密信或是中傳多人口傳的方式。就連那些信鴿也一樣要中轉多次,信中密語是昊天教自創,就算外人看到也絲毫不能明白。」

  「搞這麼神秘!」安心若有所思,道:「那護教四大長老的行蹤呢?」

  「一樣不知道!」卓然仍是搖頭道:「他們武功已是出神入化,沒人跟蹤得了。就連他們統下的各長老也各有居處,平時並不相互見面,除非遇到什麼大事,才由護教長老臨時尋找一處地方知會他們前去。」

  安心聽了頓時有種昏迷的衝動,這什麼教啊,怎麼跟打游擊似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想要在大宋各處經營買賣來搶昊天教的飯碗貌似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就算能成功,也不知要花費上多少年。那麼就只有內外齊攻了,一邊繼續造謠破壞昊天教的聲譽,一邊從內部下手,分化或是掌握一些秘密來壓制昊天教的發展。安心原本想學著江傲的法子易容去昊天教玩上一把無間道。以自己的聰明集合現代的跳躍性思維來古代做生意簡直太容易了,進了昊天教的分堂正好發揮發揮。等教中長老甚至是護教長老發現到自己的精明能幹時稍稍提撥一下下,那麼自己就可以觸到昊天教的內在了。可是現下卻沒想到昊天教是以這樣的模式存在,連長老都不知曉總教在哪。想到這裡,安心就覺得甚是頭痛。算了,還是先混進去瞧瞧再說吧,能多掌握一些昊天教的情況也是好的。

  「你——這次想要做什麼?」卓然有些迷惑不解,他隱約感覺到一些安心對昊天教的敵意。但她總不會是要去單挑昊天教各堂吧?以安心這樣的武功水平,再練個一百年也未必能成。

  「告訴你也不打緊,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的。」安心眨眨眼扮純真。當下將自己與昊天教的過結都告訴了卓然。要人幫忙的時候最好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人家,否則人家又和你不熟,憑什麼要幫你呢。當然,前提是你要有絕對沒看錯人的把握。秘密也可以適當保留一些,沒人傻到全盤托出,你願意說,人家還不一定願意聽呢!是以,安心將那些下三爛的搶生意、造謠手段都隱瞞未說。

  卓然聽完搖搖頭道:「看來你是做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打算了。可這樣做雖也是一個辦法,但太過凶險,也未必能有收穫,你確定要去冒險?」

  安心點頭再點頭,她已經想好了,這件事是一定要去試試的。再說又不是去比武打架,只要自己行動謹慎小心一些,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卓然望著她歎口氣道:「既然你決定了,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不過一定要加倍小心。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話找丐幫弟子傳話就可以了,不過丐幫太大,並不是每個弟子都能信任的,你自己掂量著辦。」

  安心笑道:「放心,我沒那麼傻。」說著,取了幾樣東西遞給卓然。

  「這些是什麼?」卓然看著面前的幾個各色小瓷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些是送你防身的。」安心笑道:「藍色瓶子裡裝的是解毒丸,一般毒藥都能解。白色瓶子裡是金創藥,止血無比靈驗。」

  「謝了!」卓然一笑收起,這些東西的確是行走江湖必備,出自安心之手,想必更是靈妙。

  「再就沒有什麼事了,只是麻煩你暗中再照顧一下風塵三俠和慕容兄妹,不過也不用太在意,沒我在,那幾個傢伙玩不出太出格的把戲。」安心笑笑,她自然放心,算來現下趙禎應該早就回到了皇宮,應諾派來保護她的高手也一定在路上了。等到他們找不到自己的時候,一定會去找慕容修他們,這麼多不太高明的高手聚在一起也不容人小窺了。

  卓然笑著點頭答允。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7 PM

第四十六章 臥薪嘗膽

  安心按著卓然給她的昊天教七十二堂分佈圖找到了平江府分堂的所在地。那是一家大裁縫莊,名為霓裳坊。

  此時的安心著一件洗得微微泛白的青布長衫,男裝。臉上戴的人皮面具,面容平凡而不起眼。雖然她不喜歡人皮面具這種東西,但為了減少日後易容的麻煩還是勉為其難的用了,最重要的是——她無法保證自己每天易容出來的都是同一副臉龐,易容之術還是未曾學到家啊!

  「你是掌櫃?」安心有點驚疑地望著面前這個衣著考究油頭粉面的男子。這樣綺麗的店名,掌櫃的竟然是一個男子。

  「你是來找活幹的?」那男子尖著嗓子上下打量安心,那過度尖細的嗓音甚至讓安心有一種再遇太監的錯覺。

  「是!」安心很快就將自己的疑惑收斂了起來,垂手謹立。管他掌櫃的是誰,反正總是昊天教的人。既然這裡是平江府分堂的堂口,想必掌櫃的便是堂主了罷!

  「店裡可不缺人,你是哪位主顧舉薦來的啊?」那男子伸出保養細嫩的手端起了茶盅輕輕吹著氣。

  安心搖搖頭道:「沒人舉薦,是小人自己找來的。」

  「自己找來的?可是你年紀大了些做學徒可不太合適,這裡又沒有別的活缺人手。我看,你還是去別家找活幹吧。」那男子喝了口茶道。

  「小人已經問了許多家了,可是家家都不缺人。掌櫃的可否收留下我?做什麼都可以的!小人身上已經沒有盤纏吃飯了。」安心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道。

  那男子不經意地將茶盅放下道:「這樣吧,我收你下來替主顧們送貨。活計很簡單,取衣料、送成衣。你年歲不大,進出那些官府富戶的內堂沒太多忌諱。但主顧們往往有些挑剔,試了之後有需要修改增刪之處卻要你牢牢記住,回來說給裁衣師傅們知道,這就要求你頭腦聰敏善於察言觀色了,你可做得到?」

  「能!我能!」安心喜形於色,這個傢伙沒想到這麼好說話。昊天教的堂口這麼容易就能混進來麼?聽師祖說昊天教堂主都有經商的天份,有些甚至不會武功,想必他們只是昊天教用來賺錢的工具罷了,堂口處應該沒有什麼秘密,是以警惕性如此鬆懈。

  「聽你之前的話,彷彿你並不是平江府的人,家在哪兒呀?」那男子問道。

  「家在東京。因家中連年遭禍,父母雙亡,是以孤身一人特來平江府投奔叔父,誰知叔父卻又搬走了沒處尋找。小人流落街頭數日,身上盤纏費盡,無奈之下只得找個活兒先暫求容身。」安心說謊連草稿都不用打,反正小說裡這些悲慘身世多的是,從前看的多了,現下張口就來,都不帶半點停頓的,說著說著,還一臉憂傷落魄的表情。

  「你叫什麼啊?」那男子隨口又問。

  「宋平。」安心早都想好了。幸好,他沒盤問自己的祖宗八代加詳細住址,否則一查便要露餡。

  「嗯。不過我醜話兒可說在前頭,你現在做的這活計可只管吃住,沒有半文工錢。」那男子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抹了抹手道。

  安心看了心裡一陣惡寒,不會吧,又讓她遇到沈天放那樣的人?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易容的非常貌不起眼,否則多半要糟!想歸想,嘴裡還是恭敬道:「是!小人只求一個容身之處。」

  「很好!你這樣的性子我很欣賞。好好做,說不定有機會我會提撥提撥你。」那男子微微一笑,袖起帕子叫人帶了安心去給她安排一個住處。

  來人是一個年過五旬的男子,名叫劉和,為人甚是老實厚道。他帶著安心在霓裳坊內轉了一圈,將各個地方都介紹了一遍,這才帶著她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小屋子。果然不出安心所料,睡的是又髒又臭的大通鋪。她屏著呼吸暗自慶幸,幸好用的是人皮面具,否則這樣人多眼雜的地方,哪裡容她每日易容裝扮。只是,這地方也太髒太亂了吧。暫且不說男女有別,就只那髒膩的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的被窩可讓她怎麼往下躺啊!

  劉和似乎是看出了安心的為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兄弟剛來想是不習慣吧,沒什麼,住久了就慣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說著,歎口氣道:「你年紀輕,還有往上攀爬的機會,不像我都已這麼大歲數了,到死也就只能是個打雜的。唉,各人有各人的命,過一天是一天吧!」說著,指了一個最裡邊靠牆的舖位道:「以後你就睡那吧。」

  安心雖然鬱悶,但這個結果她是早料到了。其實情況已經比她想像的要好了,起碼進霓裳坊的時候沒有遭到太多為難。既來之則安之吧,現在要想法往上爬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只有地位高了,待遇才能好。她認命的將隨手的一個小包袱擱在了床上,稍稍打掃了一下屋子,掌櫃就派人來叫她了。

  掌櫃叫她自然是去做活,請了個夥計又不是白養活的,能壓搾自然要盡力壓搾。在平江府跑了整整一天,無非就是給各個主顧送去做好的衣裳,再將裁衣費收回來。丫丫滴,這個霓裳坊可賺的夠黑心的,裁一件衣裳五十兩銀子!這還是普通的綾羅綢緞,要是上好的,價碼還得往上加!安心頓時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是太善良了,早知如此,賣什麼都該把價錢往上翻一倍才是!平江府說大不大,可要跑的地方有時隔的遠了也夠她嗆的。她雖是路盲,但嘴還長在身上,遇到不知道的地方,一打聽也就清楚了。直忙到月上黃昏這才有了空閒可以坐下來填一下空蕩蕩的胃。自然,飯菜粗糲難以下嚥,儘管如此,她還是裝出一副吃的很香的樣子。沒辦法,這樣才符合她的身份不會讓別人起疑。心中卻不斷感歎——做人難!做別人更難!

  磨磨蹭蹭終於到了晚上安心最怕的睡覺時間。洗洗涮涮的那就不必了,沒那個條件!就算有,安心也無法當著一屋子大男人解衣寬帶。她和衣躺在被窩裡,不敢動彈。和衣,是怕肌膚接觸到那骯髒的鋪蓋。不敢動彈,是怕一翻身就揚起一股惡臭。雖說穿越來的時候好歹也做了幾個月小乞丐,但那時的髒是自己的髒,再髒也沒現在的感覺那麼強烈,人類果然是最自戀的動物。她閉上眼睛不禁幻想自己學會了小龍女的絕世輕功,在室內拉一條繩子,就可以蕩蕩悠悠睡在上面。

  的確是蕩蕩悠悠呀!搖晃得她越發睏倦。但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叫道:「起來!懶小子,太陽都快曬屁股了還睡!」

  安心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一條魁梧大漢正站在面前睜大眼瞪她,眼角還掛著黃黃的眼屎。這個人好面熟,哦,想起來了,是昨晚睡在她邊上的那個不停罵罵咧咧的粗漢。天亮了?她抬眼向屋外瞧去,陰沉沉的天正下著濛濛細雨,哪裡又有太陽的影子?

  「媽的!快起來!再遲一會掌櫃的下來就要罵人了。」那漢子嘟囔了一句自顧自出去了。

  呵呵,安心笑了。掌櫃的還沒來罵人,不是就先被這個粗漢給罵了麼?沒什麼兩樣。但,這人雖粗魯,卻也是好心。

  早晨,每人吃兩個粗面饅頭,然後又是一整天不停的幹活。對了,霓裳坊裡一天只開兩頓飯,一早一晚。好在安心對著這裡的食物也沒什麼食慾,反倒慶幸可以少裝一次狼吞虎嚥的模樣。

  這樣就受不了要打退堂鼓了麼?安心想起身在現代的父母,想起念蓉,想起曾經發誓要滅了昊天教,咬咬牙,帶著一臉慇勤的笑意迎合著面前這個胖胖的官夫人。

  「這件衣裳的顏色配夫人的膚色真是再合適也沒有了,看上去皮膚都水靈多了。」儘管這粉艷艷的桃紅將那官夫人黑黝黝的膚色襯得更是惡俗醜陋,但拍馬屁誰不會?安心更是說的口滑,畢竟這幾年在商場上混下來,奉承客人幾句還是小菜一碟。

  一張貌似開口石榴的臉笑得喜氣洋洋,當場賞了安心這嘴甜的小夥計一串銅錢。

  安心仗著自己知道的那些現代稀奇古怪的美容之法將所有主顧都哄的頗為開心。先不說有效沒效,光是那些新鮮的點子就讓人聽著覺得神奇高明。什麼牛奶沐浴、黃瓜敷臉,反正安心想到什麼就隨口和她們閒聊幾句。半個月下來,所有的主顧見到霓裳坊掌櫃的時候都對這個新來的小夥計讚不絕口,就連最最挑剔的府台夫人也是如此。

  霓裳坊不但裁製成衣也兼售綾羅綢緞。掌櫃在暗自得意自己眼光不賴的同時也順帶將安心的待遇提高了。現下安心是店內站櫃的夥計了,不用再每日風雨無阻地去各府各宅間奔波,只需要站在櫃檯前發揮出她招徠客人的本事就可以了。自然,作為掌櫃想要重點培養的人才,安心得到了一個小單間的特等待遇,這對她來說無疑是登上了天堂。可是讓她鬱悶的卻是這半個月來一點收穫都沒有,這霓裳坊除了規模和名聲大些之外別的看起來就同天底下所有的裁縫店一樣尋常——掌櫃、帳房、師傅、夥計、打雜,一個不少。如果沒有每日夜間那些隱在暗處巡視的昊天教眾和時常神秘與人密談的掌櫃,安心幾乎都要懷疑卓然給她的情報是不是錯誤了。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就不能輕易再放棄,苦頭是不能白吃的,等讓她逮住了機會,一會要讓昊天教加倍償還。

  這天午後店內來了一個乾瘦老頭,鬚髮皆白,穿著一身大紅的錦袍,袍上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朱雀。安心昏昏欲睡的神志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是昊天教四大護教長老之一的南方朱雀!一定是這個老傢伙!丫丫滴,居然穿的這麼張揚!

  安心一回過神來,立刻笑著迎上前道:「您老要買些什麼?這些是本店新到的各色織錦,都是上好的貨色,老丈要不要瞧瞧?」邊說,邊指點著展架上陳列的貨品。

  朱雀老兒側目瞟了安心一眼,冷哼一聲道:「新來的?把李霄雲給老夫叫出來!」李霄雲是霓裳坊的掌櫃。

  安心心下一凜,好凜冽的眼神!裝著不在意的樣子敷衍著引他上座,道:「您老先請坐著,小的替您去後邊瞧瞧掌櫃的在不在。」完完全全一副巴結生意的慇勤模樣。

  朱雀老兒坐下點點頭,撫了撫鬍子甚為滿意。

  李霄雲正在後堂裡坐著閉目養神,一聽安心描述了那老人的模樣,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迎出去。安心跟在後面心下盤算著要怎樣才能接近這個朱雀老兒。

  一進前堂,李霄雲急忙道:「屬……」話未說完,就被朱雀一眼睛瞪了回去。

  朱雀站起身來,也不理會他,直直向後堂走了進去,這回輪到李霄雲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了。

  安心站在櫃檯前氣歪了鼻子!臭老頭!破老頭!到了這裡不自己直接進後堂去找李霄雲居然還要從正門進來擺個譜!丫丫滴,自己在這裡沒地位,就連想去偷聽他們談話也辦不到,估計還未走到跟前就讓朱雀發現了。到底,這老頭今兒為了什麼事?竟然親自來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2 12:52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朱雀現身

  正在安心悶頭胡思亂想的時候,劉和來叫她了,說是掌櫃讓她進去說話。

  安心一驚,雖然自己很想進去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但那朱雀老兒的眼神太過犀利了,搞不好一不小心就露了破綻。更何況自己在這裡只是個站櫃的小夥計,昊天教有什麼事兒也沒理由讓她知道呀。心裡雖然猶疑不定,但當下也只得跟著劉和進了後堂。

  劉和將她帶到李霄雲的房前便自行退下了。安心邁步進去,只見朱雀正坐在北首交椅之上,李霄雲垂手立在一旁。丫丫滴,氣氛有些詭異啊!安心不敢說話,默默站到了李霄雲身後。

  「這就是你新近瞧上的小伙子?」朱雀開口問道。

  「是!」李霄雲答道,話語恭敬。

  朱雀又上下看了安心幾眼道:「還不錯。你繼續替教中留意人才。」

  「是!」李霄雲貌似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

  朱雀望著他道:「這件事你做的不錯,但——」說著眼神凌厲起來,道:「讓你和左天烈查的事情怎的一點消息也沒有?」左天烈是昊天教在餘杭郡分堂的堂主。

  「屬下——」李霄雲驚出一身冷汗道:「屬下正在盡力查!屬下懷疑這次的事情正是上回害死柳長老的太白居那夥人幹的!」

  「老夫不要聽你的懷疑!老夫要證據!」朱雀怒道:「不管查到這事是誰做的,立刻報到四長老那里!」四長老是朱雀座下第四宿,星日馬。昊天教勢力龐大,但在江湖中的對頭也不少,雖然最可疑的是安心等人,但也絕不能放過其他有可能威脅到昊天教的勢力。  

  「是!」李霄雲不敢再多說一字,生怕引得這老兒暴怒,立時就將自己斃了。

  「嗯!不過做生意才是你的本行,這點可也不要鬆懈。」朱雀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

  「是!」李霄雲心下這個鬱悶啊!這個護教長老可是越來越不講理了,自從柳長老死後,他的脾氣越來越壞。理由是——昊天教已經多年沒有遭受到這樣的打擊了,偏偏這回辦事不利的又是他的屬下,他覺得在其他三個護教長老的面前丟了面子。是以竟然調動他手下所有的勢力去追查這次針對昊天教的謠言事件,到目前為止也剛剛才探到消息是從餘杭郡與平江府這兩個地方為中心散佈出去的,這才嚴令這兩個地方的堂主密查。可是堂主一向只會做生意,對這種江湖險密實在是不知從何查起。也不能怪他們,安心等人這次傳播謠言的方法實在是太令人頭痛了,隨便走到哪便放只信鴿出去,可這些鴿子卻是司空極從各處「偷」來的。查!怎麼查?

  安心站在一旁忐忑不安,朱雀老兒叫她來就為了讓她聽這些?這不合常理啊!怎會讓一個教外之人來這裡旁聽昊天教內部之事,更甚至還讓她看李霄雲揍罵的糗樣。難道這老頭氣的失心瘋了?一會他走後,自己要怎麼面對這個李掌櫃啊!

  就在安心胡亂轉著念頭的時候,朱雀站起身來準備走了。走到門前的時候向著安心道:「你就跟著老夫吧!」

  李霄雲偷偷拭了把冷汗,卻也奇怪朱雀將安心要去做啥?這個夥計雖說頭腦靈活卻不會絲毫武功,自己在朱雀面前誇獎她時也只是準備將她培養成堂主後備。難道朱雀想將她培養成自己的心腹?當然,他心裡雖有疑問卻怎麼也不敢問出聲來。

  安心心下雖也有疑問,卻也只好乖乖的跟在朱雀身後,一聲也不敢吭。

  朱雀倒也不為難她,只以尋常的步伐慢慢的走著,以便她能跟的上。一老一小就這樣沉默無言的走出了霓裳坊,走出了平江府,走到了郊外的樹林邊。

  「小娃娃,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朱雀突然開了口,說出的竟是這麼一句讓安心驚駭到底的話。

  「小人駑鈍,不知——」安心裝出一臉茫然的模樣。

  「還裝?是不是非要我點破?」朱雀冷哼了幾聲道。

  「說來聽聽。」安心長吁一口氣,罷了!但她實在是不知道什麼地方露了破綻,否則如何能在霓裳坊待了這麼久還沒被人查覺。

  「哼!你裝的倒也挺像,聲音、舉止、神態無一不惟妙惟肖。只是你既是女子,要扮男子就該穿領子高些的衣裳或是貼些長鬍子來掩飾,你沒發覺你喉下一片平坦麼?」朱雀冷冷道。

  丫丫滴,原來搞了半天是這個問題!安心懊惱的很,半晌說不出話。

  「除此之外,剛進霓裳坊老夫看了你的那眼,換了任何人只要心下沒有提防面上總會露出些異樣的神情,你竭力掩飾若無其事倒是不正常了。況且——」朱雀又道:「你面上這個人皮面具實在是太古老了,二十幾年前老夫與李止一打了一架的時候,他就用著這個。這老兒實在太小氣了,居然還好意思將這東西送給你。」昏,這朱雀的記憶力可真好。這個人皮面具是安心特意挑出來的,是那幾張人皮面具裡最不顯眼,屬於可以讓人過目便忘的面容。

  「什麼!」安心顧不上顧忌別的了,一下子跳了起來怒道:「這老頭認識你?他居然給我說他對昊天教四大護教長老一無所知!好啊!看我不回去撥了他的鬍子!」

  朱雀幸災樂禍道:「那可也要你回得去!」

  安心頓時就像個被扎破了的氣球一樣洩了氣,是啊!那也得自己回得去。現下落在這個傢伙手中,不知他要怎生處置自己。

  朱雀冷冷笑道:「你也不用怪那老傢伙,他與老夫打架的時候的確不知道老夫就是昊天教護教長老。」

  「……」安心已經懶得說話了。

  「知道老夫現下為什麼還不殺你卻在這裡跟你廢話許多麼?」朱雀瞟了安心一眼道。

  「還不是想讓我加入昊天教。」安心嘟囔了一句。除了這個理由,她想不出別的。再不然就是這個老頭的確是有愛說廢話的嗜好。也許昊天教沒人敢跟他聊天,早把他悶瘋了也說不定。

  「你還挺聰明,但老夫只想收你為徒,至於你要不要加入昊天教那是你的事情。」朱雀老頭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這麼多年他也實在沒找到合適的徒弟,一個個不是太蠢就是資質太差。這次見到安心,雖覺她武藝差了點,但卻頭腦機敏,資質可造,是以才又起了收徒的心思。畢竟自己老了,這一身絕世武藝帶到地下去未免太不甘心,總要找個傳人吧。其實他也不是沒收過徒弟,只是教著教著,看到他們愚笨的模樣就心下火起,惱怒起來也顧不上許多,大半讓他一掌給劈死了。

  「老怪物,我已經有師傅了,就你這些下三流的手段還不配教我。」安心翻了個白眼,反正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爽性多氣氣這老頭撈點本回來。

  朱雀眼神又變得凌厲,冷然道:「你還是想想清楚吧,給你三日時間。要不就拜老夫為師,要不就去死。李止一那老傢伙又有什麼本事了?只會用些毒藥來彌補自己武功的不足。」

  安心聳了聳肩,無所謂,他罵的是李止一,與自己無關。又可以多活三天,總比立刻就死去要好的多。安心一把將面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來,拍了拍臉上的皮膚,呼,這勞什子戴久了還真不好受。

  朱雀瞧了她一眼道:「小娃娃心態還很好啊!要是換了別人早都痛哭流涕跪下拜師了。」

  「要是那樣,你何必要收我為徒?隨便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徒弟。抱歉,我對學你的武功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還是謝謝你給了我三天時間,但這三天也說不定會有什麼變數,勸老爺子你悠著點,你也知道下毒是我的擅長之術。」安心眼珠子一轉道:「不過你要是想反悔立刻就動手殺了我也沒關係。」安心這麼說是在激那朱雀老兒,這半天她也瞧出來了,此老頭自負的很。乖乖聽他的話拍他馬屁也許會讓他高興,但這樣就得隨著他的處事節奏走,這可是安心所不喜歡的。是以她偏偏要將話反過來說,明明自己心裡想的是東,偏要說西,朱雀老兒才不樂意遂你的意,他反而倒要選東了,那就正墜彀中。

  果然,朱雀瞧了她半天冷笑道:「小娃娃別在老夫面前使激將法,別說三天,就算是三十天你也不能將老夫怎麼樣!」

  「謝老爺子慷慨,又讓小的多活三十天!」安心強忍住想要暴笑的衝動!這個倔老頭還真有意思,明明知道自己在激他,卻還要往言語的陷阱裡跳!

  一聽安心這話,朱雀臉上顏色變了數變,知道終究還是讓安心鑽了自己話中的空子。明明自己只是說就算三十天她也不能拿自己怎樣,卻不是說要讓安心多活三十天。倒是他涵養還甚好,受了安心的捉弄也只是怒哼了一聲就繼續走路不去計較了。

  安心也不問他要帶自己去哪,甚至也沒有嘗試逃跑或是下毒,她知道這樣做根本沒有用處。以朱雀的武功輕易就能將她捉回,下毒更是無用。且不說安心那種緩慢的下毒手法不能瞞過他的眼睛,就算毒到了,憑朱雀的功力大可將毒逼出體外,就算毒性厲害,在他死之前也能夠輕易殺掉安心。安心才沒有這麼笨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呢!她現在只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可以有把握逃走的機會。

  這樣在路上行了整整十天。安心是個路盲,壓根不知道朱雀要帶自己去哪,只能從他走的方向知道一直在向北行而已。路途中除了吃喝拉撒,她不理朱雀,朱雀也不理她。倒彷彿這兩個人只是無意中走在一起的陌生人,一對天聾地啞。

  這一天來到了一片森林之中,這裡的樹木蒼茫,一眼望去看不到邊。安心有些疑惑,這個地方實在有點像她穿越前到的神農架原始森林,但至於是不是,她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朱雀領著她東繞西拐到了一棵參天的大樹之前,這樹可比她上回在荒島覓寶時見的藏寶的那棵大樹要大的多了,枝葉密密層層無限地往上生長。偏偏左邊是一大片的山壁,山壁上爬滿了各種綠色的蔓籐植物,加上那參天大樹枝葉的遮蓋,遠遠看來,絕瞧不出這竟然是山壁而不是綠色的植物。

  朱雀冷哼一聲道:「小娃娃,抓緊了老夫的手,不然一會摔死可別怪老夫!」這是朱雀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

  安心正自疑惑,朱雀已伸過手來攜起了她向那大樹竄上去。安心只覺一陣暈眩,身不由己地被帶著上了半空。天!安心閉上眼睛不敢往下瞧,要知道自己可是有恐高症的,這麼高的地方望下去,簡直腿都發了軟,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腳底往上蔓延。朱雀到了力盡之時,在那樹枝上借了借力,又繼續往上竄去,接連好幾次,這才到了那樹的頂端。那山壁卻不知還有多高,抬眼望去只覺與天相接。

  「你想幹嘛?難道當了朱雀長老便也要到這樹頂上來做個窩孵鳥蛋?餐風飲露嗎?」安心奇怪道。又不是捉迷藏,費那麼大勁躲到這裡來做什麼!

  朱雀理也不理安心,站在樹頂視野極廣,他向著四下探看了一番,發現沒有什麼異常,這才伸出一隻手向著那山壁上的蔓籐植物抓去。三扯兩扯,將這些蔓籐分理到一旁,露出一扇怪異的石門。朱雀在石門上拍了幾下,爾後輕輕一推,石門應手而開。他將安心先丟了進去,自己才走進了石門,爾後理好分開的蔓籐,使其再次將山壁覆蓋住,這才合上石門站在安心的身旁。

  「天!這是哪個瘋子建的!」安心目瞪口呆的望著石門後寬寬的一條甬道,甬道兩旁點著一排長明燈,青石板路彷彿是用光亮鋪出的一般,直直向內延伸開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8 PM

第四十八章 昊天總教

  掏空一整座山壁來修建昊天教總教,這的確是只有瘋子才做的出來的事情!而且那瘋子還是個天才!這需要多大的人力和財力的支持啊!更何況是在這個工具製造相對落後的大宋年間。當安心知道這裡是昊天教總教的時候,她明白了為什麼連消息一向靈通的丐幫都無法探知昊天教總教地點的原因,更是對昊天教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認識。這個地方,外人能找得到才奇怪呢!

  當安心向朱雀詢問建造這裡的瘋子是誰的時候,朱雀很得意的指了指自己。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這麼浩大的工程,一定需要非常多的人來建造,知道的人多了,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你是怎麼保密的?」安心此時正坐在山壁中的一間大廳裡。廳內的佈置極其奢華,她輕輕撫摸著身下墊著的白狐皮毛,柔順的手感讓她感覺非常舒服,身旁一個絕色的丫鬟還輕輕替她捶著腿。看來有錢還是一件好事情,雖然古代物質缺乏使她在生活上感到有很多不便,但那也只是相對於平民百姓來說的。在這個年代,如果你有錢,也一樣能夠享受的很好,物質的不足,可以用人力來彌補。雖然安心一向不喜歡呼奴使婢,贊同人人平等,但這是朱雀提供的優待,他的便宜不佔白不佔,她在霓裳坊被折磨了半個多月,又在路上奔波了十天,偶爾享受一次人工按摩也是不錯的選擇。

  「那有什麼難的?一切工程都在夜間進行,那些人建完總教殺了就是。」朱雀淡淡道。這是古代,人煙稀少,森林更是無人之處,要想不讓人發覺還是有可能的。

  雖然這個答案安心早已猜到,但聽見朱雀這樣輕描淡寫說出來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這是多少條人命啊!昊天教果然很邪惡。「那,掏空這些山壁你用了多少時日?」安心還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知道。

  「三年而已。」朱雀冷冷道。

  三年?安心悄悄吐了吐舌,看來一定是用了炸藥什麼的,否則怎麼有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完成。不過看來今天朱雀似乎心情蠻好的,居然有閒情坐在這裡跟她聊天,難道就因為安心對這個浩大工程的驚歎使他感覺到自豪?看來朱雀的確是個自大自負的人呢,要不,平時他早都扭頭走人了,那裡還會跟安心說這許多廢話!

  果然這老頭又開始不耐煩了,道:「你到底想好了沒有?要不要拜老夫為師?」

  安心揮揮手道:「急什麼?這不才過了十天麼?我想好了自然會告訴你的。」

  朱雀怒哼一聲站起身來就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叮囑了安心一聲道:「這裡你可以隨便逛,老夫不管你!但是別怪老夫沒有警告你——要去哪之前先向你身邊的丫鬟打聽清楚,否則誤中了機關可別怨老夫!」說完想了想又道:「教主正在閉關修煉,你最好別去打擾,不然老夫可也保不住你!」說完怒氣沖沖的又出去了。

  「也沒見這老頭一天到晚都在氣些什麼,不是冷著張臉就是跟著了火似的。沒勁!」安心埋怨一聲,伸了個懶腰斜斜靠在榻上。

  那個叫凝香的丫鬟一臉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模樣,低著頭跪在那裡繼續給安心捶腿。

  「起來吧!那老傢伙都走了,還跪什麼!」享受歸享受,安心還是看不得人家那種可憐遭作賤的模樣。

  「奴婢不敢。」凝香垂著頭低聲道。

  「我叫你起來就起來,坐在那和我說說話吧!」安心知道對這種當婢女當慣了的人來說,溫和的態度她們一時接受不了。你對她越好,也許她越覺得你想要害她,便仍是以吩咐的口氣道。

  「是。」凝香聞言站起身來坐在一旁。

  「你是被抓來的吧?」安心問道。

  「是。」這次的回答有些黯然,語調裡甚至隱隱有著哭音。

  「昊天教主長什麼樣?」安心好奇道。她知道要凝香來主動與她聊天暫時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好以這種問答的方式來進行交流。

  「奴婢沒見過教主。」凝香低聲道。

  「在我面前別稱奴婢。你怎麼會沒見過教主?」安心隨手拈起水晶盤中的一枚葡萄。這昊天教果然會享受,雖然這地方鳥不生蛋的,但一切飲食應用的東西一應俱全。恐怕皇宮裡也不過如此了吧。想起皇宮,不由的連帶想起了趙禎。不知道這傢伙回到宮裡一切可還都好。

  「奴——我的確沒有見過教主,一向只伺候朱雀長老。長老也曾吩咐我,叫我小心些別讓教主瞧見。」凝香見這個新來的小姑娘不像昊天教的人那樣冷漠可怕,不由的話多了些。

  丫丫滴,這裡頭有貓膩啊!安心一臉八卦地探問道:「為什麼讓你別被教主看見?他剛才也提醒了我。難道教主還能吃了我們不成?」

  「我——」凝香轉頭向四周看了看,雖見空無一人,卻仍是不敢說。

  「你怕朱雀那老頭?別怕,他既然放心讓你和我待在一起,就沒擔心過你會說出什麼不可讓我知道的事情。」安心誘騙道,就差沒拿著一根棒棒糖在凝香面前揮舞了。朱雀當然不怕她從這丫鬟嘴裡探出什麼秘密,反正當安心想要從這裡離開的時候,不是已經成了他的徒弟,就是已成為一具屍體。

  「教……教主在練一門功夫,要……要許多處子……那些被教主召去的女子,出來的時候都已……死了。」凝香說著說著便低下了頭。

  搞半天原來還是什麼採陰補陽的邪門功夫啊!怪不得呢!凝香長的這麼美,要是讓那教主見到了指定有死無生。安心不屑地撇撇嘴,這地方丫丫滴真夠邪惡,看來自己立志要毀去昊天教真是一件造福民眾的事情啊!想著想著,不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竟有些飄飄然起來。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死現在還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那青龍、白虎和烏龜長老呢?」安心又問道。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對昊天教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烏龜……」凝香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安心悻悻然道:「難道不是麼?哼,四大神獸還不是他們自己吹噓出來的!這世上哪有那些東西?更何況還是龜蛇合體的雜種玄武!」這話要是讓那幾個護教長老聽見了,只怕當場就要斃了她。

  凝香望了望安心,擔憂道:「姑娘還是說話小心些吧,不然……」

  「好了。玄武就玄武吧!他們幾個呢?」安心妥協道。

  「另三個長老很少在這裡,我也沒見過他們幾次。但,四個長老每回一見面,總要吵嘴打架。」凝香答道。

  「又是四個老不修!」安心鬱悶道。怎麼遇到的都是這種神經不太正常的人,看來,他們四個與那風塵三俠也沒什麼區別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安心拖著凝香將昊天教總部好好逛了一圈,除了昊天教主的地盤不敢輕入,別的地方她幾乎都已瞭如指掌。這時,她正坐在昊天教藏寶庫的一堆金銀珠寶之中,將那鴿蛋大的珍珠用來打彈子玩。沒辦法,這裡實在是太無聊了,除了凝香,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別的婢女丫鬟都有意無意的躲著她,難道自己是瘟疫麼?安心不禁鬱悶地想到剛到昊天教的那個晚上,因為有個丫鬟在朱雀面前與她多說笑了幾句,就被朱雀當場打成了肉醬,氣的安心跳起來指著朱雀的鼻子就罵他冷血。朱雀黑著臉,幾次三番想要將安心打死,卻又想到自己承諾的日子還沒有到,忍了半天才壓抑住了想要打死安心的衝動,將她點了啞穴扔進房中。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與安心說話了。

  「丫丫滴!看來是我估算錯了,昊天教根本就沒有什麼財政危機,估計上回想要藏寶圖是為了那本邪惡的避邪劍法。」安心百無聊賴地將手中的珍珠砸到牆上繼續自言自語:「難道那本劍譜當真那麼厲害?看來以後要叫慕容修他們好好練練。」安心原本以為她要是見到了這麼多財寶一定會驚喜若狂的,可是現下她見到了,卻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沒有了自由,財富又有什麼用處?再值錢也不過是一堆死物,又不能吃喝,就連睡在上面還嫌硌的骨頭疼呢。

  「啊——」安心對著牆壁開始大叫:「太無聊了!」聲音迴盪在房間裡久久不息。

  藏寶庫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了,朱雀走進來怒道:「你又在發什麼瘋!」

  安心翻了翻眼道:「你管我?」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的時間不多了。」朱雀說完簡直懶得多看她一眼,逕直走了出去。他現在在考慮當初想要收安心為徒是不是一個錯誤的念頭。如若這小丫頭當真拜他為師,只怕日後會比現下頭痛百倍。

  朱雀雖然沒有禁止安心在昊天教總教的行為,但她想逃出去仍是枉然的。先別說出口處布下了許多機關,就連最外面的石門,沒有正確手法和相當的功力也別想推的開。這些都是凝香告訴她的,但不用去試安心也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那天進來的時候,見朱雀在門上拍打了好幾下,她就知道這裡邊一定有門道。所以她壓根沒想著能夠從石門逃出去。但,除了正門,昊天教還有一個後門,這也是安心後來才知道的。不過那後門的地點比正門還要變態,居然是在一個懸崖峭壁的半中間!就算能夠從那裡出去,不論是往上爬還是往下跳,對於安心來說,都是死路一條!安心長歎一口氣,認命地在那些財寶上躺了下來,只怕這次真的要死在這個鬼地方了。

  突然,安心聽到外面有一陣的騷亂之聲,不禁皺了皺眉,除了她還有誰敢在這裡大聲喧嘩呢?忍不住好奇,爬起身來出去瞧瞧。

  才走到外頭,就迎面看到一個身著黑色錦袍,袍上繡著一隻玄武的白髮老者站在那裡正與朱雀吵的面紅耳赤。他身邊還站著個少年,只是背對著安心瞧不見模樣。咦!烏龜回來了麼?安心暗道不妙,原本一個朱雀就夠讓人頭痛了,現下又多了一個,這可要怎生才能逃得出去啊!

  「你憑什麼指責說老夫莫名其妙將外人帶到這裡?這個人是老夫要收為徒弟的!你要是敢傷了他一根毫毛,老夫不拔了你的鳥毛才怪!」玄武站在那裡嚷的聲嘶力竭。

  「臭烏龜!你在外頭胡亂行事老夫管你不著,但這昊天總教可是老夫一手打造出來的地盤!你算算你一年待在這裡才有幾天?這裡的規矩自然是老夫說了算!你要是不將這來歷不明的臭小子殺了,看老夫不拆了你的烏龜殼!」朱雀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什麼?你的地盤?你眼裡可還有教主沒有?老夫一年很少待在這裡,那可都是在為教中事務奔波,哪像你這只臭鳥,教主難得吩咐你去辦件事情,居然還辦砸了,甚至搭上了柳長老的性命,你還有臉在這說嘴?」玄武毫不示弱。

  朱雀現下最恨人家提柳行舟這件事情,見玄武口不擇言嚷了出來,頓時怒火再也無法壓制,衝上前去就與玄武打成一團。

  安心見這倆傢伙斗在一處心下高興莫名,恨不得他們倆來個同歸於盡,反正昊天教主正在閉關,只要他們死了,到時自己就可以想法溜出去了。如果不是害怕自己出聲會引起玄武的質疑罷手不鬥的話,她早就在一旁搖旗吶喊了。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朱雀與玄武吵架的那個少年生怕被兩人的掌風波及,連忙躍到了一旁,正巧轉過臉來與安心四目相對。兩人盡皆愕然。

  「江傲!」

  「安心!」

  老天!安心以手加額——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39 PM

第四十九章 至陰至陽

  「你難道是被他抓來的?」安心抬了抬下巴指著玄武。

  「算是吧!」江傲悠悠道。

  算是吧?什麼嘛,被抓就被抓唄,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安心正想開口說話,玄武早就從打鬥的圈子裡躍了出來,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領向著朱雀道:「這個女娃娃又是哪來的?哼!你說老夫私自帶外人進昊天教,你難道不也是?」

  朱雀怒道:「放開她!你要是傷了她一根毫毛老夫跟你沒完!」朱雀原本早已不在乎安心的死活,但現下形勢微妙,他既然不能殺了玄武帶進來的江傲,自然也不能讓玄武殺了他帶進來的安心,不然自己豈不是吃了大虧墮了威風。

  玄武嘖嘖地上下打了量下安心又瞧瞧朱雀,道:「難道是你私生女的私生女?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呸!你以為老夫與你一樣老不修?一把年紀了還成天在外邊風流快活。」朱雀拂了拂衣袍道:「她也是老夫要收為弟子的人。」

  玄武聞言怔了一怔,一把拋下安心道:「老夫以為你再不收徒弟了呢,這回怎麼挑了個女的?你那些弟子不是一個個都讓你打死了麼?」

  安心聞言身軀一震,一直以為朱雀這個老頭很變態,沒想到還這麼變態,連自己的徒弟都隨手打死。看來他的脾氣一定很壞,自己這幾日沒少氣他,現下還活著只不過是因為他前幾日吃了自己言語擠兌的虧。

  朱雀冷冷道:「老夫的事情你別管!現下老夫也不找你那個弟子的麻煩,你也別來找老夫弟子的麻煩。」說到底,他也不是為了保護安心,而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我可還沒答應做你的弟子。」安心不知死活的插了一句。

  江傲眼珠子咕嚕一轉,向著玄武道:「我也沒答應做你的弟子啊。」

  「你遲早都要答應的!」這回朱雀與玄武兩人倒是異口同聲,話一說完,兩人倒都怔了怔,對望了一眼。

  「遲早?」安心嗤笑道:「我只不過還有三天的性命,三天之後你就要拍死我啦!」

  江傲頓時明白了安心的用意,苦著臉配合道:「你倒好,三天之後就可以解脫了,這老頭——」說著指著玄武道:「他說我只要不答應做他的弟子,他就不會放我走,若是他死前我還不答應,他才一掌拍死我。你看,他雖然年紀大了,可精神還好的很,誰知道他還要活上多少年?這不是苦了我麼!」

  「你好可憐哦!」安心說著,巴嗒了幾下眼睛以示同情。

  玄武倒也不生氣,樂呵呵道:「小子你還是盡早拜師吧!這樣你愛去哪老夫都不管你!」

  朱雀在旁瞧見他們一唱一和氣漲了肚皮,憑什麼連收徒這件事也要輸給這隻老烏龜?那小子雖然看起來一肚子壞水,可是沒準還真會答應,自己卻要一掌打死安心,對比之下,豈不是自己又輸了?他也不及細想,張口就對安心道:「在老夫死之前,你也不許死!」

  「什麼!我求你現下就殺了我吧!」安心雖然心裡在偷笑,面上卻做出痛苦的表情。

  「好啊!你既然想死,老夫成全你!」玄武說著就抬起手來,心想先打死了這女娃娃,朱雀亦不能把自己怎麼樣。

  朱雀急忙飛身來救,將安心帶到了自己身旁道:「老夫不讓你死,你就不許死!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弄死你,那老夫也弄死他的弟子!」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死了!你們慢慢吵,我先去睡一覺。」說著,安心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呵欠,哈,又賺到了,一時半會死不了了。她暗中向著江傲眨了眨眼,揮揮手走掉了。

  朱雀這時才明白過來自己又中了安心的計,但他卻說不出什麼來,只是一個勁的望著玄武冷笑。

  江傲見這情形,也自偷偷開溜,留下兩個彼此仇視的老頭互相對瞪。剛走沒幾步,就又聽見身後傳來了打鬥之聲。不禁搖了搖頭道:「這可不是我的錯,我只不過在火上倒了點油。」

  安心半躺在榻上好奇的打量著面前的江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又要偷什麼物事?」她自然也不是傻子,一見先前那形勢就明白了江傲大概不是「偶爾」讓玄武遇見起念收為弟子的。像昊天教這幾個護教長老,平日都是神出鬼沒的,哪有那麼容易恰恰就遇到了。

  「我幹嘛要和你說?」江傲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懶洋洋地吃著一枚桃子。這兩個傢伙還真像,都是又懶又無賴。

  「不說就不說,好希罕麼?」安心悻悻道。過了半晌,見江傲不作聲,又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盜聖的弟子哦?」

  江傲瞧了她一眼,道:「我不高興告訴你。」

  無奈,這個傢伙比她還要憊怠,做什麼說什麼都要先瞧瞧他願不願意,高不高興。安心也懶得再問了,反正他也不會說。

  「喂!藏寶庫在哪?」這回輪到江傲發問了。

  「不知道,自己去找。」安心翻了翻白眼。就知道這傢伙又是來偷東西的,但昊天教的藏寶庫她也見了,甚至可以自由進出,裡面並沒有什麼值得冒這麼大險來偷的物事呀!

  「你還是先想想偷了東西怎麼離開吧!」安心好心的提醒道。

  「這地方能難倒我麼?你以為我是你?」江傲不屑地站起身來,將桃核隨手一扔,就去四處亂逛了。

  安心無力地躺倒在榻上,為什麼每次和他見面,總是要相互說這些沒營養的話。不知道再過幾年,他們會不會像朱雀和玄武那樣,以吵架打鬥來打發無聊。

  這幾日,想是那昊天教主練功到了關鍵時刻,每天都能見到朱雀和玄武兩人輪流外出抓來幾個女子。隔天,從昊天教主閉關之處抬出來的卻是一具具屍首。安心看得噁心厭惡不已,卻怎麼也想不出法子來破壞昊天教主的練功。大概這玄武也是被召回來護關的吧。兩個老頭成日忙的不可開交,倒也沒空來管束折騰他們。倒是江傲,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每天都不知道鑽到哪去搗鼓什麼了。安心暗中罵他冷血。

  「我找到了。」這天江傲面無表情的走到安心面前道。

  「什麼?」安心奇怪這傢伙居然還會來找自己,好幾天沒見到他了,以為他私自逃出去了呢。

  「至陰珠!」江傲道。

  「什麼玩意兒?莫名其妙。」安心皺了皺鼻子不屑道:「別告訴我上回你在慕容山莊偷的還是什麼至陽珠呢!」

  「答對!」江傲忽然笑了。

  「還真有這些古怪的東西?」安心不信。

  「其實也不過是兩顆石子,只因外表潤滑,是以被琢磨成了珠子的模樣。」說著,江傲從懷裡掏出一顆半個拳頭大小的圓形東西遞給安心。

  安心接過一瞧,頓時感覺握著至陽珠的手心裡一陣滾燙的躁熱,又見那珠子圓潤光潔,隱隱透出紅光,倒怎麼也瞧不出像塊石頭,不禁疑惑的抬眼望向江傲。

  「至陰至陽珠都是在萬年寒潭底或是火山深處尋來的。」江傲聳了聳肩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從那裡弄出來的。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只是師傅既然叫我來偷那我也只好來唄。」

  「你師傅還真是邪惡,居然叫自己徒弟冒著性命危險來偷這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安心撇撇嘴道:「那這些東西所在之處也是你師傅告訴你的?」

  江傲點點頭。

  「你告訴我幹嘛?你既然找到了至陰珠就去偷唄。」安心才不認為江傲沒事做會跑來和她聊天。

  「要你配合。」江傲道:「那至陰珠在昊天教主閉關之處,是輔助他練功的物事。」

  「我沒法子。」一聽到在這種地方,安心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

  「昊天教主其實練的不是採陰補陽。只是他那門功夫太過陽剛,人的身子受不了那麼多陽氣,是以要用至陰珠配合來調節陰陽,略有不足之處就只好用女子來補足。」江傲不理會安心,直接將他所知說了出來。

  「我還是沒法子。」安心直接道:「既然這樣,你把你那至陽珠偷偷放到他那讓他走火入魔不就得了。」

  「進不去。就算進去了,估計也讓他打死了。」江傲倒也直接。

  「那你又怎知道那珠子在他那裡?」安心好奇道。

  江傲不滿地瞧了她一眼道:「你怎這麼笨,我別的地方找不到,自然就在他那裡。」

  「是啊,我很笨,你走吧,我沒法子。」安心才不跟他計較。

  「我要借用你的『萼紅膠』」江傲也是個厚臉皮的傢伙。

  「下毒?怎麼可能!要是這樣能行我早都毒死朱雀那老傢伙了,還會乖乖待在這裡嗎?」安心忽道:「你怎知道我身上有『萼紅膠』?」

  「盜聖,要是連寶物在哪都不知道還盜個屁啊。」江傲的表情明顯在說安心很弱智。

  「你終於承認了哦?」安心笑道:「你想用『萼紅膠』配上熱毒之物來讓那傢伙走火入魔麼?運氣好的話,他還會全身功力盡失。」

  江傲點了點頭,一臉你終於開竅了的表情。

  安心偏頭想了想道:「好吧,行不行試試再說,雖然萬一失敗的話,咱們兩個就——」

  江傲冷冷道:「我辦事你放心。」

  安心一笑,掏出一個白玉盒子向著江傲拋去道:「簪子挑一點就夠了,別浪費。」

  江傲接過,轉身正要出去,安心叫住他道:「等等!」

  「怎麼?」江傲回過頭來。

  「你盜完東西有法子出去?」安心忽爾問道。

  江傲點點頭道:「外面那些機關,進來的時候我就記清了,那石門我也打的開。」廢話,要是出不去,偷了東西還留在這裡豈不是等死!

  「那好,我帶你去瞧樣東西。」安心神秘兮兮地拖著江傲就走。

  一間裝著各種稀奇古怪之物的石屋。

  江傲望著安心正在搬動的那一桶桶棕黑色液體奇怪道:「這是什麼?」

  「石油!」安心樂了,居然也有這傢伙不知道的東西?「就是用來製作石燭的原料呀,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哦,是石脂水啊。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這種東西。」江傲搖了搖頭歎道。

  「這裡可是朱雀老兒的私人藏寶庫,我無意發現的。這些東西咱們先偷偷弄回去藏起來,等你動手後,咱們將這裡一把火焚了,就算燒不死那三個怪物,起碼也可以讓他們頭痛一陣子。安心就是安心,她壓根沒想著這樣做又給自己添了多少計謀被發現的危險,只想著盡量打擊昊天教。單只為逃出去?那自己費了這麼大勁來到這裡又為了什麼?

  江傲點點頭,當下兩人一個放風,一個搬運,將這裡的石油都弄到各處去藏好了。好在這幾日朱雀玄武兩人過於忙碌,總教近周的女子遭他們擄劫之後已越來越少,現下每次出去都要好半天才回來,留守的另一人又要在教主閉關之外的門外守護,是以倒也沒人發現這兩個傢伙在暗地裡搗鬼。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0 PM

第五十章 天下奇毒

  昊天教中每日飯菜都是由婢女們準備,朱雀多疑,總要在旁監視,這些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壓根就沒有機會下毒。教中的飲水卻是從林中的一處山泉引來,不知朱雀使的是什麼法子,能夠很好的控制水壓,竟如同現代的自來水一般,隨用隨取。江傲想要下毒,沒有機會。但,沒有機會並不等於就沒有法子下毒。既然不能在飲水和食物裡搗鬼,江傲便想了另一個法子。

  雖然朱雀在準備飯菜的時候會待在廚下,但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會在那裡,除了三餐之前,那裡幾乎沒有人,江傲可以很輕鬆的進入廚下。而他的毒,便下在筷子上。因為筷子前端鑲的是可以試出毒來的白銀,所以壓根沒有人會想到江傲居然在那裡動手腳。「萼紅膠」的毒,又怎是用銀就能試出的?

  這日的午飯依例由婢女準備,朱雀在一旁監視,等她們煮完,便親自端了飯菜去教主閉關之處。

  半個時辰之後,昊天教主的房中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朱雀連忙進去一瞧,只見教主雙目赤紅正扒著自己的衣裳,像是不勝燥熱。

  「教主?」朱雀探問道。

  昊天教主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在那裡亂抓亂打的發洩,手底發出的勁風掃到朱雀臉上,令他也隱隱覺得疼痛。看樣子教主是走火入魔了,這兩日正是練功的關鍵時刻。朱雀大驚,卻還沒有想到是安心與江傲這兩個傢伙在食物中搗的鬼,只是認為教主壓制不住體內的陽氣,暴發了出來以至癲狂。他現下很猶豫,不知要不要上前輸真氣給教主幫他平復這種入魔的狀態。但自己練的功夫亦屬陽性,很有可能引的教主體內陽氣更盛,要是玄武在這裡便好了,他練的是至陰的武功。朱雀難得盼望起玄武在這了。

  他稍稍猶豫了一會,昊天教主更加癲狂了,舉手抬足之間都帶出一股灼熱的氣息,整個人就彷彿在火中被焚燒一般,臉色赤紅曲扭不堪。朱雀顧不得再多想,險險避開教主打來的一掌閃身到他身後單掌抵在教主後心,催動真氣向著教主體內輸去。

  這真氣一輸不禁令朱雀大為驚異。昊天教主倒是鎮定了下來,但自己輸入的這股真氣就像泥牛入海一去無蹤,倒彷彿是教主正在遭受散功之痛楚,現下自己的內力抵消了教主自身內力的耗散,暫時令得他平靜下來。但過不了多久自己的內力就會被吸空殆盡,朱雀第一次心下生懼。這時再想收回手來已是來不及了。昊天教主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緊緊吸住朱雀的手掌再不肯放。

  就在這兩人都驚懼異常的時候,江傲探頭探腦的進來了,一見兩人如此模樣,不由喜笑顏開,打聲招呼道:「兩位好啊!」說著,也不理會朱雀他們是怎生表現就在室內翻找起來。找了半天,沒有。江傲不禁將目光望向了昊天教主。這時昊天教主的衣裳早就被他自己撒裂開來,脖上套著的絲線上繫著一顆光芒陰柔的珠子。

  江傲一拍腦袋道:「真是騎驢找驢!」說著,疑惑地瞧了瞧這兩人現下的模樣,心裡頓時明白了半截,卻不知要怎麼去拿昊天教主身上的珠子。因為這般情形,只要自己一不小心觸到昊天教主的肌膚,就會讓他抓住機會吸取自己的功力來抵消他自己散功時功力的消耗。

  江傲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跟打飛鏢似的扔扔扔。好在他發射暗器的準頭還算合格,幾下就將昊天教主脖上的絲線給打斷了,至陰珠滾落在地,江傲一把撿起笑著抱了抱拳道:「謝啦!你們兩位慢慢玩,後會無期。」說著,從門外搬進一桶石油,倒在地上,邪惡的笑著點了一把火,頓時火焰蓬起。

  朱雀與昊天教主兩人先前就已急的半死,但這種情形下又無力來阻止江傲的舉動。教中現下除了他們兩人,再沒有別人。不禁心中暗自後悔是不是將這地點弄的太過隱密,現下雖然有無數可調派的教眾,卻無一人在此。

  江傲才不管他們急是不急,又火上澆油的倒了幾桶油,見火勢旺盛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去找安心了。

  找到安心的時候,他頓時嚇了好大一跳。這個女人背著好大一個包袱,裡頭裝的都是從昊天教藏寶庫內擄劫的精品。金銀她才不屑拿呢,拿的都是更值錢的珠寶,就這樣,也挑挑撿撿了好大一陣子,裝了一滿袋。

  「你想做什麼?」江傲滿頭黑線地看著這個女人的大包袱和她身後站著的一大群昊天教婢女。

  「搞定了就走人啊!快,帶上她們一起逃。」安心才不管人家用什麼眼神瞧她呢!白白吃了這許多天的苦頭,怎能不撈點本回來?雖然被關在這裡的時候對這些珠寶不屑一顧,但要是能夠出去就又不同了,自然是能帶多少帶多少。至於那些婢女丫鬟也都是被抓來的可憐人,難道讓她們跟著一塊燒死?要逃也要帶著一塊逃。

  江傲苦笑著也不多說了,知道這種時候跟女人講理是純粹浪費時間。這關鍵時候還不知道那把火能不能燒死昊天教主和朱雀兩人,再加上玄武也快回來了,抓緊時間逃才是正理。當下帶著路避過機關,邊走邊四處倒油放火,最後來到了出口處的石門前。

  江傲伸掌在門上輕拍幾下,再使勁一推,石門應手而開。安心讚道:「厲害!」說著搶先出去。只是外頭是數十丈高的大樹,她沖的急了,加上身上那個超重的大包袱,一個重心不穩就向樹下跌去。

  丫丫滴,慘了慘了!這可真是樂極生悲!安心閉上眼,心裡緊張的怦怦亂跳,等著摔死。

  正自害怕之時,只覺身子一輕,已被江傲抱在懷中。她肌膚觸到江傲堅實的胸膛,不禁怯意全無,心裡卻又是一陣怦怦亂跳,臉上紅的厲害。這種感覺——怎麼會!還未等她恍過神來,江傲已藉著力幾下躍到了樹下,將如同八爪章 魚似抱著他的安心放到地下道:「小心點!我上去送那些女子下來。」

  安心迷迷糊糊的點著頭,但心裡卻是一陣慌亂。這種感覺!這種感覺!難道自己喜歡上了江傲!她手一鬆,大包袱掉落在地也不自覺,只是抬頭癡癡地望著身形挺拔正向樹上躍去的江傲,芳心寸亂!

  等看到江傲又抱著兩個女子從樹上躍下的時候,安心終於回過了神,心下一陣大怒!好啊!這小子居然敢吃人家豆腐!她氣歸氣,卻也明白江傲只是在救人而已,更何況這些女子還是她執意要帶出來的。最讓她鬱悶的是,自己壓根只見過這傢伙沒幾回,怎麼會就喜歡上了他?人家更是對她一點情意也無!這不正是她最討厭的單戀嗎?她滿腔鬱結無處發洩,惱的滿臉通紅卻說不出話。她還沒有無賴到認為自己喜歡的人也一定要喜歡自己的程度,更是沒有做潑婦的潛質,不會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和資格就無端斥責江傲。

  好運氣常常不會接踵而至。好不容易等江傲將樹上那一票女子都救下來之時玄武帶著三個被他擄來的女子出現了。

  「你們——」玄武驚異地望著他們道。

  安心此時沒精打彩正一肚子沒好氣,見到這個傢伙出現,卻也並不怎麼害怕了,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江傲暗道不好,立刻飛身上前擋在眾人面前。那一票私逃的婢女們卻早已嚇的面無人色。

  「好狗不擋道,快讓開!」安心不知死活的開口。

  玄武奇怪地望著這個大言不慚的女子,不知她倚仗的是什麼!

  「教主放我們出來的,昊天教混進了奸細,現下教中著了火,朱雀老頭帶著教主先行離開了,你來的正好,教主吩咐你上去看看奸細還在不在。」安心想都不想,隨口胡說八道。

  這一番謊話卻讓玄武思索了半晌。安心故意不看他,領著頭就往前走。玄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小娃娃別騙人!說!火是不是你們放的?」

  安心半點也不驚惶,瞟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沒人替我們打開石門我們能出的來麼?說了是朱雀放我們出來的你又不信!」

  「哼!朱雀那老傢伙成天疑神疑鬼,就算他自己要走,也會先殺了這群婢女,怎會放她們出來洩露昊天教的秘密!」玄武好歹也當了這麼些年的長老,心機自然深沉,對朱雀的脾氣更是瞭如指掌,怎會輕易相信安心的話。

  「誰說要放她們走了?現下只是讓我倆押著她們到教主避身之處去罷了。」安心繼續胡說。反正打不過這老頭,只好騙騙他。

  「你死都不肯拜他為師,朱雀怎會信你?」玄武狐疑的目光在安心和江傲身上打轉。

  「信不信由你,讓開,我要走了。」安心不耐煩道。

  「想走可沒這麼容易,留下命來吧!」玄武冷笑著道。

  江傲早都在一旁看得著急,他自然明白玄武的武功厲害,安心居然還在那裡跟他對口。一聽玄武要出手,他立刻閃身到玄武身後,先發制人的攻出一招。

  「你——」玄武吃了一驚,急忙放下安心躍開道:「好小子,原來你武功不弱,一路上居然是在裝假!」他原本以為自己對江傲的武功瞭解的很清楚,是以才對江傲偷襲的那招置之不理,等到掌風險險打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才明白這個小子原來是個高手,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你師傅是誰?」玄武的眼神變得危險凶狠。

  「你還不配知道。」江傲一邊對答著,一邊掌法連綿不絕地向玄武打去。招式優雅飄逸,一襲青衣在空中翻飛,看來有出塵之態。

  玄武凝神敵對,輕鬆地拆解著江傲的進招。江傲乘隙向安心使了個眼色讓她先走。安心看了看身旁嚇得顫抖的那些婢女,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畢竟,以自己的武功在這裡除了礙事一點也幫不到江傲,倒不如乘這機會將這些婢女送走,起碼江傲還能支撐一些時候伺機逃走。

  玄武一見安心等人要走,心下大急,卻苦於被江傲糾纏住不得分身阻擋。這小子雖然打不過自己,但要想殺了他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到的事情。他沒料到江傲小小年紀武功居然有這麼高。

  「我說我們還是別打了吧,你趕快上去看看你那教主還活著沒有!」江傲邊凝神全力化解玄武的招式邊道。

  「教主?你們到底做了什麼!」玄武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慌。

  江傲笑笑不答,擾亂了他的心思就好,讓他去猜好了。一面招架,一面想著逃跑的法子。

  「你說不說?」玄武一掌擊中了江傲的左臂,啪一聲脆響,江傲只覺一陣疼痛,大概是骨頭被打折了。

  江傲冷哼一聲,咬牙不答,單掌繼續與玄武周旋。他的武功雖說已入一流境界,但面對有著幾十年功力和江湖經驗的玄武,還是差的很遠。

  玄武隱隱想起先前安心說什麼昊天教著火,現下又見頭頂的樹木間不時飄出一陣煙霧,想必所言不假,只是不知道教主在裡面到底是生是死。朱雀那老傢伙自己早都看他不順眼了,死了正好。可是教主——雖然自己也不喜歡他,但看在那人的面上——想起那人,玄武面上不由帶了絲溫柔之意,再一想到若是教主就此死了,那人不知會怎生怨恨自己。心下焦急,出招越發快了起來。

  江傲漸漸支持不住,原本雙掌就不是玄武的對手,現下只有一隻手,武功更是大大折扣。咬著牙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一團銀光裹著劍芒向玄武襲去。

  玄武冷笑道:「用了兵刃那也沒用。」說著雙手如穿花蝴蝶般穿過劍隙向著江傲打去。

  片刻,江傲又被玄武拍中一掌,頓時口噴一股鮮血,臉色灰白起來。玄武原本還憐惜他的資質沒絕了想要收他為徒的心思,可是自從開始擔心教主的生死之後就顧不上那麼多了,只想盡快打倒這小子分身上去瞧瞧。

  可就在江傲中掌之時,玄武亦駭然驚道:「毒!你身上怎會有毒!」說著,再顧不上許多,急忙盤膝坐下運功逼毒。這玄武並不知道自己中的是天下無解的「萼紅膠」之毒,是以此時一心只想著將毒逼出來再處置這個下毒的小子。可他又哪裡知道,錯過了此時這個機會,再過一會只怕他連行動的能力也無了,更別說收拾江傲了。

  江傲喘息著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嘿嘿笑著從懷裡摸出一隻蘋果,蘋果上倒紮著幾枚銀針,針尖光亮雪白,倒是看不出上面施了毒。原來方才玄武打在他胸前那一掌,恰恰是拍中了這只蘋果。江傲冒著胸膛要害受傷的危險,賣了這個破綻給玄武,玄武那一掌滿擬要打死江傲用上了十成的力道,誰知剛一拍到他胸口就覺掌上一痛,再要變招已然不及,硬生生撤回了一半掌力反使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更加上掌心已被刺破,毒入血脈,自然令他大為驚惶。也好在他撤了大半的掌力回來,否則不旦江傲在他掌下有死無生,那蘋果上的毒針也定會全然刺進他的手掌。

  「好狠!這是——什麼毒!」玄武逼了半天毒,不旦發現無法逼出一點,甚至這毒還讓他全身出現散功的現象,不禁大為驚駭出口詢問。

  江傲早已支持不住躺到了地上,此時只覺胸口真氣翻騰,一陣煩惡欲吐,壓根說不出話來。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笑道:「這是天下第一奇毒——萼紅膠!一般人可享受不到的,老烏龜,你運氣很不錯哦!」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0 PM

第五十一章 郭氏闖宮

  安心送走了那群女子之後不放心江傲又回來了。

  此時她正笑吟吟望著坐在地上運功逼毒的玄武,心裡感歎著「萼紅膠」還真是好用。但她一轉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江傲就笑不出來了。

  安心飛奔過去扶起江傲,只見他面色有如金紙,幾近昏迷。全身雖沒有一處流血,但顯然已受了很重的內傷。再看了看,發現他左手骨折,當胸口處明顯一個黑色的掌印,不禁憤恨的瞪了玄武一眼。爾後趕緊取出護住心脈的藥丸餵入江傲口中,再點了他幾處穴道抑制疼痛。

  處理完這一切,她有點頭痛的看著玄武——殺?還是不殺?畢竟她上回殺了沈天放是出於要救蘇子揚,並沒有時間去考慮太多,可是現下這種情形,她雖然恨玄武入骨,但要她親手奪去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是有些不忍下手。想了想還是放過此人一馬吧,反正他中了「萼紅膠」之毒,天下無藥可解,總要死的。想畢,使出吃奶的勁抱起江傲就走,她現下不怕玄武阻攔了,此人自顧尚且不暇,亂動只會加速他功力的溢散。可是當她轉身抱著江傲走出林中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一襲白色的人影隨她之後帶走了玄武。

  天聖五年,東京。

  算起來安心穿到宋朝已有五六年了。現下,她也算是及笄之年的待嫁女子了。可此時她正毫無淑女模樣的在房中走來走去爆跳如雷。

  蔡襄在一旁看著她暴走,心裡感慨萬千,一別已是好幾年了,當安心再次回到蘅蕪苑的時候,他們都已長大了,再不是當初那幼童的模樣。雖然蔡襄對安心的感覺仍舊未變,但是看到安心為了這次帶回來的這個男子奔走擔憂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毫無希望了,只能將深深的情意壓在自己的心底,黯然魂消。

  「御醫院的這些傢伙都是笨蛋!大笨蛋!」安心氣鼓鼓道。

  「你不是也治不好麼?」躺在床上的江傲冷冷道。他早已清醒,但因為玄武那一掌,現下傷勢卻仍在惡化中。

  安心原本也以為治個小傷小痛的沒有問題,可是真正治起來,她卻又束手無策了。江傲體內的傷勢非常奇怪,心脈附近都被玄武的純陰掌力震傷,但安心只能用藥慢慢將那些寒力驅散到離心脈較遠的部位使江傲清醒,卻不能徹底將那寒力清除,是以江傲能醒,卻仍在傷痛之中,一旦藥性再也逼制不住寒力,寒氣攻心,他就真的死翹翹了。最讓安心暴怒的是,回到太白居找李止一的時候,那老傢伙已經溜沒影了,真是太不負責任了。好在太白居安心先前就已安排好,昊天教最近又沒去搗亂,還在正常營業。她在餘杭郡尋找了數日也未能將李止一這個老混蛋找出來,無耐之下,只得帶了江傲上路到東京走走趙禎的後門,看有沒有什麼御醫能夠救治。

  「這就罷了!有個笨蛋御醫居然說要用寒毒之藥來以毒攻毒!哈!笑死人,估計那貼藥你一吃下去,當場就因為寒氣大增一命烏呼了。」安心怒極反笑。

  江傲揚了揚眉毛不置可否,反正他對醫藥之道一竅不通,只能像個木偶般被人擺弄,只求上天保佑,不要被安心玩死就好了。

  「不行!我要去找趙禎!我要去搜刮大內的靈丹妙藥!」說完安心轉身就走,丟下兩個在後面相視苦笑的男人。

  安心此次進宮再不像從前那般妨礙重重了,因為有了趙禎的特令,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許阻攔安心在宮內的行動。這兩年因為太后身子日漸衰弱,而趙禎漸漸年長,朝中權事劉太后也慢慢下放給了趙禎,雖然此時他還未清政,但說話行事比以前稍稍有了些份量。

  小太監說趙禎剛從文德殿下朝至凝暈殿書房批閱奏章 ,安心想了想此時進去應無大礙,於是也不要太監通報,直直便闖了進去。

  一進門,就見趙禎高高坐在上頭,底下恭身站著個黑臉的官員,兩人正在言談。

  安心才不理會那麼多,走過去便挑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她現下從來不跟趙禎客氣,什麼皇權天威在她眼裡如同擺設,想讓她跪拜行禮,免了吧,只要太后不在跟前,趙禎這小子不會拿她怎樣。

  趙禎見到安心倒是喜上眉稍,只有那個黑臉的官員卻是一臉古怪的神情,想必認為安心是趙禎新近寵幸的后妃,侍寵而嬌吧,只是那一身衣裳,卻又不像。

  「你怎麼來了?朕正在勸希仁不要辭官返鄉呢!」趙禎說著就想站起來迎上去,可是想了想,當著臣下如此舉動實在是有失檢點,是以仍是坐了下去。

  「希仁?」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安心看著面前這張黑黑的臉,頓時想了起來,驚道:「包拯?」

  「是!」包拯不知這女子與趙禎到底是什麼關係,是以也不多話。

  安心奇怪地瞄了幾眼包拯,如果沒記錯,他現下應該官不大吧,怎能得到趙禎的召見。沉默是金,這種朝政的事情輪不到她來多嘴,更何況還是她這種穿越人。

  「怎麼?你也知道希仁?」趙禎倒是一臉興味地瞧著安心。包拯是今年的新科進士,自己因為看了他的文章 覺得是個人才才破格召見,沒想到安心居然也知道。

  「那個——我聽人提起過——」安心敷衍著。

  「哦?」好在趙禎也不追問,道:「希仁因為父母年老是以要辭官回鄉奉養雙親,朕正捨不得這個人才呢!你來的正好,幫朕勸勸,讓希仁將父母接到東京來住便是,朕再賜一座宅子給他。」

  丫丫滴,這個趙禎還真大方哎。要知道北宋的時候,東京城內是寸土寸金,許多朝中大臣都沒有自己的府地宅子而是租賃別人的房屋來居住,他為了挽留包拯居然賜下府地!趙禎看人的眼力果然不錯。安心眨了眨眼,但這關自己什麼事啊!幹嘛非得摻合進去,自己可是來找趙禎搜刮靈丹妙藥不是來做說客的。想畢笑道:「既然希仁大人孝心如此虔誠,皇上還是讓他自己決定吧。」

  包拯面上浮出一絲笑容,向安心點了點頭以示謝意,跪稟道:「臣未有寸功卻受如此天恩實是心下惶恐,但家父母年事已高,實在受不得途中顛簸奔波,是以還請皇上開恩允臣辭客回鄉。」

  趙禎無奈地看了看包拯,見他心意已決,也不便再多說,便道:「既然你如此孝順,朕也不忍勉強,就准了吧!」

  「謝皇上!」包拯再次謝過。

  安心無聊的打了個呵欠,哎,這種朝政之事還真是無聊。雖然包拯身為一代青天名臣,但自古君天臣地,名聲再大,為官再清廉,再受皇帝寵愛,這些俗禮也都免不了,稍有怠慢就要遭到皇帝疑心,大臣參劾。還是自己平民百姓來得輕鬆,管他什麼王候將相,只要不掉腦袋,不拜就是不拜。

  等包拯出去了,趙禎這才從皇座上走了下來,望著安心笑道:「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朕?前幾日你寧願待在醫官局中與那些御醫們廝混也不願順路過來瞧瞧。」言下之意頗有些幽怨。幽怨!幽怨!一個大男人,用這種語氣,還真是讓安心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安心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手一伸,道:「拿來!」

  趙禎奇道:「什麼?」

  安心道:「你這有什麼靈丹妙藥或是別處進貢來的珍奇藥物都拿來。」

  趙禎皺了皺眉道:「上回你說的那個身受重傷的朋友還沒治好麼?」

  「是。」安心的面色一下子黯然了下來,道:「我治不好。我只會治那些小病小痛,對於外力引起的內傷,束手無策。」心中暗想,要是師傅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治的。

  趙禎凝神想了想道:「要不讓展昭去瞧瞧吧,他們這種習武之人對於治療這些掌傷之類的傷勢也許並不比你們大夫差。」

  安心暗想,難道只有用內功將寒力逼出來這一條路子可走?也許可以試試,但玄武的武功跟展昭他們不是一個等級的,不知能不能救治。想畢點了點頭,又笑道:「你可別小氣,靈丹妙藥之類的還是得交出來!」

  趙禎面帶苦笑道:「朕像是如此小氣的人麼?」言畢吩咐門外當值的小太監去將各番屬國進貢的專治內傷的妙藥取來。

  趙禎已許久未見安心,難得此刻可以與她如此親近又無一外人在場,正心中暗喜,盤算著是否要將想納安心為妃之事說出來。但,安心最近彷彿心情不好的樣子,是不是再等上幾月?只是,他已等不住了,生怕幾個月後,安心又不知跑到哪去了。正想開口,就聽得門外一陣喧嘩,一個小太監尖著嗓子道:「娘娘,官家吩咐外人此時不能進去……」

  「讓開!我可是外人?你再不讓開小心我令人砍了你的腦袋!」一個憤怒的女子聲音道。

  「可是娘娘……」那小太監還待再說,就聽見一聲清脆之聲,已被甩了一個耳光。

  趙禎望了望安心,尷尬之極,他已知曉來人正是那個驕橫自恣的郭皇后,心內憤怒,卻又不能發作。

  安心好笑的看著臉色變黑的趙禎,戲笑道:「皇上,後院的葡萄架倒了,柳氏的河東獅吼來了。」

  趙禎更為尷尬,葡萄架倒了這個笑話他自然聽過。說是有一縣官見一屬吏面有傷痕,問原因,屬吏說:「昨晚乘涼。葡萄架倒下來,刮破了面皮」。縣官說:「你別騙我,是老婆打的吧?」叫他把老婆帶到大廳,要替他「管教」,罵道:「夫者婦之天,天可欺乎?罪不應恕」,要打板子。沒想縣官夫人在廳後偷聽,一塊石頭砸來,又衝出推倒公案,大罵:「她女流之輩,豈可責她?」這倒霉縣官驚惶失措對他的下屬說:「你們先回去罷,我家的葡萄架也倒了。」雖然他不懂柳氏的河樂獅吼是什麼意思,想必也是安心在取笑他「懼內」。

  正在趙禎氣憤羞憤之時,郭皇后已帶著幾個貼身侍女闖了進來,冷笑著瞄了眼安然自若坐在那裡的安心和氣的變色的趙禎道:「那門外的小太監不是說官家正在召見大臣不讓臣妾打擾麼?怎麼,這女子就是官家正在召見的大臣?」說著也不容趙禎多說,又接著譏諷道:「臣妾倒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咱們大宋的朝臣竟都改為女子了!」

  這幾句不鹹不淡的風涼話一說,趙禎更是氣惱,但礙於郭皇后是太后的人,他並不想在此刻與她撒破了臉皮,只是冷冷道:「朝政之事不勞你費心,喜鴛,扶你們娘娘回去吧。」

  郭皇后一聽趙禎要趕自己走,更是連連冷笑出聲,推開了喜鴛過來攙扶的手徑直走到安心面前道:「大膽刁民,你是什麼身份?見我進來也不磕頭跪拜?你倒是仗了誰的勢,倚了誰的權敢這樣無視我?」說著,只拿眼瞟著趙禎。

  安心先前還正在欣賞這個柳眉倒豎,薄怒輕嗔的郭皇后,見她雖算不上絕色倒也五官端正秀美,暗想趙禎福氣還不錯。可現下見郭皇后將火發到自己頭上來了,頓時覺得挺無奈的,原本給她磕個頭行個禮就當是入鄉隨俗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自己與趙禎之間壓根就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此時聽她的語氣倒是像在指責趙禎與自己在這裡偷情私會,倔性子一上來,天皇老子也不放在她眼裡。安心也不說話也不站起身來,只是坐在那裡看著郭皇后冷笑。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1 PM

第五十二章 橫殃飛禍

  郭皇后見這女子不驚不忙沒半點將自己放在眼裡的模樣,心下更是料定她與趙禎關係非淺,仗著趙禎的寵愛,連自己都瞧不起了。且別說不知為了什麼趙禎現下還未納她為妃,這日後萬一要是進了後宮,自己的皇后之尊怕是也無法震攝於她,更說不定趙禎會下令廢掉自己將皇后之位拱手他讓。轉念之間頓時起了殺心,吩咐道:「將這眼裡沒人的刁民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左右侍女太監聽了都嚇了一大跳,一百大板啊!尋常宮內犯錯受罰也不過十板了事,就這樣都已打的皮破肉綻,一百大板那是要生生的將人打死!雖說這女子如此無禮也夠得上死罪,但皇上卻不知是何意思。他們心裡尋思著,沒有一人敢動手去拖安心。

  「怎麼?你們沒聽見?」郭皇后滿面怒容望著手下的太監。

  「夠了!」趙禎終於開口阻止了郭皇后的繼續發威,道:「你退下吧!」

  「官家今日不給臣妾一個交代,臣妾死也不走!」郭皇后說著便直直跪在了趙禎面前,咬牙切齒地望著安心。

  太無聊了!怎麼會遇到這種爛事。安心可沒心思陪他們繼續玩下去。她也不想趙禎再為難,畢竟現下朝中勢力大半還是在劉太后手中,而這皇后,又是劉太后的人,與她翻臉就是等於跟太后過不去。安心現下待在這裡還能靠著趙禎自保,但要是引來太后,那後果可就難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想著,安心便站起身來,瞧了眼趙禎,示意自己要走了。趙禎微微點了點頭,面色木然,看不出心內到底是怎樣的百般糾結。

  一見安心要走,郭皇后竟然急得抱頭撞了過來,口內叫著:「做皇后竟要如此受一平民女子之辱,這皇后我不做也罷!」說著邊拉扯住安心的衣裳,邊在她身上掐打啃咬起來,死都不放她走。

  安心被這女人弄的痛的很,好不容易忍著沒叫出聲來。心內罵道,丫丫滴,這真是出門撞見鬼,怎麼會遇到這種毫無修養形同瘋子的皇后。是以,望向趙禎的眼光裡多了份同情。

  趙禎急命眾人將皇后拖開,這回他的臉色已不止是發黑了,已經是氣的隱隱黑中帶紫,目光凶狠猶如要將那皇后生生吞噬下去。

  以安心的武功雖然對付高手不行,但欺負欺負這種不會武功的所謂「弱女子」還是能夠的。眼見郭皇后在她身上掐出一塊塊青紫瘀痕,那些侍女太監們又一時拖她不開,忍無可忍之下,直接出手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將她扔到一旁去了。

  這裡正亂著,就有人進來稟道:「太后駕到!」

  慘了這回!安心直呼倒霉,怎麼還真把她給引出來了。趙禎心內也是一陣忐忑,只有郭皇后,被安心點了穴道,哭罵不出來,被太監們架著站直了身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劉太后一進門,見眾人亂成一團,不禁怒問道。

  「見過太后!」一大群人呼的就拜了下去,安心無奈的撇撇嘴,拜吧,否則鶴立雞群這也太顯眼了,只怕不用等皇后說自己壞話,太后就先叫人斃了自己。

  劉太后皺著眉將眼下的形勢掃了一遍道:「我先前聽小太監說,這裡有人頂撞了官家和皇后,可有此事?」

  郭皇后說不出話來,趙禎上前陪笑道:「也沒什麼事,只是兒子先前召了蘅蕪苑掌櫃來談談養生之道,皇后誤會了,是以鬧了一場,倒是驚動了大娘娘,是兒子不孝。」

  「是麼?」太后掃了趙禎一眼道:「那我怎麼聽說因為那女子不肯給皇后下拜才惹得皇后生氣呢?」

  「絕無此事。」趙禎開始當面撒謊了,看來君無戲言也只不過是說說罷了,又道:「大娘娘若是不信就問問這裡的太監宮女們,他們絕不敢扯謊瞞騙大娘娘。」說著,以警告的眼神看著他們。

  那些太監宮女們嚇出一身冷汗,我的爺哎,什麼話不好說,偏偏要這樣「陷害」他們,萬一太后真問了,那說真話便是「欺君」,不說真話也是「欺君」,橫豎這腦袋都是保不住的。

  好在太后也沒問他們,只是瞧了一眼郭皇后,覺得她今天安靜的有點可疑,平日遇到這種事情早就哭喊著要自己做她做主了,便道:「皇后怎麼說呢?」

  郭皇后被安心點了穴道自然說不出話來,就連站著都需人扶著,此時低著頭,不言。

  「嗯?」太后更是奇怪了,皇后怎敢不答自己的話,難道氣瘋了不成?

  趙禎此時站在一旁冷汗都快冒出來了,要是太后知道皇后被安心點了穴道,不知會怎生處置安心。

  安心這時正站在皇后身後,趁人不覺,輕輕解開了皇后的穴道。

  「啊!」的一聲,皇后叫喊了出來。原來她先前一直在努力想要大喊說出話來,安心這一解穴,她自然收不住聲喊了出來。

  太后皺了皺眉,身為皇后竟如此失儀,這副披頭散髮的模樣又怎能母儀天下?想畢開口道:「皇后你身為一國之母,行為也該檢點些才是,這樣大叫大嚷成何體統啊?我先前可還聽說你在此闖宮!」

  這頂大帽子一壓下來,皇后也顧不得什麼了,一五一十將方纔的事情說了出來,自然,說到她自己的時候,將那種種醜態悍樣都略過不提。太后越聽越是憤怒,望向安心的目光中帶著冰冷的寒意,而趙禎卻恨不得這時有人能拿塊破布堵住這個瘋女人的嘴。

  「小掌櫃,以前我還憐你聰明伶俐,官家原本還有意讓你進宮,可今日之事你也太膽大妄為了吧?這可怨不得我!來呀,將她拖出去亂棍打死吧!」劉太后冷冷吩咐道。

  「是!」近旁太監得了旨就想上前將安心架下去。

  「慢著!我有話說。」安心這時心下雖然慌亂卻也還未失措,大不了就和這老太太撕破臉皮唄,反正她也活不了幾年了。

  「怎麼?你還有話說?現下你的舉止就已經狂妄無禮到足夠死罪了,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何說法。」太后止住了那些太監道。

  安心還未開口說話,趙禎已跪下求請道:「請大娘娘收回成命饒她去吧,此事都是兒子的錯,兒子不該召她進宮引起了皇后的誤會。」

  劉太后望著跪在地上的皇帝,面上神色木然心底卻感歎萬千。不知這小丫頭使的什麼法子,竟讓趙禎對她如此維護,看來美色誘人當真不假,幸好自己當初沒有讓王蒙正那女兒進宮,否則現下情形只怕更遭。只是留著這個小丫頭在總有一日是個禍患,最好是當下殺了,一了百了,想必皇帝難過一陣就會醒悟過來自己是為了他好吧!只是自己與他的母子情份,只怕是更淡了。想著,不禁歎了口氣道:「禎兒,不是為娘的心狠,只是這丫頭留不得!」說著,揮揮手示意太監們將她拖下去。

  「太后,我有話跟你說,是不是讓這些人都迴避一下?」安心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丟了這條性命在此便罷!

  「你有什麼話便說吧!」劉太后已經有些懶得理她了,對她的無禮言行也木然起來,巴不得她快點說完。也不知這丫頭怎的變得如此愚笨,居然想讓自己將皇帝和皇后一同趕走只聽她一人說話。

  聽太后這麼一說,安心面上忽然浮現出一陣奇怪的笑容,望了眼趙禎,心下有些不忍,但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賭上一把了,於是說道:「不知太后可還記得當年做妃子時身旁的侍女李氏?」

  太后聞言全身一震,面上的表情帶著不可置信,急忙止住安心道:「你別說了。這次就饒過你吧。」

  「民女謝太后恩典,但,民女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出宮之後遇到一些什麼小毛賊呀或是擋路的強盜,還請太后——」說到這裡,她也不繼續往下說了,反正兩人自己心中明白。她這回可算是破釜沉舟了,打賭劉太后會對李氏這個名字動容,也打賭劉太后必定要在自己出宮之後派人殺了自己滅口。

  身旁眾人一頭霧水聽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不明白為何這女子輕輕一句話竟能抵過皇上的苦苦求請,甚至後面的一些言語簡直就是在威脅太后了。可劉太后心中卻清清楚楚,現下絕對不能讓安心當著眾人將此事說了出來,否則趙禎定然會對自己猜疑懷恨,只得先打發了這個丫頭,日後再想法子打聽她是怎生知曉此事的,再找個借口將她除去。是以頹然道:「罷了!我答應你。」

  「口說無憑。」安心得寸進尺。她也不管趙禎在旁邊做著殺雞抹脖子的眼色暗示她見好就收,偏偏要得到一個絕對的保證。

  劉太后怒容滿面卻又發作不得,想了半日,將手上常日帶著的一枚玉戒摘下來冷哼道:「此戒乃是先帝所賜,見者如見先帝,有此戒在身,誰也沒膽子動你。」

  「民女謝太后賞賜。」安心笑吟吟接過來戴在手上告退出宮去了,留下身後一大票面面相覷不知怎會如此的眾人。

  蘅蕪苑中。

  「痛死我了,這皇后還真是惡毒。」安心趴在床上哼哼嘰嘰地叫喚著,由著蘭汀替她上藥。

  蘭汀抿著嘴笑道:「誰讓你居然連皇后都不理會,好大的架子哦!」

  「她那惡婦模樣我看了就討厭,為什麼要給她下跪?」安心反駁道。

  蘭汀輕輕搖了搖頭道:「那太后你也不見得喜歡吧,怎的還是不得不給她磕頭?想是你仗著自己與皇帝是朋友,有他護著你,自然沒將那皇后放在眼中。」

  安心細細一想倒也是如此。罷了,日後再不進宮去找這些莫名其妙的麻煩便是了。這次算是自己命大,劉太后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否則這會只怕已是橫屍在地了。

  「那李氏又是什麼人?怎會讓太后如此害怕竟將你放了?」蘭汀一邊上藥一邊忍不住好奇問道。

  「這個——不能說。」安心自然不敢說,關係太大,也免得連累到蘭汀。

  「難道這個李氏與那太后有什麼關係,而你又與李氏有什麼關係麼?」蘭汀猜道。

  安心躺在床上滿頭黑線,什麼時候蘭汀也變得如此八卦起來。

  這時房門被推開,蔡襄興沖沖跑進來道:「展大俠說江公子身上的傷能治——」話未說完就聽見安心一聲尖叫,床上的枕頭、手邊的藥瓶都當成是暗器一股腦向著蔡襄丟去,安心邊丟邊叫道:「出去!出去!你為什麼每次都不敲門!」

  蔡襄還未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眾多暗器砸出了房中,爾後只聽「砰」的一聲,蘭汀重重關上了房門,安心尤自在裡頭喋喋不休道:「蔡襄你這個小混蛋!以後要是再進我房間不敲門我就拿你的腦袋當門敲!」

  蔡襄頂著一腦袋的鴨絨雞毛兀自在那裡發呆。這枕頭還是安心說自己睡不慣硬枕,非要蔡襄殺了十幾頭雞鴨才做出來的羽毛軟枕,沒想到現下用來打他。蔡襄傻怔怔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得罪安心了。他又哪裡知道安心此時正在房中上藥,身上幾乎一絲不掛。好在蘭汀及時放下了帳子,他還沒有看見,否則,只怕用來對付他的就不是這些枕頭藥瓶,該換成銅錘鐵棒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1 PM

第五十三章 青樓十二

  安心抹完藥,穿好衣裳快步走到江傲的房裡,展昭正在那裡攢眉不語。

  「聽蔡襄說你有法子治江傲的傷?」安心坐下探問道。

  「是,這傷其實在武林中也常見,一般用內力逼出來便是。若是傷勢十分輕的,還可以自行運功調治,只是江兄弟受的傷更重些,我的內力修為不夠,必須要找高手來治。」展昭道。

  「一定要像我師祖那般的功力麼?」安心知道展昭作為御前帶刀護衛,武功不弱,大內裡能勝過他的很多,但勝過許多的卻找不著。

  展昭點點頭。

  「那若是多個功力相若之人一同出手呢?」安心開始考慮人群戰術。

  這回展昭與江傲一同搖頭。

  「怎麼?」安心問道,但剛問出口,自己便已瞭然,道:「是不是因為每人的力道方向不同,內力入體很可能會衝撞或是相擾?」

  「是的。」展昭道。

  安心瞧了瞧躺在床上但精神頗好的江傲,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夠這般輕鬆,打擊他道:「可是現下我找不出這等高手。」

  江傲一笑,道:「我知道。」

  安心瞪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想法子。倒彷彿受了傷的是她自己,治不好,他卻在一旁幸災樂禍。

  夜半時分。

  雖說東京城內沒有宵禁,夜市也依然在經營,但這個時辰,多半平民百姓早已入睡,因為天亮還要為著明日的生活奔忙。蘅蕪苑中的眾人自然也已進入了夢鄉。

  江傲房間的窗前,忽然探進一隻皓白如玉的手腕,腕上套著一隻做工精細的翡翠鐲子,指甲上染著淡淡的鳳仙花汁。即便是在微微的月光下也能看得清楚。很顯然,那是一隻女人的手。

  那隻手輕輕地支起窗子然後縮了回去,再探進來的是一張精緻絕艷的臉。杏臉桃腮,眉如春山淺黛,眼若秋波宛轉。若是要說沉魚落雁,羞花閉月,也就只有這樣的美人能夠攀得上這樣的讚美。片刻,這隻手與這張臉的主人,已爬進了江傲的房間,一襲純白的素色袍子,寬鬆的套在身上,行走之間隱隱勾勒出動人的線條,令人浮想連翩。

  這個女人一進屋子,便準確地探到了江傲的床前,一掀被子竟然咯咯一笑鑽了進去,兩條胳膊緊緊地摟住了江傲的脖子,嘴貼著江傲的耳朵吹出輕輕的氣息。

  「你來了?」江傲沒有半點驚慌,只是輕聲問了一句。

  「小哥這麼晚了還沒睡著,可是在等奴家?你知道奴家要來?」那女人嘴裡柔聲說著,手指卻不停地在江傲身上各處遊走。

  「別摸了,你要的東西不在我身上。」江傲輕輕一笑。

  「你到底是誰?」那女人聞言不禁怔了怔,隨即便又投入江傲懷中,緊緊貼著他的身子在他耳旁輕聲道:「奴家不管你是誰,原本,奴家確是為了你身上的物事而來,但現下,奴家改變主意了,奴家只要你這個人。」

  任何一個正常些的男人,在半夜時分,忽然有美女自動投懷送抱,又柔聲細語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多半都會忍不住動手動腳的。可是江傲卻沒有動,他笑了,沉聲道:「可是我對你這個老女人可沒有興趣啊!你說說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嗯?瑤瑟。」

  那女子聞言大驚,道:「你怎知道我是誰!」

  江傲微微一笑道:「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溫飛卿這首《瑤瑟怨》你不陌生吧?」

  那女子怔了怔旋即又笑了道:「你知道奴家是十二樓中之人卻又如何?如此良宵美景,我們還是不要多說話了吧——」說著,嘴就向著江傲的唇上貼去。

  但,她沒有觸到江傲的唇,而是驚恐的發現自己已被點了穴道,驚道:「你不是受了玄武那一掌身受重傷了麼?」

  「是啊!我是受了重傷,可是我早已經好了!你以為玄武那三成的掌力能讓我如此束手無策麼?」江傲笑著道。

  那女子輕歎道:「那你又為何要裝出重傷的模樣呢?你不知道隔壁那小丫頭很為你擔心麼?就連奴家都心下不忍——」說著,一臉憐惜心疼的模樣。

  江傲聽她提起安心,不禁微微一怔,爾後笑道:「我不如此裝模作樣,你又怎會來呢?我勸你也別再裝模作樣了。那天安心背對著你們沒有看見,但我服下了她的藥後卻有短暫的清醒,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帶走了玄武哦。嘖嘖,別人只知道昊天教是江湖中的一大邪教,可是卻又有誰知道,他們只是十二樓的傀儡罷了,真正在幕後主持的,是你這個十二樓的樓主!只是小子惶恐,何德何能居然引得瑤瑟你親自動手。」

  「看來你對我們十二樓知道的還真不少!」瑤瑟冷然著臉道:「只是你也該知道,瑤瑟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又怎會如此輕易就落在你的手中呢?這回你毀了我苦心經營多年的昊天總教,你說我會不會繼續讓你逍遙呢?」

  江傲聞言一怔,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樣要使出來。」說著,緊緊抓住了瑤瑟的手,暗中提防著。

  「公子,你抓的奴家好痛哦!奴家遲早都是你的人,又何必這般心急呢——」瑤瑟忽然嬌羞道,就連聲音都大了許多。

  江傲正要說話,就聽得房門「匡」的一響,被人從外面踹開了,進來的正是手中拿著張粉色紙箋滿面怒色的安心。

  安心一進門,就點上了燈,目光叵測地望著在被中糾纏成一團的兩人。她也不說話,只是拖了張椅子用衣袖拂了拂坐下。

  瑤瑟心下得意,面上卻露出驚惶害怕的表情道:「公子,這個女人是誰,怎的這般無禮闖了進來,奴家好害怕。」她純心就是想激起安心的怒火。

  江傲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麼,眼見為實,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樣被人瞧見還能解釋什麼?何況他也想不出為何要向安心解釋,只是冷冷笑著,繼續握緊了瑤瑟的手。

  安心忽然笑了。她舉起手中拿著的那張粉箋,用指甲輕彈了彈,笑著念道:「夜半無人私語時。」說著,還取出一方勝地兒,裡面一對兒喜相逢,兩邊欄子兒,都是纓絡珍珠碎八寶。她將兩樣東西都擱在桌上,望著瑤瑟笑道:「彫蟲小技,跳樑小丑!」

  瑤瑟正在為安心的反應而奇怪,據她所知,安心應該對江傲有種特別的情義,此刻進來應該是大吵大鬧一番才對,怎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可是她呆了,江傲卻沒有呆,嘴角又浮出一抹讚賞的笑容。

  「你很奇怪我的反應?我應該大吵大鬧大哭大叫才對麼?」安心倒是毫不在意用如此隱晦的法子說出她對江傲的在乎與好感。愛情,通常是一個人的事情,自己喜歡就對了,又何必非要兩情相願。當然,兩情相願是最好的,但別人對自己沒有感情之前,她只會守住自己這份默默的喜歡,不去打擾也不干涉江傲的自由。更何況她今日在宮中剛剛見識了一回妒婦的醜態,又怎會讓自己陷到那種可笑的境地中去。

  瑤瑟還未開口,安心又道:「說你這是彫蟲小技只怕你還不樂意聽罷?只是你既然能夠避過眾人的耳目將這些東西偷偷放到我的房中,又怎會當真不知道江傲的居住送錯了地方?就算你是送錯了地方,那今晚也該走錯了地方吧?但你沒有!那麼,這張紙箋與這枚方勝只能代表著蓄意離間。」

  「千面魔女果真是人如其名啊,佩服佩服。」這種時候,瑤瑟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什麼千面魔女,這麼難聽的名字!」安心皺了皺眉。

  「那是慕容修他們送你的名號,傳著傳著,就在江湖上叫開了——」江傲在旁輕咳了一聲弱弱道,他倒也有些怕這個小魔頭會暴走。

  好在安心只是皺著眉,心裡盤算下回見到慕容修的時候,一定要打他個滿頭包,當下仍是注視著瑤瑟道:「你到此的目的是什麼?」

  「你以為我會說麼?」瑤瑟懶洋洋道,只是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否則她早就縮進江傲的懷裡去了。

  「如果我沒猜錯,她是來拿至陰與至陽珠的。」江傲笑吟吟道。

  安心瞟了他一眼,道:「這樣躺著很舒服罷?你既然點了她的穴道,為何還不起來?」

  江傲苦笑道:「我也很想起來,只是方纔我才發現,她一進來就給我下了『消魂散』,現下藥力發作,我已無力動彈了。」

  「魯班門前弄大斧!」安心輕哼著走過來探查。

  「別過來!」江傲喊了一聲,話音剛落,瑤瑟已掙脫了江傲的掌心冷笑著躍了起來點了安心的穴道,笑吟吟向著江傲道:「你說得晚了。」

  江傲無奈地白了白眼道:「你想如何?」

  「交出東西,我放了她!」瑤瑟仍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嬌態,若是兩人不知道她的底細,只怕還真會當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江傲搖了搖頭道:「別欺負我不知道十二樓的行事風格,你們手下,從來不留活口。」

  「既然知道,那你也總該知道十二樓最恨人家說的話是什麼了罷?就算不為了利益的驅使,對於說出那些話的人,十二樓也決不會放過!」瑤瑟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方才安心坐的那張椅子上,手裡輕輕撥弄著那枚方勝。

  「知道。」江傲苦笑。

  「那你先前說我老,又問了我的年紀,這已犯了兩次忌諱,我取走你們兩人的性命也不算過份。」瑤瑟嬌笑著在房中搜索。

  安心目光中閃爍著光芒,笑道:「我現下對自己的生死沒有興趣,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解開穴道的。」

  瑤瑟笑笑道:「你膽子倒真不小,告訴你也無妨,他先前壓根就沒有點中我的穴道。」

  「沒有點中?」安心正悶頭思索,江傲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們十二樓最擅長的就是移筋轉穴的功夫,這是你們的謀生手段呵。」

  「打住!聽你們說十二樓十二樓,十二樓到底是什麼?殺手組織?」安心滿頭霧水。

  瑤瑟忙著在房中翻找,沒空去搭理他們,江傲解釋道:「十二樓是青樓妓院。」

  「青樓妓院與移筋轉穴有什麼關係?」安心仍是不解。

  「這個——」江傲忽然稍稍紅了臉,低聲道:「這樣才能媚骨天成——」

  「算了,瞧你那扭捏的模樣,不就是使些小手段讓客人滿意麼?」瑤瑟白了江傲一眼道:「東西到底在哪?」

  安心總算有些恍悟,盯著瑤瑟的目光也更撲朔迷離。

  「我都說了不在這裡,你愛找,那就找個夠吧。」江傲雖中了迷香手足無力,但小小挪動一下手臂還是能夠的,此時正將雙手墊在頭下,瞇著眼躺得正舒服。

  「你當真以為沒找到東西之前我不敢殺你?」瑤瑟的目光變得凶狠起來。

  江傲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似乎在說請便。

  瑤瑟一把抓過安心,從頭上撥下一根簪子頂著安心的脖子道:「我不殺你,但我可以殺她!你說不說?」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2 PM

第五十四章 各逞心機

  江傲以一臉看白癡的目光盯著瑤瑟道:「我說了難道你就會放過我們兩人?我都說了你們十二樓手下從來不留活口,既然一樣要死,我幹嘛要告訴你?就算死我也不想讓殺我的人趁心如意。」

  「但你若是說出來,我可以讓你死的舒服些,否則——」瑤瑟威脅道。

  江傲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道:」否則如何?割我一千刀?剮我一萬刀?還是再想些折磨人的手段來讓我生不如死?」言下頗有些不以為然。

  瑤瑟目光閃爍,正要開口就聽安心在一旁弱弱道:「你們既然在這裡討論我的生死,那麼我可不可以插一下嘴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說!」瑤瑟仍是以簪子抵著安心的脖子,她倒是希望這個小姑娘因為害怕而開口求饒,這樣說不定江傲一時憐香惜玉會將東西交出來。

  「我只是想說——」安心忽然身子向後一側,同時手上的銀針扎中了瑤瑟的手腕,又退後幾步方才笑道:「我只是想說我最討厭人家要挾我了。」

  「你給我下了什麼毒!」瑤瑟急忙伸手點了傷口四處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她先前只是全神提防著泰然自若的江傲,她不確定自己先前的「消魂散」真否真的迷倒了江傲,否則他為什麼這般鎮定。至於安心,瑤瑟早知道她武功很弱擅於使毒,但她被自己點了穴道根本就無力施展,是以壓根沒有去注意她。沒想到真正給她帶來危險的不是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江傲卻是這個被自己制住絲毫不能動彈的安心。

  「不錯,你居然沒有費事的再來抓我反而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的問我給你下了什麼毒!」安心撫著掌笑道:「連我都忍不住要欣賞起你來了。」

  瑤瑟嫣然一笑道:「誰不知道你那魔女的名頭多半就是因為你毒術高明才得來的,你給我下的這毒——不是『萼紅膠』吧?」

  江傲在旁忍不住搖頭道:「她那魔女的名頭多半不是因為毒術高明才得來的,只是因為要是有人惹得她暴走的話,她可以使出任何手段來打擊報復,是以——」話沒說完,就被安心一眼瞪了回去。

  安心笑著向江傲道:「那你要不要試試?」

  江傲忍不住微微打了個顫,搖搖頭道:「還是不要了。」

  此時中毒在身,任是瑤瑟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打斷他們道:「好了,你們別再繼續打情罵俏了!我與你們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安心好奇道。不知道落入這種境地的瑤瑟還有什麼法子來與她談條件。

  瑤瑟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恨昊天教。雖然現下你們已毀去了昊天總教,甚至使計殺掉了教主和兩個護教長老,但昊天教的勢力卻沒有根除,教中還有青龍與白虎兩大護教長老在主持,他們若是要為教主報仇,這股勢力也夠你頭痛很久了吧?」

  「那又如何?」安心目光炯炯探問道。

  「你替我解毒,我替你除去昊天教這餘下的勢力,這筆交易你不吃虧吧?」瑤瑟笑道。

  「我為何要信你?你不過是青樓中人,又有何能力清除昊天教餘孽?」安心冷冷道。

  江傲在旁咳了一聲道:「你不知道昊天教是十二樓控制的麼?」

  「什麼!」安心怒道:「那她們才是罪魁禍首?」

  「也不算是,畢竟昊天教只是十二樓在暗中操縱的傀儡,但他們的行事卻無需一一向十二樓稟報。」江傲緩緩說出自己知道的事實。

  「她們不過區區一家青樓,有何能力控制昊天教?」安心不解。

  瑤瑟媚笑道:「女人自然是要善於利用自己的天賦,咱們十二樓雖然武功在江湖上算不得什麼,但容貌卻是我們最大的天賦,昊天教那幾個教主長老,又有哪個不是十二樓的裙下之臣?很多事情,不是純粹依靠武力就能解決的。」說著,還柔媚地扭了扭腰,向江傲拋了個媚眼過去。

  江傲一臉無福消受的模樣,苦笑道:「我說了我對老女人沒有興趣!」

  瑤瑟面上現出殺機,但一隱便逝,笑著向安心道:「怎麼樣?這筆交易你做不做?」

  安心目視江傲詢問他的意見,江傲笑道:「她倒是沒說假話。十二樓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也不能算是純粹的殺手,但行事詭詐,依靠著容貌這件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在江湖中倒也是讓人聞名生畏,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罷了。她們除了賣笑,還接一切刺殺或是尋寶盜寶之類的任務,報酬要的不低,但不論任務難度有多大,都能夠出色完成,信譽還是好的。」

  瑤瑟冷笑道:「看來你對十二樓知道的很清楚,江湖上幾時出了你這種無所不知的小子了?」

  江傲笑道:「江湖中消息最靈通的除了丐幫之外便是青樓、茶館之處,你們仗著這項優勢都猜不出我的來歷麼?」

  瑤瑟搖搖頭道:「你不簡單,否則我今日也不會栽在這裡。」說著,又望向安心道:「解藥你到底給不給?我可沒時間與你在這邊多耗,誰知道你下的毒什麼時候發作!」

  「給!不過若是給了你,你現下就動手殺了我們卻又如何?」安心不放心,又問道。

  「十二樓的人說話言出必行,這點你不用擔心。」瑤瑟不耐煩道。

  「我能夠相信一個青樓女子的話麼?」安心搖搖頭,從懷裡取出兩瓶丸藥,打開一瓶取出一枚丹藥道:「張嘴。」

  瑤瑟不及多想,依言張開了嘴,安心將丹藥擲入她的口中,看著她吞下,方才笑著將另一瓶丸藥遞給她道:「一日服三回,過個十天你就好了。」

  「什麼毒,解法這麼瑣碎費事!」瑤瑟抱怨道,說著,接過解藥就一把扣住了安心的手腕。

  安心也不驚惶,只是冷笑道:「怎麼?這麼快就說話不算了麼?」

  瑤瑟咯咯笑道:「我只答應你給了我解藥我就替你除去昊天教的餘下勢力,可沒答應饒過你的性命,怎能說我食言?放心,昊天教我一定替你收拾了,你就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看我的手段罷!」

  江傲在旁看著這兩個女人勾心鬥角,不由得搖了搖頭歎口氣。

  安心笑道:「是啊!可是你可知為何我要取出兩瓶解藥先餵你服下一枚麼?」

  瑤瑟聞言面上色變,道:「難道方纔我吃的不是解藥?」

  「當然不是!解藥最多也不過是外敷內服兩種,卻哪有內服兩種的道理?實話告訴你,先前我手中的銀針上壓根就沒有毒,那是我針灸用的器具,我又怎會預先在上面下毒?只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罷了。」安心悠悠道。

  「那你給我吃下的是什麼!」瑤瑟惡狠狠道。

  「也沒什麼啊,只不過是一枚百病百痛催生丸罷了。」安心道。

  「百病百痛催生丸?那是什麼?」瑤瑟默念著這個古怪的名字問道。

  安心看著她緊張的神情不禁「噗嗤」一笑,心裡暗道,古龍啊,對不起了,借你來騙騙人哦!於是笑道:「藥名是古怪了點哦?只不過有病的吃了這藥,病勢立刻加重十倍,沒有病的吃了這藥,也立刻百病俱生,而且全身都疼得要命,越到後來就越痛,最後縱然是一陣微風吹到你的身上,你也會覺得有如刀割。是以這藥名還算是貼切吧?」

  瑤瑟臉上變色道:「那你給我的那瓶解藥呢?」

  「鎮痛的啊!你一日服三回,保證渾身上下都不痛,服完了再來找我拿好了,等你將昊天教收拾乾淨,我驗了貨,自然會替你將餘毒都徹底解了。」安心笑吟吟道。

  瑤瑟怒道:「那我豈不是成了你的傀儡了?」

  「說話別那麼難聽嘛!你放心,我不會像你一樣說話不算的,只要你滅了昊天教,我一定給你驅毒,到時候你想怎麼報復我都由你。」安心一臉憊賴道。

  瑤瑟咬了咬牙,無法,只得恨恨的走了,臨去還深深的瞧了安心一眼。

  等瑤瑟走了出去,江傲拍掌大笑道:「這回我算是服了你了,居然連十二樓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過你又不會那移筋轉穴之法,倒是怎麼解開穴道的?」說完,神秘兮兮地又道:「我想,你給她的那瓶解藥只怕也不是什麼好物事吧?」

  安心面色漠然地坐到椅子上道:「我不會什麼移筋轉穴,但是我身上穿了一件趙禎給的寶甲。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觸手柔軟,與一般衣裳差不多,卻刀槍不入。刀槍都刺不進,又何況是她的手指。自然,那瓶也根本不是什麼解藥,而是毒藥。她要是吃了,才真是中了計了,不得不到我這繼續拿解藥。我先前給她吃的也不是什麼百病百痛催生丸,我哪來這種奇怪的東西?不過是一枚消食開胃的山楂丸罷了。」

  「所以我才說我服了你呀!」江傲仍然在笑。

  安心冷冷瞧了他一眼道:「貌似你身受重傷只是裝給我一個人瞧的吧?貌似你早都知道她會到這裡來盜你的至陰至陽珠吧?貌似你早就知道她才是昊天教幕後的真正領導者吧?貌似你有許多事情都瞞著我——」

  安心的一連串「貌似」問的江傲額上開始冒出冷汗,正苦於身中迷香無處找個地方躲藏,就聽見安心嘴裡冒出最後一句「貌似」——「貌似你這回是真的身中迷香無法動彈吧!」

  安心剛一說完,江傲的房中就傳來一陣拳腳相擊之聲。裡面夾雜著江傲的呼痛聲、桌椅的碰撞聲、茶壺茶盅的碎裂聲,聲聲入耳。半晌,房中安靜下來,安心這才打開門兒,拂了拂身上的衣裳哼著小曲過癮的回房去睡了,留下被暴打一頓躺在床上滿臉瘀青紅腫,呻吟不斷的江傲。

  第二天,眾人正在吃早飯。江傲雖然在房中悶了幾天也想出來逛逛,但這回被安心趁機打了個滿頭包,要是出來不被眾人笑歪了嘴才怪!是以仍是躲在房中裝病。

  安心正邊吃邊討好著蔡氏,不斷地給她夾菜添粥,這時展昭進來了。

  「咦?你今天這麼閒?一大早就上門來。」安心眼也不抬邊吃邊道。

  展昭望了望這許多人尷尬地咳了幾聲道:「趙——趙爺來了。」

  眾人早都知道這趙爺是誰,當下都假裝沒有聽見不去理會詢問。

  安心詫異地抬起頭道:「這個時辰?他來幹嘛?」此刻該是趙禎上朝的時間吧?怎會丟下朝政大事不理私自出宮跑到這裡來?他難道還嫌昨天那場風波鬧的不夠激烈麼?

  「你就先別問了,人就在外邊等著呢,先隨我出去見見吧!」展昭弱弱道。讓當今天子在外頭等候平民百姓的召見,這怕是破天慌第一遭。

  安心嗤笑了一聲,不去理會,仍然繼續慢條斯理的吃她的早餐,她還在為昨天的事耿耿於懷。雖然這事怪不了趙禎,只能怪她自己太囂張,不肯給郭皇后下跪。可她卻也知道郭皇后那時只不過是藉著她不願下跪這個錯來大肆發揮罷了。趙禎身為皇帝,就算有再多苦衷也不能讓他的皇后如此無禮吧?沒有管教好他的後宮,讓那些皇后嬪妃們膽敢闖宮來吃喝無名飛醋就是他的不對!當下她也不管展昭在那裡著急,別人都知道她的脾氣也知道她與趙禎的患難交情不敢勸解,只是等她自己吃飽了肚子這才站起來抹了抹嘴緩緩道:「好了,我吃完了,倒難為他等了這半日,見就見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2 PM

第五十五章 生世之謎

  安心隨著展昭走到院中,卻見趙禎一臉落寞之色,站在庭中的一株花樹之下黯然神傷。一陣風過,吹得滿樹紅香散亂,飛花沾衣。

  好唯美的景像哎,配上趙禎俊朗憂鬱的臉龐和一襲白中泛著冰藍色的織綿袍子,簡直帥得像漫畫中的人物。安心眼睛變成心型,一面瞧一邊不自覺地流著口水。平日的趙禎太過沉靜而讓人捉摸不透,現下這個樣子,倒是有了幾份感性的味道。帥哥美女人人愛看,安心也不例外。只是有些人看著看著,就想加入其中成為帥哥美女的另一半,而安心卻只要當一個過路的觀眾就好,主角再亮眼也與她無關,一旦落幕,便可隨心所欲的走掉,心裡不會有難捨的牽掛。

  安心也不願去打擾趙禎,只是站在一旁望著他,直到他自己回過神來,發現安心就在身旁,兩人不禁相視一笑,昨日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

  三人對坐在安心的房中。安心慢慢的泡著茶,將茶水輕輕注入面前的三個陶杯之中。她喜歡簡單的泡飲法,最大限度的保持了茶葉的原香,而不喜歡宋朝普遍流行的點茶法。

  「來找我有什麼事?」沉默了半晌,安心緩緩開口道,雖然心裡已有些洞察。

  趙禎沉吟著開口道:「想知道你昨日所說的李氏的事情。」

  安心深深地看了趙禎一眼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太后禁止宮中談論此事,違者砍頭,我沒機會知道多少,只是偶爾聽見隻字片語。」趙禎面對安心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以「我」自稱,也許他敏銳的感覺到安心對那些皇家尊稱不太感冒。

  「只是現下卻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時候。」安心淡然道。

  「你怕我與太后之間會有衝突?」趙禎問道,忽然一把抓住安心的手腕道:「告訴我,我娘有沒有被太后設計陷害!」

  安心看了趙禎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的。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

  「是!我知道我不是太后親生的兒子,李氏才是我母親!」趙禎暴躁的站了起來在房中踱著步,忽然停下來看著安心道:「但!這種深宮之事,連我都知道的不太清楚,你為何又能知道?」

  安心啞然,她總不能說自己在千年之後看歷史小說看來的吧!早知道這次將自己知道李氏秘密之事洩露出去日子會很不好過,但那時已是迫在眉睫容不得她不說了,沒想到趙禎居然反應這麼大。

  「你說!我要知道一切細節!我要知道我的生世到底是怎麼回事!」趙禎不再追問安心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他現下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真正的生世,反正安心給他帶來的驚歎與疑惑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安心皺皺眉,擔心地望著趙禎道:「你確定知道之後不會瘋狂的跑去找太后對質?確定能夠像以前那樣若無其事的與太后相處?要知道現下朝廷的權勢多半掌握在太后手中,你要是與她作對,無非是以卵擊石,何況她將你養這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安心倒不太想為劉太后說話,畢竟自己的小命還被拿捏在她的手中。不過這個女子雖然心機深沉,政治手段厲害,卻也一直沒有做出過什麼不利於趙禎的事情。歷史上彷彿有段時間她也頗為猶豫要不要獨掌朝政,後來卻又不知為何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心輔佐趙禎。

  「你放心!這些事情我早都知道,我與太后不是一樣相處的很好?我沒有那麼傻去與太后作對的,畢竟她也是我的娘親。我現下需要知道的只是細節!細節!」趙禎激動的坐回了椅子上,眼中放出熱切的光芒注視著安心。

  安心歎口氣道:「那你想讓我從什麼地方說起呢?」

  「從太后說起!」趙禎忙道:「太后彷彿一直很忌諱別人說起她的生世,而我身旁的那些朝臣們又多半是她的心腹,是以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機會去瞭解。」

  安心定下心想了想方開口道:「太后的父親劉通彷彿是大宋什麼都指揮使——」

  趙禎打岔道:「虎捷都指揮使,領嘉州刺史。」

  「咦!你不是知道的比我還清楚,問我幹嘛?」安心奇怪了。

  「我要知道她是怎麼進宮的啊!這些普通的事情我又怎會不知!」趙禎不以為然道。

  「哦!」安心弱弱的應了一聲,誰讓她壓根記不住宋朝這些複雜的官名呢。想了想又道:「反正太后沒有兄弟姐妹,她父親去世後家道中落。後來她母親帶著她投靠外祖父,但並沒得到很好的教養,反倒是學會了一手擊□的謀生技藝,到了太后及笄之年,將她嫁給了一個名叫龔美的青年銀匠。

  「不對啊!太后明明只有一個叫劉美的兄長,哪來的丈夫叫龔美?她要是已嫁了人又怎能進宮?」趙禎反駁道。

  安心無奈地歎口氣道:「你既然認為自己都知道,為什麼還要來問我?好了,就這樣,你說的對,你走吧!」

  「別!你繼續說——繼續說,我不打岔了!」趙禎不得不放下皇帝的架子陪笑道。

  「這龔美有心想要外出謀生,婚後不久就帶著太后離開了老家,來到了東京。龔美的銀匠手藝不錯,也甚會處世作人,到了東京之後就交了不少朋友,但東京又豈是易居之處?不久之後龔美就因為生活貧困三餐不濟想要將妻子賣掉,讓她尋個好人家能溫飽度日,而自己也可以湊些盤纏回家。」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古代女子出嫁從夫,人家想要將你賣掉,你又有何能力反抗或是不願呢!

  「然後呢?接著說!」趙禎催促道,這件事情帶給他極大的震撼,他一直不知道太后在進宮之前居然是嫁過人的。

  「後來——先帝當時尚未婚配,還是懵懂少年,不知從哪裡聽人說蜀地女子才貌雙全,便很想見識一番,向自己的隨從暗授機宜,讓他們幫自己物色一名蜀姬。」說著,安心喝了口茶,暗想,當年趙恆也不過就趙禎這般年紀吧,可是他兒子怎的就比老爹早婚?想著,不禁抬頭看了幾眼趙禎。

  趙禎不敢隨意打斷安心,生怕她又不說了,只是由著她莫名的看著自己。過了會,安心接著道:「此時的太后,既為銀匠之妻,為謀生計,自然也要拋頭露面擊□掙錢,美色廣為人所知。先帝的隨從們正巧打聽到龔美有賣妻之意,便與龔美商議著將太后買了過來。龔美聽說是皇子選姬,自然樂得順從,為了能讓太后順利進入皇子府地,他自稱是太后的表哥,於是跟著太后一同到了先帝身旁。」說到這裡,不禁暗想自己是不是說的太清楚明白了,要知道這段歷史要是傳揚出去可是大大的有損皇家顏面,也怪不得劉太后對此事忌諱莫深了。他們,不會因為這個殺自己滅口吧!想著不禁打了個冷顫,深感人心險惡。但,趙禎大抵不會是這樣的人。罷了罷了,士為知己者死,雖然趙禎與自己談不上什麼知己,但總也是生死的患難之交,他的身世自然應該讓他知道,想殺自己的人,現在難道還少麼?也不見得就怕多他一個。

  安心頓了頓又道:「太后年輕的時候不但天生麗質,而且聰明伶俐,與當時的先帝正是年貌相當,很快就如膠似漆,但先帝的乳母秦國夫人卻看不順眼。她不反對先帝納妾寵姬,可當年的太后出身低賤、來歷不明,想讓秦國夫人接受她未免太難。於是秦國夫人將此事稟報了皇上,嗯,就是你爺爺啦!太宗聽說兒子小小年紀便『溺於女色』,勃然大怒,將先帝召到面前訓了一頓,讓他立即把來歷不明的太后逐出王府。不久,先帝被封為韓王,依父命迎娶了他的第一個妻子,那個什麼節度使潘美的八女兒,十六歲的潘氏。」

  趙禎想了想道:「忠武軍節度使潘美。你怎麼老搞不清官名?」

  安心聞言翻了個白眼,丫丫滴,這麼老古董的事情我能夠記這麼清楚已經很難得了哎!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宋朝只不過佔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難道要我把各代宮名、人名、事件都背的清清楚楚?切,我又不是學歷史的。像我這樣的記憶力已經是震古鑠今,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了!

  安心正在心底暗自得意,意淫個沒完,趙禎可忍不住了,催道:「接下來呢?」

  安心嘟了嘟嘴道:「接下來?不就是先帝捨不得太后,悄悄將她藏到某人的家中,不時偷偷私會,後來登極之後才將太后接到了自己身邊進了宮封為美人唄!倒也怪可憐的,忍受了十幾年偷偷摸摸的日子,哎,相思難耐丫!不過太后在這十幾年中博覽群書、研習書畫棋樂,早已是才華出眾。後來入了宮見別的宮妃都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自己卻是獨身一人,不免就求了先帝將龔美改姓劉,認做自己的兄長,傳繼劉家煙火。又讓先帝給了他一個官做,讓自己在朝中也好有個臂膀依靠。」

  「那這與我母親有何關係?」趙禎急道。

  「誰說這與你母親有關係了?你不是讓我說太后麼?我不是告訴你了?你又沒讓我先說你母親。」安心悠悠然道。

  「好!那現下你說說我母親的事情。」現在不管安心說什麼,趙禎都只好忍氣吞聲,知道秘密的人最大。

  「你母親李氏可是餘杭郡之人,不過出身卑微,生性寡言沉靜。入宮後便做了太后宮中的侍兒,偶爾也為先帝侍寢。後來先帝的郭皇后去世,先帝想立太后為皇后,但太后出身不好,膝下又沒有子女,那些朝中大臣們都堅決反對,要求先帝冊立剛進宮不入的宰相沈倫的孫女沈氏為後。先帝不願,就暫時將此事擱置了起來。」安心想了想道:「但太后想要被冊立為皇后實在太過困難,因為她那時的年紀多半已經不能再生養孩子了。後來你母親李氏懷了胎,先帝便假說太后劉氏也懷了胎,藉機將太后冊封為修儀。等你母親將你生下的時候,先帝見是一名男嬰,心下大喜,即刻就宣佈這孩子是太后所生,交給楊婕妤撫養。」說完嚷道:「哎,說了這麼多陳芝麻爛谷子,累死我了,現下你明白了?」

  趙禎怔怔地點了點頭,仍沉浸在安心的述說之中。先帝將他交給太后與楊婕妤共同撫養之事他也知道,是以一直以來才稱呼太后為「大娘娘」而稱呼楊婕妤為「小娘娘」。半晌,他忽爾開口問道:「那我的母親可是現下宮中的李順容?」

  安心弱弱地道:「順容是什麼東東?」

  趙禎一怔,道:「你不知道順容是宮裡妃子的封號麼?位列九嬪之一。」這可真是奇怪,安心知曉那麼多連他也不知道的秘聞,怎麼對這種人人皆知的事情又不明白起來。

  安心吐了吐舌道:「是麼?大概是我忘記了。」接著又道:「我不知道哪個是你母親,這個你自己去想吧,反正姓李就大概沒錯了。也很容易啊,你悄悄查查現下宮中哪位姓李的先帝后妃曾經是太后的侍女不就知道了?」

  趙禎默默點著頭,心裡著急就想要先回宮去了。

  安心攔住他道:「現下太后知道我曉得這個秘密,你可要好好派人保護我,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要人頭落地了。另外,今天你到我這兒來的事情也千萬別再讓別人知道,一會從這出去,你再到別的地方去逛逛,最好是去哪個大臣的府地露個臉再回宮。回宮之後,你可別急著認你母親,也不能對她照顧的太為周到,更不能讓太后知曉你已知道了自己的生世,否則,哪怕她對你再視如己出也會生出疑心,那時候不但你的皇位岌岌可危,就連你和你母親李氏的性命都不一定能夠保的住。」

  趙禎聽了安心婆婆媽媽這一番話不但沒有反感,反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力點點頭,爾後方才帶著展昭悄悄從後門遛了出去。

  安心看著他倆遠去,不禁長長歎了口氣——皇位、權勢之爭,永遠都是這般撲朔迷離,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也永遠都不知道會有什麼人要算計你。只希望趙禎此去能夠如同歷史所載,安安穩穩的從劉蛾手中接掌皇位順利親政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3 PM

第五十六章 太后劉蛾

  劉蛾,當今執掌天下的皇太后,此時她正坐在御花園的涼亭上沉思。

  自從十五歲那年遇見趙恆,自己的命運就完全被改變了。從一個出身低賤的蜀地女子變成了襄王的寵姬,再一躍而成皇后,到了現在坐在這皇權的頂端,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高處不勝寒啊!這幾十年裡,想要迫害她,壓制她的人多不勝數,一步步艱難的前行,這裡頭充滿了多少不為外人所知的艱辛與苦難。

  劉蛾深知趙恆這麼多年對自己無比的恩寵並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因為她的聰穎,能夠替他分擔朝政大事,排憂解難。紅顏易老,而身處後宮這個美女如雲的境地,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皇帝就會移情別戀上另外的女子。昔日的甜言蜜語與海誓山盟終將淪為空談,就算是回憶,帶來的也只能是傷痛。

  其實還是要謝謝當年的秦國夫人。劉蛾臉上浮現出一抹隱約的笑意。如若不是她上稟太宗皇帝將自己逐出了王府也許現下自己還只是先帝遺下的眾多妃嬪之一,更不可能登上太后這個位置。在指揮使張耆家裡,自己苦候趙恆的這十幾年並沒有白費,讀了許多書,還研習琴棋書畫,這為日後的料理朝政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人總是有一種奇怪的心理,你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要得到。當趙恆過了十幾年只能與自己偷期私會的日子,感情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是日益深厚,這只怕是眾人都沒有料到的事情吧。

  龔美,這個生性純厚的男人。自己不恨他,真的不恨。當年他也是迫不得已,將她賣到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趙恆手中,總比夫妻兩人都貧困至死要好的多。更何況,他從來也沒有虧待過自己。這麼多年了,早年的恩怨糾葛早已看得淡了。若是恨他,就不會提議趙恆在他死時,廢朝三日,並追贈他為太尉、昭德軍節度使了,就連他早死的前妻宋氏都追封為河內郡夫人。這幾年,自己算是對他一家頗為照顧,這種特別的關照甚至引起了朝臣們的反對和議論。但那又如何?權利在自己的手中,誰要是反對,那就將他罷黜貶官。劉蛾臉上又現出一抹淺笑,雖已人老珠黃,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嫵媚卓然的風韻。

  對於李順容,劉蛾還是滿懷愧疚的。趙禎出生的時候,這個出身比自己還要低賤又不受寵的女子甚至沒有能多看自己兒子一眼,就已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雖然日後出於補償的心理,自己常常讓先帝召幸她,但她的第二個孩子,一位公主,卻也沒能逃過早夭的命運。可這幾十年裡,自己將她從一個小小的侍女一步步晉陞為順容,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吧。畢竟,在宮裡,沒有名份的女子是受人欺壓而生活悲慘的。

  趙禎,這又是個讓她矛盾的孩子。小時候他體弱多病,自己又忙於理政,便將照顧之責交給楊淑妃代行。但自己對他管束嚴格,楊淑妃則對他寵溺備至。雖然從來都將他視為親子一般的照料,母子間的感情也很深厚,卻終是比不上楊淑妃。近年來,因為趙禎大婚選後的事情,兩人之間已是有了點小小的不合。可趙禎從來都是聽話而順從的孩子,即便有不滿,也很少當面流露出來,不過這次對於安心的事情,他的態度卻很明確而堅定,到底是什麼讓他轉變?真的只是因為那個普通平凡的小丫頭麼?自己與趙恆之間的事情,又會不會在趙禎身上重演?

  當劉蛾的念頭轉到安心身上的時候,她忍不住憤恨的站了起來。這個小丫頭到底是誰?為何她竟能夠知道李順容的事情?而且還膽敢當著眾人的面威脅她!這已是多年沒有人敢做的事情了!是的,自己只能妥協,因為不能讓趙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更不能讓他知道他的母親李氏現下還活著!在權利的至高處待的越久,就越不能放棄這種君臨天下,一言定人生死的超越感,她已經退不下來了。但,趙禎究竟知道了多少?劉蛾禁不住在心底胡亂猜疑起來。

  「稟太后,官家回宮了。」身旁內侍提醒她道。

  「嗯?他回來了麼?可知道他今日去了何處?」劉蛾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了神。

  「官家好像只在市井之中閒逛了一會便去了樞密使張大人家小坐片刻就回宮了。」內侍將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劉蛾不禁點了點頭,面上帶了點滿意的微笑。這樞密使張耆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當年被趕出王府後就是在他家裡住了十幾年,是以這幾年張耆頗受劉蛾重用。趙禎若是去看他,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敬重。

  「兒子見過大娘娘。」正說著,趙禎已過來行禮請安了。

  劉蛾笑道:「官家回來了?今兒一早就出了宮,想是還未曾吃東西,叫人拿些點心來墊墊饑罷。」在後宮見到趙禎的時候,后妃內侍們總是習慣以「官家」來稱呼趙禎。

  趙禎笑著點了點頭,上前攙起劉蛾道:「天漸涼了,大娘娘也該保重身子,別在這裡坐的久了,著了風就不好了。兒子扶您回去吧。」

  劉蛾慈愛地看著趙禎點了點頭,隨著他漫步而去。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對母慈子孝的感人畫面,可誰又知道他們心裡的猜疑與煎熬。

  趙禎在宮內長大,各種陰謀險惡看得多了,自然深知這個時候並不是他認母的好時機。眼下太后權大,朝中早有一班大臣鼓動慫恿太后稱帝。今年初春,樞密副使晏殊因上疏論太后的心腹張耆不可為樞密使就已觸怒了太后將他貶為知宣州,朝臣林獻可也多次上書要求太后還政給自己,卻受太后冷遇。看來,太后現下對權勢的迷戀已是不能自撥了,若是讓她知道了自己已有「異心」,便等於是自己硬推著要她登上皇位自行稱帝。趙禎深深歎了口氣,只能繼續與太后周旋了,認母一事暫且擱過不提。

  安心這幾日過得頗為順心。有了十二樓的干預,昊天教現下已不能對她構成什麼威脅了。離開東京好幾年,其實自己也很想念蔡襄這些人,這次回來又能再次體會當年的溫馨感覺了。蔡氏簡直將她當成了心肝寶貝。這幾日,除了吃就是喝,源源不斷地供應上來,準備在安心停留在東京的這段日子裡將她喂成一頭豬。邊勸她吃還邊道:「瞧瞧你在外頭這幾年,瘦了許多,一定是沒有吃好!」蔡氏要是知道安心不但吃的很好,甚至還在餘杭郡開了幾家大酒樓,只怕是要大大的吃驚了。安心哼著小曲心下暗自得意,看來這具身軀也還不錯,最大的好處就是吃不胖。

  最最不讓她順心的事情只怕便是江傲了。自從那天被安心打成豬頭之後,江傲的自尊心大受損傷,最近連走路都是貼著牆貓著腰,就是生怕被別人瞧見了。而且整天早出夜歸,不知道在忙什麼。安心偶爾見到問起,他便說他在練習師傅傳授的盜術。安心拿他沒有法子,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該要怎樣去面對他,雖然心裡總是牢掛,但卻又絕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她一直認為愛情是一個人的事情,既然人家對她沒有感覺,如果自己的感情只會給他帶來困擾,那麼不如埋藏在心底,這樣兩個人相處時都不會覺得尷尬。

  這天安心正閒著在院中與蔡襄、蘭汀、蘇舜欽等人下跳棋賭綵頭玩。這個玩意兒是她捉摸出來的,在古代實在太過無聊,最近閒下來,彷彿日子裡除了吃就是睡,這讓好動的安心實在有點忍受不了。雖然宋朝也有骰子、三十二張宣和牌和葉子,更有被譽為國粹的圍棋,可是對這些安心都沒什麼興趣,她壓根就不會玩。讓她下圍棋?不如殺了她來得輕鬆方便些,那黑白的棋子,在現代的時候,她只用來下五子棋。當然,她也想發明麻將來玩玩,這個東西有人說是明代的三保太監鄭和下西洋時發明的,但其實卻是清代陳魚門發明的,反正不管是誰,在宋朝這個年代卻還沒有。只是安心想了半天,發現自己其實對麻將一點也不瞭解,她除了會在電腦上玩玩之外,壓根就不曉得裡面那些深奧的講究,於是抱著不要獻醜的心理,弄了最最簡單的跳棋來玩。棋盤是畫出來的,棋子便用圍棋子兒塗成各種顏色來代替。

  這種奇巧簡單的玩法眾人沒有見過,一時之間倒也興致勃勃。安心仗著以往的經驗,開始還能勝個幾盤,各種用來當綵頭的物事堆滿了她面前的桌面,但越到後來,越是下不過蔡襄與蘇舜欽。這兩個人比她還要陰險,常常在走了一步之後還要藉機堵了她的路。

  安心此時正在憤怒地瞪著蔡襄一跳兩跳再一跳,順順當當跳到了她的門外堵住了她的一步絕妙好棋。但憤怒是沒有用的,蔡襄根本就無視她,反倒悠悠閒閒地瞧她下步該要怎麼走。就在這時,趙禎帶著展昭又來了。安心從來沒有感覺到原來這兩個不素之客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她笑嘻嘻將棋子一推站起身道:「不玩了,貴客來也。」

  蔡襄見過趙禎,雖然知道他的身份但已沒有了想像中對皇帝誠惶誠恐的感覺。當然,他也不能當著人說破,只是笑吟吟地瞧著趙禎與展昭略施個禮。蘭汀早就避開了,只有蘇舜欽沒有見過趙禎,隨著蔡襄見了禮,心下暗暗稱奇——這個少年舉止不俗,氣度非同凡響。

  打發走閒雜人等,安心疑惑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叫你不要來找我麼?今兒又來做什麼?」

  「我想——」趙禎頓了頓接著道:「我想讓你幫我在宮外與我娘見個面。」

  「匡」安心一個沒坐穩,椅子晃了兩晃砸到了地上,好在她反應得快,沒有跟著摔倒。虛驚之後,安心瞪大眼瞧著趙禎道:「你想做什麼?難道還嫌我最近不太倒霉要來添添亂麼?」

  「不是,我只是想見見我娘。」趙禎急忙分辯道:「你也知道,在宮裡我們沒法見面說話,時刻都會有人去稟報太后的。」

  「那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在宮外晃蕩也一樣會有人去稟報太后的,要知道我這裡現在可是危險地段。」安心不以為然道。

  「所以要用到你的易容術呀!」趙禎笑道。

  「你想怎麼做?」安心有點好奇。

  「我想讓你扮成我的貼身內侍進宮,爾後將我娘改扮了再帶出來。」趙禎道。

  「搞那麼麻煩做什麼?那樣我不是得替他們改扮好幾回?」安心不屑道。

  「怎麼會?」趙禎疑惑。

  「我改扮進宮,再將你娘改扮了帶出來,宮內是否還得找個人改扮成你娘的樣子?否則一個太妃不見了,會沒有人知道?不行,這個法子太瑣碎了,根本不能保密,我不幫你冒這個險。」安心瞟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哎,居然這麼笨,想出這麼曲折讓人頭痛的法子!

  「可是我真的很想和我娘單獨待一會,你幫幫我吧!」趙禎完全擺下了皇帝的架子,一臉哀求狀。

  安心想到這傢伙早年一直以為自己的生母就是劉太后,現下突然發現其實另一個女子才是他的娘親,這種打擊實在太大。況且為了顧全大局,他現下又不能與自己的娘親相認相述。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娘在劉太后去世、趙禎親政前就已經死了。趙禎在她生前居然不能與她說上一次話,這也太殘忍了。安心想起自己遠在現代的雙親,不禁也有點濕了眼眶,決定幫幫趙禎,於是緩緩道:「我幫你,但,我決定讓你與她在宮內會面。」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3 PM

第五十七章 假扮皇帝

  要說讓趙禎與李順容在宮內見面,其實安心所要冒的風險更大,畢竟,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耍花樣。

  這個計劃其實也不太難,只不過是安心扮成小太監跟著趙禎展昭一塊進宮,然後再將趙禎扮成小宮女的模樣讓他伺機去見李順容,自己則扮成趙禎的模樣待在御書房裡假裝讀書以便轉移太后的注意力。

  這個法子趙禎大為讚賞,當下趙禎就讓展昭去找套太監服飾,迫不急待地催促安心快些假扮好同他進宮。

  安心歎口氣道:「其實我的易容術還沒學到家,要假扮成你那是太難為我了,只希望別讓別人撞見,不然大家就一塊完蛋大吉!」

  趙禎卻不以為然道:「我覺得你扮什麼像什麼很好啊!不會讓人發覺的。」

  安心斜斜瞟了他一眼道:「扮成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的人那自然是不會讓人發現,但要是想扮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就不容易了。宮中那些禮儀我又不會,你的習慣我也不清楚,那些侍候你的內侍們天天與你見面,想要瞞過他們卻還有難度。」

  趙禎寬慰道:「我覺得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宮裡的規矩,內侍們是不敢抬頭直視我的,只怕到現在,我長的是什麼樣兒,也只有太后與一些嬪妃們才記得清楚。」

  安心邊易容邊道:「就是怕被她們撞見呢!你原先離宮時用來做替身的那個小太監呢?」

  趙禎有點心虛地瞧了一眼安心道:「讓展昭去料理了。」這只是托詞,事實上,讓展昭去料理的結果,多半就是這個傢伙活不成了。趙禎也知道安心極恨別人漠視他人的生命,而自己也不是個暴虐嗜殺的君主,只是為了保密,有些事情卻只能是不得已而為之。

  果然,安心面無表情地瞧了他一眼,目光裡帶著責備。丫丫滴,就因為這個傢伙要出門去逍遙幾個月,別人就得賠上一條性命,這也太過份了。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又能說什麼呢?在這君王有著無上權利的年代,自己就算指責他,也沒有能夠讓他信服的理由。民主、尊重、自由這些詞是宋朝人不能夠理解的。安心來到宋朝之後,第一次生出疲憊的心態,因為自己無力去改變什麼。好在,趙禎還是一個極力想有所作為的好皇帝,希望日後他能多行些對百姓們有益的仁政吧。

  隨著趙禎一塊進宮自然是不會有什麼麻煩,一路到了皇帝寢宮除了遇見一些侍衛與內侍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趙禎先命展昭去探查一下太后的行止,爾後自己躲在殿內由著安心改扮。

  須臾,展昭回來稟報太后正在午睡,趁著這個空檔,趙禎穿著宮女服飾溜去了李順容的宮中。而安心便隨著展昭去了御書房。時值正午,她可不敢在皇帝寢宮內多停留,否則要是再遇到那個郭皇后就不知要如何應對了。

  進了御書房,當值的太監便端上了茶水點心,安心將他們都打發出去,自己坐在龍椅上捧著本書發愣。

  「真不知道這位子有什麼好,居然這麼多人想坐上來,一點也不舒服。」安心抱怨道。坐在這裡不但不舒服,簡直還要提心吊膽。

  展昭在一旁笑笑,卻不知要怎生回答。這種肆無忌憚的話語,只怕也只有安心說的出來。

  展昭為人沉默寡言又太過穩重,安心與他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一時之間兩人大眼瞪小眼,御書房內靜寂無聲。只不過,兩人這時多半都在心裡祈盼趙禎這次與李順容的會面能夠順利,否則就麻煩大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安心忍不住趴在桌上打起嗑睡來,這時有個太監在門外叫喊道——太后駕到。

  安心一下子就從嗑睡中驚醒過來,丫丫滴,不是說太后正在午睡麼,怎麼突然又來了?這個老女人難道跟她有仇?為啥每次進宮都會遇到她!這時已顧不上什麼了,安心急忙站起身來準備迎駕,展昭也在一旁攢眉不語。

  劉太后彷彿今日心情還好,一進來便笑吟吟道:「今日官家怎的午後也不歇歇?看書是好事,可也別累壞了身子。」

  安心肚內一邊腹誹一邊道:「兒子平日沒什麼事,大娘娘每日要閱讀奏章 為朝政擔憂才辛苦。」

  一句話出口,劉太后面上就變了顏色。展昭心內大急,這個安心怎麼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現下劉太后與趙禎之間最大的矛盾就是對於朝政的掌權問題,奏章 一般都是太后看過才交給趙禎過目,朝政大事也由太后決定,所以日常趙禎從不在劉太后面前提起朝政的事情。安心這麼一說,多心的太后要是轉錯了念頭以為是暗中諷刺她可就壞了事了。

  安心卻偏偏低著頭沒有看到兩人面上的神色,她實在是害怕抬起頭來會讓太后瞧出她易容的破綻來。

  劉太后淡淡道:「也許是該將政事交由官家自個處理的時候了,我老了,沒那麼多精神了。」

  這回安心總算也聽明白了,劉太后這是以退為進試探趙禎呢,只好敷衍道:「大娘娘身子骨還好著呢,朝政的事情兒子不懂,正該由大娘娘多多提點著。」

  劉太后默默點頭微笑道:「我又何嘗不想撂下身上的擔子歇一歇,只是怕官家年輕遇事容易毛燥,是以現下還擔著這一肩的擔子,就是怕沒有輔佐好官家,日後無顏去見先帝。」她這一番話倒也不是全然虛假。

  「大娘娘的苦心兒子自然明白。」安心輕輕吁了口氣。

  「方纔我進來時,官家在讀什麼書呢?」劉太后接過太監們送上的茶緩緩道。

  完了!什麼書!安心在那裡悶頭想著自己方才手中拿的是什麼書,可是剛從午倦中被驚醒,這時又手忙腳亂腦子裡一團漿糊,偏偏想不起來。算了,隨便說一個充充數吧,便道:「兒子方纔正在看《封神演義》。」剛說完,安心差點就想抬手扇自己一個耳光,天哪!《封神演義》是明代許仲琳寫的,自己在宋朝怎麼可能看這本書!完了,完了!為什麼不隨便挑個《莊子》、《老子》或是《春秋》也比說這個好呀。

  果然,劉太后一臉驚奇道:「這《封神演義》又是什麼書?說的什麼故事?一向沒有聽人說起過。」她雖然博覽群書,但這種後世之書又怎會瞧過?

  事到臨頭安心也改不了口了,只得喃喃答道:「說的是姜子牙輔佐周武王伐紂的故事。」一邊說著,心裡一陣暴汗,伐紂!希望太后不要又轉錯了念頭又以為自己在譏諷她什麼。哎,與這種人說話真累啊,一字一句都要小心著用字眼,否則就前途無亮。

  「哦?恰好午後睏倦,可我躺了一會卻不敢多睡。老了,生怕睡多了晚間走了困睡不著。官家倒是說來聽聽消消午倦。」好在這回太后倒是沒有多想,抱著好奇的心態想要聽故事。

  安心只好苦笑著坐在一旁從紂王去女媧宮進香開始細細道來。這一講,足足講了兩個多時辰,說得口乾舌燥才說到黃飛虎泗水關大戰。安心口才又好,以前又是學中文的,對這些古典名著記得清清楚楚。太后哪裡聽過這個,在宮內除了處理朝政,閒下來便是與宮內太妃們聊聊天,打打三十二張宣和牌。這時只覺得這書比年輕時在茶館裡聽人說的還要有趣,不覺津津有味歡喜亦常,直到宮內御膳太監來催請晚膳這才意尤未盡地站起身來。

  晚膳,自然是安心這個假扮的皇帝與劉太后一起用。展昭早已退了出去,這會估計是去找那個真皇帝趙禎了,留下安心在這裡戰戰兢兢。她不知曉在宮內用膳時有什麼講究,只好只盯著自己面前的菜悶頭苦吃。聽說宋朝王安石習慣只吃擺在自己面前的一碗菜,安心原本還覺得這人古怪,現下她自己也體會到了這種食不知味的感覺。反正不管吃下去的是什麼東西,到了嘴裡都是一個味兒,形同嚼蠟。

  「官家不是最喜歡吃□螯的麼?怎麼今兒只食那盤胭脂菜?」劉太后奇怪道。

  □螯?什麼東西?安心暴汗,不知道筷子要伸出去夾哪盤菜才好。直到看到侍膳太監在太后的示意下將一盤炒月斧捧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螯就是文蛤,現代也稱花蛤,炒月斧便是炒花蛤。趙禎居然最喜歡吃這個!安心掩飾道:「兒子今日有點傷風,吃什麼都吃不出味兒來。」

  「那膳後傳個御醫瞧瞧吧,小病也不能耽擱。」劉太后關心道。

  安心默默點頭,心裡巴望著這頓飯快點吃完。

  用完晚膳,因為「趙禎」身子不適,是以劉太后很關心地讓她早點去歇著。皇宮太大,安心壓根不認識路,好在身邊還有小太監們跟著,說一聲要回寢宮,自然有人提著宮燈在前頭帶路。

  真趙禎早已餓著肚子在寢宮附近等的不耐煩了。他被裝扮成一個莫須有的小宮女,自然不能大搖大擺地坐到皇帝寢宮內去等候安心,只怕還沒跨進門檻,就有宮女內侍要盤問他了。卸了裝扮入內卻又不妥,讓人瞧見宮裡突然冒出了兩個皇帝,這可就穿梆了。展昭也不敢守在他的身旁,生怕被人瞧見說是宮女與侍衛私通,這個淫亂後宮的罪名可太大,自己擔不起,只好暗中守衛。這個時辰原本他早就可以出宮去了,只是生怕安心在太后面前惹出什麼亂子,更何況還得等她回來帶她出宮呢。

  等到安心終於出現的時候,展昭見她無恙不由一陣欣喜,連忙現身使了個眼色。安心會意,摒退內侍隨著展昭走了沒幾步就見到了男扮女妝的趙禎。

  「怎麼樣?太后沒懷疑什麼吧?」趙禎見到安心急忙詢問,聽展昭說安心與劉太后在一起待了一整個下午,可把他擔心死了。

  安心瞧著趙禎不由「撲哧」笑了,他雖然長得也清俊但畢竟不如慕容修那樣的「女相」,這半天下來,估計與李順容在那裡哭哭抱抱,不但臉上的妝花了,就連衣裳都皺折不堪,半男半女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安心手向前一伸道:「賠償!」

  「什麼?」趙禎不解。

  「精神損失費啊!這半天下來可把我害苦了。」安心抱怨道。

  趙禎苦笑道:「我也提心吊膽了這半天。」

  「你有什麼苦的,母子團圓傾心而談,高興還來不及呢!」安心不滿道。

  「沒談多久,一開始我娘還不敢認我呢!」趙禎想起當時差點就要被李順容當作太后派來試探自己的人趕出去的尷尬處境就不由地苦笑起來。但,自己娘親那副膽怯柔弱的模樣真的很讓他心疼。說著,又道:「我到現下還餓著肚子,哪及得上你,吃飽喝足。」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豬才成天想著吃,我還想與你換換呢!」

  趙禎忙道:「現下且不談這些,先讓展昭送你出宮吧,改日我找個機會溜出宮去再與你細談。」

  安心苦著臉道:「走不了了。」

  「怎麼?」這回趙禎與展昭一齊問道。

  「我怕太后明日又要找你講《封神演義》!」安心無奈地攤開雙手。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4 PM

第五十八章 拒情趙禎

  三人正在那裡講述自己遇到的種種事情,這時忽聽一陣腳步聲,一群人向著這邊走來。

  「不好,是皇后。」展昭先道。

  三人面面相覷,這個模樣是躲不及的了,正在無奈時,皇后帶著人已走到了他們面前。

  「好啊!怪不得哪都找不著官家呢,原來躲在這裡與宮女私會!展護衛,你又在這裡做什麼?替他們把風麼?」郭皇后盛氣凌人地向著安心這個假皇帝開口道。看來,她還是沒有接受上回的教訓,仍然這麼驕橫自恣。

  此時天色正黑,雖然皇后的隨從們都提著宮燈,但在這空曠之處仍是不能如同白日那般看得清楚,是以安心與趙禎現下拙劣的裝扮皇后都沒有瞧出不對來。

  趙禎正想開口,但想起自己現下是宮女的打扮,要是讓皇后知道了,只怕太后那裡也瞞不過去,是以低著頭往後退了幾步。

  安心冷然一笑道:「皇后不好好歇著又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她才不是趙禎,沒法子為了顧全大局一忍再忍。想起前次所受之辱,語氣裡不免帶上了強烈的不滿之意。展昭生怕她與皇后爭執又鬧出什麼事來,是以乘人不備,暗中偷偷扯了下她的衣袍。

  「臣妾聽太后說官家身子不適,是以過來瞧瞧,卻沒料到居然在這裡遇見官家。」郭皇后邊說邊不時拿眼瞟著趙禎假扮的宮女。一個小小的宮女可比不得上回遇見的那個叫安心的女子。雖然不知道那安心是什麼來歷,但能夠使得皇帝如此回護她,到最後迫得連太后都不得不放了她,總有些不凡的身份,害得自己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無處發洩。現下這個宮女卻又不同了,她身在後宮之內,而執掌後宮原本就是她這個做皇后的本份所在,只要記清了這宮女的模樣,改日再尋機好好教訓又有誰敢說自己的不是!

  「皇后既然已經瞧過朕了,那就請回去吧。」安心淡然道。

  郭皇后一怔,想是趙禎從來沒有如此與她打過太極,淡淡一句話就將事情揭過不提,對她言語中的譏諷都彷彿沒有聽見不去理會,使得郭皇后原本準備好的一串盤詰都無放矢之地。

  「那臣妾就告退了。官家身子不適想必就是被風吹多了,還是請早些回去安歇罷!」郭皇后恨恨道,言語中仍然帶著譏諷之意。但她已是盡量退讓忍耐了,生怕太后怪責她三天兩頭為一點小事挑起事端。太后雖然是她的靠山,但對她再好,也比不過對皇帝的好。畢竟皇帝是她兒子,而她只是太后挑選的兒媳。趙禎本就不喜歡她,太后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這才一再為她撐腰,要是鬧的太過離譜連太后也厭了自己,那在這宮內就真的無立足之地了。

  安心冷冷地看著皇后帶人離去,趙禎卻滿臉驚喜之色,輕聲道:「你這個法子真好,這麼輕易就將她打發走了,以後她說什麼我都不理會便好了。」

  安心暗想,只怕未必。這中間的曲折多了,皇后也有要顧忌的地方。但這話她也懶得對趙禎說,他的家務事,讓他自己去處理就好。

  入夜。宮內多半妃嬪都已入睡。安心卻待在趙禎的寢宮內如同背書一般搖頭晃腦講著《封神演義》,她的面前,坐著趙禎。

  安心一想起自己嘴快,在劉太后面前不小心說了個《封神演義》就懊悔莫及。現下困在宮內不得出去,漫漫長夜說書恐怕說的連舌頭都要腫了。她沒想到其實自己易容術低劣,要不是劉太后只顧著聽故事沒有仔細地注意她的話,估計也早就被看出了破綻。

  「你說的《封神演義》到底是什麼書?我也沒聽說過。」這時被安心抓來惡補的趙禎已恢復了原來的皇帝打扮,安心自然是扮成太監了,她被郭皇后的妒忌給搞得怕了。

  「你別打岔好好記清楚好不好?大白天的給太后講故事,現下又要給你講,你以為我願意麼?要知道我也很累很困哎,但為了防止你在太后那裡答非所問,只好出此下策了。」安心抱怨道。

  趙禎一手托著下巴,心不在焉地瞧著安心溫和笑道:「你從來就沒有出過上策。」

  懶得與這個人計較,安心繼續唸唸叨叨著她的故事。

  「真的,你從哪兒來?」趙禎的目光忽然變得熱烈。

  安心心下一凜,道:「我從哪來你不是知道麼?流落街頭被師傅收留,再後來便遇見了你們。」

  趙禎搖搖頭道:「若你原本是個小丐兒又怎會識字?又哪來這滿腦子的怪異念頭?」

  安心淡淡道:「字是師傅教的。至於我的一些見聞與想法,那是做乞丐的日子裡養成的。你不知道乞丐是消息最靈通的麼?好了,你還是繼續好好聽故事吧。」她隨便便將問題一推,不想與趙禎再糾纏下去。

  趙禎微微一笑道:「沒關係的,太后問起我就說我也沒瞧完那本書便得了。」

  安心眉毛一揚,道:「那她要是找你要這本書呢?你也找得出來麼?」

  趙禎一怔,道:「無防,就說找不見了,或是叫人偽造一本出來就得了。」

  安心大呼吃虧,自己怎麼沒想到皇帝手下翰林無數,編個故事書出來還是很簡單的事情。一念至此,便站起身來道:「既然你有法子,那我就出宮去了。困死我了。」自從來了古代,她也習慣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日子,一到半夜就睏倦不堪了。

  「出宮?」現下宮中各門已上了鎖,你壓根出不去。」趙禎微微一笑,安心那不入流的輕功他可是見識過了,別說這宮內還有侍衛們巡視,就算空無一人,她也無法越過那高高的城牆。

  「你下令讓我出宮不就得了。太后現下睡了,估計不會知道的。」安心打了個呵欠道。

  「太后也許不會知道,皇后就一定知道。」趙禎無奈道。自己這個正宮可是沒少給他找亂子。

  「那怎麼辦?乾脆你睡在地上,我睡你的龍床好了。」安心一點也不客氣地建議道。

  趙禎壞壞一笑道:「反正床很大,我也睡在床上好了。」

  安心怔住,心裡感覺到此人危險的念頭又浮上了心頭,不悅道:「你想都別想。」

  趙禎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安心的手道:「我不管你從哪來,我只希望日後你能在宮中陪著我。」

  安心一把甩開趙禎的手道:「皇上!請記得你的身份。」她一直知道趙禎喜歡她,但僅是喜歡而已,皇帝是不會輕易就愛上一個人的。如果他覺得難過,那只是因為他得不到。是以安心拒絕趙禎可沒像當初對待蔡襄那般溫和。

  趙禎深受打擊,安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稱呼他了。這樣生硬的稱呼讓他覺得兩人之間有了無限的距離。他歎口氣道:「你要知道,我一個人在宮中,其實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雖說後宮嬪妃眾多,可卻沒有哪個是知疼知熱的。」

  安心冷哼一聲道:「那又與我何干?就算我是大宋的子民,可以替你分擔一些事情,但你的家務事怎麼也輪不到我來操心!你要是覺得宮內沒有你喜歡的女子,大可以從民間選秀,反正你們皇帝家也沒少幹這種事。」

  「若是我只要你呢?後宮佳麗三千我都可以視若無物!」趙禎激動地向前走了一步。

  三千寵愛在一身?可惜自己可不是楊玉環。趙禎這個傢伙多情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還有他的生死兩皇后呢!安心搖搖頭道:「我希望你能記清,我們之間只是朋友,再說連朋友都沒得做!」說著又補了一句道:「我對你的後宮沒有興趣,對與一群女人搶丈夫更沒有興趣。」嘴裡說著,心內又不禁想起了江傲,不知道這個傢伙是不是也如同古代這些男子一樣,心裡都有著三妻四妾的念頭,並認為只要給最心愛的女人所謂的名份與感情保障就能感動得她們賠上一生的歲月只默默忍受丈夫身邊其他的女子。想著,不禁呵呵傻笑了幾聲。一個可以不顧朝臣反對逾禮在正宮曹皇后在世時,卻另追冊死去的貴妃為後,使歷史上出現了一生一死兩位皇后的趙禎如此。寫下了「十年生死兩茫茫」、「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的蘇軾在懷念亡妻的同時身邊又已有著續絃王閏之與小妾朝雲的才子如此。只怕只有唐朝時宰相房玄齡能夠終身只娶一位妻子吧,為他這一舉動,倒惹得史書上將房夫人大大抹黑了一筆,使她以「悍婦」、「吃醋」之名流傳千古,但房玄齡若是不愛自己的妻子,又有何懼之有。

  「我是真心的——」趙禎沮喪的很,還希望著能夠打動安心。

  「真心?皇帝有幾個是真心的?唐明皇對梅妃很真心,可是又來了個楊玉環,如何?」安心不屑道。說著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壞,轉而歎了口氣道:「我不是說你不是真心的,可是我承受不起。且別說你已有後宮無數,就算我進了宮又如何?以我如此低微的出身,能夠封個才人的稱號就不錯了,你若是寵愛一個才人而置後宮其他妃子不顧會怎樣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清楚。大臣們更是會紛紛以「美色誤國」的大帽子逼迫你處死我或是發配冷宮出家為尼!這還不算,因為我壓根就不美,更有人要說是狐媚轉世來媚惑皇帝擾亂大宋的了。你將如何自處?這些僅只是替你設身處地而思,最重要的是我對你沒有真心,也壓根不要什麼名份,我向來都只將你當作一個朋友來對待的。」

  趙禎聽完這一番話,默然無言。的確,自己的保證又能夠代表什麼?就連郭皇后他都無法擺平更別說宮內其他出身尊貴的嬪妃了。他第一次感覺到皇帝娶妻納妾並不像普通平姓那般只是因為自己的喜好,更多的是為了這個大宋的江山。與有權有勢的大臣們結親,是為了防止他們生出造反的異心,也是一種聖眷深厚的表示。與後宮不同的嬪妃們周旋是為了平衡朝中的勢力格局。且別說他現在無力保證安心在宮內的安全,即便能夠,也不忍心讓她處於如此勾心鬥角的險惡環境,更何況安心壓根就不喜歡他。趙禎歎了一口氣道:「你說的對,是我有欠思慮了。」

  安心溫和笑笑,不與趙禎太過計較。他畢竟還是自己的朋友,他喜歡自己也不是他的錯,何況身為皇帝要找尋真愛的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想著想著心下不免有些同情起他來了。

  趙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為了剛才自己的失態而抱歉,道:「既然你累了,就先去睡會吧,我在這裡看看書就好了,免得有太監們進來見到你睡在龍床之上又要打驚失怪。」

  安心正要開口答言,就聽屋頂上傳來一陣笑聲道:「不用了,我帶她出宮!」

  趙禎聞言面色大變,正要呼叫殿外侍衛就見安心疾呼出聲道:「江傲!」她半驚半喜地抬起頭來,果然見到大梁之上正懶洋洋斜坐著一人,臉上帶著冷然的笑容,正是那個成天躲著她又讓她不勝心亂的江傲。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5 PM

第五十九章 再遇恩師

  「你怎麼進來的!」趙禎望著屋樑上滿面漠然之色的江傲道。宮內防衛嚴密卻還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來,此人若是刺客的話——想想便令人生畏。

  「跑跑跳跳躲躲藏藏進來的唄!」江傲一伸腿跳了下來,輕巧地落了地,竟沒帶起一點灰塵。此刻他站在趙禎面前,細細打量了他一陣道:「別以為每個人進宮便都要來害你,若是要害你,你這條小命早就沒了。」他說的倒也不是假話,江湖上高手眾多,若是想刺殺皇帝,起碼也有好幾十人有這樣的能力。只是,這樣的刺殺對那些高手來說毫無意義。若是有野心想奪這江山的,就算殺了宮內這個皇帝,也自會有大臣們挑選出另一個來扶上皇位,輪不到刺殺之人。若是不想做皇帝的,這樣的人壓根就不是那些想奪權爭位的皇族能夠用錢財和權勢來收賣的。

  「這就是你上回說的受傷的那個小子?」趙禎轉過頭去問安心。雖然心裡對這小子的倨傲態度很是反感,但瞧在安心的面上也不好發作。畢竟人家動動小指頭就能取走自己的性命。

  「是啊!」安心點點頭道:「他就是這種臭脾氣,你不用介意,習慣就好。」

  趙禎聽了便想要昏倒,一次就夠了,難道還要與這個人相處好多次?於是連連搖頭歎息。他原本還算是個穩重的人,只是與安心待在一起久了,面對她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會流露出心底的軟弱與無奈。畢竟,這世上只有安心能夠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就連展昭都不算。展昭太過忠心,趙禎說什麼,他便做什麼,只要沒什麼害處,他根本不會去考慮反駁。

  「好啦!我要走了,你也可以歇息了。」安心揮揮手就想走了,有江傲在,區區皇宮算什麼?來去自如。

  趙禎沒有再說什麼,方才與安心所談的一番話想必也被江傲聽見了,他雖然有些不捨,卻還要維護他那受傷的尊嚴。

  出了皇帝寢宮,安心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你來做什麼?是不是又瞧上了哪件收藏在大內的寶貝?」

  江傲翻了翻眼不答,他其實是放心不下安心才進宮來瞧瞧的。常日裡他雖然不與蔡襄等人廝混在一處,但前幾天安心進宮得罪了皇后與太后的事情他也從展昭那裡聽說了,是以這次見安心三更半夜還沒回去,這才偷偷摸進大內來探看一番。沒想到,方才在樑上聽到了她與趙禎那樣一段對話,心底有點小小的不悅,說不清是對趙禎的不悅還是對安心的不悅。

  「你——」安心正要開口,江傲一把摀住她的嘴將她拖到一旁的樹後。

  這時一隊巡邏的侍衛從右邊拐了過來,恰恰巡視的方向便是他們先前站立之處。安心心下暗道好險。

  兩人待這隊侍衛過去之後,翻越近處牆壁到了醫官局外,安心正隨著江傲在暗中摸索前行,突然聽到醫官局內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禁渾身一震停下了腳步。

  「你怎麼了?」江傲貼近她的耳朵輕聲道。

  安心感覺到江傲口中呼出的熱氣噴在自己耳邊,頓時臉上一陣熱潮湧過。幸好天黑她又易著容江傲瞧不見,否則只怕要挖個地洞來鑽了。等回過神來,她方才緩緩搖著頭,示意江傲禁聲,身子已貼近了醫官局的大門,俯身在那裡傾聽——那個聲音,難道真的會是他?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欣悅道:「手三陽、足三陽、手三陰、足三陰和任脈、督脈等十四條經脈和六百五十七個腧穴都全了!若不是有仁兄相助,只怕我還得再花上十年的功夫也未必做的出這般巧奪天工的針灸銅人。」

  「王兄不必客氣,做這銅人的點子可是你出的,在下只不過在旁幫幫忙罷了。」一個清朗之聲言道。

  安心聽到這聲音,激動的頓時額頭撞到了門板還未自覺。江傲想要伸手阻擋已來不及了。

  「誰在外面!」那個清朗的聲音立時探問道。隨著「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安心一下子重心不穩倒了進去。

  「這位公公深更半夜為何在醫官局門外窺聽?」先前那個低沉聲音之人見門外滾進一個小太監不禁驚訝道。

  安心此時揉著被撞痛的額頭不滿地抬起頭來,見到門內恰是兩人。一人便是上回安心為了治好蘇子揚的病特意去探訪的御醫王惟一,另一人卻是容長臉龐、鼠目細眉,一臉猥瑣的模樣與那清朗的聲音壓根令人聯想不到一處,安心從來沒有見過。

  「我——」安心大失所望,原本想找個借口瞞混過去算了,但轉念之間忽然躍起身來,竄到那陌生人身旁便伸出手去想要在他臉上抓捏。

  那人閃身避過,身法雖說不上極度迅捷卻比安心要快上數倍。江傲在旁見安心如此舉動心下已有些瞭然,冷笑一聲道:「沒想到醫官局內還藏著武林高手,倒要見識見識!」說著,身形一晃便也學著安心的模樣探手向那人臉上抓去。

  那人一見江傲出手,便知道今日討不了好去,堪堪避過歎道:「罷罷罷!沒想到還是讓你給找出來了。」說著,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揭,扯下一張人皮面具,再看他面目清瞿儒雅,正是安心的師傅蘇子揚!

  「師傅!」安心大叫一聲便想投體入懷,蘇子揚頭痛的閃身到一旁生怕被這個熱情的小丫頭給擁抱到窒息,訕訕笑道:「這兩年不見,你從哪裡找來個這麼厲害的保鏢?」

  這時江傲早已謹慎地閉上了房門,聽到蘇子揚這麼一說,只是撇了撇嘴角不置一詞。王惟一早就被這般變故弄昏了頭腦,呆在一旁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安心瞧見王惟一臉上古怪的神色不禁莞爾一笑,伸手也扯去了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將一張清秀的小臉對向了他。

  「你——」王惟一指著安心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是我了!」安心淡淡一笑,向著王惟一施了個禮道:「上回多虧王大人提點,我才能治好了師傅的病。」

  王惟一急忙回禮道:「我只是隨口建議,能治好你師傅的病也多虧你醫術高明。」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轉臉看向蘇子揚驚詫道:「莫非仁兄就是這位小姑娘的師傅?」見到蘇子揚點頭默認,不禁誇讚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三人當下述及別來諸事。安心這才明白原來當初蘇子揚留字而別正是易容進宮當了御醫,難怪自己一直找不到他。蘇子揚一向抱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念頭,那年安心能夠解了他身上的毒,正是多虧了王惟一建議,後來知道他是宮內御醫正在研製「針灸銅人」這才換了個身份進了醫官局在旁相助。憑著他高超的醫術與王惟一巧妙的構思,兩人花了這兩三年的時間才終於製出了兩具「針灸銅人」。今夜他正與王惟一在醫官局內試用這兩具銅人,沒想到陰錯陽差竟讓正準備出宮的安心發現了他的蹤跡。

  安心不滿道:「你就算想要報恩也得告訴徒兒我一聲不是?害我白白擔了這麼久的心!」

  蘇子揚只是微笑不語。王惟一卻忍不住心中的興奮,拉著安心過來瞧那兩具剛做好的銅人,呵呵笑道:「想是蘇兄為了能夠專心助我研製這銅人是以才未告訴你。來瞧瞧這銅人。」當下講解拆裝。只見這銅人與真人身高相仿,內置臟腑。更巧妙的是將蠟塗在銅人外表,在其體腔內注入清水,取穴進針,若選擇部位準確,刺中穴位,水便流將出來。實在是用來教學和考核針灸之術的好物事。

  安心瞧得稀奇,大歎巧妙,便將蘇子揚棄己而去的這一段樑子揭過不提了。瞧了半日方才向著蘇子揚道:「這銅人完工了,師傅你與我出宮去不?」

  蘇子揚點了點頭。

  王惟一忙道:「我正想明日將這銅人呈獻給皇上,蘇兄豈能在此刻離去!」

  蘇子揚緩聲道:「這原本就是王兄的功勞,在下只是略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

  「不行!我可不是搶奪他人功勞之人,蘇兄還是請與我一同去見皇上的好。」王惟一解勸道。

  安心在旁見他倆拉拉扯扯極不耐煩,道:「那小子有什麼好見的,王大人你就自己去好了,師傅易了容進宮原本就不想要這虛名,倒是省些麻煩的好。」

  王惟一一聽安心在這皇宮之中肆無忌憚地將趙禎稱作那小子,不禁咂嘴驚駭,只是又不好說什麼,只是搓著手在那裡乾笑。

  蘇子揚瞧了安心一眼,笑著向王惟一道:「在下真的不願去見皇上,正巧此時遇見我這徒兒,我便隨他們出宮便了。王兄,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著便拱了拱手要與安心一同出去。

  王惟一見他執意要走也無法相留,想起這兩年內與蘇子揚朝夕相處,這時不免有些難捨之意,當下顫著聲只道了一句「後會有期」便望著三人離去的身影站在原地發怔了。

  三人中原本就屬安心武藝最低,此時多了蘇子揚一人想要出宮卻也不太麻煩,只花了片時功夫,三人便已出了宮門。走在大街的上時候安心便將在餘杭郡遇到李止一之事也對蘇子揚細細道來。蘇子揚聽了只是付之一笑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師傅還是嗜酒如命的老脾氣。」

  這回進宮,安心的收穫頗豐,原本只是想著幫幫趙禎的忙讓他盡一份孝心,卻沒想到居然能夠在宮內遇到蘇子揚,當下心花怒放,回去的一路上不停地撒嬌嬉笑,還將李止一送給她的各種東西都掏出來獻寶。江傲從沒見過安心也有如此嬌憨的一面,不禁瞧的有些目瞪口呆,心下暗歎蘇子揚的魅力真是奇大無比,居然連安心都能收拾的如此服服貼貼。他又哪裡知道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收留她的人便是蘇子揚,是以心內一向將她這個師傅當作是最親的親人一般看待的,此刻失而復遇又怎能不歡欣開懷。

  對於安心與昊天教爭鬥的事情就算是說到最驚險處,蘇子揚也不過淡然一笑,他現下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安然無恙便好,其餘的事情根本就不掛懷。惟有聽見安心說到前幾日十二樓的樓主瑤瑟夜探蘅蕪苑時面上才露出了一抹焦慮之色。安心敏感地覺察到了,探問的時候,蘇子揚才淡然道:「沒什麼,我只是懷疑辛芷欣與她們有些關聯罷了。」

  辛芷欣?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哎。安心搜腸刮肚了半天,才依稀記起當年沈天放曾經提起過的對蘇子揚死纏爛打誓不放手的「玉面狐狸」辛芷欣。可是她又怎會與十二樓有所關聯?難道她就是那個樓主瑤瑟?因為當年被蘇子揚拒絕才傷心地入了青樓創辦起這江湖中隱密的十二樓?安心不禁大為歎服自己的想像力實在是太豐富了。為情自殺或是隱世消沉的女子大有人在,可這為情而去賣身的女子在這大宋年間只怕尋不出幾個來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5 PM

第六十章 浴佛盛會

  「師傅,你怎知道那女子是辛芷欣?」安心眨了眨眼道。

  「我不確定,只是那女子的行事風格與芷欣很像罷了。」蘇子揚歎道。

  安心抽了抽鼻子,丫丫滴,芷欣,叫的很親熱哦。她彷彿從蘇子揚這短短一句話中嗅出了一絲曖昧。行事風格很像?安心心內不禁暗暗好笑,難道當年她追求師傅的時候用的也是這種投懷送抱的方式?她再次忍著笑抬頭瞧了蘇子揚一眼,想像著他那張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變成一隻大番茄會是什麼模樣。

  蘇子揚被她瞧的有些尷尬起來,勉強維持著若無其事的表情道:「我只是猜想罷了。」

  安心忽然一轉念間,張口便問道:「我想起來了,她那天用的什麼『消魂散』無色無味,江傲中了之後,我配了半天解藥才解開,難道是你配的毒?」

  蘇子揚想了想道:「彷彿是吧。我記得我給過她不少毒藥的配方,記不清那麼多了。」

  安心聞言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看來蘇子揚也有擾亂天下的本錢哎!他配的毒藥僅要一種就已能讓人生不如死了,居然還給了許多!看來這十二樓在江湖中行事能夠如此詭異,甚至能控制昊天教這樣的大教靠的不僅僅是美色了。

  「江傲。」安心叫了一聲。

  「怎麼?」江傲懶洋洋答道。

  「上回你說對瑤瑟這種老女人沒有興趣,想必你知道她的來歷?」安心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江傲。

  江傲被她那「純潔」的眼神望得有些毛骨聳然,忙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十二樓在江湖中成名已有十餘年,當年的瑤瑟就已是二十左右的女子,算起來現下最少也有三十多了。」

  「那不是正巧麼!」安心想著蘇子揚過去的那段情怨糾葛,默默點頭。

  原本算算時日那瑤瑟正該來取解藥了,否則再過一兩日必定渾身不適。可是安心卻沒有等到這個驗證瑤瑟是否是辛芷欣的機會,來的是十二樓中另一個女子,夜雲。

  夜雲倒是行事爽快,進了蘅蕪苑見到安心後乾乾脆脆將手一伸,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安心瞇著眼望著面前這個二十如許的美貌女子,她倒沒有瑤瑟那般柔媚入骨的風姿,多了些恬淡溫和,但也是同樣的羞花閉月。十二樓果然名不虛傳,都是些絕色的女子。安心將解藥交給她淡淡一笑道:「怎麼你們樓主不來?」

  「有事!」夜雲吐出兩個字,又道:「謝了。」說完便走,絕不停留。

  安心望著她的背影詫異莫名,這個女子還真是爽利,難道與她多說兩句話會少塊肉麼?蘇子揚從屋內走出,微笑著搖了搖頭。

  「如何?」安心探問道。

  「不知道,總之這個不是。」蘇子揚道。

  安心好笑的心下嘀咕,難道上回那個瑤瑟被自己整怕了?這回居然派了個連話都不肯與自己多說的人來。

  轉眼已十二月,這幾個月,安心無所事事,而蘇子揚除了偶爾抓她練習練習易容之術外便是成日悶在房中與他的草藥為伍。十二樓的人又來了幾回,但次次都是那個叫夜雲的女子。安心好容易從她口中挖出瑤瑟正在制約昊天教另兩位護教長老,讓他們慢慢將昊天教從內部分化瓦解的消息,才算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江傲仍是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麼。倒是這一日,一進門便向安心道:「東京各大寺廟都在作浴佛會,街巷中有僧尼作隊念佛,捧著銀銅沙羅,中間置一佛像,浸以香水,楊枝灑浴。」

  有熱鬧可瞧?安心伸了個懶腰,這段日子快要將她悶死了。

  蔡襄撇嘴道:「每年都有的,慣例十二月初八這天作浴佛會。」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安心雙手插腰作細腳伶丁的圓規狀質問道。

  蔡襄賠著笑道:「那時候你不是正忙著蘅蕪苑的事情麼?哪有空去瞧熱鬧,是以我沒說。」雖然現下大了,安心已很少拿他的頭當銅鑼敲,但防患於未然還是有必要的,否則這臉可就丟大了。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安心躍起歡呼道。

  眾人皆掩面搖頭不忍再看她如此「野蠻」的模樣。都已是可以談論婚嫁的女子了,怎的還是這副率性而為的模樣,一點也不端莊。

  難得的,在眾人強烈鄙視的目光下,安心委屈地進屋妝扮去了,非要證明一下自己並不是爛泥糊不上牆。

  淡掃娥眉,細勻脂粉。雖然一向不喜歡化妝,但易容術學的多了,化個日常的簡單妝容還是隨心所欲之事。頭髮有些麻煩,讓蘭汀只輕輕挽了個垂鬟。她不喜歡唐朝風格的雍榮華貴的高髻,頭上頂那麼一個大包,還是假髮!要多彆扭就多彆扭。看來因為時代的差距,審美觀還是有很大不同的。粘貼花鈿就免了吧,安心倒是替蘭汀在額間以呵膠貼了一枚沁紅的梅花鈿,看來倒也俏皮可愛。

  天冷,若讓安心穿一些薄質輕巧的服飾她是死也不會肯的,寧願醜死也不願凍死。上身套一件絮綿的淡色襦襖,下身素羅長褲,外邊泥金長裙,再罩一件前襟繪繡花邊的長袖對襟褙子,一個嬌嬌俏俏的古裝女子便宛然眼前。

  蔡襄自然是看傻了眼,他很少見到安心如此盛妝。江傲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欣賞之意,這個安心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打扮一下配上她靈動俏麗的氣質還算是美人一個。

  挑的自然是大相國寺。一行人閒逛著去的,不為燒香禮佛,只為瞧熱鬧。

  人多,漸漸便有些被擠散了,只有蘭汀緊緊挽著安心的手,生怕被旁人佔了便宜去。她是宋朝女子,雖然宋朝並不太為保守,但作為尚未出閣的女子,她一向很少出門,更很少在這麼多人的地方拋頭露面。

  「安心,你瞧前面佛堂前圍了那麼些人不知可有什麼故事。」蘭汀興奮道。難得出門一次,自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安心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憐惜,在古代做女子真的是很命苦哦。於是應道:「那咱們就去瞧瞧吧。」

  走近卻見人群內圍著一名正在當眾彈唱的青樓女子指點而談。

  「雙鳳樓的頭牌綺玉姑娘平素京中權貴一擲千金也未必能夠見著,今日卻沒想到她會來這浴佛會上當眾彈唱,看來我等眼福不淺。」人群中一人得意洋洋道。

  「你知曉什麼?綺玉姑娘唱的是柳三變的詞呢,大概是為今次柳三變再次落榜而抱不平呢!」另一人道。

  人群中也有些年紀老成的人搖頭道:「浴佛會上唱這種旖旎放蕩之詞,還是出自青樓女子之口,真是大大的褻瀆了佛祖。」

  聽了這話立時有人反駁道:「佛祖怎麼了?佛祖不也是凡人變的?若是成的了佛的,任憑有多少紅粉嬌娃在面前低吟淺唱也不會亂了佛性,若是那定力不足、心猿意馬的卻也成不了佛!」

  這話倒是引起了一片贊同之聲,就連安心也不得不點頭歎服此人真是善於狡辯卻也讓人無從反駁。

  蘭汀好奇道:「柳三變是誰?為何他落了榜卻還有人來替他報不平,這不是擺明了對皇帝不滿麼?」

  安心笑吟吟道:「柳三變便是柳永。聽說此時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他的名聲不是很大麼?你不知曉?」

  蘭汀默默搖了搖頭。

  這時聽得那綺玉彈著琵琶唱道:「黃金榜上。偶夫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聲音清脆動人,和著琵琶聲韻分外圓潤流暢。安心不禁點頭默贊,這綺玉比起那香雪軒中的謝香香又高明了不少,音色宛轉間似是輕聲歎敘、娓娓動聽,卻並無一分賣弄之調。再抬頭看那低著頭的綺玉,氣度淡雅,有如空谷幽蘭,雖柔弱卻無靦腆之色,落落大方,不愧是東京城有名的雙鳳樓頭牌。

  蘭汀也是念過書的,這時聽那綺玉唱到「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句,不禁在口裡默默念誦只覺餘香滿口,不由讚道:「真是好詞!」果然是才子佳人人人愛,這樣有才氣的詞句,連蘭汀聽了也不禁有些心動,想要瞧一瞧能寫出這樣好詞的人長的是何等模樣。

  安心微微一笑道:「是啊,確是好詞妙句。只是牢騷太盛了些,未免掉了些身價。」

  蘭汀又怎會知道柳永就是因為這句詞得罪了趙禎才被整得終身鬱鬱不得志,只得在花街柳巷中沉淪過這一生。他既無家室,也無錢財,就連死後也無人過問,唯有一群青樓的煙花女子為他戴孝守喪。要說如此渡這一生也沒什麼不好,放蕩快意,灑脫不羈,可偏偏柳永卻還心繫科舉,想要入朝為官做些政紀出來。趙禎在硃筆圈點新榜舉人的時候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的舉動想必是將他深深打擊了,柳永爽性咽淚裝歡,玩世不恭地扛著「奉旨填詞」的御批招牌,浪跡歌樓舞場,堂而皇之地貫徹落實趙禎的「聖旨」,夜以繼日地「淺斟低唱」。其實他也蠻冤枉的,趙禎最近正是心情不好之時,自己被劉太后制約的不能隨意行事,柳永這詞正正巧巧勾起了他滿腹鬱結——「幸有意中人,堪尋訪」趙禎的意中人卻又不得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放眼望去,後宮內滿是他所不喜的妃嬪,就連想沉淪於花酒之間都不可得,自然是怒氣衝天了。

  安心緩緩搖了搖頭,趙禎這傢伙有時還真是有些倔脾氣,為了這樣一首小詞就將一個才子的一生都毀去了。

  蘭汀與安心又站在那裡靜聽了一會,等到想要離開時,卻發現蘇子揚、江傲與蔡襄一個都不在身邊,張眼望去也尋不到,不知被擠散到哪裡去了。兩人也不去尋覓,反正他們三人迷不了路,只是進了佛堂默默上了一柱香,求籤。

  安心原本不信佛教,只是進了這莊嚴肅穆的佛堂,聞著那縷縷檀香味兒也不禁收斂了平日的嬉笑難得沉默起來。她心下還記得在現代的時候讀到的一首頗為喜愛的小詩「禁一月齋,焚一柱香,磕一地等身長頭。求佛。不求轉世輪迴千年,只求讓我在途中把你遇見。」而現下,自己莫名地穿越到了古代,難道就是為了在途中遇見一個人,共渡這一生麼?再想起江傲,不禁又是滿腹無以言說的心事。

  擲茭。連擲兩回都為反茭。安心笑笑,合上眼睛靜默了一會再繼續擲,終於得了聖茭。將簽桶拿在手中瞧了瞧,隨手抽出一隻簽來,展開一瞧是第三六七簽。捨了寺中管簽和尚幾枚銅子,取出籤文來瞧,籤詩云:「尋芳春日,適見花開,朵朵堪摘,枝枝可栽。」

  「恭喜施主,此簽算是中上之簽,可要小僧替施主解籤?」那和尚合掌念了聲佛道。

  安心搖搖頭,望著手中的籤詩,心內紛亂如麻。雖不太信,卻也是虔心求來。真的能夠如同籤文所載麼?為何自己瞧著這籤文卻隱隱有些前途堪憂的想法呢。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6 PM

第六十一章 無端爭執

  出了佛堂,安心沒料到居然會遇上這樣戲劇性的事情——惡少調戲良家女子!

  若主角不是自己的話,安心也許還可以在旁看看,甚至打抱不平一下,卻沒料想到這個主角竟會是自己。當那個惡少走到她們面前露出邪惡笑容的時候,安心左望望,右望望,發現周圍全是男子,難道這個惡少有玻璃的傾向?安心很邪惡地想著,可是回過神才發現一隻毛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回敬那個惡少的自然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油光滑亮的臉上印著紅通通的五指山。

  「給我把這不識好歹的女人拖回去!」那惡少捂著臉開了口。

  丫丫滴,為啥惡人總是說這樣一些沒有營養的話呢?半點創意都沒有。安心在蘭汀擔憂的注視下很輕鬆的就在那些惡少的隨從臉上又蓋了幾個「到此一遊」的印記,打的過重了,自己的手都隱隱發痛。對壞人是不能手下留情的。

  打發了這一群無賴,安心很得意地向蘭汀保證他們有整整半個月出不了門!打的時候,她在手掌上抹上了特殊的毒藥,只怕那印記紅腫一個月都不消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回到蘅蕪苑,安心才發現原來蘇子揚三人也遇到了「惡少調戲良家女子」的經典戲碼,但,被調戲的女子此時正抽抽泣泣地坐在蘅蕪苑內哭的花容慘淡。碧玉年華的女子,清秀的鵝蛋臉龐,肌膚細膩,風姿娉婷,一雙如水雙瞳哭的微微有些紅腫,身上穿著普通的棉布衣衫,卻掩不去天生麗質。嘖嘖,看來是小家碧玉了,安心繞著那女子打量了幾圈,看得那女子連哭泣都忘了,害羞地低下了頭,輕輕攏著有些散亂的鬢角,露出後頸一片白膩。

  「你做什麼以那種色狼的眼光看柔煙?人家可不像你,沒臉沒皮的。」跳出來打抱不平的居然是江傲,短短一段時間竟連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安心瞧了他一眼道:「你不覺得今天遇到的事情太過巧了麼?為什麼我遇到惡少,她也遇到?何況最近我們得罪的人太多,我暫時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別人派來的奸細。你們快送她回去吧。」這一番話是當著柔煙的面說的,安心覺得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素昧平生,誰能夠相信誰呢!

  柔煙一聽這話,哭得更加厲害了。江傲冷冷道:「抱歉,現下我們無法送她回去。」

  「為什麼?」安心奇怪了。難道打抱不平之後便有人要以身相許了?

  「柔煙說進京投奔親戚,現下親戚搬走了,方才又與她的丫鬟在浴佛會上走散了。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無處可去。」江傲緩緩道。

  丫丫滴,這一番話自己怎麼聽得這麼耳熟。安心皺了皺眉頭,想起這種話通常是她自己用來掩飾身份的托詞,可是換了這女子一樣能說,且還從中挑不出什麼錯來。於是她沉吟道:「那就給她盤纏讓她回家好了。」打哪來回哪去,小小的忙是能幫的,也許人家真的遇到了什麼難處,但是要住在這蘅蕪苑中的話,安心可就不敢收留了。

  「你怎麼這麼冷血啊,人家這麼可憐,你居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江傲不滿道:「她說家中遭了瘟疫,只有她與丫鬟兩人逃了出來,原本是上京來投奔未婚夫的,哪知道他們一家居然搬離了東京,也打探不到去了何處。」

  安心揪了撮頭髮細細把玩,江傲什麼時候喜歡這麼多事了?居然說了那麼一連串的話,難道那個叫柔煙的女子自己不會說不成!原來認識江傲這麼幾個月,在他眼中自己竟是個冷血且無同情心的人!她心下雖然氣苦,但面上卻不露聲色道:「我不願意我關心的人受到哪怕僅是一點點的傷害,最近我已樹敵太多,不得不小心些從事。」

  江傲冷哼一聲道:「你也知曉你樹敵太多麼?這蘅蕪苑早就成了人家的靶子了,再多一個又能怎樣?」

  「你——」安心對著江傲怒目而視,卻說不出什麼來。趕他走?自己做不到,不是因為自己喜歡他,而是怎麼也無法對一個朋友說出這樣絕決的話語。

  江傲冷然一笑道:「我怎麼?對了,這裡是你的地方自然由你說了算!這樣好了,我帶她走,現下你就可以安心了,不會有什麼威脅到你關心的人了。」

  蘇子揚這時見兩人爭執起來只是在一旁搖頭不語。蔡襄心裡有些了然安心對江傲的感情,雖然自己心裡也很痛苦,但他就算想要得到安心的心也不會借這個機會乘虛而入,於是上前打圓場道:「一點小事,你們兩個別爭了,都聽我一句,進房歇一會吧,這麼冷的天——」

  安心這時氣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抬頭直直地望著天,深吸了口氣將淚水忍了下去道:「隨你的便!」說完也不理會眾人,自己進房去了。蘭汀在她身後歎了口氣,沒有跟進去,她知道安心這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這時四下靜的厲害,眾人都不知道為何局面會變成這樣。江傲扭頭悶站在一旁不理會眾人,柔煙這時早已停止了哭泣,自然也感覺到了旁人對她不太歡迎,只是尷尬地對著江傲柔聲道:「江公子,你們別為了柔煙傷了和氣,我原本就是一個不祥無福之人,否則也不會家破人亡——」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拿起帕子來拭抹眼淚。

  眾人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柔煙的遭遇若是真的,確是很令人同情,可安心的擔憂卻也不是沒有道理。經過了念蓉那件事後,她經常怪責自己當初沒有瞧出念蓉的真實身份,若是當時瞧出來了,後來也不至於讓大伙都遇到那次浩劫,甚至還搭上了念蓉的一條性命。

  江傲抬頭四下一望,忽然呵呵笑道:「走罷!既然人家不歡迎,難道還等著讓人開口趕麼?」

  蔡襄此時沉著臉道:「江兄,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蘅蕪苑中從沒一人開口說過要趕你走的話語,安心方才也僅是將自己的顧忌說了出來。有什麼話大家都可以好好商量,可你偏偏氣走了安心,這會難道連我們也要一塊氣走不成?」

  江傲聞言一怔,沉默不語。蘇子揚原本就不是多話之人,雖然身為長輩,卻也沒有想要出面調解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望著江傲。

  蘭汀上前細細打量了柔煙一會,攜起她的手道:「也不急在這一刻,這時天寒地凍的,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彷彿要下雪的樣子,你與江公子兩人孤男寡女的一塊出去也不成個體統,就先住下來再說吧。」眼見柔煙還滿面委屈的模樣便又勸解道:「安心是好人,方才只是太過關心大伙了,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你可別往心上去。」

  江傲傲然道:「孤男寡女又怎樣?身正不怕影子歪,別人願意說什麼便讓他說去。」

  蘭汀不以為然道:「你自然可以如此,卻難道不為柔煙姑娘想想?她是有婆家的人了,不論真假,這名聲傳出去總不好聽。」

  江傲默然了半晌對柔煙道:「算是我沒考慮周全,若這樣,你便先留下吧,我卻是要走了。」

  這時蘇子揚方才站起身來開言道:「江傲你也別再賭氣,你這般做是想維護自己的尊嚴還是想讓安心更加難過呢?年輕人的事情,吵吵鬧鬧的也正常,別太放在心上便好。」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聽安心說你手中有兩顆至陰至陽珠,那可是用來配藥的好藥引,放心讓我瞧瞧麼?」

  江傲聽蘇子揚這般一說,也不好再使性子,遲疑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蘇子揚笑道:「汀兒,麻煩你弄幾碟小菜再燙壺酒,天冷,大家坐著一塊喝杯酒暖暖身吧。」

  蘭汀笑著答應了,先攜著柔煙去安頓了。

  安心躲在房中執著一管毛筆無聊地在紙上塗塗抹抹,真的好想念爸媽呀!小時候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回家哭訴,自然有人安慰,可到了古代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卻只能將眼淚與傷心都咽進自己的肚裡,面上卻還要裝出漫不在乎的神情。在現代,自己在爸媽眼中只是個孩子,任何事情都可由他們去操心,可是到了古代,卻只有自己拿主意了。這麼幾年下來,認識的人多半都是比自己還要小的孩子,雖然在這個年代他們已經可以談婚論嫁了,但終究自己一直是將他們當成弟妹一樣來照顧的。少年老成的蔡襄,柔美卻又大而化之的慕容修,嬌怯的慕容雪,三個惹人煩躁的風塵三俠,溫柔可親的蘭汀,甚至還有那個隨和卻有時又令人感覺危險的趙禎,這些,也算是自己在古代的親人了吧!當然還要加上師傅、師祖與蔡氏還有死去的念蓉。但不知為何,有著這麼多自己關心和關心自己的人,安心的心事,卻從來沒有想要向他們吐露,只是深深的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埋的好苦。雖然她面上成天嘻嘻哈哈,但早就不是那不知憂愁的少女了,也許輕輕歎一句「天涼好個秋」也合得上她此時沮喪的心境。

  安心在紙上狠狠塗抹著「江傲」兩個大字,準備貼到牆上來當飛鏢打,但寫著寫著,便不耐煩起來,橫橫豎豎,塗抹乾淨。人生有時候真像這張白紙,先是一塵不染,繼爾被染上幾分墨漬、刻上幾個名字,寫到後來,滿紙烏黑,再看不清原來是什麼模樣。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蘭汀走了進來,笑道:「喝酒去罷,廳上好熱鬧,獨獨缺了你一個。」

  「喝酒?」安心懶洋洋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誰管你愁與不愁,我卻只瞧你今日醉且不醉!」蘭汀笑著就來拉她。

  「別鬧,人家沒有心情,你們去喝吧。」安心心不在焉地拉開蘭汀的手道。

  「為了江傲?」蘭汀神秘兮兮笑著打趣道。

  「去去!他與我有什麼關係?」安心被瞧破了心事不免有些懊惱,反擊道:「我平日瞧你與蘇舜欽才有些古怪呢!時常雙目相對便要紅了臉兒,不過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對兒。」

  蘭汀聞言頓時羞紅了臉道:「我與蘇公子能有什麼?他出身世宦之家,又怎會瞧上——」說到這裡,不覺失言,掩口不再往下說去。

  「哼!又是門當戶對這一條!我最看不慣了。」安心冷哼一聲握住蘭汀的手道:「蘭汀,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蘭汀啐了安心一口道:「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說著,忍不住又笑了。

  安心只覺滿腔鬱結,忍不住仰天長歎道:「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我意!要那諸佛,煙消雲散!」

  蘭汀咀嚼著這幾句豪情滿懷的字句不由呆呆出了神,半晌方才幽幽道:「可惜了今生生為女兒身,否則我定也要做出一番叫天下人都刮目相看的壯舉來。」

  安心聞言詫異地望向蘭汀,自己只不過借用了幾句《悟空傳》中的話語來發洩一下心內的鬱悶,卻沒想到竟引出蘭汀這一番話言,頓時欣賞地撫了撫蘭汀的發道:「只你這一腔激情壯志便可讓許多男兒都要自愧不如了。」

  蘭汀原本是被安心那番話激起了一腔豪情才隨口說出了那幾句話,此時想來,覺得自己太過失態,不由又羞慚地低下了頭輕聲道:「蘭汀只不過是說說罷了,又哪裡能做的到。」

  安心笑道:「能夠有這一番心思也屬難得了。這個世上,成則王候敗則寇,不愧己心便好。劉邦是英雄,項羽也是英雄,我卻偏偏喜歡這敗了的楚霸王呢!」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6 PM

第六十二章 借刀殺人

  這屋裡安心正與蘭汀說起楚霸王項羽,那屋裡就響起了《十面埋伏》。

  確切的說,柔煙彈的這曲琵琶曲是曾經一度在明朝流行的《楚漢》,宋朝時便早已有了曲譜,只是略略有些不同罷了。安心自然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差異,只是心情隨著那激昂的琵琶之聲起伏不定。窗外此時已經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安心推開窗子任憑那寒風帶著雪花飄滾進窗內,大口大口呼吸著凜冽清新的空氣。不一會,她的頭髮、肩膀上便落了薄薄一層飛雪。她攢眉不語,眼前彷彿已見到、聽到了楚漢相爭中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場面。續而聽到隨後而至的低沉之音,虞姬在項羽面前橫刀自吻的淒艷片斷也在腦海中不停閃過。直到最後幾聲琵琶絕響,才恍然回過神來。

  蘭汀明顯也為柔煙的琵琶聲所打動,但卻沒有安心這般沉浸其中,此時她頗為擔憂地抬起頭來瞧了安心一眼。

  那邊屋內琵琶聲停,眾人顯然還沉浸於樂音之中,久久沒有人說話。過了半晌,江傲抬起頭深深瞧著柔煙道:「沒想到姑娘如此蘭心惠質,連曲子都彈的如此不俗,竟不帶一絲脂粉之氣。」

  其餘人也都點頭暗讚不語。柔煙這用以助興的曲子,明顯激起了眾人心內的昂揚志氣。

  「柔煙獻拙了。」柔煙微微笑著站起了身,打算退回蘭汀給她準備客房中。畢竟,這些人與自己才相識一天,怎能同桌共食。方才彈奏一曲只為表達心裡的感激,現下自然要嚴守禮法,不與這許多男子混在一處。

  蔡襄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喃喃道:「何必如此拘泥世俗禮法,可惜。」

  蘇子揚亦有同感,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對禮法之見看得更淡,此時也覺得此女子不若她曲中所表現的那般大氣。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卻不能說柔煙有什麼錯處,他也無需勉強。倒是柔煙走了,有些話更方便出口,當下望向江傲道:「若我猜的不錯,令師該是昔年武林中人稱『盜聖』的范老前輩吧?」

  江傲點頭道:「江湖中人都以為師傅數十年前與那劉鳳鳴同歸於華山之顛,其實他兩人並未死去。」對於蘇子揚等人,江傲倒是不忌諱說出自己的來歷。

  「哦?」蘇子揚頗有興趣地望著江傲等待他的下文。

  「當日他們兩人在華山戰的精疲力竭,最後一同落下山崖,但恰好崖下有株古松,落下的時候消去了不少力道,是以除了受些傷痛之外並無性命之憂。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輪迴,師傅便與那劉鳳鳴都將恩怨看得淡了,兩人結伴在華山腳下找了處僻靜地方隱居下來。」江傲說起這段往事卻沒有什麼感觸,畢竟不是他親眼所見,只是日常聽范文棠說過罷了。

  「你師傅要你盜那至陰對陽珠又有何用?」蘇子揚沉吟道。原本這是人家的私密,他不該開口問的,只是他只知曉至陰至陽珠除了在練功時偶爾能派上些用場之外,就只能用來當作藥引配藥。他實在是不懂盜聖要這東西做什麼,是以才開口探問。

  「不知道,也許他要來也沒什麼用處。」江傲了然一笑道:「這幾年,師傅讓我出門歷練歷練,順便報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事之名叫我去盜,至於盜到之後要怎生處置,他卻連提都沒有提。」江傲想起自己的師傅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個老頭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喜歡看到別人丟失至寶後那尋死覓活的痛苦之狀。有著這種邪惡的想法,埋在他自己心中不說也罷,沒人會知道,但他偏偏要誇口道——這是為江湖謀利。有得必有失,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要去珍惜,爾後才會想方設法苦練武功試圖再奪回來。況且這些人得到了至寶也沒見有什麼用處,不過是擱在那裡蒙塵罷了,他也只不過是收集起來代為保管而已。

  蘇子揚聞言也不禁莞爾。江湖中有許多成名的前輩都有些稀奇古怪的嗜好。自己的師傅嗜酒,那也保不定別人就嗜寶或是嗜財。

  「那你現下留下這位姑娘——」蘇子揚畢竟是老江湖了,江傲先前表現出來的偏激模樣與他本人的性子甚不相符,他不是胸無城府之人,不會平白無故就為一個女子打抱不平,更甚至這女子的來歷確是有可疑之處。江傲連前段日子十二樓主瑤瑟的投懷送抱都不為所動,又怎是那種見色便起意之人。

  江傲尚未開口,蔡襄已不悅道:「難道方纔你是在演戲?」

  江傲神秘一笑道:「我也不是有意要瞞著各位,只是方纔那樣做,也許這女子面對我時會放鬆些警惕露出些馬腳也未可知。」說著喝了口酒道:「我也不知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但正如安心所說,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蔡襄恍然道:「你是想讓她自己露出馬腳以便探知她身後的主使者是何人?」

  江傲點頭笑道:「確是如此。既然我們在明,敵人在暗,與其每日防備著不知敵人要使什麼花招,那還不如見招接招,將計就計。」

  蘇子揚淡然一笑道:「只是委屈了安心。」說著又道:「我可只是就事論事,你們別以為我偏袒徒兒。」

  江傲與蔡襄兩人當即心內便不以為然,蘇子揚不偏袒安心那才奇怪呢。只是,他的話裡也明顯挑明了安心對江傲的在乎,是以二人各有各的心事,沉默許久都不接話。

  江傲與安心的冷戰還在持續下去,見了面,誰也不理誰,各都面孔朝天,冷哼一聲擦肩而過。但柔煙的存在明顯使安心感覺很不舒服。每當見到這女子站在庭中用著嬌柔的嗓音與江傲說話,而江傲卻總是溫和地望著她,安心就沒由來的一陣生氣。生氣歸生氣,她卻也沒去找碴。柔煙也知道安心不太喜歡自己,每日裡盡量不去招惹安心,其他人都報著看好戲的態度,更是對江傲的本意緘口不語,倒也使得柔煙本本份份暫時在蘅蕪苑中住了下來。

  這一日,十二樓中的夜雲又來了。但這次她卻不是純粹來找安心拿解藥的,還遞給了安心一紙粉箋。

  安心展開一看,箋上以蠅頭小楷寫著幾個字——「夜,麥梨巷內十二樓,瑤瑟恭候。」看完安心皺了皺眉道:「為何她自己不來卻要我去?」

  夜雲冷然道:「不知。」

  丫丫滴,沒道理呀。照理說解藥還在自己手中,瑤瑟怎會在此時大擺架子起來。蘇子揚此刻在蘅蕪苑的事情瑤瑟想必已然知曉,她是不願還是無顏來面對蘇子揚?安心想了想道:「知道了,我會去的。」瑤瑟還沒蠢到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吧,去見見她又何防。這幾日安心都快被氣死了,正好出門散散心。在她眼中,那個慣會勾引人、鬼計多端的瑤瑟也比現下這個「假裝」楚楚可憐的柔煙要討人喜歡的多。

  朱雀門外麥梨巷,妓館甚多,而十二樓只是其中小小不起眼的一座。樓雖小,卻精緻異常,門前往來人流如織。單看進出十二樓的那些嫖客們身上的衣裳,也可以瞧出十二樓必有不凡之處,接待的都是些富商巨賈、官宦權臣之輩。

  安心此刻又換上了男裝,賭著氣一個人也不帶,獨自闖進了十二樓,此時正坐在雅間內等候瑤瑟露面。

  妓館之中入耳皆是絲竹之聲,聞到的也都是些脂粉酒肉香氣,安心正在那裡悶頭喝酒,一杯接一杯,似要發洩心中怨氣。

  「有勞公子久候,倒是瑤瑟待客不周了。」隨著瑤瑟那柔媚的聲音傳來,門內已裊裊婷婷地站著一位絕色佳人了。

  「少廢話,叫我來幹嘛?」安心心情不好,言語自然不客氣起來,管她是十二樓樓主也好,青樓名妓也罷,甚至就算是「玉面狐狸」辛芷欣她也不在乎。

  「公子爺好大火氣,又是在哪著了惱了?」瑤瑟笑著坐到安心身旁替她斟酒。

  「你明知道我是女的,別再一口一個公子爺了!」安心不滿道。因為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稱呼讓她又想起了念蓉。

  「可現下公子卻是男裝呀。」瑤瑟笑道,待見安心面上顏色不對,便轉口道:「沒想到姑娘倒也是爽快之人,竟不怕我在這酒中下毒,喝的如此順當。」

  安心嗤笑道:「你手上不就有些我師傅給的那些沒處擱的藥單藥方麼,難道我還怕你下毒不成!」

  瑤瑟面上顏色巨變,卻轉瞬而逝,淡然笑道:「你已知我身份?」

  「知道,卻不知你為何要如此自苦。」安心倒有些同情起她來了。

  「忘了溫飛卿那首《瑤瑟怨》了麼?自然是因為怨了。」瑤瑟長歎一聲道。

  「倒好,也只是怨罷了,尚沒有到恨的境地。」安心微微一笑道:「你叫我來此不只是為了談論這些陳年舊情吧?」

  瑤瑟聞言一掃面上幽怨,笑道:「我找你來——是想殺你。」

  安心漫不在乎笑道:「原來是想殺我,我還以為你是已滅了昊天教想讓我為你解毒呢。」

  「這個我自然也是想的,只是昊天教護教長老我雖能控制,但他們屬下的教眾有些卻只聽教主的話,未免有幾個愚忠不識實務之輩,指責青龍、白虎兩人賣主,想要替教主報仇。這些人分散各處,總要給我些時日慢慢收服罷。」瑤瑟說著又道:「你呢——也別總以解毒來要挾我。這一輩子,我也活夠了,活得膩味了,說不定哪時厭倦了這生活真的想要與你同歸於盡也不是沒有可能。」

  安心仰頭喝了杯酒道:「看來你暫時是不想殺我了。那我總可以知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吧?」

  「當今太后。」瑤瑟淡然道,面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安心轉念一想心下便已瞭然。劉太后被自己迫得不得不當面饒恕了她,為了皇家威嚴,自然在明處是無法調遣朝廷中侍衛來與她為難了,但暗中找一些殺手來解決掉她這個隱患卻也是意料中事。

  「這任務你接了?」安心眼珠一轉,有些摸不清瑤瑟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是啊!我能不接麼?我要是不接,只怕第二天這個十二樓就要消失在京城了。我又不像你,有恃無恐,也不像昊天教,居處隱密不為人知,我這只是一座小小的青樓罷了。」瑤瑟歎息一聲,面上卻看不出有什麼為難之處。

  「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你若是這般柔弱,十二樓早都不知道被別人滅了多少回了!」安心不屑道。

  「你說的也對,但我還是沒必要為了你而得罪整個朝廷不是麼?」瑤瑟菀然一笑。

  安心搖搖頭道:「你想做什麼就直說吧,我此刻沒心思與你在這裡猜謎玩。」

  「我是想讓你隱姓埋名一段日子,如何?」瑤瑟笑道。

  安心轉念一想,道:「弄個替身?」

  「姑娘果然聰明,一點就通。」瑤瑟讚道。

  「不成!」安心想也不想便拒絕,她才不要偷偷摸摸過日子。況且每個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她又有什麼權利讓別人替代自己去死。

  「那——」瑤瑟望著她不語。

  「你去把太后殺了得了。」安心煩燥道。說完,一想又道:「算了,她也沒什麼大惡,沒必要殺了她。」

  「你還是先考慮你自己的安危吧。」瑤瑟簡直有些不可思義安心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人家想要殺她,她卻還不忍心報復回去。雖然太后身份尊貴,但殺她的時候只要做的隱密些也沒什麼危險,趙禎正急著獨掌朝政大權呢,再說這劉太后也活的夠久了。

  安心悶頭思索,也不理會瑤瑟,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繼續喝酒,橫豎這酒跟蜜糖水兒似的,一時倒也醉不倒她。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47 PM

第六十三章 龍鳳雙俠

  半夜,安心從十二樓中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醉的一塌糊塗了。倒並不是酒喝的太多,有些時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自然是瑤瑟派人將她送回來的,因為她自己還惶恐著不知要如何面對蘇子揚,是以仍舊不敢上蘅蕪苑的門。

  夜雲坐在馬車裡,看著醉倒睡去的安心不住搖頭。真不知道這丫頭肚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心肝腸肺,居然毫無介心的就這樣喝醉了,貌似十二樓與她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友善融洽吧!但她身上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也的確讓人頭疼了半天,不知道哪些是解藥哪些又是毒藥,若是吃下毒藥去,就別指望活了。至於給她下毒,更是十二樓想做卻沒法做的事情,無論下的是什麼毒,估計她自己都能解掉。扣留關押她又不行,這裡頭還夾著個蘇子揚,瑤瑟怨了他這十幾年,卻仍是愛了他十幾年,沒法面對蘇子揚憎惡厭恨她的臉。所以安心雖然在十二樓中喝醉了,此刻卻還安然無恙地睡在馬車裡,倒是苦了夜雲,為了護送她回去這半夜三更的還得兩頭奔波。

  安心的醉歸自然是驚動了蘅蕪苑中的一大票人,其中最為擔心忙碌的卻是蔡氏。又要給她熬醒酒湯,又要小心守著防止她吐酒,直忙到天色將明才迷糊睡下。安心倒是好睡,一宿無夢,醒來雖然還有些宿醉的頭疼,卻已神清氣爽。

  她此時又起了古怪的念頭想要燒烤。庭院之中白茫茫一片,想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安心忙著備烤架、木炭、切割生肉,不久,整個院中便飄散著烤肉的香味。她一個人端了張椅子坐在自己的房門口,跟擺著地攤似的——面前擱著烤肉的架子,腳邊是一盆暖烘烘的炭火,還有一隻紅泥小爐,煮著一壺雪水準備用來泡茶。

  蔡襄起的最早,是被這噴香的烤肉味兒勾起了饞涎,在腸胃抗議之後餓醒的。此時他正不可思議地望著安心道:「你倒會享受!」的確沒見過神經這般粗壯之人,昨夜剛剛借酒消愁,今日一早起來便又如同沒事人一般。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安心也不理他,邊翻動著烤肉邊喃喃自語。

  「說什麼呢!」蔡襄見安心貌似心情好了些,便也興致勃勃地端了把椅子坐到了她身邊。

  「哎!」安心歎了口氣道:「我在想怎麼樣才能讓別人不殺我呢。現在的我,就好像正在這烤肉架子上被人烘烤翻滾的肉條,只是剛剛架上去,還未烤熟罷了,但也已炙熱不堪,喪命只在旦夕。」

  「十二樓的人與你過不去?」蔡襄也不客氣,邊問邊拿起安心烤好的一串烤肉便吃將起來。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啊,到底又是誰想要你的命了。」蔡襄不理會她。

  「太后啊,還能有誰。」安心片刻間又串好了幾串生肉上架炙烤,道:「看來我的命還蠻值錢的,這麼多人都想要。」

  蔡襄聽著皺起了眉,心裡暗暗擔心,一時顧不上吃了。

  「別哭喪著一副臉,我還沒死呢!」安心不滿道:「她既然非要與我過不去,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你有應付的法子了?」蔡襄一臉好奇探問道。

  「暫時——」安心聳了聳肩道:「還沒有。」

  「……」蔡襄無語。

  「十二樓連殺人的定銀都收啦,她們最講信譽了,是一定會動手的,早晚問題。」安心悻悻道。突然,她眼睛又一亮道:「對哦,十二樓最講信譽,不會不動手來殺我,但若是她們完不成任務殺不了我呢?看來改天得去與瑤瑟好好勾通一下,讓她們稍稍放點水,反正就算暗殺失敗也不過是在太后面前丟失點面子罷了,又沒有別人會知道。」

  蔡襄雖然聽不懂什麼叫「放點水」卻也覺得這個法子並不怎麼盡善盡美,於是道:「她們完不成任務,太后就不能再找別人麼?」

  「管她咧,我只要先解決了面前的難題就好,至於太后還要出什麼陰招就到時再瞧好了。」安心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喝涼水。

  兩人正說著,柔煙也從房中出來了,見到安心與蔡襄在院中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向著他們笑了笑以示招呼。

  「這不會又是另一個陰招吧。」蔡襄小聲嘀咕道。

  安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說起來,今日倒是有一個驚喜,的確是讓人又驚又喜!

  風塵三俠找上門來了,不對,確切的說該是風塵二俠——方鄂與司空極。

  安心此時正黑著張臉苦笑地望著這兩個狼吞虎嚥大吃烤肉之人道:「你們來做什麼!方玄呢?你們以為自己是蜘蛛俠還是超人?好好的大門不走居然飛簷走壁。」她的臉黑著,不是被氣的,也不是被嚇的,而是這兩個無恥之徒從房頂上躍下來時差點掀翻了烤肉架害得她被揚了一臉的炭灰。

  「蜘蛛俠是誰!」方鄂在吃肉的百忙之中抬頭問了一句,這個名字真古怪,武林中有這麼位大俠麼?

  「對啊,超人又是什麼人?」司空極也附和道。

  天哪!這兩個活寶!安心沒好氣道:「方玄呢?風塵三俠怎麼變二俠了?」她才不會傻到跟這兩個傢伙在無聊的問題上糾纏呢,他們可以嘰嘰歪歪、囉囉嗦嗦到唐僧也被侃倒。倒是方玄這個算是三人中最安靜的主今天倒沒來。

  「我們現下改名了,不再叫風塵三俠了,叫——」司空極得意一笑,賣弄道:「叫龍馭萬里雲,鳳飛九千仞的龍鳳雙俠!」

  「對!方玄被除名了!」方鄂點頭插道,一臉欠揍的模樣讓人一點也瞧不出方玄居然與他是兄弟。

  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安心昏倒,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上,她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卻發現方鄂像是發福了,司空極怎麼感覺越來越矮,不禁取笑道:「龍鳳?你們倆誰像?鼠牛倒還差不多。」沒見過取名取的這麼白癡的傢伙。

  司空極不滿道:「怎麼?你瞧不起咱們倆!」

  方鄂點頭道:「是啊!要不咱們出來打一架!那避邪劍法這些日子以來我倆可是練的頗為純熟!」說著,又繼續點了點頭確定道:「頗為純熟!」

  蔡襄雖然聽安心提起過這幾個超級無賴耍寶的傢伙,但是今天卻是第一次看到——這世上,居然有比安心還要皮厚,比安心還要扯淡的人,不禁邊笑邊默默搖頭。

  安心還未開口,此時江傲被這陣喧嘩之聲吵了出來,想要瞧瞧是誰這麼大清早的就在這裡擾人清夢,待見到是這兩個傢伙,卻也不禁苦笑。他雖然沒與他們打過交道,但在慕容山莊時也沒少見過這倆傢伙出的洋相。

  安心見到江傲立刻沉默不語了,而方鄂與司空極這倆傢伙卻安靜不下來,齊齊拿眼瞪著江傲埋怨安心道:「好啊!當初你說要辦件事不許我們跟著,卻偷偷帶了小白臉一起私奔!哼哼!要不是最近我們纏著卓然將你的下落挖掘了出來,只怕這時候還在那慕容山莊裡大眼瞪小眼發愣呢!」

  安心還是不說話。

  「龍鳳雙俠」對望一眼,齊聲詫異道:「奇怪!」

  蔡襄好心在旁提醒道:「小心些別惹她,她最近心情不好。」話未說完,頭上已揍了個爆栗,縮縮脖子閉嘴不語了。

  江傲笑笑,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司空極見氣氛冷淡下來,終於將自己與方鄂來這的原因細細講了一遍。

  原來這倆傢伙是在慕容山莊裡悶膩味了。開始還忙著給昊天教放放謠言,在慕容山莊裡泡泡美女,但日子越久就越覺得無聊。方玄與慕容雪成天膩在一起就快要談論婚嫁了,慕容修雖然以絕食的法子嚴拒了肖家的婚事,但也從此被他爹爹禁足不許外出。是以,他們兩個就自己偷偷溜出來找安心了。要知道長了這麼大,他們還未來過京城,既然安心在這裡,那怎麼著也得繼續跟著她混吃混喝玩一陣子才是。

  安心聽他們說完就已然頭痛不已了,這蘅蕪苑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這麼點地方已經擠了這麼多人,哪裡還塞得下這兩個能將天也鬧翻的聒噪傢伙。可這事情就不是方鄂他們所在乎的了,他們現下已經發現了新的目標,盯上了柔煙一前一後都去她面前獻慇勤了。恨得安心牙癢癢,巴不得天上立刻掉下塊殞石將他倆砸死!

  趁著太后此時已委託十二樓來刺殺自己這段時間,安心暫時還可以放心的在東京城裡大搖大擺。她從昊天教弄出來的那一大袋珠寶終於派上了用處!在最繁華熱鬧的大相國寺附近,安心置了一大所宅子,足夠二三十人在裡頭跳噠蹦躍,這回,就算慕容兄妹與方玄拖兒帶女的來「投奔」她也不怕沒處住了。但,宅子還在修整的這段日子,方鄂兩人卻不得不委屈地在蔡襄房中打地鋪,因為蘇子揚與江傲都一致不同意與他們兩人住在同一間屋子。只有爛好人蔡襄在安心的威脅利誘之下勉強同意了接納他們。

  那是一所佔地數十畝的大宅子,也不過比慕容山莊略小一些,其中樓閣庭院樣樣俱全,沒有上萬兩的銀子盤不下來。可是安心現下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別說一所宅子,就算再置上幾所她都能連眉毛也不抬一下。她將那宅子取名「隨欲居」,便是取隨心所欲之意。

  最讓她煩心的自然還是柔煙。安心聯絡了丐幫在東京的分舵,派了許多人出去找尋她那走失的丫鬟與去向不明的未婚夫,卻總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柔煙也就只能繼續跟著他們住下去了。

  江傲原本是一個率性之人,只是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回與安心的冷戰竟然持續了這麼久。兩人時常見面卻漠然相對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他自己心底也覺得很不舒服,這段日子以來總是皺著眉頭的時候多些。

  想起來,師傅交代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然做完了,也許該是回去看看師傅的時候了,但他卻有點放心不下,生怕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會有人來騷擾蘅蕪苑,因為蘇子揚等人的武功實在是不怎麼樣,雖然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二流的高手,卻是連他的一半都及不上。偏偏他又想不明白,蘅蕪苑會怎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他與這裡的人都談不上深交,在他被師傅收養之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與自己無關的人,安心卻彷彿是一個例外,慢慢地化解他心底那種潛意識對人性的不信任,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覺。安心是個任著性子胡亂行事的人,但人緣卻極好,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在周圍,感染到她身上那種強烈的生命活力,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很舒心,不過,眼下這種冷戰的情形自然要排除在外。於是,江傲最近時常在走或不走,和解或不和解的矛盾中搖擺不定。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54 PM

第六十四章 夜半遇刺

  隨欲居是現成的大宅子,雖然買到手後不免要修整粉飾一下,但花的時間並不長,等到正月過後,便已然完工。

  宅中分為三進。前一進為僕傭所居之處,再進來是書齋客房,最後一進方是安心等人居所。宅中樓閣在四面以天井形式排列,中間夾以亭台池榭,小園花徑,不但景致極佳,因為宅中植物眾多,就連空氣也比別處分外清新一些。

  安心很得意地到處為那些樓閣命名,古典書籍裡的樓閣名字隨意拿來用,這裡是她的私人地盤了!想起在現代的時候,房價飆升,自己家裡雖說也是小康,卻沒有住過這麼大的房子。這地方要是搬回現代去,那就算是超大超豪華的私人別墅了。但她的字丑,還有些自知之明,那些牌匾自然是只能出自蔡襄與蘇舜欽之手。北宋兩個最有名的書法家為自己驅用,這件事一想起來,安心在睡夢中都要偷笑。

  不過,房子大了自然也有大的壞處,空蕩蕩的冬天太冷!於是安心又忙著採辦那些沒處擱的古董玩物來填充各處,她自己的臥房卻又佈置的分外舒適——內外兩間,裡頭是睡房,後邊還連著一方小小的白玉水池,縮微版游泳池,可以泡澡。房中用木板鋪地,擦洗的乾淨,到處都扔滿了安心找人特意做出來的各種軟墊,隨時都可以往地上一坐,靠著軟墊做白日夢。外間放了一張在宋代人看來覺得古怪的「沙發」!木板釘出來的架子,外頭蒙上棉布套子,中間填充著厚厚的柔軟絲棉。沒事的時候,安心經常躺在上頭抱著軟墊拿本書讀。只是,宋朝這時候還沒什麼有趣的小說,文字又甚是古樸深奧,經常看著看著,安心就直接睡了過去。

  這天,安心正窩在沙發上看餘杭郡各處店舖報上來的財政帳目,瑤瑟來了。

  也不知道瑤瑟當時是怎生面對蘇子揚的,只知道幾天前,瑤瑟與蘇子揚外出談了好幾個時辰。蘇子揚回來的時候,滿面輕鬆,想是已然卸下了心內的愧疚與包袱。而瑤瑟卻也是一臉喜悅的容光,更是襯得她星眸閃亮,朱唇嬌嫩,美艷不可方物。安心很好奇的問他們是不是打算成親,否則何必要高興成這個樣子。誰知兩人都紅了臉,喃喃責怪安心會錯了意。

  蘇子揚心內對瑤瑟並非無意,而瑤瑟幽怨了這麼些年方才知曉當年蘇子揚也有自己的苦衷,不願連累到她,是以才一次次拒絕她的示情。兩人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也知道自己再回不去從前了,並未想要共結連理,只是能夠時常見見面,看到對方便已心下滿足。

  安心自然極為不滿,她願意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指責蘇子揚竟然在乎世俗偏見!瑤瑟現下身為煙花女子又如何?還不都是因為蘇子揚,再說作為十二樓的樓主,她壓根就沒必要親自待客。

  蘇子揚苦笑著說自己並非在乎瑤瑟的身份,而是兩人都覺得這樣相處比成親來得自然。何況只要兩情相悅,又為何非要在乎名份。一番話說得安心倒張口結舌無言以答,相比之下,自己竟然還更為拘泥了一些,竟讓這個宋朝男人給比了下去。是啊,就算在現代,結了婚也一樣可以離婚,一紙婚書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瑤瑟已與蘇子揚談開了,那麼最近她出入隨欲居也頻繁了起來。安心看到她進來,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只顧著在那本寫得密密麻麻的帳本裡頭挑錯。

  「太后的事情我已處理了。」瑤瑟開門見山道明瞭來意。

  「哦?她怎麼說?」安心頗覺有趣,不知那老太太的臉上會有怎樣的表情。

  「她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盯著我瞧了半天,害得我到現下還覺得毛骨聳然渾身不自在。」瑤瑟也不客氣,將安心往沙發邊上擠了擠,一屁股坐了下來。這個小丫頭可真會享受,這樣的東西也造的出來,不過的確比坐在那硬梆梆的椅子上要舒服多了,是以每回來這裡,她總要好好享受一番。

  「別裝了,你難道還怕她?」安心不以為然道:「可知道她下一步要怎麼打算?」

  「這我怎麼知道?不過過了這麼些日子,宮裡宮外都沒傳出什麼流言誹語,想必她對你也開始稍稍放心下來了。不過這回十二樓可丟了面子了,她看著我的眼神明顯在表示不滿。」瑤瑟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怎麼得罪她了?非要殺你滅口?」

  安心聞言若有所思,顧不上去回答瑤瑟的問題。要讓太后完全對自己放心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麼多年,她身處高位早都習慣了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只有死人才會完全的保守秘密。不過趙禎最近收斂了不少,應該不會引起她的懷疑,也許自己還可以鬆口氣。

  晚上吃飯時瑤瑟留了下來,她與蘇子揚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雖然兩人面上都是淡淡的瞧不出異樣,但安心敏感的覺得瑤瑟越來越像一個沉浸於愛情中的平凡女子,以前那種旁若無人的媚態也收斂了許多。而蘇子揚就別提了,一向都是一張平淡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從他偶爾瞥過瑤瑟臉上的閃亮眼神來瞧,這個傢伙也陷入了情網。

  「唉!」安心無端地歎了口氣,引來了許多詫異的眼神。她心下暗自嘀咕,有什麼好瞧的,我不就是感歎一下人生的波折麼,按理蘇子揚與瑤瑟兩人早在十前年就該待在一起了,可是受了命運的捉弄,卻將最美好的年華都浪費在哀怨與歎息上了。

  安心夾了一筷子排蒸荔枝腰子正要吃,卻瞟見柔煙往江傲碗裡夾了筷塊蔥潑兔肉,頓時心情又變得大壞起來。最近她與江傲不再冷戰了,但兩人見了面總是沒什麼話說,彼此都尷尬難堪。而柔煙卻不知為何,對江傲越來越關心體貼,甚至不太顧忌眾人的眼光,常常替江傲漿洗貼身衣物,噓寒問暖。

  司空極沒安心那麼多花花腸子,見到不悅的事情便張口就道:「柔煙你可真偏心,我也坐在你的身旁,為何不替我夾菜?」說著,瞧了眼江傲道:「這小子有主了,你可別轉錯了念頭。」

  此話一出,安心恨不得拿那一大碗金絲肚羹灌進司空極嘴裡嗆死他!雖然他話中沒有指明江傲心屬何人,但大伙都露出會意的笑容。唯獨江傲也是一臉的不自在,自己什麼時候跟安心有過任何關係了?這不是在破壞他的名聲麼!就她?江傲瞄了眼安心,哼,總是那麼「凶悍」,自己為何要喜歡她?

  柔煙羞紅了臉道:「司空公子,你會錯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已是有了夫家的人了,又怎會——」

  話未說完便被司空極打斷道:「有夫家怎麼了?又還沒拜堂成親,既然沒有拜堂成親,那就說明我還有機會!」

  柔煙的臉更紅了,低下頭不勝哀怨的模樣。

  江傲替她解圍道:「快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

  安心更氣,埋頭扒飯中。瑤瑟的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連連打轉,忽爾微微一笑,這對歡喜冤家還真有點意思,只是那個柔煙,卻也太過做作了,也許是自己最近因為蘇子揚的關係,對安心偏心了起來罷。

  晚上,眾人都已入睡,安心卻還坐在房中地上縫布小人,準備用來詛咒江傲。

  這時燈火呼的一閃,從窗外吹進一陣冷風。安心覺得有些冷,便起身準備去關窗。走到窗前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心下一凜,直覺提醒她周圍的環境不對,肯定有古怪。連忙將身伏下,果然——一陣「嗖嗖」之聲過後,窗後的牆壁上釘上了幾枚飛鏢,鏢身尚有一半露在牆外,閃著藍幽幽的光芒顯然是淬上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好毒!安心直呼好險,正要開口呼救,這時窗外已閃進兩個黑衣人,兩把寒光閃閃的劍直向著她刺來。劍身上也閃著藍光,明顯也帶著毒,要是被刺中可就嗚呼哀哉了。安心條件反射似的將身向後一越,從懷裡掏出一個黑黝黝的小盒按了個機括,就有一蓬銀針向著那兩個黑衣人射去。這玩意是她受到江傲的啟示,特意找人去做的,一次便可以發射三十六枚銀針,針上都淬了麻醉藥,要是都射中了人,藥量可以醉倒一頭大象。

  那兩個黑衣人顯然身手不弱,突然遇到這種情況,只是手忙腳亂的躲避了一陣就又執劍向著安心刺去。安心只剛大叫了半聲「救——」字,便被刺的無暇開口了。她找不到什麼可以用來抵抗的東西,隨手抓起軟墊子就向他們砸過去,劍劈開了軟墊,房內飛揚起一陣羽毛雨。安心那些不入流的功夫怎能支撐多久?不到一會,右臂上就被劍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流出,卻都是紫黑的顏色,劍身上的毒藥起了效。

  安心感覺一陣暈眩,知道自己再支撐不了多久,若是再奮力抵擋加速了血液流動,恐怕就沒得活了。但若是不抵擋,卻又立刻要死在這兩個黑衣人的手下。正在她無計可施之時,迎面又是一劍,勉強避過,背後卻又被另一個黑衣人劃了一劍。安心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又是一道劍光向著她刺過來,她這時連害怕是什麼都忘了,心跳已是極劇加速,毒藥藥性發作,直接便讓她昏迷了過去。

  這難道就是死的感覺?安心獨自站在一個黑漆漆的空間,這裡伸手不見五指,什麼都沒有,卻讓人覺得極度壓抑。而後面前閃過了一道白光,在那光裡,她爸媽的臉閃現了出來,他們面上帶著極度的悲痛,深深地望著自己這個遺失在時空裡的女兒。

  「爸爸,媽媽——」安心歡喜的叫出聲來,想要撲過去,但那白光一閃,爸媽的臉又隱沒在黑暗中,安心心下一陣惶急,奮力想要衝過去逃離這黑暗的束縛,找尋她的親人,卻突然感覺到背上和右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痛的她無力出聲。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安心突然覺得那個黑暗的空間漸漸的隱去了,隔著淚眼,隱隱約約可以望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群人,有師傅、蔡襄、蘭汀、司空極和方鄂,甚至還有那可惡的江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焦急與擔心。

  「我——」安心想要開口說話,卻覺得嘴唇一陣乾裂的刺痛,嗓子也啞的不能出聲。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開口說話的是滿臉驚喜之色的司空極。

  蘇子揚伸手按住安心想要掙扎爬起的身子道:「別動,你昏迷了三天,現下傷口剛剛開始有些癒合,一動就要裂開了。」

  聽蘇子揚這麼一說,安心果然覺得傷口處有些刺痛起來,而且彷彿有溫潤的鮮血流出。她現下已然想起了發生過的事情,急道:「那兩個黑衣人——」

  蘭汀端著碗銀耳湯走過來輕輕吹著餵給安心道:「別擔心,那兩個黑衣人抓著了。」說著,瞧了一眼現下神色平淡的江傲道:「是江公子救了你,不過那兩個黑衣人中了你的迷香,被江公子阻止了刺殺你的那一招後支持不住也昏了過去。」

  聽見那兩個害她受傷的傢伙被抓住了,安心嘴角泛出一抹笑意。想讓她不好過的人,自己可也要付出點代價才行。那些軟墊裡頭,她早就在羽絨裡混上了一些迷魂藥,那兩個黑衣人破開軟墊的同時,羽毛與迷香齊飛,只要他們還在呼吸,想不中招也不可能!既然知道自己處境危險,不做點防禦的措施又怎能行?

  江傲現下雖面色平靜,但心內卻波濤起伏。他無法去回想自己奔進安心房中,見到滿地鮮血和躺在黑衣人劍下的安心時,自己是什麼樣的感受。甚至,他以為安心已然被他們殺了,心下憤懣異常,夾雜著陣陣的心痛,讓他癲狂地在那兩個黑衣人身上打了一掌又一掌,好在那兩個傢伙功力甚是深厚,而江傲自處在瘋狂的狀態下壓根不會去辨認什麼要害,只是亂打一氣。由於呼吸急促,他也中了安心的迷香昏了過去,等別人趕來的時候,一屋子躺下了四個人,安心滿身鮮血,江傲卻一臉痛苦,那兩個黑衣人面目青腫,勉強還剩下一口氣。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57 PM

第六十五章 抵掌而談

  安心在清醒過後又陷入了短暫的昏迷,直到幾天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中的毒是從番外流傳進大宋的。蘇子揚對這種毒不太瞭解,費了好大的心思先用藥物防止毒氣攻心,再慢慢試著解開。這其間,他也非常沒有把握,是以上回安心醒來的時候,大伙才會那麼高興,因為知道解藥生效了。

  安心躺在床上虛弱地與蘭汀說著話。這段時間,她終於能夠安靜下來了,不得不安靜。因為昏迷了那麼久,全身無力,加上流了許多血,中了毒,在昏迷中又只能給她灌一些流質的食物來維持生命,現下她要是還能活蹦亂跳的話,那就靈異了。

  「那兩個黑衣人後來死了一個。」說到這裡,蘭汀有些心驚膽顫的模樣,因為那天的江傲實在是有些嚇人。當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衝出去繼續揍那兩個黑衣人,面色鐵青,簡直如同惡魔臨世。那兩個黑衣人,有一個就是因為被江傲打的太重救不過來,清醒了沒多久就死了。

  「誰派他們來的。」安心現下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蘭汀將安心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他們——好像是昊天教的長老,但他們用的那些毒藥,據蘇伯伯說是大內才有的東西,從番外進貢來的。」蘇子揚在大內當了一年多的御醫,對這種事情自然知道的很清楚。

  太后?昊天教?這兩者有何關係?難道昊天教背後除了十二樓還有朝廷的勢力在撐腰?太后想借昊天教來登極為帝?安心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讓一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做這種複雜的腦力勞動實在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啊,可她又忍不住要去猜測。她又悶頭想了會道:「太后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也不可能培養出這樣一股不一定能夠受自己控制的強大勢力,她若是想登極稱帝是不用費這麼大周折的。也許是因為前段時間趙禎在查昊天教是以才引起了她的興趣,這回想必是知道昊天教被我和江傲給毀了,而十二樓不願出手與我為敵,這才找了幾個想為昊天教主抱仇的長老來刺殺我。」

  安心這一番話說完,便陷入了沉靜中,卻聽得「啪啪」一陣鼓掌之聲,趙禎從外頭走了進來,邊走邊道:「你猜的不錯!」

  「你怎麼來了?」安心已有數月沒有見到這個皇帝了。

  「聽說你受了傷,我來看看。」趙禎說著,眼裡閃過一絲光芒。當他在宮裡聽展昭說安心昏迷不知生死的時候,差點就忍不住去找太后理論了。他知道前段時間,太后曾經派人探查過昊天教的消息,而展昭又說兇手是昊天教長老,兩下裡加在一處聯想,是誰策劃的這場暗殺也就一清二楚了。

  「何必呢?我好的很。」安心虛弱的很,輕聲道。

  「你還是別說話了,好生靜養著吧。我已經下密旨派了展昭帶人去將那些昊天教餘孽都清理乾淨,免得下回又出這樣的事情。」趙禎將長衫一撩,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他只要不是單獨面對安心的時候,還是有幾分皇帝的氣勢與風度的。

  安心莞然一笑道:「你來瞧我,又不讓我說話,難道咱們就這樣面面相覷乾坐著對望不成?」

  趙禎也忍不住好笑道:「能瞧見你無恙便好。」

  「你和太后的關係最近還好吧?」安心探問道。

  趙禎眉頭一沉,默然片刻道:「尚好。畢竟這麼多年,我是一直將她當成親娘看待的,而她除了對朝政之權抓得緊些,對我還是極為關懷的。」

  安心欣然一笑道:「那就好。據我所知,她也不是什麼壞人,也沒有武則天那樣的野心,你再忍個四、五年就可以親政了。」

  「四、五年?你怎知道?」趙禎目光炯炯地望著安心。

  「我——」安心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勉強一笑掩飾道:「我瞧她的身子骨不太好,大概還能再活個四、五年。

  趙禎猶疑道:「是麼?能治麼?」畢竟他與劉太后以母子的身份相處了這麼多年,一聽到太后身子不好,壽命不長,也忍不住要關心起來。

  安心搖搖頭道:「她若是能夠放下朝政的煩心事好生靜養,也許還能夠多活個幾年,但這點她卻是無法做到的。」

  趙禎皺起了眉半晌不語,過了會道:「前日太后起駕去劉美府第,後來虧得左司諫劉隨奏疏勸止,太后才應允今後不再去。」

  安心聞言微微一笑道:「你是擔心她與劉美的兒子有什麼陰謀麼?想必不會的,她還不是那樣的人,只不過是顧念舊情對他們照顧的周到一些罷了。」

  趙禎又深深瞧了眼安心道:「沒想到你對她的瞭解比我還深!可她這次這般待你,你又為什麼要為她說好話?」

  「我並未替她說什麼好話。這次的事情,換作是任何一個手中掌權的人都是要殺我滅口的,也許手段還要更毒辣一些。她已經忍了這小半年,耐性算是好的了。」安心淡然笑道:「我對她的瞭解沒有你深,只是你與她走的近,看到的只是細節,我卻能看到大局罷了。」廢話,安心若是連劉太后會不會造反自己稱帝都不知道的話,那史書不就是白讀了麼。

  「對了。你別為了這件事與太后起爭執。」安心見趙禎許久不語,勸解道。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於這個歷史中是必然還是偶然。若是因為她的事情,影響甚至改變了歷史的進行就不好了。她還不想在史書上留名,不論是留芳百世亦或是遺臭萬年。

  「晚了。」趙禎瞥了她一眼道:「我已隱約向太后表示了我知道此事,也希望她今後不要再對你下毒手。」

  「那她不是就已然知曉我洩露了你的生世給你麼?」安心急道。

  「她不知道。」趙禎笑了,道:「我說你是無辜的,甚至還答應她絕不將你納入後宮,所以她答允放過你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禎心裡感覺到疼痛與不捨。但這件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控制得了的,既然安心已經表明了絕對不會進宮與他在一起,那麼爽性以不納安心為妃作為條件與太后討價還價,他知道太后一直害怕自己迷戀美女而成為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

  安心明白趙禎心裡的想法,抱歉一笑道:「對不起。」

  趙禎笑著搖搖頭,正要說話,江傲便進來了。

  安心見到江傲心裡一陣微跳,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呢,自從自己醒來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踏進這個房間。兩人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冷戰與淡漠相對,再次見面的時候,總是有些不自在。安心聽蘭汀說了前幾日江傲的表現,忍不住在心裡猜測,他到底是不是在乎自己。

  對江傲來說,安心昏迷的這段日子也讓他焦慮思索了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心裡那股強烈的想要將安心摟在懷裡好好保護她的衝動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感情的事情,以往,再美的女子他也絲毫沒有放在眼裡,可這次怎會為了安心這個「小潑婦」而感覺到動心呢!

  還記得第一次在慕容山莊見到她的情形——那時候他只是臥底在山莊裡準備偷東西的小廝,他見到了慕容兄妹、風塵三俠還有卓然。但在這群人裡,最亮眼的卻不是俊美的慕容修,不是嬌柔的慕容雪,不是一臉酷酷的方玄,甚至也不是那氣度淡定平和樣貌清秀的卓然,而是這一群人裡最小最活躍最醜的安心!當然,說她醜,是要將司空玄排除開去再比較的。她其實不醜,長相可愛討喜而又活力滿滿,眼睛如同夜半的繁星一樣閃亮,五官配在一起也讓人覺得悅目清爽,只是,與那樣一群出類撥萃的俊男美女們走在一處是顯得平凡了些。就像江傲自己,也並不怎麼帥氣,但卻有著特別引吸人的氣質。

  再後來見她,是在慕容山莊的聞竹齋。江傲親眼看見她像個精靈一樣溜進了聞竹齋發現了他挖的地道,那時候他就有點欣賞這個聰敏的女子,畢竟他在慕容山莊待了好幾個月都沒有讓人瞧出破綻,唯有她,剛來第二天便發現了他的秘密。出於對安心的好奇,他出言避免了她被慕容浩發現的尷尬。等到兩人面對面的時候,她卻沒有驚慌與害怕,只是笑吟吟的問這問那。江傲不知道,從那個時候起,安心就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江傲設計讓玄武上了當,將他帶去昊天總教伺機偷盜至陰珠,在那裡又一次見到了安心。身處劣境的安心不但沒有愁眉苦臉,甚至還有精力與朱雀鬥嘴,在昊天教內自娛自得的不亦樂乎。雖然安心也時常抱怨沒法子偷跑出去,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她自投羅網去昊天教又怎會只是想著要怎樣從那裡逃走呢!於是江傲再一次好心的幫助她完成了毀滅昊天教的計劃,卻在看到她搜卷大包財寶帶著一大群婢女逃命時驚的目瞪口呆。哪裡有人在那樣關鍵的時刻還想著去救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呢!那一次,他其實被深深打動了,是以才忍受了安心浪費逃命時間的「好心」舉止,將那群婢女也從昊天教中帶了出來,後來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與玄武對決好讓安心找機會逃離。

  江傲的身世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他其實是被盜聖范文棠撿回去的——他是一個孤兒!不,不是孤兒,而是被父母遺棄的棄嬰。全身包裹的很好被遺棄在華山腳下,路過的范文棠偶然聽見嬰孩的哭聲,見他長得眉目清秀,可憐可愛才撿回來收養的。到他大了,范文棠見他資質很好,這才收為了徒弟,也將他的身世告訴了他。

  江傲看見過自己小時候用的襁褓,錦緞裁製,做工精細,不是貧苦人家的物事。是以,他知道他的父母絕不是因為養不起他才將他遺棄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是他們偷情縱慾的產物,是道德不允許存在的生命。於是江傲心裡有恨,也非常不能原諒他的父母,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的心已被傷害,他從小除了范文棠就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因為每個人,都有可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做出讓另一個人痛苦傷心一輩子的事情。不過很顯然安心那種奇特的善良打動了他的心,讓他知道原來一個人也可以毫無理由的去幫助別人,讓與自己無關的生命繼續延續。

  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是以當前幾個月安心拒絕收留柔煙時,讓江傲很受了一把刺激。雖然他心下對柔煙也有懷疑,也知道安心這麼做有她的道理,卻不惜藉機狠狠與安心嘔了一回氣,其實他氣的是安心,也氣的是自己。他不明白同樣一個人,為什麼能夠做出不同的事情,在善良與漠視生命之間搖擺。其實這幾個月來,他也想清楚了,安心不收留柔煙只是為了大伙的安危考慮。柔煙與那些無力逃命的女子不同,雖然也是孤苦無依,但安心已決定資助她錢財,讓她找個地方自己生存下去。這在安心看來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因為她自己就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柔煙的情況比起安心當年已經要好的多了。安心心裡壓根就沒有那種女人一個人不能在世上生存的念頭,任何人都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俗話都說救急不救貧,她收留柔煙,只能夠幫助柔煙一小段日子,終究柔煙還是要離開他們去自己生活的,那麼還不如幫助柔煙找回對生活的信心,讓她在殘酷現實的生活裡學會堅強和獨立。

  安心這次的受傷,讓江傲非常擔心與心疼,他現下又想通了自己對安心的怪責有些不近情理,是以今天是想來找安心言歸於好,希望兩人不要再這樣敵視下去。可是沒想到,剛進門便瞧見安心與趙禎兩人相視而笑,屋內氣氛融洽和諧,自己的到來卻好像是破壞了這份歡樂的氣氛,使得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想到這裡,江傲不自覺地沉下了原本微笑著的臉,有些鬱鬱寡歡起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58 PM

第六十六章 借酒傾情

  趙禎見是江傲進來,也有些不太自在,見氣氛僵持起來,便搭訕著道:「我記得曾經給過你一件寶甲,你怎沒穿在身上?否則這次也不至於受傷。」

  安心以手抵額想了想道:「我找了很久,可是它不見了。」

  「不見了?」蘭汀忍不住插言道:「我記得搬進這宅子來之前還有一天見你洗過它。」

  「是啊,就是那回,我再要找來穿的時候就不見了。」安心漫不經心道。

  江傲站在那裡,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眉頭擰了起來。為什麼在遭到刺殺之前,這麼巧安心的護甲又不見了,那段日子正是柔煙到蘅芫苑不久,這與她有什麼關係麼?

  蘭汀心裡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有趙禎不知,還在怪責安心粗心大意,居然連護身的東西也會弄不見。

  安心明白他們在想些什麼,岔開話題向著江傲道:「瑤瑟前幾日找你借至陰至陽珠,昏迷了這些日子,我也沒來得及對你說。」

  「她要那個做什麼?」江傲一直是以為瑤瑟是為了替昊天教主報仇是以上回才會來偷盜至陰至陽珠,甚至想要殺了他。

  安心瞭然,道:「她原先是想殺了你我,昊天教雖不是她們一手創立的,但教中主事的頭兒都聽她們擺佈,是以我們毀去了昊天總教,對十二樓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至於至陰至陽珠,倒是因為接了一單生意。」

  江傲皺眉道:「借給她,那不是有去無回了?」

  安心笑道:「你可以再盜回來啊!」

  「我為什麼要費那麼多事?」江傲不滿道。

  「那你可以委託十二樓再盜回來。」安心笑道:「瑤瑟說,就當向你借至陰至陽珠的代價,不收你錢。」

  江傲以手加額——安心認識的這都是些什麼人哪!找他借東西去交任務,再幫他盜回來還說不收錢,倒好像是給了他天大的優惠似的!江傲無奈道:「隨便了,改天她來的時候叫她來找我拿便是了。」

  趙禎又略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回宮了。江傲與蘭汀也退了出來,讓安心好生歇息。可是安心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昏迷了這麼久,還能睡著麼?她只覺得悶得發慌,也因為捉摸不透江傲的心思而猜測萬般。

  江傲去找了柔煙,是在柔煙不在房中的時候去找的,確切的說,他不是為了找柔煙而是為了找那件寶甲。憑著他的盜術,想要找一件東西出來而不被人發覺,那是再簡單也沒有的事情了。

  柔煙回房的時候,意外的看到江傲正坐在她的房中等候她,驚喜道:「江公子——」

  江傲隨手拎起擱在桌上的一件衣裳冷然道:「這是什麼!」

  柔煙一驚,不明白江傲怎會到她房中來搜索物事,當下猶疑道:「衣裳呀。」

  江傲冷笑道:「我知道這是衣裳,我只想知道它怎麼會在你的房中!」

  柔煙看了看江傲冷漠的臉,結結巴巴道:「我——這是我上回在院中撿的——本來想找蘭汀問問是誰的衣裳,可是——後來擱忘了。這衣裳很要緊麼——對不起——」

  江傲凝視著柔煙的臉,看到了驚慌、羞澀與迷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她的話。半晌方道:「罷了!」說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就走出了這屋子。

  柔煙呆立在當地,心中萬般紛亂,不知怎會如此。

  當晚,柔煙親自下廚作了些酒菜,叩著托盤敲響了江傲的房間。

  江傲還沒有睡,房中燈火閃爍。打開門來見是柔煙,只淡淡道一句:「是你?」

  「我——」柔煙咬了咬下唇道:「我可以進去說麼?」

  江傲點頭,緩緩側過身子讓柔煙進屋。

  將酒菜擺放到桌上,柔煙轉過身來向著江傲道:「江公子,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瞧你的樣子,彷彿是柔煙做了件很大的錯事——我特意做了些菜,想來賠個不是,也希望江公子能將柔煙的錯處告知。」說著,悲上心頭,不禁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江傲狐疑地望著柔煙,歎口氣道:「也許是我錯怪你了。」

  柔煙不語,示意江傲坐到椅上,伸手斟了兩杯酒,遞了一杯到江傲面前道:「這杯算是柔煙向江公子賠不是。」說著,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

  江傲微微一笑,喝乾了自己杯中的酒道:「那也不必,也許是我錯怪了你。」當下將這件寶甲的來歷說了個清楚明白。

  柔煙在一旁聽得臉色漸白,分辯道:「我真的不知這衣裳有這麼大的干係,都是我的錯,要不安心也不會——」說著,自己斟了酒,連連飲盡。

  江傲勸道:「不知者不罪。」

  柔煙一時自傷身世,又想到這次竟然引起了江傲的誤解,更是心下傷痛,也不言語只是一杯接一杯借酒消愁。她酒量原本不大,幾杯下去便已面上酡紅。江傲搶過酒杯道:「別再喝了。」

  柔煙嬌媚一笑,乘勢抓住了江傲的手喃喃道:「柔煙這一輩子,就沒有人對我那麼好過。以前雖有爹娘在,但我的娘親是爹爹的妾氏,我又身為女子,在家中沒有地位,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欺侮我。後來爹爹將我許配了人家,我卻從未見過我那未婚夫婿一面,現下想來,他們全家大概也都聽聞了我家中的事情,想要悔婚,不知搬去了哪裡。丫鬟走失,柔煙在萬般為難的困境裡,只有你救了我,還好心的留我住在這裡。卻沒想到,這次柔煙竟犯了如此大錯,讓你為難了。」

  江傲勉強一笑,這個女人喝醉了,竟然連她最在意的禮法都不顧了,當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一時掙脫不開。

  柔煙笑著將自己滾燙的臉頰貼在江傲的手背上道:「柔煙現下什麼也不顧了,只想侍候江公子一輩子,哪怕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江傲聽她越說越不成話,連忙制止道:「你別再說了,你喝醉了,回房去睡吧。」

  柔煙嬌笑著搖搖頭道:「柔湮沒醉,心下清楚的很,卻只有藉著酒才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些日子,也知道江公子心裡有著另一個人,只是柔煙並不想要什麼地位名份,只求你讓我跟著你好麼?」說著,水盈盈的眼睛深情地望著江傲,希望他能夠答允。柔煙原本住在蘅蕪苑的時候,因為江傲對她的回護和關懷,心下以為江傲對自己有情,是以甜蜜的很,也矜持的很,不希望讓江傲對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可是再見到前幾日江傲因為安心的受傷茶飯不思,便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原來江傲喜歡的一直都不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這回又見因為寶甲的事情,讓江傲對自己懷疑不信起來,心裡很是傷心失望,但卻發現自己已對江傲用情太深,不希望離開他,因此才會藉著酒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哪怕是作妾也好,只要能與這個男人待在一起。

  江傲還未開口,就聽得窗外有一人憤憤道:「好啊!怪不得柔煙瞧都不瞧我一眼,原來是看中了你這小子!」明顯是司空玄的聲音。

  又有另一個聲音道:「你有什麼好?我只奇怪柔煙怎麼連我這般風流倜儻的人都瞧不上眼!江傲你這小子到底有什麼好?」此人是方鄂了。

  原來這兩人先前瞧見柔煙半夜三更的端著酒菜進了江傲房中,好奇之下便跟過來瞧個究竟,卻沒想到聽到了柔煙表白的這一番話,當下也顧不得偷聽無恥顧忌,忍不住要插言了。

  江傲一聽是這兩人,頓時頭痛不已。這兩個大嘴巴,什麼事情到了他們嘴裡都要再渲染上三分,要是傳到安心的耳朵裡——那麼剛剛結束的冷戰,又不知要持續多久了。他連忙掙脫了柔煙的手,打開房門道:「原來兩位還沒睡,一起進來喝一杯吧!」

  柔煙雖然醉了,卻並不是完全失去了神志,方才一時情急,借酒蓋著臉吐露了心裡的言語,卻怎會料到還有人偷聽壁腳,早已羞得滿臉通紅。現下她見江傲走去開門,一想到要面對那兩個無時無刻不取笑別人的傢伙,就惶急無措起來,只好繼續倒著酒,一杯杯喝下去,希望自己能夠醉的什麼都不知道。

  司空極見江傲來開門,大搖其頭道:「我不進去。」

  方鄂也附和道:「我也不進去。」

  江傲苦笑道:「原來你們倒只喜歡偷聽壁腳!」

  「正是!」司空極一點愧疚的模樣都沒有道:「偷聽能夠聽到許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方才!可你現下卻又請我們進去,那就肯定沒有什麼新鮮的可聽了,多半只能看到你們兩個在那裡眉來眼去,又有什麼趣味?」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兩個正在追求柔煙,現下又請我們進去看你們兩個眉目傳情,你不知道這會傷害我們脆弱的心靈麼?你怎麼就這麼狠心?難怪就連安心都快被你氣死了!」方鄂搖頭晃腦道。

  江傲一向自許聰明,卻被這兩個傢伙的強詞奪理說的目瞪口呆。與他們講理,就是自己給自己找沒趣,對待他們只能像安心那樣以「暴力」來解決,否則他們可以聒噪到壓根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司空極與方鄂兩人都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安心對江傲情有所衷,是以當下才在這裡打抱不平。甚至連他們去追求柔煙的舉動,也有一半是想為安心除去一個情敵,更何況柔煙甚美,娶來當老婆也不會被方玄的慕容雪比下去,於自己的面子大有裨益。只是安心對感情一向抱著順其自然的想法,不勉強,也不主動,至於平日看不慣江傲與柔煙在一起,那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嫉妒心理在作怪,並未想要拆散他們,甚至她自己心裡都不能肯定江傲是否對柔煙有情。現下司空極倆人想要為她出頭的言語和行為要是讓她看到了,那才真的要氣昏過去,擺明了是在削自己的面子——丫丫滴!如花似玉、千嬌百媚、溫柔可人的安心怎麼會淪落到這種要人幫忙才能得到愛情的地步?

  當下且不說江傲的尷尬,柔煙的羞怯還有司空極兩人的無理取鬧——安心出現了,她還真的出現了,果真被這兩人的言行氣的柳眉倒豎氣喘不勻。她是睡了一天快悶死了,乘著晚上沒人管她的時候偷偷溜出來散散步的,沒有看到江傲與柔煙的一場曖昧戲,卻見到了司空極與方鄂在這裡大放闕詞。

  「你們兩個皮癢了是不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都給我滾回去睡覺!不然明天我就將你們掃地出門睡大街去!」安心雙手插腰,明顯一副晚娘的姿態。

  「可是——」方鄂開口道。

  還沒說完就被安心打斷道:「沒有可是!回去睡覺!你們願意回自己屋裡吵嘴打鬧到雞飛狗跳也於我無關,但別在這裡擾人清夢!」

  「可是——」司空極也開口道。

  安心大眼一瞪,道:「我說了沒有可是!你們回不回去!」

  司空極與方鄂只好結伴灰溜溜的走了,邊走邊交頭接耳道:「我是想說,可是柔煙喝醉了,要是讓她待在江傲的房裡,那可就——嘖嘖!」「我也想說,可是我是妙手空空的司空極呀!她就算將我們剝削到身無分文再趕到大街上,我們也不會淪落到睡大街的份上。」說完,兩人對望一眼,同聲歎道:「唉!生病的女人脾氣不好!吃醋拈酸的女人脾氣更不好!而安心原本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女人!現下指定是這世界上脾氣最不好的女人!還是孔夫子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以後咱們兩個千萬別同女人講理!」可是他們忘了,就如同安心是個女人,他們兩個也絕絕對對是個小人!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8:59 PM

第六十七章 驚世駭俗

  安心站在那裡目送司空極與方鄂兩人遠去,這才轉過臉來瞧了眼江傲和在江傲房中醉倒的柔煙。

  安心淡淡的笑了,輕聲道句:「晚安。」說完便走了開去,她不想看江傲面上有著怎樣的表情,也不願去想柔煙的事情,她只是覺得夜裡很涼,該回去乖乖躺到床上歇著了,否則萬一感冒了,會有很多人為她擔心。仰頭,深深地吸一口氣,星月的光輝淡淡灑在庭院之中也灑在安心微笑著的臉上。心底,為何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如同夢境一般。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存在?而這一切,又是不是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境?

  第二天一大早,蘭汀就到了安心的房中,告訴她柔煙要離開。

  「為何?」安心不解。

  「不知道。」蘭汀如實道。雖然早起也曾聽到司空極與方鄂兩人「不小心」吐露出的流言誹語,但這兩人的話,一向是要打幾分折扣的,更何況蘭汀也不喜歡背人議論他人的是非長短。

  「叫江傲去勸。」安心懶洋洋側著身子,生怕壓到了背上的傷口,又接著道:「你知道我一向與柔湮沒有深交,也許她心裡還頗為厭惡我,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安心一邊說,一邊想著不知道這些傷口會不會留下疤痕,若是會的話,就太難看了。

  「我同江傲說過了,他不願去勸。」蘭汀為難道。

  「奇怪,不是他非要留下柔煙的麼?現下人家要走,他卻又不去勸!鬼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安心搖搖頭,想不明白。她哪裡知道昨天江傲被柔煙的表白弄的尷尬難堪,要是這回自己再出言留下她來,那麼今後的日子就更無法想像會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正在這裡說話,柔煙已站在了門外,收拾著一個小包袱,輕輕扣響了安心的房門。

  「柔煙在這段日子裡受了你們很大的恩惠,只怕這一生都無以為報了——」柔煙輕聲說著,給安心與蘭汀施了一個禮。

  「住的好好的又為何要走?你那未婚夫婿和丫鬟還沒有找到吧?再住一段日子等著春暖花開再走也不遲。」安心淡淡道。

  「柔煙覺得自己給大伙添了許多麻煩,還是不要再打擾了。」柔煙今早酒醒之後,發現自己好端端的睡在屋裡,若不是身上未脫的衣裳告訴她昨晚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境的話,她還當真以為那只是一個讓人傷心欲絕惡夢。再回想起來,昨晚自己的舉動簡直就能稱得上是「淫奔無恥」了,她自小受的教育與道德觀念一時是無法改變過來的。既然在江傲的心裡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地位,那繼續留在這裡只能更加痛苦,甚至,不知要如何才能面對每一個人。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安心探問道,這樣一個如花似玉卻又沒經歷過現實險惡的女子若是流落在外,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柔煙只是想回到家鄉,起碼那裡還有一些認得柔煙的人——」說著,她聲音漸低,幽幽道:「再找個男人嫁給他,這一生,也不過就是如此了。」至於她那未婚夫,她早就已經不抱著找見他的希望了。

  安心歎了口氣,心下也有些酸楚,難道一個女人非得要找個男人依靠才能過完這一生麼?有感情的如此,沒有感情的,亦是如此。想畢,道:「我那蘅蕪苑中蘭汀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不如先去那裡住段日子,也可學些經營之道,日後也多一份出路。你現下單身一人,要回鄉還不知會遇到什麼樣的麻煩,也說不定你那夫家正在找你呢,再耐著性子等待一段時間吧。」

  柔湮沒想到安心會提出這樣的法子,卻又是處處為著她考慮。住在蘅蕪苑中,倒的確是不用時時再面對江傲了,何況對於脂粉香水之類的玩意,她也是很喜歡擺弄的。也許在那裡,還能攢下些積蓄,日後就算不嫁人,也可以一個人好好的過下去。

  蘭汀見柔煙在那裡考慮了半晌還未開口答覆,不禁笑道:「你這般好模樣,在蘅蕪苑中就是個好招牌,何愁生意不興隆了!恰恰我最近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你就允了吧,就當是幫幫我的忙。到時這裡再撥一個丫鬟過去,也好方便照顧你。」說著,目視安心以示詢問。

  安心點了點頭道:「你就看著挑個丫鬟過去吧。」

  柔煙深深施了個禮道:「恭敬不如從命,你們的恩惠,柔煙會銘記在心的。」

  安心不由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她一向不想要別人報答她什麼,做每件事情都只求問心無愧。

  又過了月餘,已近夏日天氣,東京城裡人口繁密,即使是古代也令人覺得悶熱不堪。安心身上的傷已差不多好了,用了蘇子揚特意配的藥水塗抹了這許多日子,那猙獰的傷口癒合後也只留下了細細的淡粉色痕跡,若是再擦上幾個月的藥,就可以一點疤痕也不留下了。

  她與江傲之間,沒什麼變化,仍是每日見面,平淡說笑。兩個人都有太重的自尊心,生怕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於是就一直這般僵持著,看得別人都在心中為他們惋惜不止。可惜這些宋朝的人,不知道什麼是完美主義者,只得感歎幾聲——這兩人都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毀便也就罷了。

  夏季與冬季一樣都是讓安心頗為煩惱的季節。一個太熱,一個太冷。若是在現代的話,這兩個問題都很好解決,因為有空調。可是在這個連電都還未發明的宋朝,除了不停地揮舞著扇子來尋覓一絲絲涼意之外又能如何?

  在沒有冰箱的年代,有錢的大戶人家,總會建一些藏冰室。冬天的時候雇上一些人從結冰的河上弄一些巨大的冰塊回來儲藏,而到了夏天,就靠著這些冰塊來解暑,甚至將小塊的冰砸成冰珠放入酸梅湯或是另一些甜飲裡邊,喝起來自然是冰爽解渴。可是安心沒有藏冰室,也不想要那地方。因為她一想起古代的時候,臨江河的人們不論是洗米洗菜還是洗衣裳倒馬桶,都依靠那些河水,若是住在上游的還好,下游的就不知道喝了多少人家的洗腳水。當然,這些純粹也是她的心理作用,其實並沒有那麼誇張,但河水不潔卻也是真的,冰塊又不能燒滾了來消毒,自然不可能太過乾淨。

  既然沒有天然冰塊可用,那麼就只好用人工來製造了。安心還記得武俠小說中有用內力將水化為冰的描寫,於是,她非常得意地令人煮了一鍋綠豆湯,爾後捧了一大盆子水,在隨欲居內每個會武的人房中進進出出。一個時辰之後,盆子裡的水,還是水,別說沒有分毫要轉變為冰塊的跡象,就連涼氣兒都沒有一絲,倒是滴落了不少眾人頭上滾下的汗珠子。

  安心氣憤憤地在院中將盆子往地上一摔,濺了一地的水,抱怨道:「一個個都將自己的武功誇得天上少有世上無雙的,這麼點子小事都做不好!氣死我也!」

  江傲正巧從外頭回來,走到安心身後的時候還在奇怪她捧了那一大盆子水站在大太陽底下想要做什麼,沒想到她卻突然將盆子摔了,一時躲避不及,也被濺了一身水,只是比起濕淋淋的安心來要好的多了。

  「你幹嘛?」江傲抖著衣裳上頭的水問道。

  「沒看到我在生氣麼?生氣!很生氣!」安心撿起地上的水盆,突然想起一件事,向著江傲道:「你等我一會。」說完轉身就跑,過了一會,又捧了一盆子水來。

  「你不是洗腳沒洗乾淨,再取一盆來接著洗吧?」江傲好笑地望著安心腳上那雙濕漉漉的繡花鞋道:「只是,你洗腳我可不方便在旁看著,你慢慢洗,我走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就想走。心裡還在意淫著——不知道安心的腳長的是什麼樣兒的。

  「站住!」安心大喝一聲,將水盆擱到地上,扯住江傲的衣袖不讓他走。

  「怎麼?」江傲許久沒有與安心站的如此貼近了,居然感覺到心跳有點點加速,臉兒有點點小紅。

  「幫我把這盆水變成冰!」安心命令道。隨欲居裡所有的人都試過了,只有這個傢伙沒試過,他的武功高,也許能成功也說不定。

  江傲苦笑著望著那一大盆子水道:「我又不是練的純陰功夫,亦不是純陽,無論如何,這水我變不成冰。」邊說邊感歎著安心的奇思異想!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她居然也要嘗試。

  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轉道:「至陰珠呢?」那珠子她見過,陰冷的冰手,也許可以敲詐來帶在身上避暑呢!

  「不是給瑤瑟了麼?她還沒還我呢。」江傲心安理得道。

  「算了!」安心揮揮手就想趕江傲走。

  「不過——」江傲又探頭看了看那盆子水道:「若是一小碗,也許我還能夠。」他不知道他這一番話說出了口,日後就再沒有一刻安寧了。安心每天早起都在他房門口擺了幾十隻裝滿了清水的碗,要江傲將水變為冰。然後丟下忙碌了一早晨滿身大汗的江傲得意地帶著戰利品班師回巢。冰塊冰塊!房間裡各處都堆滿冰塊!喝的銀耳湯、酸梅湯裡也擱滿冰塊,甚至有一回,在吃飯的時候,安心習慣性的就要向那熱湯裡丟冰塊!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安心徹頭徹尾成了一個冰塊嗜好者。

  即使這樣,安心也不是很滿足,畢竟宋朝的衣服太厚了。雖然都是純天然的織物,涼爽吸汗,但是在大夏天裡,穿得密不透風,在心理上就是一種很大的壓抑。當安心穿著自己改良的白色純棉短袖衫衣,粉色純棉長裙,腳上還踏著一雙白底粉色繡花的拖鞋從房中走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當然,蘇子揚是小小的瞟了一眼,蔡襄的嘴裡能塞進一打雞蛋,蘭汀是震驚,司空極與方鄂則是有些色瞇瞇,至於江傲,簡直就已經恨不得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脫下來往安心身上罩了——這個女人,怎麼敢穿成這個樣子!內衣也沒有這樣暴露啊!就連青樓出身的瑤瑟都不敢穿這樣古怪而又有傷風化的衣裳!

  只有安心,漫不在乎地瞟了眾人一眼,早知道他們會有很大的反應,可是呆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安心的理論就是——他們如果不能接受,那也要慢慢習慣,否則以後每回到了夏天,都讓自己包的跟個棕子似的,那不是折磨人嘛!看多了就習慣了,等他們見怪不怪的時候,其怪就自敗了。

  蘇子揚早都知道自己這個徒兒來歷古怪,滿腦子都是令人匪疑所思的念頭,既然她這麼做,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與他不相干,便閉口不言,走回自己的房裡去了。

  司空亟亟為興奮地跑到安心面前道:「老大,你不是熱的中風了吧?」

  「去!沒知識就不要亂說話!中風那是熱出來的麼?我看安心是中邪了!」方鄂反駁道。

  「誰說熱的不能中風?要不我們試試?我把你擱大鍋裡蒸上幾個時辰,看你中不中風!」司空極強詞奪理道。

  「擱大鍋裡蒸上幾個時辰我也不會中風,那是我中了你的招!死翹翹!我是這麼笨的人麼?怎麼會上你的當!」方鄂不屑道。

  「別吵,一邊玩去。」安心揮揮手就要趕他們走。

  江傲黑著張臉,走到安心面前,擋住了「龍鳳雙俠」那兩雙猥褻的眼睛,怒氣沖沖地向著安心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淫奔無恥!」

  淫奔無恥?安心很詫異江傲會挑選這麼一個詞來罵她,雖然她知道自己的這種穿法在宋朝的確是夠的上淫奔無恥這四個字的形容。她再低頭看看,鞋子沒露出腳趾,只露出了腳後跟;裙子很長,只在腳踝上邊一些;衣袖大約是比較短了,但也還有袖子並不是背心丫!至於這麼驚駭麼?安心翻了個白眼道:「我已經很顧及你們的想法了,沒有穿出更驚世駭俗的衣裳,你們就將就些吧!」

  淡淡一句話,說的江傲啞口無言——還有更驚世駭俗的衣裳?不會是什麼也不穿吧!他又哪裡知道,安心在現代的時候,夏天多半只是穿著無袖T恤與牛仔短褲就滿大街跑,現下這樣的打扮,的確是已經很顧及他們的想法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0 PM

第六十八章 尋徒出山

  不理會眾人面上各式各樣的表情,安心端把竹椅便坐在池塘邊的樹陰下翹著腳端著碗灑滿冰珠的綠豆湯慢慢地喝著。她對司空極等人不時飄來的目光殺傷力直接無視,反正這衣裳又不穿到大街上去,因為她臉皮再厚也無法忍受所有的人都對著她指指點點,至於在隨欲居,那就無所謂了,隨心所欲嘛!

  陣陣涼爽的微風帶著花草清新的香氣吹來,安心愜意地閉上了眼睛。這樣的日子真舒服呀,純粹就是米蟲的享受。於是她決定,要在東京開幾家餘杭郡各店舖的分號,再開些冰果店啦、火鍋店啦、茶樓啦……各式各樣只要她想的出來的店舖。管理就交給蘭汀了,自己只做幕後策劃,人手嘛,滿大街都是哎,隨便挑幾個雇來就好。安心越想越得意,閉著眼彷彿看見了越來越多的金銀滾進隨欲居,而且又不要給朝政交賦稅,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對不對?現下終於可以實現她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夢想了。

  「在想什麼呢!」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在安心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無限的意淫。

  「啊!」安心嚇了一跳,睜開眼睛跳了起來,卻發現站在面前的竟是卓然。這麼些日子沒見,他瘦了些,身上仍是一件打滿了補丁的乾淨長衫,但氣質卻越發沉穩起來,舉手投足之間都帶出隱隱的威勢,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哎。安心的臉「刷」的紅了,真是難得,安心居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她想起剛才自己翹著腳的無賴模樣和臉上那種市儈的表情,想必都讓他看見了。

  「你怎麼來了?」安心嘟嘟囔囔道,一邊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

  「你可好,一去如黃鶴杳杳,了無音訊!若不是我有特別的法子找見你,只怕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卓然悠然笑著,轉頭打量著隨欲居的景致,面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卓然倒是對安心的衣著打扮沒什麼太大的反映,丐幫的乞兒,常常有衣不蔽體的時候,何況乞丐又哪裡講究什麼世俗禮儀了?他倒是對安心那種隨意的舉止頗為欣賞。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智者,沒事將自己縛在那些條條框框裡又有什麼意思呢!

  「嘿嘿——」安心頗為不好意思的笑著。她也不是沒有與卓然聯絡過,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對於卓然那邊未免疏忽了些。

  「我在餘杭郡聽屬下說你受了致命的傷,是以趕來瞧瞧。」卓然瞧著安心,見她氣色不錯,不禁欣慰道:「看起來現下已經沒有什麼事了。」

  這時早有人又端了張椅子捧了茶來,安心讓著卓然坐下方道:「這可讓你掛心了,也沒有什麼事,現下已然好了。」

  卓然微微一笑道:「搬了宅子可氣派的很!方纔我可是差點就進不來了!好在我雖不會妙手空空也不如江傲那般來去無蹤,但翻個小牆的還是沒有什麼問題。」卓然一身花子打扮,守門的僕役們又沒有見過他,自然沒人敢放他進來。

  「誰這麼狗眼看人低!」安心有些憤怒了!一會定要問出來好好教訓一下!

  「別生氣,我都不急,你又急什麼?我這不是進來了麼?」卓然仍是溫和笑道:「我來是還有件事找你。你托本幫找的那名姑娘我已經找到了。」

  「誰?」安心有些迷糊了,但話一問出口便醒悟了過來,是自己原先托丐幫找尋的柔煙的丫鬟。於是笑道:「你們在哪找到的?」

  卓然面色有些不悅,皺眉道:「青樓。」

  安心當下瞭然,想必又是被人拐走了賣到青樓之處,古代的女子真是命苦。不由歎息一聲道:「那將她送去蘅蕪苑裡交給她家姑娘吧!」

  卓然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最近惹上了十二樓?昊天教有沒有再來找你的麻煩?若是有什麼事,儘管放心來找丐幫。」卓然這是將安心的事情都一併挑在了肩上,其實他最掛心的也還是這兩件事情,當丐幫屬眾稟報他安心最近與十二樓走的親密而又遇到了昊天教殺手之後,他便總是放不下心,是以才會路途遙遙地趕到東京來瞧瞧。

  安心心內不由感覺到一股暖意,原來還是有這許多人都關心自己的,雖然身處這個無親無故的宋朝,但結交到的這些都是真摯的好友。當下將近來發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訴了卓然。卓然邊聽邊微微點著頭,臉上露出釋懷的微笑。

  兩人正談到興味盎然處,那個最近總是板著臉的江傲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吃飯!」此人滿臉不高興生硬地吐出兩個字,隨後便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便走。

  咦!什麼時候他倒自願充作僕役啦?平日架子大的很,今天怎麼居然會來叫他們吃飯。安心滿頭霧水,茫茫然不知所措。難道這個傢伙還在因為看不慣她的衣裳而生氣麼?

  倒是卓然,望著江傲不甘不願離去的身影,再看到安心臉上的神情,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自從安心受傷之後,隨欲居裡越來越熱鬧。且別說趙禎三天兩頭的派太監送來一堆靈丹妙藥,瑤瑟也是派著十二樓裡夜雲、冰簟等女子不時送來一些時新的果子與爽口菜餚,她自己更是經常來往於隨欲居與十二樓之間,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寓了。卓然來了沒有幾日,安心硬拉著他在隨欲居裡住一段日子,反正丐幫在哪都有分舵,要處理事情也方便快捷,並未要求幫主非要死守在餘杭郡。可是令安心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之後,連慕容兄妹與方玄也都找上門來了。

  安心自然是很奇怪慕容兄妹是怎生說服他們那個老頑固的爹爹出門的。慕容修笑著將自己知道安心受傷的消息在慕容浩面前誇張渲染了一番的情形說了出來,又笑說慕容浩當時就急著趕他們出門帶上一堆人參補藥進京探傷了。滿屋子都是喧鬧嬉笑的氣氛,唯有方玄冷然站在那裡,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哥哥方鄂與司空極兩人,直到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在他的目光下瑟縮躲閃。也難怪,他們丟下方玄自己跑了出來,還將方玄在「風塵三俠」裡除了名改組為「龍鳳雙俠」,這時心裡難免有愧。

  晚上安心躺在床上興奮的怎麼都睡不著覺。這麼多這麼多的朋友,是她的!因為她受傷而特意趕來瞧她——這可不是現代,買張飛機票就能解決的事情,而是要日夜兼程奔馳上月餘。她合著掌坐起身來默默禱告,只希望身在二十一世紀的父母能夠見到她現在幸福的生活,可以不要再為她擔心難過。她還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以年代而言,我已作古;但以時空來說,我們同步活著,只是活在不同地方。」

  這幾日在與好友重逢的歡樂裡,安心漸漸將滿腹因江傲而產生的感情鬱結放了下來,生活裡除了愛情,還有更多的是親情和友情。她最近笑的更多了,心情也越來越好,倒是江傲,每日鬱鬱寡歡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著名的五嶽之一,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的華山腳下。

  一間尋常茅屋內。一個鬚髮皆白的高胖老頭兒正無聊地在房中踱來踱去。另一個坐在椅上目不轉睛看著他的高瘦老頭不煩耐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從早起到現在你已經在屋裡轉了一千八百九十三圈了,繞得老夫眼都花了。」

  那高胖老頭長著一張樣貌堂堂的臉,只是笑起來的時候,像只不懷好意的肥貓,但此時他卻怒氣沖沖道:「老夫為什麼不能再走?這可是老夫的屋子!你要是看不慣,盡可以回到你那破屋子裡去!」

  「老夫知道你擔心傲兒,可你也知道他是個鬼靈精,心眼多不勝數,我們兩個老兒加在一處也未必鬥得過他,這世上只怕能讓他吃虧的人已不多了。你這麼擔心做什麼?當初還不是你要讓他出去歷練的麼?要是實在不放心,乾脆就出去找他便是。」高瘦老頭兒細小的眼睛,唇上髭鬚甚少卻飄著長長的幾絡在胸前,此刻瞇著眼看來倒像隻老鼠,不知這兩個古怪的老兒是怎生遇到一處的,湊在一起整個就是動畫片——「湯姆與吉瑞」。

  「老夫自然知道他的能耐,可是這回讓他去盜的物事卻沒那麼容易得手啊!昊天教那幾個護教長老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武功比起我們頗有不如,但對付傲兒卻是輕鬆自如。老夫只是怕他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高胖老頭說著說著,長歎了一口氣,終在一張椅子上坐定了下來。

  那高瘦的老兒嗤笑一聲道:「你既知道,當初又為何要讓他去盜那玩意兒?」

  那高胖老兒冷笑幾聲道:「難道你不想上碧波島?雖說我倆現下手裡有這張碧波島圖,但沒有至陰至陽珠又怎能進得去那老怪物布下的九天陰陽輪轉陣?」

  那高瘦老兒嚥了口唾沫道:「老夫是想去,自從數十年前在獨孤老兒手下敗的灰頭土臉,老夫就一直沒有放下過心裡這個再與他一戰的念頭。但你我當年在華山那一戰,已經讓老夫想通了許多,若是不能去碧波島找那獨孤老兒比試一番,雖說有些遺憾卻也不見得便能讓老夫寢食不安。」

  原來這兩個老兒便是江傲口中的「盜聖」范文棠與「俠聖」劉鳳鳴了,只是沒想到,這兩個名震江湖的人物,竟然是這副模樣。

  范文棠的脾氣顯然比劉鳳鳴要激躁一些,當下反駁道:「既然你也想去,又來怪老夫作甚!」

  劉鳳鳴苦笑道:「罷了!傲兒是你的徒弟,你愛怎麼捉弄他都與老夫無關!明明你這老兒自己能夠出手輕而易舉完成的事情,偏偏要讓他去涉險。」

  范文棠皺了皺眉道:「老夫那是想歷練歷練他,玉不琢不成器!當年老夫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都獨自行走江湖了。」說著頓了頓道:「再說老夫也不想再出去拋頭露面,免得又惹上了一屁股麻煩,再來個什麼『俠聖』與老夫為難。」說著,只是看著劉鳳鳴冷笑。

  劉鳳鳴搖頭歎息,心下知道范文棠對恩怨還沒有自己看得透徹,到現下還在對當年自己與他為難的事情耿耿於懷,時不時就要挑空譏諷一番。看來,他那敗在獨孤寒手下不甘比自己還要強上了幾分。

  范文棠見劉鳳鳴只顧搖頭不語,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焦躁道:「老夫不管了,忍了這大半年,差點悶出一肚子鳥氣!鬼知道他又跑到哪裡玩去了。老夫要出去找那臭小子了,你去不去?」

  劉鳳鳴望了他一眼,搖頭道:「老夫不去。反正找到了你也得回來約同了老夫一齊上碧波島。」

  范文棠詫異地望著他半晌,忽然笑了,道:「沒想到你比老夫還能忍啊!這十幾年了,就沒把你悶死!等老夫走了,可就沒人陪你吵嘴說話了。」

  劉鳳鳴聞言心中一動。這十幾年來都與這個傢伙待在一處,還真沒有分開過。以前只是兩個老兒成天吵嘴辯論解悶兒,後來多了個江傲就熱鬧多了,偶爾見范文棠傳授武藝給江傲,自己有時忍不住也會出手指點幾招,是以才養出這麼個年紀小小,武藝高絕,一肚子花花腸子的江傲來。江傲出去之後,兩人相對已覺冷清了許多,現下要是范文棠也走了,那自己不是連個下棋的人都找不到了麼?可是卻又不想再攪進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就連想要上碧波島也只是為了完成當年的一個心願罷了。於是劉鳳鳴坐在那裡,百般拿不定主意。

  范文棠哪裡耐的住等他多想,焦躁道:「去是不去,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兒!」

  劉鳳鳴望見范文棠眼中隱隱的期盼,不禁遲疑地點了點頭。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1 PM

第六十九章 兒女心事

  蘇舜欽最近有些小小的煩惱。他與安心等人認識也有好幾年了,安心不在的這段日子裡更是與蔡襄和蘭汀走的相當接近,心內開始漸漸對蘭汀產生了莫名的好感,眼見著她從一個孤苦可憐的小丫頭長到現在風姿娉婷。由於長期以來幫著安心打量生意上的事情,氣質也漸漸磨練的柔中帶剛,行事舉止雖說不上雷厲風行卻也自有一番與眾不同的自信風韻。而蘇舜欽的年紀,也已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因他相貌俊秀,又才華出眾,上他家裡提親的媒人就算還沒到踏破了門檻的地步,起碼也稱得上是絡繹不絕。他父親曾經問他到底想要娶什麼樣的女子。若是要美貌的,城西張家女兒自小就以容貌出眾聞名;若是要賢惠的,鄰家何家女兒溫德賢淑;若是要聰穎的,劉員外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些家世不錯又正當年華的女子都由得他挑。可是蘇舜欽心裡卻只有蘭汀一個,凡問,總是默然不語,態度卻異常堅定,堅決不肯點頭娶其中任何一個女子,氣的蘇家老爹常常罵他不肖!

  這天正是夏日炎炎,蘇舜欽悶坐在家中無事,直怔怔坐在窗下發呆。聽得窗外鶯聲婉轉,不覺提起筆來立揮一詩——別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寫完,擲下筆去,悶頭就倒在床上合目假寐。

  只聽得門外一陣腳響,卻走進來一人,見蘇舜欽正躺在床上,不覺呵呵笑道:「賢侄今日倒悠閒的很哪!」

  蘇舜欽忙睜眼起身一看,原來是父親的好友杜衍來了,連忙陪著笑道:「午後睏倦,不覺得躺下來,倒是伯父今日怎得了閒來家。」

  杜衍且笑不答,一眼瞧見窗下桌上擱著筆墨未乾的詩稿便拿起來細看,一邊吟著一邊笑道:「賢侄真是大才,這詩可是越來越輕巧空靈了,清而不弱,逸氣流轉。」

  蘇舜欽頹然道:「什麼才,於國於家都無甚利,不過是些遊戲之作罷了,取巧而已。」

  杜衍正色道:「賢侄絕非池中之物,也別太自輕了。倒是這幾日聽你爹爹說,你頗有些煩惱?」說著沉吟道:「也聽伯父我一句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雖說你有揚名立萬的壯志,但《大學》亦有雲——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我看賢侄也當早日定下了親事讓你爹爹放心才是。」

  蘇舜欽且不答,只是長歎一聲,提起筆來把玩不語。

  杜衍觀其色,笑道:「莫非賢侄已心有所屬?」

  此話一出,蘇舜欽的臉立刻「刷」的紅了。

  杜衍見他如此,心下更是瞭然,呵呵笑道:「既已有心儀之人該當早對你爹爹明言才是,我現下是知道了,可他卻還鎮日在那裡長噓短歎呢!」說著笑問道:「倒不知是誰家女兒能入賢侄之眼?」

  蘇舜欽更是吶吶說不出話來,但想到也許杜衍能夠替他在爹爹面前美言幾句,也免了自己開口提起,便如細蚊般低聲道:「蘅蕪苑中一位叫蘭汀的女子。」

  「蘭汀?」杜衍沉吟道:「蘅蕪苑又是什麼地方?」言下頗有些不以為然。他身為朝中御史中丞,對這些市井之處自然不太瞭解。蘅蕪苑大有名氣也只是因為胭脂水粉做的出色,儘管他家裡夫人也成日擦抹著蘅蕪苑中的脂粉,他一個大男人家卻是從來不去理會,現下只將那地方當成是勾欄青樓,以為蘇舜欽如此年紀便已流連青樓更被下賤女子迷去了魂竅,自然有些不悅。

  杜衍正待好言勸解,蘇舜欽觀他面上顏色已知他想的岔了,當下喃喃道:「伯父,蘅蕪苑不是你想的那種地方。蘭汀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子。」

  杜衍聞言便已釋懷,呵呵笑道:「是伯父錯了。既然是正經人家的女子,你何不對你爹爹明言了,好上門提親?」

  蘇舜欽長歎一聲道:「我卻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原來是朗有情而妾未必有意,杜衍是已成家立業之人,又哪裡還有蘇舜欽這般靦腆而患得患失的心態,笑道:「你不提,人家又怎會知道?總不成你讓人家一個姑娘家向你表明心跡吧?如此看來,這倒也是個知規守矩的好女子。賢侄放心,你這般出色的俊秀人才,哪裡還怕那女子會如此眼高瞧不上你?」杜衍最近官場得意,說出話來難免也有些傲然之意。

  他這一番話此時卻正合蘇舜欽的心意。蘇舜欽雖為人灑脫豪邁,但一到了兒女情事上頭便止不住靦腆起來,當下長揖一禮道:「此事就拜謝伯父對爹爹明言了。」

  杜衍一怔,當下了然蘇舜欽害羞對他爹爹說不出口,是以要自己從中穿針引線,是以呵呵笑著受了一禮道:「賢侄放心,我也就權且充一回媒人罷了!我這就對你爹爹提去。」

  誰知杜衍與蘇舜欽都認為沒什麼不妥的事,到了蘇舜欽的爹爹蘇耆那裡卻又行不通了。

  蘇耆大發脾氣道:「這不肖之子現下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都不肯聽了!那蘅蕪苑又是什麼地方?聽名字便不是好去處!不是我說,我們蘇家雖然非富非貴,但向來也是書香門第,怎能娶一個來歷莫名的女子過門?賢兄,此事卻是你太驕縱小兒了!」

  杜衍撫著鬍子笑道:「蘇兄也不必如此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替他挑的親事,他不願意又能怎樣?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按著他的頭吧!日後夫妻兩個早晚吵鬧,那才是鬧的闔家不寧呢!依我看,倒不如依了他,親事上頭一順心,指日再給你考個狀元回來,就夠你樂的了。」

  蘇耆歎道:「賢兄,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心下卻願意他娶了你的女兒!」

  杜衍一怔,隨即笑道:「不瞞蘇兄,我心下也正有此意。我早就看上了子美的端正人品,思謀著將女兒許配於他,要不我又何必為此事如此奔忙兩頭傳話呢?不過,現下我見子美已是心有所衷,只怕是不會同意咱們兩個老傢伙的提議。」

  蘇耆笑道:「賢兄有此心思還怕怎的?我就怕你不願意,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定下了這門親事,也好做個兒女親家!」

  杜衍笑著搖搖頭道:「子美那裡怕是過不去。」

  蘇耆冷哼道:「終事大事自有媒妁之言,父母作主,哪裡由得他挑挑檢檢!」

  杜衍心下卻深不以為然,但見蘇耆如此執著,卻也只是沉吟不語。

  事情傳到蘇舜欽耳朵裡,自然是著急萬分,又不敢去見他爹爹,當下懷著滿腔鬱結到了隨欲居,心裡想著找個機會對蘭汀明言了,且看她是如何意思。但蘇舜欽在蘭汀面前一向吶吶不能成言,真的面對了她,卻又說不出話,只是漲紅了臉在心下焦急。

  蘭汀見了蘇舜欽這個形容,自然心裡明白,可她一個姑娘家,這種事情卻也說不出口,兩人只是在那裡對立相望。

  可巧安心路過,見這兩人在樹下佇立成了兩尊雕像,不由開口取笑道:「一日沒見,倒不知是誰在此處立了兩尊門神。」

  兩人頓時尷尬萬分,蘭汀追著安心就要擰她的嘴。安心武功很爛,但畢竟身懷武藝,使出點輕功步法,蘭汀卻是怎麼也追趕不上,倒累的嬌喘吁吁,香汗淋漓。蘇舜欽在一旁看了又是好笑,又是煩惱。

  半晌,安心笑彎了腰,忍不住開口求饒道:「不玩了!你別再追我了,可笑死我了,這大熱的天,剛洗的澡,你卻非要弄得我一身汗,你敢是不熱?」

  蘭汀只顧著一把抓住安心在那裡喘息道:「倒可惜了你那張伶俐的嘴,卻只是拿我取笑!」

  安心瞟了眼呆立在一旁的蘇舜欽道:「呆子!你為人不是一向豪放不羈的麼?怎麼這種事情卻說不出口了?」安心早就對他們兩個的事情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挑明了說。現下蘇舜欽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是傻子也都瞧出來了,又何況是安心。

  蘭汀一時口急,接道:「你與江傲不也是如此!」說完,突然摀住嘴兒,驚覺自己已是失了口,再拿眼偷瞧蘇舜欽,卻見他滿臉喜色,正望著自己嘴唇輕輕顫抖像是有無限言語想要吐露,當下又急又羞,顧不上再去拉扯安心了。

  安心瞧著這情形曖昧有趣,且顧不上說話,只是要看他們兩個到底怎麼開口,難不成還是像方纔那般對望不語?正在她抱著看好戲的心理站在那裡當燈泡的時候,就聽得半空中有一人道:「江傲?江傲在哪裡!」話音未落,安心已是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領提了起來,定神一看,卻是一個胖大的老兒正焦躁的望著自己,旁邊另有一個瘦高的老兒笑瞇瞇揪著鬍鬚不語。

  事出意外,倒解了蘭汀與蘇舜欽的尷尬,卻不知這兩個老頭從何而來,怎的突然現身問起江傲的下落。

  「放我下來!你是誰?」安心瞪著眼瞧那胖大老兒,轉瞬恍然道:「你是范文棠!」

  來人正是范文棠與劉鳳鳴。他們出了華山一路尋找江傲,但人海茫茫要找出一個人來簡直有如大海撈針,不得已之下,抓了幾個丐幫乞兒來探問,偏偏這些乞丐們骨氣甚硬,怎麼問都不開口,無奈之下只得將他們放了。直到有一日兩人在丐幫分舵裡偷聽避角,想抓了丐幫幫主卓然來盤問一番,卻聽得有人提及幫主現下在東京隨欲居,路程甚近,當下便找了來。誰知剛偷摸進宅子,便看到一對小情人在這裡默然相對,不禁好笑。後來又來了個安心,兩個老兒覺得這女孩倒也有趣,正瞧著她們打鬧,適才聽見蘭汀提及江傲,范文棠心急,從躲避的樹上躍下,一把就先抓起安心來想要問個究竟。

  范文棠聽安心隨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怔,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隨即打量了安心幾眼,只是不將她放下,冷冷笑道:「好大膽的女娃娃,可有好多年沒人敢對老夫這麼指名道姓的叫了!」

  安心此時被范文棠拎在半空中,姿勢古怪難受,掙扎了半天脫不了身不禁怒道:「臭老頭!放我下來!你躲在你那烏龜洞裡十幾年不露頭,別人想要對你指名道姓又哪裡有那個機會!」

  劉鳳鳴見安心明知自己兩人的身份還敢如此喝罵,不禁有些欣賞起這個女孩兒來,覺得她與那江傲倒也有些「臭味相投」之意,都是如此桀驁不馴。反正又不是罵自己,他便樂得在旁看戲,但是知道范文棠脾氣暴躁,生怕他一時惱了出手傷了這女娃娃,倒也凝神戒備著從他手裡救人。

  果然,范文棠被她一罵,氣的髭鬚倒立,看在安心年幼又是個女子的份上倒也沒有出手教訓,只是怒道:「你爺爺我是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什麼躲在烏龜洞裡不敢露頭!有本事你將你師傅叫出來,老夫與他打上一架,看是誰比較厲害!」

  安心正要開口反駁,就聽得蘇子揚的聲音在一旁道:「原來是盜聖、俠聖兩位前輩光臨,卻不知為了何事要與我這弟子為難?」言語不卑不亢卻也恭敬有禮。原來是蘭汀看得情形不對,當下去將蘇子揚找了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2 PM

第七十章 客串媒婆

  范文棠見到蘇子揚,且不理會他的話,瞇著眼問道:「這是你徒兒?」

  蘇子揚笑道:「正是!」

  安心怒道:「你管是與不是,先將我放下來!」一面說著,一面拿腳去踢那范文棠。

  范文棠隨手點了安心穴道,一把將她向著蘇子揚拋去道:「接住了,摔死了可不干老夫的事!」

  蘇子揚知道范文棠這一手定是有意試探,當下凝神以對想要接住安心,誰知他這一拋,眼見安心到得蘇子揚身前一米之處卻突然直沉往下跌去。蘇子揚原見范文棠拋擲安心的手勢沉重,以為定是要以功力抵擋化解這一擲之力,哪裡曾想到會有這般變化。眼見安心這一跌極快,想要搶上卻已來不及了。當下皺眉不語,明知摔不死安心,但起碼也得讓她疼上幾天走不了路。

  安心正在心裡暗自咒罵,閉著眼等著可憐的屁股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范文棠身邊一直未曾開口的劉鳳鳴卻搶上前去一把接起了即將落地的安心,隨手解了她的穴道放下地笑道:「你真是越老越成孩子了,與這女娃娃賭什麼氣?跌疼了她,人家師傅豈不是心疼?」

  范文棠冷哼一聲道:「他心疼他的,與老夫有什麼關係?你這老兒偏又來從中作梗!」

  劉鳳鳴道:「別人若是如此對待江傲這小子,難道你也不在意?」

  范文棠呵呵笑道:「誰有這個本事?誰有這個膽子?不是老夫誇口,這世上能將江傲這小混蛋如此擺佈的,只怕除了老夫之外還沒有幾人!」說著,只拿眼望著蘇子揚冷笑,明顯是在譏諷蘇子揚武藝低微。

  蘇子揚生性恬淡,倒也不以為意。安心在一旁瞧不過眼了,心裡懷著怨氣怒道:「江傲有什麼了不起?你這老頭更沒什麼了不起!遲早我要讓你吃些苦頭!」

  范文棠明知安心武藝低微,見她這般空口威脅卻也甚是氣惱,開口道:「只要你有那個本事,老夫我站在這裡,你倒是來試試!」他卻不知這番話當真惹惱了安心。她向來吃軟不吃硬,誰要是對她惡聲惡氣,哪怕明知自己打不過,也要想些法子來折騰報仇。是以范文棠日後深受安心「荼毒」,一見到安心就要躲著走,不敢與她在同一桌吃飯,時刻提心吊膽不知她又想出什麼鬼名堂來捉弄自己也是因為今日之事!

  安心冷笑幾聲道:「你羞也不羞?明知道我現下打不過你,卻又故作大方。有本事你等我活到你這把年紀,我們兩個再來打打看!」

  范文棠見她語言越來越是不敬,但被她這話一堵,卻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她現下壓根打不過自己這是事實,自己比她多活了幾十年這也是事實,但若是說讓他等安心活到自己這把年紀再來比試武藝,那就是無稽之談了。除了神仙,哪個人也活不到那麼長,就算活了那麼長,到時恐怕連吃飯都要人餵了,又何來比武之說。當下只是站在那裡瞪眼生悶氣。

  劉鳳鳴見兩人僵持不下,又充了回和事佬,勸解道:「大家都少說一句。小娃娃,我們是來找江傲的,你可知曉他在哪?」

  安心因劉鳳鳴方才出手救了自己,心內對他還有幾分好感,卻又不願就此告訴范文棠,便道:「這天下哪有找不見自己徒兒的師傅!他不是假冒的吧?」

  范文棠正要開口就聽得遠處一個聲音道:「胖師傅,你找我?」

  眾人聞言轉頭一看,那邊樹下立著一個青衫少年,唇邊帶著一抹含義莫名的淺笑,看來悠然而又帶著點邪氣,正是江傲。

  安心嘟了嘟嘴,真沒勁,還想好好逗逗這老兒的,沒想到江傲居然這麼快出現了。范文棠卻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江傲好端端沒什麼損傷,怒的是這小子既然沒有什麼事卻不回去華山找自己,於是冷哼道:「師傅就師傅,什麼胖師傅?難道老夫很胖?你再這般無禮,當心老夫教訓你!」范文棠也倒不是假意威脅,從小到大,他就沒少教訓江傲,不過多半都是踢他的屁股,擰他的臉蛋,倒也沒有真的狠狠湊過他。

  江傲早就對范文棠的「威脅」習以為常,目光在安心身上淡淡掃過,見她今日倒沒有穿那袒露肌膚的「奇裝異服」心下頗為舒坦,笑道:「師傅你雖不太胖,卻也不能算瘦了,還是劉伯伯的身材比較標準些。」

  劉鳳鳴點頭微笑,心下頗為受用,范文棠卻拿眼一瞟劉鳳鳴,心內不以為然——就他那瘦竹竿風也吹得倒的的體形也能叫身材標準?

  師徒兩人見面都有許多話要談,江傲沒什麼顧忌,但范文棠與蘇子揚幾人不熟,是以絕不放心當著這幾人的面與江傲互道別來。眾人瞧他臉色也能看出幾分,都紛紛藉故離去。安心心內有氣,一把拉過蘭汀便與蘇舜欽走到另一邊小亭中去了。

  蘇舜欽方纔已明瞭蘭汀對自己有情,這會倒也結結巴巴滿頭大汗的將自己的心意與他父親的打算一股腦兒吐露了出來。雖然安心在此旁聽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卻也免了他與蘭汀兩人獨對時的心魂俱亂,況且他深知安心鬼主意最多,想要與蘭汀順利成親,只怕還少不了她在旁拿主意。

  蘭汀低著頭,手裡擰著帕子忽喜忽憂。安心扯著一朵花兒把玩,聽到憤怒之處,忍不住將那花兒撕成了碎片,團作一團擲到腳下道:「你爹爹將蘭汀看成是什麼人了!哼!好一個門不當戶不對!我就不信我這裡出去的姑娘還辱沒了他不成!」

  這句話聽得蘇舜欽與蘭汀兩人暴汗,什麼叫「我這裡出去的姑娘!」,敢情安心最近與瑤瑟走的太近,怎麼說話滿腔的老鴇味兒。蘇舜欽自然不能當著外人說自己爹爹的不是,蘭汀也不好開口,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安心拍桌而起道:「來人!備橋!我要去蘇府!」

  蘇舜欽兩人面面相覷,安心這傢伙到了此時還不忘了開玩笑,什麼橋!隨欲居裡可沒有備這玩意兒。蘇舜欽喃喃道:「安心,我爹爹脾氣不好,你當真要去找他?」他心裡覺得雖然這也是個辦法,但未免莽撞,安心也是沒有耐性脾氣不好之人,這樣直愣愣找上門去,只怕爹爹更是要看低了蘭汀,當下又道:「不如,你找個媒婆先上我家提親如何?」

  「什麼!要我找媒婆上你家提親?」安心怒哼一聲道:「你想都別想!難道我們家蘭汀嫁不出去?非要巴上你家門求親不可?」她也未免強詞奪理。

  蘇舜欽聽她這麼一說,心裡直後悔將此事告訴了安心,她也是個火暴脾氣,不但沒想什麼法子出來,反倒火上澆油。原本一個蘇耆反對就已經夠蘇舜欽受的了,這回又添了一個安心在那裡擺架子,看來自己與蘭汀注定是好事多磨了。想著,不禁歎了口氣,偷偷瞧了眼蘭汀,見她雖是滿面羞怯卻也愁眉不展。

  安心還是讓了步,媒婆扭扭捏捏跨進了蘇家的門。只不過這個媒婆,卻是安心!

  安心特特化了一個超級誇張的妝,渾身大紅錦緞衣裳,脂粉抹了滿臉滿頰還嫌不夠俗氣誇張,愣是還在頭髮上插滿了金銀首飾,手腕手指上戴滿了金鑲玉嵌的鐲子戒子。要不是因為腳趾頭不可以露出來見人,她甚至還想在腳趾頭上也戴上十個戒指。也難為她,那麼怕冷怕熱的人,居然在大夏天裡如此打扮。

  俗氣自然也有俗氣的好處,蘇家老頭蘇耆這會正坐在廳堂上怔怔望著這個嘴角媒婆痔隨著嘴唇的張合不住上下挪動的媒婆發愣,至於安心說了些什麼,他壓根就來不及反應。從這媒婆一上門,蘇耆就沒有說完一句完整的話,不是被安心打斷便是插不上嘴,只得由著她在那裡不停的唾沫橫飛、天花亂墜。

  「我說蘇老爺!蘅蕪苑雖說不上日進斗金卻也是生意興隆,門庭若市!您也不用親自上門去瞧,只到大街上隨便抓個人來一打聽就知道了!連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用他們家的脂粉,說起來,蘅蕪苑掌櫃的見過皇帝的次數說不定可比你們這些做官兒的還要多呢!」安心一邊說著,一邊在心底暗想,廢話!我和趙禎一塊泡水裡喂鯊魚那會,你還不知道在哪花天酒地呢!不過雖然明知是廢話但安心還是要不住口的往下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的就是廢話不斷,把這老頭侃暈了,看他又能如何!

  蘇耆:「……」

  安心又接著道:「我一說您就明白了是吧!蘅蕪苑那麼大的店面,可全靠著蘭汀姑娘一個人打理著,掌櫃的完全甩手不幹活!要說那蘭汀姑娘,那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既能上得廳堂,又能下得廚房!什麼事一交給她,您就放著心兒高樂吧,准出不了岔子!更難得的是蘭汀姑娘不但賢慧能幹,那模樣兒也是百里挑一的俊俏,連妝都不用化,上了戲檯子就能扮觀音娘娘,若是扮了妝,演個西施、貂禪的更沒什麼問題!」

  蘇耆:「……」

  安心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補充了下損耗的口水接茬道:「我可不是上門來忽悠您老來的,這可是打了保票的事兒!蘭汀姑娘與您家公子正是年貌相當,佳偶天成!這要是一成了親,走到大街上,保管成為一對兒眾人傾慕的模範夫妻!到時候誰不誇獎您老有眼色,懂得挑媳婦兒呢!就算是行走到官場上頭,見了同僚那也是面上增光啊!大傢伙一見您去了,都圍作一團,讚歎道——蘇老養的好兒子,更難得的是娶進門一個好兒媳!一來二去的傳開了,沒準兒皇上也能聽見,到時傳了你去一問話,聽你那麼一說,高興之下也許就升了您的官兒,順手再賞您家公子一個官兒做,這可不是想不到的天大喜事?」

  蘇耆:「……」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娶個好兒媳跟同僚、皇帝有什麼關係。

  安心喘了口氣,不等蘇耆多言又接著道:「當然,這些都是外頭面子上的事情,蘇老爺為人謙和自然不會去在意,咱們娶個好兒媳婦更多是為了能夠把這家當的興興旺旺的!這點您可放心,蘭汀姑娘只要一過了門,裡裡外外都是一把手兒!別說將您這蘇府整治的氣象萬千,您家公子出門一身衣裳也保管都是齊齊整整的。女子婦德、婦容是少不了,這點我也已說過了,但婦言、婦功卻也重要!蘭汀姑娘嘴兒甜,見到什麼人便能說什麼話兒,絕對不會說出不妥當的話來給您蘇府丟臉!不是我誇她,她手兒也巧,一家子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襪全都交給她去裁製那也是輕而易舉啊!她扎的花兒可比那活的還鮮活,要是繡些鳥兒魚兒的,沒準您就得提個籠子捧盆水的將它們裝起來!」

  蘇耆:「……」

  安心歇了口氣還待再說,卻發現蘇家夫人已被她侃得神志昏迷,隱隱有中邪之狀,蘇耆更兩眼發直茫茫然不知所措。她假裝沒看見蘇舜欽在後邊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心下冷然想道——哼!我在這裡替你說親,你卻還在那裡給我臉子瞧!怕什麼,丟臉的是我又不是你,卻要你在那裡瞎操心。

  蘇舜欽的擔憂卻也不是沒有由來的,安心這一番話雖然都是不停在誇獎蘭汀,可是好話說的太多太誇張了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怕只怕事後蘇耆清醒過來要對蘭汀的印象更加壞了。這點安心肯定也心裡明白,卻不知道她為何偏偏要如此誇張作態、丟醜現眼。

  蘇耆見過的媒婆也不是一個兩個了,能夠做這一行的女子哪個不是牙尖嘴利?醜的能說成朵花兒,那窮的也能說成是萬貫家財,可是像安心這樣一進門就濤濤不絕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的還真沒見過。心下雖然厭惡,但口裡卻說不出來,目前還處於神志昏迷的狀態。

  安心自然不能放過這樣大好的說教機會,連忙再接再厲道:「所以我說——這門第兒配不配也只是小事了,關鍵是要人好!家和才能萬事興,您就是娶進門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若是蘇公子不喜歡也是白忙活一場!夫妻倆要是成日吵架拌嘴的那還有什麼味兒?您說是不是?」

  蘇耆已是就差口吐白沫,四腳朝天了,當下也不及多想,連連點頭,只求這媒婆快點將話說完好將她送出門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3 PM

第七十一章 鸞鳳和鳴

  安心見那蘇耆點了頭,當下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又接上一句道:「那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我改日將女方的生辰八字送上門來,您家公子的生辰八字我們已經知曉了,也不必再麻煩您老請出來了!」說著,只顧眨巴著眼,目不轉晴地盯著蘇耆心裡祝告——老兒,你點頭吧!只要你一點頭,那就別想反悔了!安心這番舉止,倒彷彿是蘭汀真嫁不出去了,要在這裡掛上「含淚撒血」、「跳樓拍賣」的牌子。

  蘇耆雖然被安心侃暈了,但一聽到她說起什麼生辰八字,又望見安心那一雙亮閃閃彷彿眼見獵物入網的眼睛,立馬清楚了過來,正準備點下去的頭也只是輕輕垂了一下便又抬了起來,不仔細瞧壓根看不出他的頭曾經在小範圍內抖動過。他冷笑連連道:「倒是麻煩你在此浪費了許多口舌,來福!送客!」說完也不等安心反應過來,逃也似的返身進了內院,生怕再多待一刻又要陷入安心的口水轟炸之中,到那時候能不能再清醒過來就是一個問題了。

  蘇夫人昏昏沉沉的站起身來,也跟在自家老爺屁股後頭躲了進去。那名叫來福的僕役上前示意安心還是快離開吧!說實在的,他也差點就受不了了,耳朵裡到現在還嗡嗡直響,只怕日後再看見媒婆上門都不敢通報了。

  走在大街之上,安心憤憤地將頭上的簪子、花兒都一把扯了下來,又將滿手的鐲子戒指都擄作一堆,要不是這些東西都是金銀而安心視財如命的話,也許一怒之下,她就要將這些東西滿大街亂扔了。走到隨欲居門前,安心將頭上盤著的假髻隨手一拋,扔到了笑著上前迎接的家僕頭上,搞得那家僕一頭霧水,不知道誰又惹到了他這個恐怖的主人。再走到庭中小路,安心又爽性將那厚厚的紅繡鞋給踢進了池塘,驚起了一塘池魚在水裡亂竄,而她自己卻只穿著白色的棉布襪子在那裡走。等走到她房門前的時候,連身上大紅錦袍都脫了下來向後一丟,正丟在一路跟著她回來的蘇舜欽頭上。安心進了屋,轉身就要將房門一關,蘇舜欽急忙扯掉了頭上阻礙視線的衣裳伸手去擋,好在安心收手的快,否則明天早上蘇舜欽的手指定就腫成豬蹄了。

  「幹嘛!」安心不悅道:「把你的手拿開!」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蘇舜欽那雙修長優美的手,心裡想著邪惡的念頭,不知道這樣一雙手若是腫成豬蹄會是怎生模樣。

  蘇舜欽苦笑道:「我都還沒生氣,你又在氣些什麼?這回事情都讓你搞砸了,爹爹是指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了。」

  安心冷哼一聲道:「你生氣?我還比你更生氣!告訴你,我現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我這麼大熱的天客串媒婆我容易麼我!我說的口乾舌躁只求你爹爹點一下頭,他卻坐在那裡適意的很,一等我說完立刻就把我從你家趕了出來!我這麼有品位的人卻要去扮那丟醜弄怪的媒婆,不是為了你們,難道還是為了玩兒麼!」最後這句話,安心說的頗有些理不直氣不壯,她反省了一下,貌似還真是有點玩兒的味道。話說自己來到宋朝之後,扮過不少人,就連皇帝都扮過了,卻還真沒有扮過媒婆,這次倒是小小的滿足了一下她的好奇心。

  蘇舜欽弱弱道:「那你現下要怎麼辦?」他不敢與安心高聲對嚷,事情弄成這個地步,還得靠安心來善後。

  「這樣啊——」安心見蘇舜欽一臉可憐的落寞之色,倒也不忍心再落井下石,當然這件事情她也要擔些責任,不能看著蘇舜欽與蘭汀成為怨偶呀。她低頭想了想,搜腸刮肚的想起彷彿在歷史上這個傢伙是杜衍的女婿哎。嗯,杜衍!當下胸中已有計較,笑道:「我記得你提起過杜衍吧?」

  「是啊!」蘇舜欽不解。杜衍雖然站在自己這一邊,可是爹爹卻看上了他家的女兒,難道安心想讓自己娶了杜姑娘再將蘭汀納為妾室?這萬萬不可,別說蘭汀心高氣傲未必肯答應,自己也不忍心讓她受委屈啊。想著就順口道:「我不會娶杜伯伯的女兒,我只要蘭汀一個就夠了。」

  嘖嘖,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個癡情種子,蘭汀這丫頭倒是有福了。安心一肚子氣頓時消去無蹤,上上下下打量著蘇舜欽,眼中流露出讚賞的目光,就差沒有跟蘇舜欽勾肩搭背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激動了。就衝著他這麼一句話,非得讓蘇耆那老頭答應了這門親事不可!

  蘇舜欽被安心灼灼的目光看得心裡毛骨聳然,不知道這個小魔頭又想在自己身上打什麼主意。心裡想著,腳下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只要安心一有所動,就準備立刻撒丫子跑路。雖然安心身懷輕功,但自己也不能連抵抗都不作一下就束手就擒吧。

  安心看出了他心內的忐忑,撇了撇嘴道:「你放心,我還不屑打你的主意,更怕蘭汀為夫報仇在飯菜茶水裡下點毒謀殺了我。」

  安心還怕有人下毒害她?天大的笑話!蘇舜欽心底雖不以為然,但總算定下了心神,問道:「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安心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道:「乖乖回去等消息,現下我累了,懶得與你多費口舌。」

  蘇舜欽無奈,只好轉身灰溜溜地去找蘭汀商議了,這個小魔頭看樣子不太可靠。

  安心的確是不太可靠啊!自從她去找了一回杜衍之後,回來便悄無聲息了,而杜衍卻在幾天之後上了蘇府提親。蘇耆對這件事情自然是巴不得,滿口應承,當下就答應了,還挑選了婚期,氣得蘇舜欽在房中借酒消愁,想要找安心算帳,卻又不知要如何面對蘭汀,是以好幾天都不敢到隨欲居。

  這日,蘇舜欽喝了幾天悶酒終於想通了,不論如何,自己就是不同意這門親事,堅決不拜堂成親,看他們又能拿自己如何!總不成綁著自己去拜堂吧!既然想通了,這連日來的滿腹鬱結頓時都消散無蹤,他也不怪安心了,也許反倒更能證明自己非蘭汀不娶的決心。只是好幾日沒見到蘭汀心下甚是想念,卻又因為夜色已深,無法再去探訪。只得胡亂翻出一套《漢書》來打發無聊。

  杜衍這日正在蘇家吃酒,宴散時分已近更深,順腳走過蘇舜欽的房前,卻聽見蘇舜欽在裡頭拍掌道:「惜乎,擊之不中!」。杜衍心下好奇,不知道他在裡頭搞什麼名堂,便將身子湊到房門前,隔著未關緊的門隙張眼望去——只見蘇舜欽滿滿斟了一杯子酒仰頭飲盡,又繼續低頭去看那攤在桌上的書。半晌,杜衍又聽他讀到「張良在下邳遇到劉邦」的語段,才知道原來他在看《漢書•張良傳》,正笑著想要轉身離開,卻聽蘇舜欽在裡頭又拍掌讚歎道:「君臣相遇,其難如此。」說著,裡頭又傳來飲酒之聲。杜衍心內暗暗好笑,常聽人說蘇舜欽喜歡飲酒,常常一飲便是一鬥,原來竟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也不足多!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已到了蘇家與杜家兒女成親的日子,蘇舜欽一大早起來便想躲了出去,卻被他爹爹蘇耆鎖在了房中。古禮結婚之時是必須要有新郎上門迎親的,蘇舜欽雖被鎖在房中卻也不焦不躁——反正我就是不去迎親也不拜堂,隨便你們愛怎麼樣!

  這段日子裡,蘇舜欽早已對蘭汀表明了非卿不娶的心跡,自然也已將蘇耆答允杜家親事的事情告訴了蘭汀。可是蘭汀的態度他卻又捉摸不清,既沒有他想像中的傷心淚滴也沒有寢食難安,只是臉上偶爾透著喜色,卻又時常躲著他。去問安心,那小魔頭卻不待見他。

  安心最近正在心煩呢!盜俠兩個老混蛋將江傲帶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只知道臨走前向瑤瑟打聽了那至陰至陽珠的消息,想必是去奪將回來了。憑著那三個人的身手,自然天下是沒有去不得的地方,可是安心卻又有些想念起江傲來了。雖然這些日子不是與他賭氣冷戰就是相對漠然,卻還沒分別過這麼多日不見。好在還有卓然時常陪著她說說話解解悶兒,安心心裡才好受一些。至於蘇舜欽,既然心底對她還有埋怨,她自然就沒什麼好臉孔來對待了。

  這時蘇舜欽躺在床上聽著前堂裡嗩吶鑼鼓吹吹打打,心裡煩燥的要命!杜衍難道跟自己爹爹一樣發了昏了?新郎不上門迎取都將新娘送上了門,要知道這可是要被人嘲笑的,笑話杜家女兒沒人要,居然死皮賴臉的非要塞進蘇家的門。蘇舜欽再想到一會自己不肯拜堂成親,不知道外頭要鬧成什麼模樣,杜家女兒的名聲只怕就要壞在自己手上了。想到這點,他不禁有些愧疚,也許杜家女兒也是像自己這般不情願呢,再想起杜衍平日待他甚好,心裡更是有些難過起來,不知道杜衍今後的面子要往哪擱。

  可是事情發展的方向往往便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這邊蘇舜欽自在房中悶頭睡覺,那邊廳堂上照例吹吹打打熱鬧非凡,絲毫沒有因為新郎不在就暫停婚禮的打算。蘇舜欽越躺越煩燥,心下不禁狐疑起來——難道他們找了個替身代為拜堂成親?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有,一般都是在新郎身患重病之時,趕在臨死前將定下的新娘娶過門來,名曰「沖喜」。自然也有「沖喜」之後病好的新郎,但多半情況下那些新郎們都在成親之後不久便撒手人寰。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有些病壓根就好不了,有些更是讓那重病的新郎再來行房中之事,不一命烏呼才怪呢!倒是苦了那些才過門就要守一輩子寡的新婦。

  蘇舜欽越想越有可能,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便坐了起來,就想衝出屋子去瞧個究竟。但,房門鎖的太牢,就憑他這手無負雞之力的書生想要打開?沒門!哦,不對,是連窗縫兒都沒有!蘇舜欽耳聽外邊吵鬧聲越近,還不時夾雜著嬉笑喝彩之聲,還有誇讚新娘美貌之聲,想是已然開始鬧洞房了。這時他簡直就要暴跳了,深悔在與安心、江傲他們廝混的時候為什麼不學點武藝,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

  夜色漸漸深沉,月亮早已高懸在空中,清冷的月光如水般鋪滿了這個屬於夜的世界。露水在草尖花蕊上舞蹈,靜寂的夜裡不時傳來一兩聲宿鳥的低鳴,微涼的空氣帶著院中馥郁的花香襲人而來。

  要是在平時,如此良辰美景夜,蘇舜欽早都忍不住攜壺徘徊在花樹下漫步吟爾了。只是今日,他卻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將頭低埋在雙臂裡連動都不想動。難道,這一切真的都已結束?是不是注定了自己這一生無法與蘭汀白頭偕老呢?再想到自己對蘭汀的誓言輕輕鬆鬆就被家人給毀去了的時候,他又覺得再也無顏去面對蘭汀那張期盼著的臉。是啊!自己還有什麼面目去面對她?難道要對著她說——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是真的,但這並不等於自己就一點錯處都沒有。都怪自己沒有考慮周全,早知如此,在還能自由行動的時候就應該離家出走,帶著蘭汀去尋覓屬於他們倆人的幸福。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生米已成熟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已然娶了杜衍的女兒,賴不掉了!蘭汀——一定很恨自己吧!

  正在蘇舜欽百般無奈萬般自悔的時分,緊鎖的房門突然「吱兒」一聲打開了,從外邊走進來一個人,身上帶著脂粉的香氣與室外清爽的空氣味兒,定是個女子了。蘇舜欽想,也許就是杜衍的女兒吧!可笑,自己竟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成了夫妻!蘇舜欽沒有抬起頭來,也無法抬起頭來,就如同他不知怎樣再去面對蘭汀一樣,也無法面對面前這個與他一樣無辜的女子。

  一件單衣罩上了蘇舜欽的肩膀,然後,房內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是那個女子,她竟然在笑!蘇舜欽更無法去面對她了!難道她竟是自願的?往後的日子,面對自己的冷漠,她又會不會失望心傷?蘇舜欽也很恨自己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居然還在為奪去了蘭汀位置的女子而擔心。但他向來就不是一個心腸狠硬之人,否則又怎會無法忘卻蘭汀。

  「你難道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一個清脆的聲音溫柔地在蘇舜欽的耳邊響起。

  蘇舜欽倏然一驚——蘭汀?這個時候,她又怎會在這裡?蘇舜欽帶著疑惑抬起頭來,果然呈現在面前的是蘭汀那張嬌羞的臉龐,頰上擦著水靈靈的胭脂,嘴唇紅潤欲滴,真好看呀!只是,她為何穿著大紅吉服。

  「呆郎!」蘭汀咬著牙又恨又笑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

  「你——」蘇舜欽驚喜的無法說出完整的字句。

  蘭汀羞怯地側過臉去輕聲道:「安心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說服了杜大人將我收為義女,是以——」下邊的話,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蘇舜欽頓時覺得胸內有什麼東西要炸開,歡喜的只想大聲喊叫出來。安心原來動的竟是這般心思,難怪這段日子以來蘭汀面對自己的時候模樣古怪,只怨自己愚笨不能領會錯怪了她!

  「對不起——」蘇舜欽一把握住蘭汀的手道:「我竟然拒絕與你拜堂成親!讓你受委屈了!」

  蘭汀抿著嘴兒一笑道:「我怎知你竟是從頭到底都被蒙在了鼓裡。」她確是不知,還以為安心等人對蘇舜欽明言了,雖然從蘇舜欽那段日子患得患失的模樣看來不怎麼像,但她以為那是蘇舜欽在逗她。直到方才進了洞房,賓客們都已散去,蘭汀低著頭羞怯的等著蘇舜欽解衣上床時才瞭然。

  「呵呵——」蘇舜欽樂的只知道傻笑了。

  門外花叢中躲著另一個身穿大紅新郎吉服的男子,這時聽見他們的對答,不禁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是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正是今日易容成蘇舜欽模樣迎親拜堂的安心。此時她正躲在這裡想要偷聽洞房,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在及時摀住了嘴,沒有驚動了房內那一對正在互訴衷情的鴛鴦。

  安心悄悄站起身來,不想再繼續打擾這對幸福的新人。漫步在月光之下,她不禁抬頭深深吸氣——真好!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可是,自己的眷屬又在何方!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3 PM

第七十二章 夜盜大內

  瑤瑟坐在她那間精緻而又情調旖旎的小屋內托腮凝想。

  沒有想到在別了十幾年後還能再遇到蘇子揚。她還記得年少時第一眼望見蘇子揚——那是一種喜悅、震驚、好奇、不甘夾雜在一起紛至沓來的靈魂震撼。她不相信一見鍾情,從來不信!從踏入這詭險江湖起的第一刻,她就深深知道在這裡,自己要想找尋到真愛那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天生的美貌使她在江湖中如魚得水,卻也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身後自然是從來都沒有缺少過追求者,但那些或英俊或粗獷醜陋的漢子們,沒有一個是真正喜歡上她這個人的,拜倒在石榴裙下多半只是因為她的美貌,更有些一見到她便露出猥褻的表情,心裡的齷蹉念頭一望可知。

  瑤瑟輕輕歎息一聲,面上帶著溫和甜蜜的表情。

  那是一個春日,野外。

  瑤瑟策馬而過。哦,她當時還只是叫辛芷欣,世界上沒有瑤瑟這個人。她遠遠望見有一個人在前邊低頭採藥。是上前去問路的,卻為回過頭來的這個男子眼睛裡包含的沉靜所動容,那不是一潭沉靜的池水,而是一泓清泉,沉靜而清新,時而有跳脫的光芒在那裡閃動,望著她的時候,彷彿將她的靈魂都吸入那沉靜之中。辛芷欣覺得自己瞬間就被打動了,微微露出了動人的笑顏。可是這個對江湖中人殺傷力極大的笑容,多少人不惜一切只為求她開顏一笑的笑容,卻沒有引起這個男子眼中一絲的漣漪。他只是冷漠地指點了她方向,爾後便又彎下腰去尋覓他的草藥了,彷彿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美人還比不上在泥地裡瘋狂生長的野草。

  辛芷欣先是生氣續而來了興趣,要知道她此時雖年幼,卻因天生的柔媚嬌俏已得了那「玉面狐狸」的稱號。玉面,自然是指她的容顏,狐狸,卻是指她的媚態。江湖中從來沒有一人能抵擋她那純真而又誘惑的笑容。但接下來的百般刁難與糾纏無果,蘇子揚的眼中仍是沒有情慾和貪婪的光芒,仍是沉靜,沉靜如清晨草葉上的露水。那時辛芷欣才完完全全墜入了情網,為了這個看來對她不屑一顧的男子。

  瑤瑟又笑了笑,這回的笑容裡卻帶了些悲傷。

  辛芷欣有時也想問問自己是不是有自虐的傾向,江湖中那麼多人追求她,她卻追在一個對她沒有感情的男子身後不放。可是內心裡,她又知道自己不是。因為美貌,很早便體會了紅顏易老,恩情短暫的道理,假以時日,當自己青春不再,雞皮鶴髮之時,此時追在她身後的這些口口聲聲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可以為她去死的少年都會一點留戀都沒有的就棄她如敝履。但是這個男人,若是能夠得到他的心,便是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瑤瑟的笑容又有了些痛苦絕決之意。

  那裡知道會冒出個沈天放呢!他比自己還要瘋狂地追在蘇子揚身後。辛芷欣動容了,不但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令人覺得厭惡恐怖的男人,更是因為沒有見過對同性如此瘋狂愛戀的男人。這個惡魔以武力對她的家人下手,逼得自己放棄蘇子揚。辛芷欣不明白,他那麼高的武功為什麼不殺了自己而只是要求自己主動離開蘇子揚。她的確是不明白的,因為沈天放已然在蘇子揚眼中見到了他對辛芷欣的一抹柔情,若是殺了辛芷欣,只會讓蘇子揚對自己更疏離。何況,他也需要一個情敵,一個如辛芷欣一般美貌絕俗的情敵來見證自己的勝利,見證自己虜獲蘇子揚所有感情的勝利。當然,他沒有成功。

  瑤瑟面上的笑容又有了怨苦之意。

  為了報復沈天放,辛芷欣竟一手創辦了十二樓,樓中的絕色女子都是在走投無路的情形下被她救回來的。情殤,是世界最難治癒的傷痛,只能以復仇的火焰來燃燒自己減淡疼痛。但對於沈天放這樣的人,十二樓唯一的憑借——絕色女子,對他顯然沒有什麼引吸力,那麼辛芷欣就只能轉而去控制江湖中的教派,以期得到更多的力量來對抗沈天放。自然還是怨的,怨蘇子揚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沈天放將自己從他身邊趕走,眼睜睜看著他那一如既往的沉靜面容,清瞿儒雅卻絕情的面容。

  瑤瑟想著卻又露出了一抹淡然笑意。

  現下自然知道蘇子揚當時是不願連累自己,因為他們兩人都鬥不過沈天放,不願意這個瘋狂的男人就此將辛芷欣毀滅。在辛芷欣走後,蘇子揚以死亡來要挾沈天放給自己十年的時間,也答應這十年,絕對不會去找辛芷欣。沈天放無奈之下只得同意,他要得到的是蘇子揚的心,用強是沒有法子的,不同意又能如何,毀了他麼?輕而易舉卻不忍心。於是這段糾纏的恩怨情仇,延續到了今日。這十幾年的努力與愁怨因為沈天放的死,蘇子揚的歸來而煙消雲散。十二樓對她再沒有什麼意義了,昊天教滅不滅亡更是沒半點放在她的心上,若不是因為不忍丟下這十幾年來相依為命的苦命姐妹,她也許該選擇歸隱。

  「女娃娃,想什麼這麼入神?老夫在這裡站了半天你居然都沒瞧見!」一個聲音打斷了瑤瑟的回憶。

  瑤瑟回過神來見到三個站在她身旁的男子,驚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但隨即又鎮定了下來,因為她看見了江傲。

  「你們——」瑤瑟還是不明白這三個男人怎會無聲無息的進來而自己卻一點也沒有覺察,再想到上回在蘅芫苑中勾引江傲的事,不禁面上飛起了一朵紅雲。看來這個男人還是隱藏了自己的實力,否則自己當時就在他的手下討不了好去。

  江傲微微一笑道:「我們來是想問你至陰至陽珠在哪。」

  瑤瑟聞言笑了,道:「在太后那裡。怎麼?要自己去取?十二樓的便宜不想佔了?若是再等等,過上幾個月我會派青龍、白虎兩人去盜出來。」

  范文棠不悅道:「哪個有空閒等你去取!老夫出馬還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

  劉鳳鳴沉默不語,只是望著范文棠微笑,這個老兒這麼多年了,一直如此焦躁。

  江傲皺了皺眉道:「朝廷要那東西做什麼?」

  「誰說是朝廷要了?是太后自己要。陰陽調和可以延年益壽且有美顏的功效呀。那東西就擱在她的寢宮裡,可不是這麼容易盜出來的。若是我派人去,可以假作宮女侍機盜取,但你們——」瑤瑟瞅了眼江傲道:「除非去找蘇子揚或是安心幫你們易容,混進宮內,否則也不容易。」

  「不用,皇宮算什麼,人多卻高手不多,我自然可以來去自如。」江傲拒絕了瑤瑟的提議。

  「是啊!不就是進宮一回麼?哪能難倒我老人家。」范文棠插口道,面上隱隱有自得之色。

  瑤瑟現下多半也已猜到這兩個老頭的身份,天下又有什麼物事能夠逃脫盜聖的手掌心呢!當下微微一笑沉吟道:「太后不比皇上,宮內頗有幾個高手日夜巡視,你們小心些從事。」

  江傲點點頭,拱手告辭。

  江傲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伏身上大內屋脊之上,躲過一群巡探的侍衛,心內不由苦笑。師傅這個老混蛋越來越不講理了!以前讓他出門去盜寶歷練卻也還沒定了時日,這回,明明他與劉鳳鳴可以一起出手,在大內裡行走自如,卻硬要找個借口說是考驗他,讓他自己一人進宮盜寶。

  江傲矯捷地低身在屋脊上走動,向著太后的寢宮奔去,腳下踏著琉璃碧瓦卻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劉太后這個時辰早已入睡,寢宮內靜寂無聲,只有幾個宮女守在太后榻旁低頭打著瞌睡,幾個侍衛高手也只在寢宮四周巡視。江傲輕輕揭開屋瓦向下望去,目光注視著床頭那放射著柔和紅、藍之光的至陰至陽珠。他探手從懷裡取出九爪探鉤,慢慢地從用繩索吊了下去要將那至陰至陽珠盜了上來。

  就在兩顆珠子入懷之時,江傲突然感覺到頭頂一陣凌厲之極的掌風拍了下來,連忙翻身避過。清冷的月光下清清楚楚看見了一張濃眉大眼的臉——展昭!

  江傲正要出聲示意,他們這一下過招卻已驚動了四周的侍衛,頓時屋脊上又多了三四個人,更有太監直著嗓子在那裡尖嚎——「有刺客!快抓刺客保護太后!」宮燈火把亮成一片,宮內頓時亂了起來。

  江傲不驚不忙,冷靜地面對著面前這幾位隱然呈現合圍之勢的大內高手,腳下慢慢移動著步伐,腦子卻在不停轉動著考慮如何逃離。

  太后已被驚醒,也不畏懼,見至陰至陽珠已被盜取,匆匆披衣走到屋外觀戰沉聲道:「活捉這個刺客!」她對自己這幾個忠心的侍衛很有信心,這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絕對逃脫不了。

  江傲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那兩枚至陰至陽珠,手裡頓時出現了兩道柔和的光茫。

  劉太后憤怒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將寶物奪下來,若是這兩枚珠子有一點損傷,我要你們幾個的腦袋!」對她來說,現下沒有什麼比延年駐顏更為重要的事情了!她對這幾個侍衛只是圍合住江傲感到憤怒,卻不知這幾人從江傲刻意散發出的氣勢感覺到這個對手並不那麼容易就能逮住,現下正在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可以一舉將他擒下。聽到劉太后這一吩咐,眾人頓時都站不住了,當下就有一個侍衛手執寶刀向著江傲撲去。

  江傲露出壞壞的笑容,可惜黑巾蒙著臉,眾人瞧不見,只能看到他一雙湛然的眸子裡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光芒。江傲手一揚,兩枚珠子飛快地向著劉太后擲去。一聲驚呼,當下所有的侍衛都暫且顧不上江傲,向著下方珠子掉落的方向撲去——這麼高的地方,這麼用力的擲出,就算傷不了太后,這兩枚珠子也未必保得住。只有展昭,仍是站立在那裡,凝神戒備著江傲的一舉一動,他心下感覺到這個對手十分難以對付,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眾人都是不遺餘力的撲下,想要趕上那珠子掉落的速度,卻沒曾想到,那兩枚散發著紅、藍光芒的珠子,竟然迴旋了一下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又向著江傲飛去。這下這些侍衛都傻了眼,半空之中沒有借力之處那裡能夠改變方向再躍回去呢?沒想到江傲擲那珠子的時候,手裡竟然用了回力!

  當眾侍衛站立在地上的時候,江傲已然伸手將那兩枚珠子收入了懷中。展昭藉機攻了上來,哪怕他一人無力戰勝江傲卻也能阻他一阻,這一阻的時間便已足夠那些侍衛們再次躍上屋脊了。

  就在江傲側身避過展昭掌風的時候,在他耳旁輕輕說了句什麼。展昭一愣,手中仍是毫不停歇地向著江傲出招,但卻只是不帶內力的普通攻擊了,別人卻也瞧不出來。江傲仰天一笑,輕聲道句「得罪」,當下將有意不抵抗的展昭點了穴道揚長而去。待那些侍衛們再躍上屋脊的時候,江傲已向前躍出了數十丈。

  上回來找安心的時候,江傲早已將宮裡的地形摸了個清楚,當下也不顧身後追趕的眾侍衛,腳尖連點竟向著趙禎寢宮的方向躍去。身後眾人一見,追趕得更急了。

  趙禎正被外邊的喧嚷之聲驚醒,披衣坐起就要走出去瞧瞧。這時,一個身影飛快地從外面竄了進來。

  「你——」趙禎一驚,急忙叫道:「抓刺——」

  江傲已一把摀住了趙禎的嘴,將黑巾往下一揭道:「是我。」說著,放開趙禎,四下一望,向著趙禎的龍床上奔去。待他鑽進被裡的時候,才發現竟還有一名赤身的妃子睡在那裡,連忙以手扼住了那妃子的脖子,輕聲道:「不許嚷,否則殺了你。」妃子正在半睡半醒之間,此時更是被嚇得愣了,除了渾身不停顫抖之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禎已從接連的驚慌中漸漸鎮定下來。竟然是江傲!他又進宮來做什麼?難道安心出了什麼事?想到安心,他立時再忍不住,正要去盤問江傲,在後面追趕江傲的眾侍衛已追到了寢宮門外。

  為首的侍衛跪下稟道:「稟皇上!宮內來了刺客,臣等見他進了寢宮的範圍,護駕來遲,罪該萬死!不知刺客可驚了皇上?」

  趙禎轉眼一瞧,這幾個都是太后的侍衛,當下壓下心中猶疑沉聲喝道:「朕見那刺客向著宮外的方向去了,你們還不快去追?一定要將那刺客給朕抓回來!」

  江傲在被中聽得暗暗好笑,沒想到趙禎說謊說的如此流利。那些侍衛自然不會懷疑皇帝撒謊,當下領命向宮外的方向趕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4 PM

第七十三章 尋船出海

  趙禎見侍衛們已走遠,當下來到江傲面前急聲道:「安心怎麼了?是不是太后又派人對她下手了?」

  江傲正從被窩裡爬了出來,順手點了那妃子的穴道,聞言一怔,雖然他早就知道趙禎喜歡安心,但是當著他的面表露出如此焦急的模樣還真是第一回,他深深瞧了眼趙禎道:「誰說安心有事了?」

  趙禎輕輕吁了口氣,終於放下了心,正待再問,一眼掃見寢宮內正嚇得瑟瑟發抖的幾個宮女,當下眼神一沉,厲聲道:「你們都下去!此事若是有一點洩露,朕就誅了你們九族!」

  幾個宮女連連磕頭,嚇得屁混尿流的慌張去了。江傲此時見趙禎流露出的天子之威,也不禁有些怔怔。

  「安心既然沒事,你進宮來做什麼?怎麼鬧出這麼大動靜?」趙禎又問道。

  江傲微微一笑道:「去太后宮中盜了件物事!」

  趙禎又驚又駭地望著江傲,他知道太后宮裡的防護可比他這個皇帝還要強上幾分,而這江傲,居然去太后那裡偷盜物事。

  「別那樣瞧著我,我早都說了,若是有心要刺殺你們,早就得手了。」江傲瞧出了趙禎心裡在想些什麼,隨意道。

  趙禎又盯了江傲半天,爾後轉頭瞧了瞧被點了穴道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能動但卻滿臉驚恐之色的郭皇后,不禁心下生出一絲疲憊灰心的感覺。自己雖是個皇帝,可是卻一樣要在勢力與陰謀的糾葛中尋隙求生,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太沮喪了。

  江傲瞧了瞧趙禎的臉色,道:「我要走啦!」

  趙禎已無心去理會江傲了,當下只是點了點頭。

  江傲笑道:「謝了,留下的這個爛攤子要你費心了。」說罷拱了拱手便閃身出去了。

  趙禎面帶苦笑,望著躺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的皇后。總不能殺了她吧!好歹也是個皇后,只希望她這回能夠明白些事理,不要隨意將此事張揚出去,否則太后若是以為江傲是自己派去的,只怕——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過了。

  隨欲居內。

  司空極與方鄂兩人正在大拍安心馬屁,說是蘭汀新婚暫時沒空來幫安心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他們不忍心安心吃苦受累,自告奮勇的想要到蘅蕪苑去幫忙。

  安心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明知道他們兩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當下也不點破,享受著這兩人慇勤周到的侍候。派他們去蘅蕪苑?那不是明擺著將兩頭狼送進羊群裡麼?蘅蕪苑進出的可都是小姑娘大媳婦,這兩頭狼一進去,不把人都嚇走才怪。

  就在安心被這兩個傢伙吵得頭昏腦漲的時候,卓然的身影出現在那邊的小亭裡。安心細想了好幾天的事情,總想找卓然問問,於是將司空極與方鄂兩人打發走,向著卓然那邊走去。

  卓然見到安心,只是微微笑著,坐在小亭中感受著吹來的陣陣涼風,風翻飛起他的袍角,獵獵張揚。

  「有件事,想問問你。」安心張口便道,與這些朋友沒什麼好客套的。那邊丫鬟也跟著送上茶水點心。

  卓然仍是微笑著等安心開口。

  「就是——」安心想了想,不知要如何表達,半晌道:「江湖中有沒有什麼奇人異士?」

  卓然沉吟道:「奇人異士很多,你想要找哪方面的?」

  安心歎口氣道:「就是能夠掌握時空的那類人,比如能夠看到未來之類的。」

  卓然皺起了眉,不解道:「什麼時空?能夠看到未來?算命的?」

  安心一個頭變成兩個大,你怎樣才能讓一個古代人明白時空是什麼意思?穿越又是什麼意思?哪怕這個古代人再優秀再聰明,也不可能想見。她理了理思路,接著道:「如果說一個來自別的朝代的人,不小心到了宋朝,那有沒有法子將他送回原來的朝代?」

  卓然聞言目光灼灼地望著安心,看得她心下一陣小虛,當下只得「嘿嘿」陪笑兩聲。卓然就那樣望了安心半日,終於收回了目光,道:「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想來也不會有人能夠知道送那人回去的方法,但是奇門遁甲方面的陣法,卻與你說的什麼時空有點類似的道理。」

  奇門遁甲?安心皺著眉想了半日,越想卻越是神情開朗,竟隱隱帶著喜色。是呀,雖然自己不明白奇門遁甲到底是怎麼運用的,但是很多方面的小說裡都有寫到,好像都是利用空間或是視覺的錯覺來運行的。既然有相通之處,那也許可以從中找到回去的辦法?想到回去,安心眼眸中一陣光亮,這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願望了,但若是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吧!想到這裡,安心又瞧了瞧卓然,唉,這些朋友卻是她捨不得離開的。安心苦笑著,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就先想著要道別了,還是別多想了,或許只能是個希望罷了。

  卓然見安心坐在那裡忽喜忽憂,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只是柔聲道:「奇門遁甲不是容易會的,放眼整個江湖,大概也只有數十年前的碧波島主獨孤寒能夠稱得上精通了。只是不知道這種前輩現下可還活著。」

  「碧波島主獨孤寒?」怎麼又是這個傢伙?安心不解道:「他當真那麼厲害麼?碧波島圖事件已經惹得很多人眼紅了,可我知道這都是假的。誰知道這老怪物現下躲在哪個海島上。」

  卓然緩緩搖了搖頭道:「謠言也不會空穴來風,想畢是這世上當真有那東西,又或者抓著碧波島的誘惑力設的圈套。但無論如何,獨孤寒不容小窺。」

  「你見過他麼?」安心好奇道。這個獨孤寒到底有什麼可怕,為啥大家對他的武功是又貪又怕。

  「沒有,他消失在江湖都已好幾十年了。多半人都猜測他已死了。」卓然喝了口茶道:「如若不是這樣,又有誰敢去碧波島犯險?」

  「鬼知道江湖中人都在貪圖些什麼!武功高了又能如何,還不如舒舒服服吃飽喝足睡大覺!」安心伸了個懶腰嘟囔道。她自己對練武不感興趣,想當然的認為別人也應該不感興趣才是正理。

  卓然只是覺得有趣地盯著她。

  安心又道:「既然這老傢伙好幾十年沒在江湖中露面了,他定然是不想讓人找見他,這碧波島圖想必不是他繪的。別人不知他在哪,自然也繪不出這圖。說來說去都是子烏虛有之事。」說畢又道:「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別的精通奇門遁甲之人?」

  卓然凝神想了想道:「別的人,都談不上精通的。你為何定要找這樣的人?碧波島圖——」說著想了想道:「也許是獨孤寒自己繪的也說不定,他那個碧波島在海外難找不說,就連島上也是遍佈奇門陣法,沒有圖是進不去的。想來獨孤寒武功如此高,定是不會甘心將那一身絕學帶到九泉之下,也許是想收個智勇雙全的徒弟才留下的圖也說不定。」

  安心嗤之以鼻道:「能找到他的人智勇倒是雙全了,可是貪嗔卻也犯盡了。」

  卓然笑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佛家子弟,想必不在意這些。」

  安心歎口氣不語,想要找法子回到現代可真是件飄渺的事情。誰知道在現代,自己還有沒有身體裝這個靈魂呢!

  卓然望著她若有所思,探問道:「那個來自別的朝代的人,想必是你自己吧!」

  安心尷尬一笑,早知道這樣幼稚的比喻會讓卓然看出破綻的,是以也沒有被識破的驚慌,只是笑道:「你不怕?你不認為我犯了□症在胡說八道?」

  卓然搖頭道:「我一直感覺你並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總是讓人捉摸不透。雖然此事太過離奇蹊蹺,可我還是相信你。」

  安心忍不住一把握住卓然的手,激動道:「謝謝你!」這是她在宋朝第一次對人吐露自己的來歷,可是卓然卻相信她!毫無保留地相信她!若是換了別人對她說這樣的事情,她是一定不會相信的,相比之下,這份信任就如此難得而珍貴。

  安心憋了好久的心事,正想要對卓然一一吐露,這時就聽見一個老頭的聲音笑道:「小娃娃們在這裡談情說愛的也不避人!」

  安心轉頭一瞧,卻是江傲與盜俠雙聖三人。說話的正是范文棠,劉鳳鳴笑吟吟地看著她,江傲的那張臉卻繃得很緊,嘴唇抿成一道線。安心笑笑不以為意,她又不是宋朝的人,哪來那麼保守的道德觀念。至於江傲,安心搖搖頭,誰知道這個傢伙心裡想的是什麼。但他們一直都只是朋友關係,她既然不干涉他的自由,江傲自然也不能干涉她的自由。卓然一向沉穩平靜,別人怎麼瞧他,對他可沒什麼影響,仍是溫和地笑著。

  安心笑道:「三位倒是有興致,大白天裝神弄鬼的突然出現在人面前嚇人。」

  范文棠冷哼一聲道:「小娃娃,找你商量點事。」

  「什麼事?」安心倒是很好奇他們這幾天都去做啥了,先聽聽再說,至於幫不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要一艘大船!你能幫老夫弄到麼?」范文棠沉吟道。

  安心微微一笑道:「你要船做什麼?出海麼?」

  范文棠點點頭,雖然也有別的法子弄船,但直接來找安心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她手段高明,辦起事來效率驚人。

  「我好像與你不太熟吧?我可是很會記仇的哦!上回你把我拎來擲去的仇我還沒報呢!」安心歎口氣,拈起塊桂花千層糕就輕輕咬了一口。自己的確是很會記仇的,得罪過她的人也別想好受。管他是誰咧,是江傲的師傅卻又如何!

  「你——」范文棠焦躁的性子又犯了,鬍子一翹一翹煞是好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小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這時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也找了來,見這裡如此熱鬧都不禁大呼有趣。司空極甚至還想上前拽拽范文棠的鬍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居然生氣的時候會根根倒立哎!

  范文棠既不能與安心動手,又擱不下面子,氣的滿地團團打轉,半晌怒道:「不幫就不幫,我們走,想別的法子去!」

  他正要轉身離開,安心忽道:「你要去的地方有沒有好處可撈?」

  范文棠不理會,繼續往前走。劉鳳鳴倒是站在原地笑吟吟望著安心,瞧她還有什麼話要說。

  「不理我?架子真大!那麼——」安心好整以暇地向著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眼睛亮閃閃道:「我們來下棋吧!我又發明了一種很好玩的飛行棋哦!讓那些傻子滿世界去找船好了!且看那些船出不出得了海!」她倒也不是空言威脅,憑著她與趙禎的關係,只要禁令各處市舶司不許讓范文棠的船出海便了。他武功再高,又怎能與朝廷作對?安心覺得小小的出了一口氣,心情舒爽無比。

  范文棠聞言忽地止了步,轉過身來——這小丫頭居然威脅他!他自然也知道安心有這個能力,但讓他在一個小女子面前低頭卻也還真辦不到,怔了半晌,忽然呵呵笑道:「那老夫帶著你一塊去!」說著就要上來抓安心。有了這個人質,總可以走得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4 PM

第七十四章 碧波之島

  范文棠身形剛一動,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腰間的長劍便已入手,但真正抵擋住范文棠這一招的卻是卓然與江傲。

  卓然仍是溫和地笑著道:「前輩怎麼火氣還是這麼大。」

  江傲卻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范文棠不屑地看了看抵在穴位上的那根小竹棒再看看江傲擋在他面前的手掌,臉上慢慢露出了惱恨之色向著江傲道:「臭小子,你也敢擋老夫?你們倆個自信能擋得住我?」他倒也不完全是自負,原本他的功夫就比昊天教那四位護教長老還要高,卓然與江傲加起來,能夠抵得上他一多半的功力就已差不多了,就算再加上一邊虎視眈眈的風塵三俠幾人也沒什麼了不起,未必就能擋得住他。

  江傲笑笑不置一詞。對於范文棠他一向是敬愛的,但只是放在心裡,言語行動上可沒什麼表示。這個老頭脾氣暴躁他早就知道了,方才見他不住打量安心就知曉他沒打什麼好主意。

  安心撇撇嘴道:「嚇唬小孩子麼?你抓到我又如何?殺了我?還是令我聽你的話?你既然不能殺了我,我又怕些什麼,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范文棠怒哼一聲將雙手背在身後道:「殺不了你卻也能讓你生不如死!」

  安心「撲哧」笑了道:「我好怕!不過我提醒你一下,我的本事可是下毒,即使毒不到你,毒死我自己你總沒法子吧?你要想以我為人質,明顯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說著又悠然道:「我那師傅與師祖也打不過你,殺了我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不過俠聖他老人家可不會眼睜睜瞧著你欺負弱小哦!」她念「欺負弱小」這四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邊說著,還邊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劉鳳鳴,明顯是在挑撥離間了。

  范文棠還真是拿這小丫頭沒什麼法子。殺她?因為被她威脅所以殺了她,傳出去這輩子老臉都要丟盡了!而俠聖的確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那老兒雖然現下已歸隱多年,但嫉惡如仇的老毛病也沒改多少。且別說劉鳳鳴,就算是江傲也不會袖手旁觀。

  安心見范文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就知道他被氣的不輕。安心報了仇也不想再往死裡削這老頭的面子,否則後果如何卻還難說,當下微微一笑,準備鋪條台階讓這老頭順著踏下來,便道:「不過你也別生氣,對於你的功夫我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的,怎麼也不想得罪你呀!昊天教那幾個老頭都已經把我弄得成日提心吊膽了,但他們又怎能與你相比?再與你過不去,我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嘛!」邊說邊瞧見范文棠的臉色漸漸緩和,她也不想將馬屁拍的太過了,張馳有道才能好好的利用這老頭的暴躁脾氣。於是頓了頓又道:「來,坐下喝杯茶消消氣,氣壞了可只是白白讓我高興。」

  范文棠聽著安心的馬屁正舒服,臉上也漸漸露出了微笑,但聽到安心未一句,臉上又變了色,想要發作,卻又不敢,生怕再惹惱了這個小丫頭,一會沒台階可下。

  「我說,你們要船幹嘛去?」安心這回問的是劉鳳鳴了,范文棠那傢伙暴躁自負不會跟她好好說的。

  劉鳳鳴臉上露出難色道:「這個——」

  「不方便告訴我麼?肯定是大事了。」安心微微一笑道:「原來兩位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劉風鳴知道安心在激他,卻也不語,范文棠忍不住道:「怕什麼?老夫這一輩子什麼也沒怕過!」

  「咦!你既不肯告訴我要船何用,自然是害怕我們將你的行蹤洩露出去,難道卻不是害怕?」安心一臉驚異的表情,表演到了十足十。

  「老夫要船去找那縮頭烏龜獨孤——」話未說完,就被劉鳳鳴狠狠踩了一腳。范文棠沒有防備,自然痛的將餘下的話都嚥了回去。

  獨孤寒?安心與卓然對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難道老天爺真是這麼好?剛想睡覺就送來一個大枕頭!江傲在旁看見,嘴抿的更緊了。

  「哦,原來是要去碧波島啊!我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安心裝作不在意道:「兩位武功這麼高了,難道還貪圖獨孤寒留下的武功密籍?」

  又是激將法!劉鳳鳴深深望了一眼安心,這個小女孩可真不簡單,心機夠靈敏。以後千萬不能得罪她,否則誰知道她會玩出什麼花樣來整治自己!

  范文棠原本就是要去找獨孤寒比武的,現下竟被安心說成是貪圖那老烏龜的武功密籍,這一氣更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細想便怒道:「老夫貪圖他的武功密籍?嘿嘿!小娃娃!你也太把老夫看得淺了!」

  果然是了。既然安心已然知曉了他們的確是要去碧波島,那麼,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哪些是秘密?劉鳳鳴怪責地望了一眼范文棠便將事情源源本本告訴了安心。唯有那碧波島圖之事,細囑安心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否則,就算他們武功高明不怕別人來搶,卻也要被煩死。

  「廢話!你們現下住的是我的地盤,我要是將這事傳出去,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安心毫不客氣地指責道。

  安心語音剛落,在一旁悶了半天的司空極再也忍不住了接口道:「是啊!老子像是這麼蠢的人麼?」他見這些武林前輩說話都是一口一個「老夫」如何如何,忍不住就要「老子」如何如何了。

  安心見司空極粗魯,便瞪了他一眼。可方鄂又是個有樣學樣的人,反正安心瞪的又不是他,當下接道:「老子的確不是那麼蠢的人!」安心歎口氣,這兩活寶沒救了!只有慕容兄妹與方玄還算聽話懂事。

  雖然安心對於上回出海尋寶之事還心有餘悸,但這回卻有這幾個高手跟著一同去,想必行程上要安全的多。又因為獨孤寒的奇門遁甲之法是她能不能回到現代的關鍵,於是當下就開出了條件——找船、找水手都沒問題,一切包在她身上,可是條件卻是要帶上他們一塊去!

  「我們去找獨孤老兒比武,你去做啥?」范文棠不解道。

  安心白了他一眼道:「誰知曉這獨孤老兒是活著還是死了?若是活著,你們比武總也要有幾個人見證一下你打敗獨孤老兒的威風場面吧?否則你回來說是打敗了獨孤寒卻又有誰信?大家還都是認為你在吹牛呢!」這句話,范文棠聽了頗為順心,雖說他找獨孤寒比武不是為了要名震江湖,只是完成自己的一個心願,但能夠讓人瞧見自己是如何威風打敗獨孤寒的場面也確是大快人心啊!當下只顧撫著鬍子微笑卻忘了更有可能是讓人見證他被獨孤寒打得屁滾尿流。

  安心見他得意,也不理會,接著道:「若是這老兒死了,想必這一輩子總也積了些錢財吧?放在那裡是暴斂天物!還是我做做好事將它們都帶回來好了,免得它們在海外孤零零的蒙塵生銹。也說不定,還有些奇兵利器、護身寶甲什麼的,那就發啦!」安心一邊說,一邊眼裡閃爍著金錢的光亮,啊,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金金!

  眾人早見慣了安心時不時陷入金錢美夢的憧憬中邊想邊流口水,惟有盜俠兩聖還不太習慣,呆怔怔望著這個想錢想到滿臉癡呆的女人!怎麼一提到錢,完全就變了另一副模樣。

  說實在的,提及出海,安心還是很害怕,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是這個意思了。可是她卻又不能將這害怕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否則范文棠又要取笑她了。唯有卓然稍稍明白她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由有些替她擔心。要知道,這回去的可不是無人的荒島,而是私闖一個武林宿朽的地盤,還不知能不能善了。所以,卓然堅持要跟著去,哪怕安心百般反對勸說他身份重要,是丐幫的希望所在,不用跟著去冒這個險都無用。至於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安心就是堅決不同意他們跟著去了,理由是——這些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這麼說他們,卻也無人敢反駁,雖然心下都不以為然,卻也知道安心說的都是實話。每一次,幾乎都只有添亂的份,何況他們現下的武功跟獨孤寒比起來,簡單就是雞蛋與石頭的區別。是以也不敢堅持要跟著去,唯有心下暗自發誓,要好好將武功練好,免得今後一直礙手礙腳。

  要出海也容易的很,兩個月後,盜俠雙聖與安心、卓然、江傲這幾人便已在船上了。有了碧波島的詳細地圖,並不需再去尋找,只要按著圖上所繪的方向前進便了,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凶險。又過了一個多月,眾人終於雙腳踏上了實地,來到了這座被稱為碧波島的小島之上。

  這島與上回那荒島卻又不同。島邊的波濤碧清碧清,海水純淨非常,幾乎可以看見幾隻小蟹在沙洞裡鑽進鑽出。島旁沒有什麼嶙峋的礁石,就連起伏的波浪打在沙灘上都是柔緩的。沙灘是潔白的,踩下去猶如踏在地毯之上,舒服之極。島中密佈花樹,蜂飛蝶繞。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個世外仙境了。

  既然上了岸,安心自然要四處走走逛逛,這一個多月悶在船上都快憋死了。可是她剛剛向那些花樹林中走去,便被江傲抓住了手腕。

  安心疑惑道:「抓我做什麼?」這一個多月,幾人日日都要相對,倒也沒有了以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江傲卻也很少與安心、卓然兩人說話。他最近沉默多了,總是靜靜地待在一旁不語。安心從來就摸不清江傲心中在想些什麼,以前不明白,現在仍然還是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江傲的喜歡是不是也已變成了一種錯覺,是不是因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個萬年不變的定律在左右她的思想,茫然啊茫然!也許對江傲的特別好感只是因為自己看不清他,在猜測揣摩的時候才會一點點陷入吧!

  「這島上都是按奇門遁甲之術來建造的,你這樣走過去,只怕就要被困在裡頭出不來了。」江傲淡淡道,面上沒有一絲喜怒之色。

  「那現下怎麼辦?站在這裡等老頭自己走出來迎客?萬一他死了,走出來的是一具骷髏怎麼辦?想嚇死我呀!」安心又開始絮絮叨叨。

  「圖上有破解之法吧?」卓然插口道。

  「那是自然!」范文棠得意一笑,從懷裡摸出至陰至陽珠道:「這島外部都是些簡易的陣法,這島圖上都有破解之法,中間才是最關鍵的九天陰陽輪轉陣,沒有這兩個寶貝憑我們對奇門遁甲的瞭解,壓根就進不去!要不老夫費這麼大心思讓傲兒去昊天教盜這玩意兒幹嘛。」

  江傲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老傢伙非要他去大內盜回這兩顆珠子才準備上碧波島!好啊,讓他幾次以身犯險,卻還要將這珠子的用途瞞過不說!當下盯著范文棠,眼中放射出憤怒的光芒,瞪他!再瞪他!范文棠明白江傲那孤傲的性子,在他的眼光下也不禁有些瑟縮,不由嘿嘿乾笑了數聲,不再言語。

  劉鳳鳴見范文棠尷尬,便陪笑幾聲勸道:「還是先解了這些陣法進去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5 PM

第七十五章 白衣少年

  范文棠與劉鳳鳴兩人拿著張小地圖在前面林邊跳跳躍躍,時不時還這裡拍一下,那裡推一下,簡直就是手舞足蹈,憨態可掬。安心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這倆老頭還會跳大神?」

  卓然忍不住輕笑,明知他們是在化解陣法,可是那個樣子,真的很逗人。

  時間並不是很長,只過了片刻,盜俠雙聖便抹了抹額上的淚珠子招手示意安心他們過去了。

  「這樣就好了?」安心悠悠然走到近前,四下打量了一會,發現彷彿沒什麼變化。對於她來說,雖然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很有意思,但心裡卻不是很相信,若不是想要碰碰運氣,也不會不顧一切跑到這碧波島上來犯險。

  「當然!這圖上所載哪裡會有錯?」范文棠悶哼一聲道。

  「那也未必,你們那圖都老古董了,說不定人家哪天想要換個樣子改個陣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安心就是喜歡與這老兒頂嘴,看著他生氣的模樣便覺得有趣。

  范文棠這回對安心的反駁倒沒生氣,撓了撓腦袋喃喃道:「也對!不過方纔我們試過了,沒什麼不妥。」

  安心輕輕點點頭,見前方泥地上劃著一個正八邊形的太極八卦圖,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八個卦象圍著兩條陰陽魚。安心雖然對這些玄學的東西不太瞭解,但這圖形還是能認出來的,轉頭探問道:「將那兩枚珠子放在陰陽魚的兩個點上?」

  「是。」范文棠這回一邊說著,一邊就想要上前去操作。劉鳳鳴跟在他後頭,兩人手裡各都拿著一枚珠子,這珠子,要同時放進陰陽魚中的圓點之上才行。

  「轟」的一聲震響,安心沒防備,只覺耳裡一陣疼痛,被震的有些暈眩。丫丫滴,這啥世界,兩枚小珠子挪個位子而已,也能跟放大炮一樣弄出這麼大動靜。隨著這聲巨響,太極八卦圖前密密碼碼的花樹竟自從旁挪動開來,露出一條羊腸小徑,遠遠地直通島內。

  安心滿頭黑線,這情形也太詭異些了吧!再看旁邊的幾人,也都矯舌瞪目,口不能語。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這些樹居然還能自己跑個位置?再看地下泥土,也是乾淨平整瞧不出一絲異樣的地方來。難道眼前這一切,都是利用了視覺盲點造成的幻覺?奇門遁甲之術還真是神奇。

  未等幾人從驚異中清醒過來,就聽得一個清亮的聲音高聲道:「哪裡來的野人,竟敢直闖碧波島!」說著也不等眾人有所反應接著道:「將你們隨身的兵刃、物事都留下,快點退回去,還可饒你們一命!」

  安心抬頭定睛一瞧,原來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白衣,唇若塗脂,面如敷粉,眉清目秀的一塌糊塗。丫丫滴,不是吧,為啥又遇到一個人間絕色啊!這不是明擺著要讓安心自慚形穢麼?雖然絕色這個詞用來形容男人不太合適,可是面前這個少年,除了絕色之外還真沒有什麼言語可形容,安心不禁痛恨起自己詞彙貧乏起來。她在心裡默默念叨,丫丫滴,這少年比慕容修還要慕容修啊!慕容修夠女相了,但他身材高挺,嗓門洪亮,雖有女相卻還沒有脂粉之氣,可眼前這個少年,身高以安心這現代人的眼光看來也不過一米六五左右,作為男子,算是矮的了!何況就連聲音都是清脆婉轉,這樣一個妙人兒,居然是個男的!

  那少年見安心等人都只顧盯著他看,沒有一個人理會他的言語,不禁皺起了眉,叱道:「看什麼看!小心小爺挖了你們的眼珠子餵魚!」嘴裡說著,腳上卻還使勁跺了一下,明明就是女子發怒時嬌嗔的模樣。

  卓然是最先回過神來的,微微咳了一聲道:「我們冒昧但並無惡意,是來島上探訪獨孤前輩的,不知少俠可否通報一聲?」

  那少年瞟了卓然一眼,傲然道:「不行!你們既知自己冒昧,就不該再提這不情之請,小爺勸你們還是早些退回去的好!」說著,就去搶那地上的至陰至陽珠,身法靈動,顯然輕功不錯。

  盜俠雙聖雖也在發怔,但見有白影向身邊撲來,條件性反射就出掌襲去。安心等人見這兩個老兒出掌沉重,定以為那少年在他們掌下非死即傷,當下驚呼一聲「不可!」卻聽得范文棠微微「咦?」了一聲,就見那少年險險貼著兩人的掌緣避了過去。他顯然躲避的也極為不輕鬆,一張粉臉本就白嫩,此刻更是變得煞白,面上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站在一旁喘息不定。

  劉鳳鳴搖了搖頭道:「適才老夫鹵莽了,這可對不住了,好在沒傷了你。」說著,見那少年喘息漸定,又道:「老夫是獨孤寒故人,實是並無惡意,還請小哥通報一聲。」

  那少年神色不定,聽見說劉鳳鳴是獨孤寒故人,臉上猶疑了一陣,半晌道:「你們以老欺小,以多勝少,還說沒有惡意?還是請回去罷!」這兩個老頭武功高絕,要說是師傅的故人倒也相像,但師傅囑咐過,若是有人上島來尋,千萬不可一時心軟放了他們進來,否則引狼入室就悔之晚矣!

  「咦!小娃娃怎的這麼固執,以老夫的本事,難道還不能闖進去麼?讓你去通報一聲不過是為了敬重獨孤寒那老兒之意,你當真不去麼?」范文棠又忍不住要咆哮了。

  那少年瞧了瞧已被破解乾淨的陣法,知道憑自己之力已無法阻止他們闖島,但這個胖老兒說話令人生氣,不像瘦老兒那般和氣,心下不忿便只是冷哼了一聲不去理會,仍是守在路口不肯放行。

  安心見狀跟哄小孩似的笑瞇瞇道:「你別要理那胖得像老鼠的老兒,他說話一向那麼惹人厭的。我們當真沒有惡意,通融通融吧?」

  那少年一聞此言,正轉眼向范文棠面上瞧去,果然見他氣鼓鼓的鬍子翹著,活像一頭暴怒中的老鼠。只是這老鼠頗為肥大,這時聽了安心的話,臉都氣得黑了,強忍著沒有發作。那少年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又見安心和藹可親,當下道:「師傅不在,我放你們進去也是無益。」說著,又瞟了眼地上的至陰至陽珠道:「你們還是快走吧。不過這珠子得留下,否則這碧波島不就成了無人之境可由得你們亂闖了麼!」

  「不在?小娃娃你又騙誰來?這島四處都是茫茫大海,獨孤老兒不在島上還能飛到天上去訪仙會佛不成?」范文棠實在是不耐煩了,沉聲道:「老夫是來找獨孤寒比武的,讓他別躲在那烏龜殼裡不出來,否則,我就當是他怕了老夫了!」說罷,便是仰頭哈哈一陣大笑。

  「說了不在就不在!」那少年說完,轉身就要丟下眾人回去,他也知道自己是打不過這幾個人的,想要留下至陰至陽珠?憑什麼?當下只得想法子進去布些陣法困住他們。他知道自己師傅在武林中名頭極盛,想必這群人一時半會也不敢跟著進來。

  安心當下叫道:「小哥你且別走,我問你,獨孤寒是不是已經死了?」

  那少年回過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怒芒,盯著安心不語。

  人長的漂亮果然是不管什麼時候都令人賞心悅目的,雖說那少年此時正在驚怒之中,但面上顏色卻亦是極為動人。他原本蒼白的臉上浮上了兩朵紅雲,更增嬌艷。安心見了他的神情,心裡更是篤定,只是笑吟吟望著他不語。

  「什麼?獨孤老兒死了?」范文棠聞言吃了一大驚,瞪圓了眼睛就望向那少年,要瞧他是怎生答話。

  終於,那少年忍不住問道:「你胡說!誰告訴你我師傅死了?」

  盜聖雙俠聞言心下一定。

  安心不答,只是望著他笑,像是不屑去揭穿他那幼稚的謊言。少年臉上的紅雲更甚了,張張嘴想要再斥責安心,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江傲與卓然一直站在一邊旁觀,此時見那少年如此模樣,卓然忍不住替他解圍道:「若是獨孤前輩未曾過世,想必現下他早已現身了。素聞獨孤前輩為人倨傲又極喜護短,哪裡會容得咱們為難少俠這許多時候?」眼見那少年一下子臉色又變,暗暗忍著笑又道:「放心,我們真的沒有惡意。若是獨孤前輩真的已不在這人世,可否容我等去拜祭一回?事後咱們立刻便走,絕不再打擾少俠。」

  這時,范文棠又吼道:「帶老夫去瞧瞧這老兒的墳墓!怎能沒等到老夫到來他就敢先死!老夫不信!」

  那少年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尤其是對著范文棠多瞧了兩眼,心裡暗自惱怒——我能說不行麼?你們都知道師傅已然死了,我若是說不行,只怕你們也要硬闖!罷了!當下歎口氣道:「隨我來吧!」

  安心正走在那少年身旁,見他一臉不忿之色,搭訕道:「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那少年腳下微頓,見問話的是安心,自己對她還有點好感,不忍駁了她面子,這才輕聲答道:「白玉堂。」

  這輕輕一句言語,聽在安心耳裡卻如雷慣耳——白玉堂!她腳下些微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好在身旁的卓然及時扶了她一把,江傲眼神一暗,卻仍是沉默不語,他這幾天一直沒有怎麼說話。

  「白玉堂——」安心念叨著,轉眼細瞧那少年,文文弱弱的樣子,難道就真是那個與展昭齊名的「錦毛鼠」?再轉眼向下望去,見他喉間一片平坦,更是吃了一大驚!老天!這個玩笑開大了吧!錦毛鼠白玉堂是個女子?難怪先前見她的模樣實在不像一個男人,可是——是個女子卻也太出乎安心的意料之外了。安心勉強嚥了口唾沫,強自鎮定下來,忍住自己想要去她身上捏捏摸摸來證實她身份的衝動,嘴裡不自在地「嘿嘿」笑了兩聲,笑得白玉堂毛骨聳然——這個女子也太大膽了吧,怎麼這樣盯住自己瞧著不放?要知道自己現下可是男裝,就算她很花癡,也不會誇張到這種程度吧!不禁臉上又是一陣變色,懷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再走了一陣,就見一處飛瀑如龍般從一座山峰上直瀉而下,撞擊在峰下潭中嶙峋的山石之上,似碎珠唾玉,水花兒直濺出一丈有餘,被清風一吹,方纔如雨般四散開去。遠遠瞧來,迷濛一片,似煙似霧的水氣襯著四周的水秀山青,直如仙境一般。這瀑布左方山林之中隱著幾處茅舍,捨前一圍木籬笆,半池碧水,四周還星星落落地開滿了各色野花,雖不嬌艷卻也綻放得奼紫嫣紅甚是熱鬧。

  眾人乍在海島之上見此絕景,不覺心曠神怡,呼吸間也滿是山林、水霧的清新氣息,似欲飄然仙去。此刻眾人卻是誰也不敢說話,怕驚了這景,唯獨江傲,一時覺得胸中鬱結全消,激盪之時禁不住高聲長嘯,驚得林中鳥雀撲騰騰一陣亂飛,嘯音清亮悠揚,似稚鳳初嗥,在山林中迴盪一時便遠遠地傳將開去。

  白玉堂一聞這嘯聲,心裡卻更是驚疑不定——就連這少年,看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都有如此功力,若他們不懷好意的話,自己可就危險了。

  卓然微然一笑,讚道:「真是仙景!哪裡想到這碧波島上竟有如此清幽絕俗的地方,令人俗慮全消,獨孤前輩可真是會選地方隱居。」

  安心更是已身墜其間不知是天上亦或是人間了,她「文人」性子發作,便想吟詩作對來抒發一下心內的感慨——在現代她念大學,又是中文系,好歹也算是個文人吧!可是偏偏卻只想起一首元曲,她也不介意,當下便哼唱道:「一個犛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眾人都習慣安心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性子了,對這恬淡天和的曲子雖也讚賞,無奈安心原本就唱歌走調,又是隨意亂哼哼著的,沒有一點樂意曲調,當下也不甚在意。唯那白玉堂卻又是多看了安心幾眼。她從小就住在這景致脫俗之處,更是養成了目下無塵的高潔心性,雖然言語行事還頗為單純幼稚,卻自許極高,品味極高,此時聽得安心哼出這般合她心意的曲兒,自是對她有刮目相看之意。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6 PM

第七十六章 奇門遁甲

  白玉堂帶著眾人繞到了茅屋之後的一個墳包前,墳上豎了塊木碑——碧波島主獨孤寒,簡簡單單七個字。白玉堂轉身望向眾人冷冷道:「這裡就是我師傅的墳前了!」話語裡帶著一份難以抑制的傷感。

  盜俠雙聖身軀一震,明顯是深受打擊。他們一直以為獨孤寒武藝高強,沒這麼容易就死了的,誰知道辛辛苦苦找到碧波島上,卻只能見到他的埋骨之處。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神氣十足的老傢伙,現下居然孤零零的睡在這小島之上,帶著他一身的榮耀與驕傲,就這麼去了。

  范文棠呆立半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瘋狂地撲身而上,雙手成爪,用力地刨著墳上的泥土,口裡吼道:「老夫不信!獨孤寒,你給我出來!十幾年前的帳就這麼算了麼!」

  白玉堂又驚又怒,氣得滿臉通紅道:「老瘋子!你做什麼刨我師傅的墳!快停手!」一面說著,一面就要上前去將范文棠拉開。可是她力薄勢單,又怎能強的過這個半瘋狂中的范文棠,直扯得力竭也未能將這老兒拖開半分。而劉鳳鳴早已在獨孤寒的墳前站得癡了過去,面上慢慢淌下兩行熱淚——這個生前唯一的對手也走了,人世是多麼孤單,一生到頭也不過就這麼短短百年。

  白玉堂見這兩個老兒一瘋一癡,卻又實在無力去阻止范文棠刨土挖墳,不禁將求助的目光對向了安心等人。

  安心心裡雖也有失望,但原本她的希望就那麼渺茫,是以也並不太在乎,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范文棠的肩膀道:「你刨他出來做什麼?難道還想跟骷髏架子打上一架不成?」

  范文棠怒吼道:「生要見人,就算死了,老夫也要見屍!老夫不信這個老混蛋這麼容易就死了,一定又是假裝來騙人的!」

  安心搖搖頭,淡然道:「死了就是死了,不過化為白骨,千百年之後,連白骨也無可尋覓之處。你死了,也是一樣的,又哪裡還有什麼恩怨情仇?這麼執著,為的又是什麼?停手吧!」

  「死?老夫現下還沒死,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范文棠口裡說著,手下卻毫不停留,繼續向下掘去。

  安心無奈,這老兒怎的這麼固執,但憑著她的功夫,想要阻止范文棠卻也是休想。正要開口,一旁的卓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掌中竹棒一轉,就疾向范文棠週身的穴道點去。范文棠驚怒交集,剛站起身來避過,就覺得身子一震,被江傲點中了穴道。本來以他的武功,又怎會讓這兩個後輩制住,只是一來失望和悲痛的情緒左右了他的思想,二來江傲偷襲卻也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以如此輕巧就被江傲點中了穴道,不由地張口怒叫:「臭小子!放開老夫!你居然敢對師傅不敬!」

  江傲望著他笑笑,也不言語。范文棠又破口大罵了小半個時辰,只覺心裡鬱結漸消,這才頹然呆立。劉鳳鳴也已清醒了過來,微微一笑上前拍開范文棠的穴道,道聲:「走罷!」

  「就這麼走了?」范文棠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

  「我現下才明白,原來我們一直執著的事情壓根不值得掛念這麼多年。敗又如何?勝又如何?反正你我都也是將要入土之人了!」劉鳳鳴說著長歎一聲,背手仰天怔仲。

  范文棠還是不太樂意,卻也已沒了法子,歎道:「走罷!」

  「慢著!你們的心事已了,我的心事可還沒了!」安心出言道。她在一旁看著這兩個老兒對答,早都已經不耐煩了。

  「你有什麼心事?不就是記掛著那些金銀珠寶麼?現下這裡可是有主人的!」范文棠冷哼一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要出言與安心作對,反正這個小娃娃也成天與他過不去。

  「金銀珠寶?」安心嗤笑一聲,那才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呢!當下望著白玉堂懇求道:「可否借個地方說話?」

  白玉堂見這夥人的確是來找獨孤寒,並無別的惡意,雖然那胖老頭差點掘了自己師傅的墳,卻也算沒再惹出什麼事來,見安心如此說,便緩緩點了點頭。

  一間茅屋之內只有安心與白玉堂兩人,其他人,都被趕到別的屋裡去休息了。卓然與江傲都沒有多問,只是江傲一直是板著他那張面孔,冷漠之極。

  一室靜默。

  「你有什麼事?」白玉堂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我——」安心猶豫著這事該怎麼開口,沉吟了半晌,這才將來意細訴。

  「你要我擺個陣法助你的靈魂去別的年代?」白玉堂驚呼一聲,這怎麼可能!簡直聞所未聞!

  「做不到?」安心失望之極,當下又問道:「那奇門遁甲之法有何功能?」

  「當然做不到!」白玉堂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至於問她奇門遁甲有何功能,這倒是張口即來——「奇門遁甲是易學中衍生出來的一個占測術法。」

  「只怕未必吧!」安心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白玉堂言猶未盡,當下問道:「既然只是占測術法,那獨孤前輩又如何能在碧波島外圍布下這許多亂人眼目的陣法?」

  白玉堂頓時噎住,半晌方道:「陣法只是奇門遁甲的一小部分而已,卻也沒你說的那麼神奇啊!怎麼可能傳送人的靈魂呢?最多只是將人困在一個小陣法之中找不到出來的路罷了。你若是進了陣去,可以見到陣中道路條條,哪條都能走,卻哪條也走不通,我在陣外,卻能看見你只是站在一小處地方來回打轉而已。這就是陣法的妙用了。」

  「就是視覺欺騙羅?」安心想了半日方道。

  「視覺欺騙?」白玉堂雖不是很明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但依著字面意思來理解,卻也能明白幾分,當下點了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

  安心以手輕叩著桌面道:「不對!若是我進陣去能見到道路條條,卻也不是簡單的視覺欺騙能做到的吧?這裡頭應該還有時空交替的作用。既然有時空交替的作用存在,又為何不能進一步突破時空呢?」

  白玉堂聽安心在一旁自說自話,自己卻一句也聽不懂,不覺茫茫然不知所措,跟著獨孤寒學了這麼久的奇門遁甲,還沒聽到過如此怪異的理論,當下只是望著安心不知要怎麼開口。

  安心也不管白玉堂是否聽得懂,自顧自繼續在那裡喋喋不休道:「總而言之,奇門遁甲就是具體時間具體方位萬物的流變規律並構成的吉凶環境,由時間、空間配合而生之的差異,但若是僅僅只用來佔測未免太可惜了吧?可以好好利用這製造出來的吉凶環境呀!你說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能用陣法將靈魂送去別的年代呢?」她一番話強詞奪理,明明對奇門遁甲一知半解,連最簡單的陣也破不了,卻偏偏說的頭頭是道,令人無從反駁。不對,不是無從反駁,是壓根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又從何駁起?

  白玉堂滿頭黑線,這女子是在給她講課麼?她一個詞也聽不懂,什麼並構、流變,聽得簡直快要昏迷過去,當下只得心虛地喃喃道:「我再去翻翻師傅留下的書,找找有沒有法子好了。」

  「好啊!好啊!」安心一激動,直接就拽住了白玉堂的手,兩眼直冒火花,花癡得有夠水準。

  白玉堂驚了一跳,不知安心早已識穿了她的女子身份,頓時尷尬立在當地,這時正好卓然與江傲進來,見到兩人如此模樣,卓然只是促狹一笑,江傲卻是被妒忌蒙蔽了聰明的頭腦盯著那兩雙雪白的手,不知心下在想些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裡,白玉堂倒是弄清楚了安心為何想要以靈魂去到別的年代的原因,聽起她說的穿越過程,倒真有些像是奇門陣法所產生的效果,既然別人能做到,為何自己做不到?念及至此,白玉堂只覺信心滿滿,定要找出法子來,不能讓別人小瞧了碧波島主的嫡傳弟子。

  島上風景優美,飲食也不缺少,雖然每日只有簡單的菜蔬和海魚為餐,卻也滋味甘甜鮮美。只是日子太過悠長,白玉堂待得習慣了,自從獨孤寒逝去之後,一直是她一個人待在這小島之中,如今又來了這些人,在她覺來已經很熱鬧了。安心卻從釣魚、狩獵、撿貝殼與堆沙人的樂趣中解脫了出來,堪堪過了沒多久就開始嚷起無聊來了,說是早知獨孤老頭死了,當初就該把那些個狐朋狗友都帶到島上來,現下只有冷清清的這幾人,一點意思也沒有。卓然與劉鳳鳴一向寡言,兩人倒是經常湊在一處對坐半日,瞧著劉鳳鳴望向卓然的欣賞目光,便知道他傳了卓然不少武藝,可說是令卓然受益非淺。江傲死死憋緊了嘴,反正不到萬不得已便絕不開口說話,范文棠雖然奇怪自己徒弟性子的轉變,但他現在唯一的樂趣也只有放在與安心鬥嘴上了,雖然十次有九次是以失敗告終,被安心駁的面色鐵青,言語混亂,卻還樂此不疲。

  安心當然沒有耐性等著白玉堂將那莫名奇妙的陣法研究出來,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成功呢?也許一輩子也不成呢!是以勉強忍了一個多月,便決定要先行回去了。其餘幾人在此也沒別的事情,都是為了等她,自然沒人反對。唯有白玉堂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道:「不行!你走了,若是這陣法研究出來了,我上哪找你試陣去?」她自小就研究這些奇門遁甲,自然對之有極大的興趣,現下既然能有這樣一個奇妙的陣法,不研究出來怎麼能行?她會連吃睡都不安穩的,但,若是安心走了,又讓她上哪去試驗自己的陣法到底是成功不成功呢?總不能自己以身試陣吧!她對安心所說的那什麼穿越可一點都不感冒。

  「咦?當時你不是趕著我們走麼?現下我們要走了,你卻又不許。」安心說著,促狹地望著白玉堂扭捏道:「你不會是捨不得我吧?」

  一句話驚倒眾人,范文棠正在喝茶,滿口的茶水忍不住頓時就噴了出來,安心堪堪避過,不滿道:「怎麼?你有意見?」白玉堂更是奇窘無比,哪裡想到安心膽大到居然當眾「調戲」自己,儘管她知道自己是女身,可別人可不知道啊!安心難道——難道還會喜歡自己不成?一念之下更是羞怒交集,喝道:「你再胡說我就不幫你布這勞什子的陣法了!」這句話比什麼言語都更為有力,安心不得不屈服在白玉堂的「淫威」之下,委屈地嘟著嘴準備閃人也。

  「哎!我說了你不許走,要走讓他們走好了!」白玉堂還在考慮試陣的事情。

  「孤男寡女成何體統?」安心眼睛向上一翻,故意不去瞧白玉堂。江傲的臉更黑了,但自己算什麼?連說話的地位與資格都沒有,現下他算是體會到前些日子安心所受到的苦楚了。

  「那就都別走,等我將這陣法列出來。」白玉堂氣道。

  「這樣吧!」安心笑吟吟道:「你跟我們一同回去,去那個山洞裡瞧瞧有沒有什麼奧秘吧?也許會有幫助哦!總比你在這裡悶頭翻書強吧?」安心雖然不知道宋朝這時候到底有沒有這山洞,即使有,神農架一帶也該是片原始森林,要進去可有很大的難度。好在那山洞位置也不是太深入,倒是可以憑著記憶去尋尋看,只是,憑自己這可怖的方向感能不能找到就又是一個問題了。

  白玉堂當下猶豫了一陣,心內對外邊世界的好奇佔了上風,點了點頭道:「那我去收拾一些東西,你們等著我。」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7 PM

第七十七章 又見惡少

  天聖七年,初夏。

  白玉堂跟著安心等人來到東京已經不少日子了,雖然時常也埋頭在房中研究那奇門遁甲,可是多半時間卻泡在大街小巷裡亂逛。安心知道她在那碧波島上悶了幾年,現下出來見了這陸離光怪的世界,若是不想開開眼界才是奇怪呢。是以倒也不催她,這種事情催也沒用,讓她自己慢慢想吧,至於神農架,現下是沒有時間去的了。安心這段日子忙的頭昏眼花,就是為了在東京城裡多開些店舖子賺銀子花。雖有蘭汀和慕容雪幫著,要她操勞的地方卻也太多。至於那些男人,全都讓她打發去練武了,免得擋在面前礙眼。

  這天難得清閒,安心呷著百合蓮子湯在那裡對查帳目,明顯見身旁的蘭汀心不在焉,便道:「怎麼?你家公公婆婆膽敢欺負你不成?怎麼鎮日里長噓短歎?」

  蘭汀臉一紅,裝作沒有聽見,勉強定下心來去看那帳本,帳本與宋時的不同,上面密密碼碼全是阿拉伯數字,這個,自然又是安心教的了,方便查看。

  「哼!不說就不說,了不起麼?你不說我也知道!」安心得意一笑,放下帳本道。

  蘭汀一驚,道:「你知道?」

  「不就是為了你那好夫君在登聞鼓院上書之事麼?你怕他禍從口出!」安心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

  蘭汀急忙點點頭道:「皇——趙爺告訴你的?」

  「是啊!」安心漫不經心道:「你放心好了,雖然這小子現下還未親政,但太后也不是不講事理之人,舜欽上的那論疏不過是談了幾點朝政缺失,不會惹下什麼禍的。」說完倒是想起太后最近還真沒有派人來找她麻煩,算是言而有信吧。

  蘭汀聽了心下略定,總算能露出個笑臉將心思都放到帳冊之上,安心瞧著她那甜蜜的模樣,暗自感歎。

  這邊兩人正閒敘著,白玉堂手裡托著個梅紅匣子便走了進來,滿臉惱怒之色,倒不知哪個不開眼的惹了她。

  「怎麼?出去逛逛倒逛出一肚子氣來?」安心好笑的望著這個一身白衣的傢伙,怎麼能有人如此嗜白呢?這可是最不耐髒的顏色,稍稍一沾污,就不好看了。一般人也沒那氣質配不得,偏偏她穿著,倒十分順眼好看。蘭汀在一旁坐著不語,安心沒告訴過她白玉堂其實是個女子,既然人家喜歡男裝,又何必非要揭穿她。

  「哼!」白玉堂怒哼一聲坐了下來,將手裡的梅紅匣子擱在了桌上。她倒也不客氣,拿起安心的百合蓮子湯就飲,看得安心和蘭汀直在那裡發呆,這個人不會是氣傻了吧!

  安心伸手取過那梅紅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盛的是香料,一股異香撲鼻而來,奇道:「這是什麼?」

  蘭汀探頭一瞧,笑道:「是紫蘇、菖蒲、木瓜,茸切之後以香藥相和而成的,是了,我都要忘了,明日正是端午!」說著,旋即站起身來道:「我得回去安排安排。」

  安心擺擺手道:「去吧去吧!」心下歎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走就走。安心呻吟一聲,望著這一桌子的帳本,自己一個人要看到什麼時候啊!算了,不看了,一會都推給慕容雪得了。想著,站起身來向著白玉堂道:「你還真是逛傻了啊!既然生氣,以後就別出去了,乖乖去研究奇門陣法去。」安心實在是想不通會有誰敢得罪了白玉堂,這位大小姐脾氣可比自己大多了,一言不合就撥劍相向,以她的武功,略差點的還真在她手下討不了好去。上回司空極多瞧了她幾眼,就被她追著打,嚇得直呼——還好白玉堂不是女子,否則指定嫁不出去。可惜,他忙著逃命沒有瞧見,白玉堂那俏臉變得青白,氣的連牙都差點咬碎了。

  見白玉堂不理會自己,安心笑道:「本小姐興致好!要出去採辦端午節物事了,你去不去呀?」見白玉堂還是不理她,估計是被人給氣傻了,當下只作沒看見,「輕移蓮步」飄飄然就要走出去。才走到門外,就見白玉堂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安心不由笑了——這傢伙還真像是小孩子,聽到出去玩,哪怕剛生了氣回來也定要再跟著出門。安心又哪裡知道,白玉堂身上沒多少銀子,就算是有,有些小玩意兒她扮作女子模樣也不好意思去買,倒是跟著安心這位百無禁忌的小富婆才玩的愜意暢快。

  帶上了慕容雪和方玄,四人一塊出了門。女人們逛街自然要帶上一個男子,那是移動儲物櫃,隨身攜帶,方便輕鬆。安心挽著慕容雪在大街上漫步,遙遙望去倒也像是兩位窈窕淑女,但,若是有人想要君子好逑一下,站在她們身後的白玉堂和方玄可不是好惹的——一個冷面男,一個羅煞女。

  東京城內一派繁華,巷陌路口,橋門市井多有小販在販賣著各色時新果子,金杏、小瑤李子、紅菱、沙角兒、藥木瓜、水木瓜、冰雪、閔水荔枝膏多不盛數,都撐著青布傘當街排列床凳堆垛整齊,吆喝聲兒此起彼伏。許多吃食安心與白玉堂兩人甚至叫不上名兒來,只知道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俱都噴香撲鼻。

  這兩人,一個是忙著賺錢,一個是自小身處孤島,難得出來逛逛,此時哪裡還顧及什麼臉面形象,一路吃將過去。有了安心陪著,白玉堂頓時就吃的眉花眼笑連生氣都忘了。安心手裡抓著一串熟林檎看著白玉堂在那裡消滅一碗細索涼粉,吃得面上都沾滿了調料,破壞了她絕俗的外表。倒是慕容雪與方玄,只是看著,並不同來大快朵頤。慕容雪也就罷了,女孩兒家面皮薄,可以原諒,可是方玄也只站在那裡冷冷的看,就看得安心渾身不自在了。早知道就不帶這個煞風景的傢伙出來了,要是換了慕容修,沒準還得跟她們搶著吃呢!

  正是節前,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面上都帶著些過節的喜色,手裡多少都拿著些百索艾花、銀樣鼓兒花、花巧畫扇和粽子等物,更有打酒提肉喝得醉熏熏滿面油光的大漢和挎著菜籃身著布衣低頭嬌怯的小家碧玉。四人擠在人群裡沒半日,就熱的渾身冒汗。是誰形容女子玉骨冰肌,清涼無汗的?安心熱的都開始焦躁起來,心裡不住咒罵古人亂用形容詞。就連大美人兒慕容雪,都熱的鼻尖冒出了細汗。可她卻沒想人家形容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安心又有哪點像?

  好容易擠到人少的地方,前面正有一座茶樓,當下也沒人猶豫,都想著找個地方喝杯茶,歇歇腳。方玄更是有這種強烈的需要,因為他已經大包小包的抱了滿懷的東西,遠遠看來活像一隻大笨熊跟在別人後頭搖搖晃晃,此時他正不滿地瞥著白玉堂——難道人長的比他漂亮就能夠得到優待?沒天理呀!沒天理!

  進得茶樓,見人還不少,甚是熱鬧,茶博士早已迎上前來。幾人都要的點茶,唯有安心,一向只飲泡茶。

  此時安心正有趣地盯著那茶博士手提銅壺開水,對準茶碗連沖三次,滴水不漏,不由贊起好來。要知道那銅壺是很大的,茶碗卻甚淺,能夠將茶泡到如此滿而不溢,當真是要花不少功夫才能練得的。

  那茶博士見安心讚好,慇勤的臉上不由又推了幾分笑,湊趣道:「姑娘可有所不知,這可是小人祖傳的倒茶秘法,俗稱『鳳凰三點頭』。不是小人誇口,這手藝,附近茶樓裡獨此一份!」

  安心聞言不由「撲哧」一笑,倒茶還有祖傳秘法?那他們家豈不是代代都當茶博士?深覺此人有點意思,當下賞了他五十枚銅子,喜得那茶博士歡天喜地連連謝過才去。自然,收了錢後對這桌的茶水照料的更是分外周到。

  茶樓裡自然有說書的先生與賣唱的女子。安心等人進的是雅座,比外間幽靜許多,聽唱正好。於是便吩咐茶博士找個唱曲的姑娘來。

  這賣唱女子生的倒也有幾分顏色,十六七歲年紀,穿著樸素的青布衣裙,手裡執一把琵琶。她身後跟著的,興許是她爺爺吧,滿面蒼桑的皺紋,看起來苦巴巴的模樣,只拿著一把竹笛,顫顫巍巍跟著進來了。

  「小女子蓮香特來侍候,不知各位姑娘少爺們可有喜歡聽的曲兒?」那賣唱女子施了個禮,輕聲道。聲音倒也婉轉嬌嫩。

  安心隨意道:「就撿你拿手的唱吧!」實在是她也不知道哪首曲子好聽。

  蓮香點了點頭,側坐在椅上就撥弄起了琵琶,卻是一首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聲音雖低,但襯著時有若無的琵琶聲倒也分外別緻,待到唱完三首詩句,安心已忍不住叫起好來。

  那蓮香低聲謝過,再要撥弄琵琶繼續唱下去時,安心已止住她道:「你且歇一會,可否勞煩老伯吹一曲?」眾樂器中,安心只會笛子這一種,自然想要聽聽宋時的笛聲有什麼獨特之妙。

  蓮香一怔,從來沒有人這麼客氣與他們說話過,當下有些不習慣,轉頭目視自己的爺爺。那老兒誠惶誠恐,自然已領命將笛子湊到了嘴邊,一縷笛音溢出,高亢激昂。雖然月下聞笛是一種意境,但此時茶香滿室,眾人都靜聞笛音不語,也有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境況。

  安心正毫無端莊模樣地趴在桌上隨著笛音擊節讚賞,此時房門「碰」的一聲被人踢了開來,一個身著錦袍的胖大男子身後跟著幾個幫閒的闖了進來,喝道:「好啊!本少爺花錢叫你來唱卻推三阻四,別人叫你來唱就心甘情願,難道本少爺的銀子就比別人的不值錢?」

  方玄和白玉堂早都站了起來,冷笑的看著這個倒運的公子爺,撞到他倆手下,不是倒運又是什麼?只可惜這男子還未意識到自身的危險,還在那裡擺著威風,想要上前去將蓮香摟到懷中。安心看得兩眼放光——惡少!又見惡少!心裡邪惡地笑著,想著有沒有新鮮的法兒處置這幾個眼睛長到額角之上的傢伙。

  蓮香自然是毫無意外地驚叫一聲,滿臉惶恐,將求助的目光對向了安心幾人。那老兒直直跪到那胖大男子面前扯著他的褲腳低聲求饒。惡少哪裡耐煩與這老兒糾纏,練得熟了的「無影腳」就要踹上去,這時,才驚恐的發現腳剛抬起來,便不能動了,只能以金雞獨立的姿勢搖搖晃晃立在當地。

  「怎麼?到我這裡來抓人也不跟我這主人打聲招呼麼?」安心華麗麗地開了口,笑得一臉純真。

  那惡少抬眼看到安心,只覺眼前一亮,這女子可比那賣唱的蓮香要漂亮多了,再待看到慕容雪,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呆在那裡露出了白癡般的笑容,只差沒有流口水了。

  誰知正看著,雙眼一陣刺痛,當下眼淚就嘩啦啦淌了下來。看別人還不打緊,看慕容雪?方玄不發威難道還躲在牆角當病貓?那惡少痛的嘶聲大叫道:「媽的!蠢貨!一群蠢貨!看他們欺負你家爺,怎的不上去打?」一語提醒了那幾個看美人俊少看成雕像的幫閒,各都大吼一聲就要衝上前來。那惡少又嚷道:「快!來一個扶著我!我現下瞧不見了,站不穩。」眾幫閒正在猶豫之中,已被白玉棠一劍一個給放倒了,倒也沒刺著要害,只是鮮血不停地流淌,嚇得他們驚聲呼痛,還有一個也許是蠢到了家,甚至還敢在那裡挑釁威脅安心等人。

  「什麼!你說你們家老爺是戶部副使王嘉?」安心露出一臉驚喜的表情,激動的就差點要上去握住那惡少的手連連搖晃了。看得方玄等人一陣惡寒。安心怎麼了?就算是見到了趙禎也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難道這個戶部副使王嘉還有什麼來歷不成?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7 PM

第七十八章 薈萃一堂

  那惡少眼睛雖然還痛得睜不開,安心話語裡的驚喜卻還聽得出來,當下將滿心的恐懼化作了趾高氣揚,嘿嘿冷笑道:「那是自然!你們得罪了本少爺,還不快磕頭求饒嗎?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除非——」當下淫蕩地笑了兩聲道:「除非你們這兩個小娘子陪本少爺幾晚,也許本少爺一高興,就饒過你們了!」

  這一番話聽得方玄等人都差點忍不住想割了他的舌頭去,卻見安心站在那裡兩眼放光,也不知她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一時猜測住了。

  安心激動地道:「戶部副使王嘉!戶部副使王嘉啊!」說著,一抬手,狠狠地抽了那惡少一個耳光道:「丫丫滴!戶部副使王嘉怎麼了?東晉那個寫《拾遺記》的王嘉來了也許我還給他幾分面子,就你?」說著反手又抽了那惡少一個耳光接著道:「抬出王安石來都沒有用!你爹不是什麼戶部副使麼?好啊!小小的戶部副使沒什麼權,不過錢倒是很多!」說著,笑嘻嘻瞧著地上躺著的那幾個幫閒,踢了踢其中一人道:「你們,去一個回家報信,叫你們家王嘉給我拿一萬兩銀子來贖人,否則就等著給這頭肥豬收屍吧!」邊說邊拍了拍手,輕哼道:「倒髒了我的手!」

  眾人被這突然的變化都驚得呆住了,蓮香與她爺爺更是渾身微微打顫,只有白玉堂悠悠閒閒坐了下來繼續喝茶,面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不過,安心說的那個啥王安石,還真沒有人聽說過,怪不得別人,只能怪安心歷史學的太差,壓根不記得王安石此刻還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屁孩,想要抬出這個名人來震赫一下的盤算落了空。

  那惡少被安心抽了兩巴掌,直打得他頭腦發昏,別說反抗了,就連反應都還沒反應過來,不曉得這個前一刻還歡喜驚叫的女子,怎的後一刻就當即翻了臉。那幾個幫閒也不敢違抗安心的命令,生死都已經捏在了人家手裡,肯放一個回去報信那是再好也沒有了,當下就有一個受傷輕了些的幫閒連滾帶爬地出去了。隨後,茶館掌櫃的帶著茶博士也進來了,這麼大動靜,他怎麼可能沒有聽到?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掌櫃早就知道這個惡少的來頭,自己惹不起,只得幫著他向安心等人討情。

  「冤有頭債有主,掌櫃的,這事不會連累到你,你就別擔心了。」安心半是安慰半是強硬地將他們轟了出去,又摸出一張五十兩的交子交給那賣唱的老兒道:「老人家,帶著你孫女找個僻靜地方做點小生意謀生吧。」

  那賣唱老兒忍不住熱淚盈眶,膝下一軟,就又要給安心磕頭道謝。誰不知道賣唱難?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賣唱更難!雖然生意會好些,但又有哪個不會被富家少爺們調戲的?調戲還是輕的,更有如這惡少般不講理要強佔了人家身子的,那是有苦也無處訴啊!

  安心連忙扶住那老兒,輕聲勸慰著他們去了,蓮香出門的時候,還回過頭來瞧了安心半晌,眼裡明顯帶著份擔憂。安心笑道:「你們快去吧,我這裡不會有事的。」蓮香聞言又深深看了安心一眼,彷彿要將她的音容樣貌都銘刻在心上,緩緩施了個禮,毅然跟著爺爺出去了。

  這時眾人才發現外邊站著幾個年青士子,都好奇地向著房內張望,目光落到慕容雪與白玉堂臉上的時候,雖然也露出了驚艷的表情,卻沒有那般不堪的猥褻舉止。安心眼睛咕嚕一轉,施了個禮向他們道:「不知各位可有何指教?」

  那幾個士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不知要怎生回答才好,內中有一個相貌平凡但滿臉書卷之氣的士子站出來回了個禮朗聲道:「適才我等正在間壁喝茶閒話,聽見這裡爭吵打鬧是以一時好奇出來瞧住了,還請見諒。」

  安心見他氣度沉穩,言辭不俗,一時捉弄心起笑吟吟道:「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我見幾位也像是尊孔重道之人,怎的學那起市井之人喜聞八卦呢!」

  那士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聰敏,不知為何不將下面兩句也一併說了出來以教我等呢?」

  安心一怔,丫丫滴,下面兩句可是「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想著不由得滿臉推笑道:「說出來,我不是罵我自己麼?如今只斷章 取義罷了!」接著又慚愧道:「各位勿怪!適才見幾位氣度不凡,難免起了試探之心,想在嘴皮子上沾點便宜,沒曾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說著連連搖頭輕歎道:「各位都請進來坐下一敘吧!」

  那幾個士子見房內亂成一片,地下血跡斑斑,幾個幫閒躺在那裡呻吟不斷,那個惡少卻也苦著臉靠牆微微發抖,是以都猶豫了一陣,不知要不要進來。還是先前說話的那個士子,毫不介意的就邁步跨進了房中,餘人才都跟著進來了。

  茶博士再進來加茶碗沖水的時候也沒有了先前的活潑笑臉,雖然也還笑著,卻比哭還難看。安心也不介意,笑吟吟望著他,看得他忍不住有點哆嗦起來,拿手的「鳳凰三點頭」也衝出了不少水到桌上。

  一時冷場,眾人都不知怎麼開口才好,只有安心與白玉堂兩個,才不管別人在想些什麼,自顧自拈著桌上的茶食悠閒閒的吃著。慕容雪在一旁低著頭喝茶,方玄也已然坐下,只是冷颼颼的目光看得每個人都覺得有些陰寒起來。

  那士子微咳一聲打破了沉寂,沉著聲道:「在下姓王,字常甫,不知各位如何稱呼?」

  安心一笑道:「原來是常甫兄!久仰久仰!」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久仰些什麼,壓根不認識這個人!聽都沒聽過!但,電視小說上不都是這麼說的麼?照搬來用用總沒有錯吧?當下接著介紹了眾人,方才指著自己道:「姓安,名心,無字!」

  然後屋裡響起了一片「虛偽」的久仰之聲,各人都在那裡自報家門。安心沒啥反應,反正都不認識,只是在那裡瞇著眼笑,可是當她聽到一個姓文字寬夫的人時,眉頭皺了下,但想不起是誰,也許是個名人吧。再等她聽到一人複姓歐陽字永叔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不可思識的望著這個二十有餘,溫文儒雅的青年。《醉翁亭記》可是她背的滾瓜爛熟的,要是連歐陽修都不認識,那安心這個文科生就白當了!

  這一回,安心的「久仰」可是說的發自肺腑,衷心膜拜,只是當著這許多人,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明顯,只是饒有興趣地纏著歐陽修問這問那。

  先前的王常甫坐在那裡悶聲了半晌,彷彿在思索什麼難疑,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不由道:「在下有一唐突之問,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安心正在盯著歐陽修發花癡,當下漫不經心道:「請說!請說!」

  王常甫又咳了一聲,尷尬開口道:「先前姑娘訓斥那王大人的公子,在下曾聽姑娘提起王安石之名,不知姑娘可認得他?」

  「哦!王安石那個書獃啊?」眾人聽她如此稱呼王安石,只當她是認得了,雖然他們也不明白王安石是誰,常甫怎會提及,個中有幾個想起王常甫名諱的,才稍稍有些恍然,當下凝神傾聽。誰知安心一轉口道:「我不認得!」

  慕容雪見安心那好玩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連忙掩住了口。

  王常甫咳的更厲害了,安心轉頭奇怪地望著他道:「常甫兄可是傷風感冒了?怎的咳的這般厲害?要不讓我替你瞧瞧脈吧?我的醫術雖說及不上扁鵲、華佗,但醫治一點小病還是可以的。」

  王常甫急忙掩飾道:「不用不用!有勞姑娘費心了,在下身子好的很,沒什麼事。只是先前聽姑娘提及王安石的名字——不瞞姑娘,在下有一弱弟,年方九歲,正是姓王名安石。」

  「嗯嗯!嗯?」安心正心不在焉聽著,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王安石是他弟弟,那他是誰?想著,便張口道:「那你叫王安什麼?」

  安心這話唐突之極,眾人一時都愕然了,王常甫又想咳嗽以掩飾自己的窘態,可是想起安心剛才要替他把脈的話,又把咳嗽給嚥了回去,吭坑吃吃了半天,方道:「在下王安仁。」

  王安仁啊?安心偏頭想了想,實在沒啥大印象。中國五千年歷史,有名的人兒太多了,沒有千萬也有個百萬,哪裡能都一一記得。這時安心不禁有些後悔起來——早知道要穿越,以前就該讀歷史呀!在古代當個未卜先知的神仙可有多爽快,現下是來不及了!當下想起王安仁是王安石的哥哥,便仍是笑臉迎人道:「如雷慣耳!如雷慣耳!」再看看王安仁,不過二十左右的模樣,想必王安石就更是個小屁孩兒了,安心收斂了下自己「饞涎」歷史名人的醜態,端正了坐姿。

  正在眾人相互吹捧之時,「登登登」一群人上樓的的腳步聲打斷了安心接下來將要針對歐陽修與王安仁的長篇大論,安心頗為不悅地向著門邊望去,就見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官員領著一群兵丁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那官員正是戶部副使王嘉了。他一進門就見自己的兒子被打的面頰高腫,抬著一條腿兒靠在牆邊,兩眼紅紅的還在不停流眼淚,心裡這一急,就直衝上來摟住那惡少道:「兒啊!你沒事吧?」王嘉當然急,他家三代單傳就這一根獨苗,是以平日裡慣的這惡少囂張跋扈,橫行霸道,做下了不少壞事卻沒人敢教訓他。這回撞到安心手裡,就算是他倒了霉了。

  那惡少早就被嚇的呆了,連呼救都不會、不敢了,這時見他爹爹進來,居然「哇」的一聲就哭開了,那嚎哭聲,倒是頓時將安心嚇了好大一跳——殺豬也沒這麼尖銳難聽啊!

  王嘉憤怒了!在這京城裡,天子腳下,居然敢有人如此毆打朝政命官的兒子!他轉眼又看到地上躺著的那幾個幫閒與一灘灘血跡,眼睛就更紅了!一心只想著將打傷他兒子的兇手抓起來送到牢裡判個死刑爾後問斬。

  「把這裡的人通通給我抓起來!」王嘉開始怒吼了,他身後的兵丁們一得了令,立刻就要上前拿人。這時白玉堂「唰」的一聲抽出劍來,挺身而立,朗聲道:「誰敢上前!先問問小爺手中的這把劍!」

  「王大人!這裡的事情下官都一一目睹了,您這樣做似乎不太好吧!戶部可不管捉人!」王嘉正在怒視白玉堂的時候,先前那個自稱姓文字寬夫的人站起來開了口。

  王嘉聞言一驚,向那文寬夫面上瞧去,面生的很,似乎沒有見過,正在猶豫之時,那文寬夫又道:「王大人自然不會認得下官,只是此事還請斟酌,要不就請現下的開封府尹大人來斷案吧!」

  王嘉又瞧了瞧那文寬夫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職啊?」對種小官,王嘉自然不用太客氣,京城裡所有有名的朝臣,他都認得,現下既然不認得此人,想來就是因為他官位還不夠高的原故了。既然如此,又有何懼?

  文寬夫笑笑道:「下官文彥博,乃天聖五年進士,現下為翼城知縣。」

  安心在旁一聽,直笑這個傢伙迂腐,人家就是不認得你才問你名姓好記下來慢慢報仇。你不說就是了,現下卻告訴了他,只怕那王嘉日後多多少少在要官場裡動點手腳,讓那姓文的吃點暗虧了。安心邊笑邊覺得不對,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啊!文彥博!文彥博!好像是北宋名臣哎!安心不覺多瞧了他幾眼,心下直叨念著自己運氣好,今天居然認識了這麼多名人。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08 PM

第七十九章 有眼無珠

  王嘉冷哼一聲道:「小小的知縣也要來管本官的事情?你不在你那翼城好好待著,跑到東京來做什麼?別怪本官沒有提醒你,擅離職守這個罪名可是可大可小!」他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回頭就找個相熟的御使參他一本!自己兒子在這裡受罪挨打,他竟然冷眼旁觀還幫著兇手與自己為難,就憑這一點,也要將他徹底扳倒!說著,再不瞧文彥博一眼,冷聲向著那群兵丁道:「你們愣著幹嘛?快將兇手拿下!」

  那群兵丁自然只聽官大的,王嘉一聲吩咐,便都衝了上去。白玉堂擋在面前雖然氣勢不錯,但就那小白臉?怎麼比得上驍勇的官兵?兵丁們還想著抓住這幾人關到大牢裡再好生從他們身上找找樂子呢!

  文彥博見王嘉如此不講理,氣的說不出話來,歐陽修在一旁直道:「野蠻!無恥!」

  可是那群兵丁又怎會理會他們?直直都向著安心和慕容雪這邊抓來,這兩個女子長的水靈,還可以吃吃豆腐。誰知還未走到她們身前呢,領先的兵丁們都驚恐的發現白玉堂的劍已在他們身上劃了數道口子了,刺痛延著神經傳遞到腦子裡,頓時痛的不敢再往前邁上一步。不是怕痛,而是不敢,因為誰都沒有看清白玉堂是怎麼刺傷他們的,下一劍,若是刺到心臟處,又將如何?

  「反了!反了!」王嘉大聲嚷道:「快放下兵器投降!否則就定你們個謀反之罪,誅了你們九族!」王嘉氣昏了頭了,壓根沒想到在現下的情形之下,就算能夠抓住安心等人,只怕先死的也是他自己。

  「怎麼?王大人要反?」安心壓根沒將這些跳樑小丑放在眼裡,隨口就開始污蔑王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反了!反了!快將他們拿下!」眼見白玉堂又刺倒一個兵丁,王嘉急的直跳腳,大概是真被氣瘋了,連安心的話都沒有聽清,又開始大嚷著同一句話。

  安心見得不到注意,便站起來,猛的一拍桌子大聲喝道:「王嘉!」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的打了個激靈,王嘉更是渾身一顫,目光終於移到了安心的臉上。

  安心忽然又笑了,笑的那叫一個溫柔,語氣更溫柔。柔聲道:「王大人,你要將你的公子帶走也無防,贖金呢?拿一萬兩銀子來,我立刻就放他走!」

  那幾位士子聽安心這麼獅子大開口,不由都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下直想這個小姑娘不懂見好就收,萬一真惹下了解不開的梁子,就算能從這裡逃出去,日後也必定是後患無窮。難道還當真能將這朝政命官殺了不成?若是如此,自己也少不了要被抓到官府去當個見證,那時,大家可就都有苦頭吃了。慕容雪見安心如此耍弄這個官老爺,卻是覺得忍俊不禁,她一點也不擔心,誰要是與安心作對,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方玄也難得的,唇上帶著一抹笑意站在慕容雪身旁冷眼旁觀。而白玉堂的一襲白衣之上已被濺上了幾滴鮮血,襯在白綾之上更覺艷如桃花。她面色如冰,容貌卻偏偏清麗絕俗,此時看來,更是像一座精緻完美的冰雕少年,渾身都向外散發著冷氣。

  「放屁!」王嘉氣的渾身都開始發抖了。抖著抖著話就說不利落了,道:「你們這些——這些反賊!我告訴你們,趕快——趕快將人放了!否則你們別想出了這東京城!」說著,還不住喘著氣,原來生氣也會讓人消耗大量的氧氣。

  「誰想出這東京城啊?」安心懶洋洋道:「我可住的正舒服呢!威脅的話兒我聽的多了,可是現下卻還好生生在這裡站著。王大人,勸你還是收斂一些,否則你頭上這顆小腦袋瓜子可不夠砍的。」安心說著,閒閒的伸出左手,捂著嘴兒作勢打了個呵欠。

  王嘉正要繼續暴跳,突然一眼瞥見了安心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眼珠子立刻就轉不動了,瞪得老大,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這,這是!這是先帝生前常戴的那枚玉戒!錯不了!羊脂白玉的質地,雕成昂首盤繞的龍形,栩栩如生。這——這戒指先帝不是賜給當今太后,當年的劉皇后了麼?怎麼會在這個小姑娘的手上!王嘉是兩朝臣子了,這點子眼力還是有的,他相信自己是絕對不會認錯的,那,這個小姑娘又是何人?難道大有來頭?王嘉越想臉色越是灰白,豆大的汗珠子從額角上不停的滾下來,迷糊了雙眼還不自知,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這回不是氣的,而是嚇的。

  「微臣叩見升國大長公主——」王嘉抖著抖著就跪了下來,在地上縮成一團,求饒的話都嚇得說不出來了,他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好色成性,這回一定是調戲了公主和公主身邊那個絕色的宮女,否則也不會被打成豬頭了。至於公主身旁的兩位看上去會武的少年,定然是宮內的侍衛了,不然哪有那麼高的武藝又豈會對著他這個朝政命官如此囂張?

  他越想越是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因為真宗皇帝一共只生了兩位公主,惠國公主早夭,而升國公主正是這個年紀。那玉戒,也定是太后疼愛公主轉賜給她的!雖然聽說升國公主因為長年體弱多病入道修行,可是皇家子女,又哪裡會像那些普通的出家人一般苦修?只不過做個捨身侍神的樣子,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去。這次一定是出宮微服私玩,偏偏撞上了自己這好色的兒子。自己雖沒見過公主,但回想起安心方纔那居高臨下的氣勢與語氣,明明就是公主的派頭!王嘉不敢再想了,驚怕得連連叩頭,只希望這公主不與他一般見識,能夠高抬貴手饒過他這次。

  公主?安心微微皺起了眉,這該死的王嘉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居然把自己當成了公主?安心越想越是好笑,沒想到,穿越了一回竟然還莫名其妙在別人口裡成了公主。而慕容雪等人也都茫然不解,瞪大了眼瞧那王嘉的醜樣。那些士子們更是吃驚,一個個望著安心連嘴都忘了合上。

  「哼哼!」安心得意地哼了兩聲,裝模作樣地撫著衣裙又儀態萬方地坐了下去。既然王嘉把自己當成了公主,那她也懶得挑破,反正自己可沒說自己是公主,他認錯了是他的事,有罪名也是他去背,與自己無關。只是,這公主的癮還得過一過,也免得這傢伙又擺出趾高氣揚的模樣來與自己討價還價。

  安心這兩哼,嚇得王嘉又是一陣哆嗦,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在,安心沒有沉默太久,緩緩開了口道:「我說了,你想要帶走你兒子,容易的很!拿一萬兩銀子來,我立刻就放人!」

  眾人一聽安心又是這麼句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方玄等人,氣她無論何時都不忘了斂財!安心現下手裡大把大把的錢財,正經通過做生意得來的反而少,倒是偷蒙拐騙來的多。笑的是那歐陽修等人,笑這「公主」怎的開口閉口只知伸手要錢,哪裡有一點皇家公主的端莊模樣。

  「是!是!罪臣這——這就想法去湊,這就去!」王嘉又是一陣叩頭,心下還覺得自己非常聰明,一下子就將微臣改成了罪臣,希望公主能夠瞧在他忠厚懂事的份上放他一馬。至於說要去湊錢,那只是托詞罷了,王嘉家裡可有的是銀子錢。只是一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雖說本朝官員奉祿待遇甚高,但自己只是個小官,賺個幾百年也賺不到這麼些銀子。若是答允的太爽快,只怕這貪污受賄之罪又逃不掉了。

  「快去快回!我可沒耐性在這裡多待!你若是去的太久,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安心瞧著王嘉那副前倨後恭的模樣就來氣。一邊喝叱著一邊直拿眼瞧王嘉那個早都被嚇傻了的兒子。

  「是!是!」王嘉一邊應著,一邊屁滾尿流地帶著那群兵丁跑了出去,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

  「怎麼?大家都不說話了?」安心滿意地看著王嘉逃也似的去了,轉過臉來頓時又笑容滿面。

  那一群士子「呼啦」一聲都站了起來,就要跪下給安心這個冒牌公主見禮。安心急道:「起來!各位都快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公主,是那個王嘉有眼無珠認錯人了!」

  歐陽修等人都疑惑地望著安心,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公主,還能認錯的麼?方玄站在一旁,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向著安心道:「你太卑鄙了!太陰險了!」

  安心微微一笑,仰起「天真」的笑臉向著方玄道:「你是在誇我麼?哎喲!這怎麼好意思!真是太令人難為情了!」說著,假裝害羞地低下了頭,扭扭捏捏地揉搓著衣角。

  眾人先是愕然,繼爾暴發出一陣哄堂大笑。白玉堂正喝了一口水,憋得滿面通紅,一下沒忍住,嘴裡的茶還是噴了王安仁一臉,手忙腳亂的就要去替他拭抹。慕容雪笑的差點岔了氣,前仰後合的,可是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模樣。就連方玄都是一臉的哭笑不得,不知該要拿安心這小魔頭的這張「破嘴」如何。歐陽修等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女子,更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甚至有人笑得開始猛捶桌子。雅間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鬧而歡騰起來,原先的沉悶與陰鬱頓時消散無蹤。

  安心見眾人在那裡暴笑,自己卻站起身來,踱著步子走到那惡少的身前,笑吟吟望著他道:「你什麼都沒有聽見吧?」

  那惡少現下已能微微睜開眼了,望著面前這笑靨如花的女子頓時就癡迷住了,忘了回答安心的問題。

  安心眼見他又露出色瞇瞇的模樣,心裡一陣噁心。丫丫滴,被打成這樣還不記得要改掉他那好色的本性!當下一生氣,用力向著他那獨立在地上的一隻腳踢去。「噗通」一聲,那惡少兩腿都被點了穴道,再也站立不住,一個狗趴,就面孔朝下跌了下去,兩顆門牙就這麼被磕飛了,捂著血淋淋的嘴在那裡嗚咽。

  安心一見他這窩囊樣,心下也覺得悻悻然起來,是不是自己打他打的太狠了?也不過就兩個耳光加一腳啊!只能怪他不經打。安心原本還在心軟,一想起今日若不是自己在這裡,那名叫蓮香的賣唱女子就定是又要遭了他的蹂躪,往常還不知有多少女子受害呢!念及至此,便再也沒有半分可憐他的心思了。蹲下身來望著他道:「怎麼?你怕我?你剛才是不是什麼都沒有聽見啊?」

  那惡少一邊捂著嘴嗚咽著,一邊用力點頭,表示自己真的什麼也沒有聽見。沒有聽見安心曾經說過自己不是公主,什麼也沒聽見!他哪裡還有半點反抗之心,只希望安心不要一生氣,又割了他的舌頭就好。

  安心笑著點點頭,站起身來,一眼望見歐陽修那有些不贊同的臉。當下笑問道:「怎麼?永叔覺得我太過殘忍了?」她臉皮厚,一下子就開始與這群士子稱名道字了,叫的還真順口。

  歐陽修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如此惡人是該教訓,只是也別太過了。物極必反啊!」

  安心微微一笑道:「這樣的人,不給他點重的教訓是不會悔改的。他日他若是在調戲良家婦女時能想起今日所受的這一番皮肉之苦,那才真是他的造化呢!」

  歐陽修雖不完全贊同安心所言,卻也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當下只是笑著又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0 PM

第八十章 舌戰群儒

  這次王嘉回來的好快,估計是真怕安心一時沒耐性直接將他兒子「卡嚓」掉。此時他正滿頭大汗跪在安心面前看她數「鈔票」。

  確實是鈔票啊!厚厚一大疊交子,一張一張,數的安心眉花眼笑。半晌,歡喜道:「沒想到你這傢伙銀子還蠻多的!」

  「回——回公主,這些都是罪臣趕著借——借來的!」王嘉又開始抹汗。

  「少在我這打馬虎眼!」安心才不相信這錢是他借的,這麼短時間能借到這麼多錢?做夢吧!她站起身來,滿意地將那疊交子都收到懷中,鼓鼓囊囊就像是十月懷胎,而且位置可疑。安心笑吟吟地踢了王嘉一腳道:「去!將你兒子領回去吧!記得,回去好好管教他,別放出來亂跑,否則下次再讓我遇見,可就是二萬兩銀子了!」

  王嘉又是磕頭又是謝恩,直到看見安心臉色慢慢沉下來,這才趕緊著人抬著他那寶貝兒子走了。

  「嘖嘖!」白玉堂看了這半天,才發現銀子原來還可以這樣賺,當下也不客氣,手向著安心面前一伸。

  「幹嘛?」安心揣著那疊交子,有點心虛地問。

  「錢!」白玉堂說話簡潔明瞭。她正愁沒有銀子花,想要到大戶人家去「借」點,現下既然安心這裡有錢,那也就不用再麻煩的去奔波了。

  在安心面前,提什麼都不要跟她提分錢。此時,她正站得有如茶壺,手指頭差點就點到了白玉堂的鼻尖,邊抱怨邊數落道:「錢!錢!錢!什麼錢!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還想跟我要錢?我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我容易麼我?你就好意思開口要?」說著,一臉深沉,語重心長道:「小白!這樣是不對的!錢要自己賺來花才有意思!怎麼能伸手要呢?你該去好好體驗一下賺錢的樂趣了,那比花錢還要開心的多!你瞧瞧你那張死人臉,一天到晚連個笑都沒有,裝酷啊你?是不是跟著你師傅這死人待一塊太久了,是以——」說到這裡,安心很敏銳地察覺到白玉堂的臉色不好,豈止是不好?簡直就是非常不好!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開口提起獨孤寒,急忙收住了口。再心虛地瞧瞧白玉堂的臉色,歎口氣,可憐兮兮地數了一千兩交子遞給了白玉堂。

  白玉堂冷笑兩聲,將錢納入懷中,連謝字也免了。

  倒霉啊!盡遇到這種花她錢從不臉紅的傢伙!安心歎口氣,認了!誰讓她還指望著能從白玉堂那裡得到回到現代的希望呢?再想想,若真是能夠回去,自己賺的這些錢財,也都無用了。安心正在感傷,抬頭看到士子們不贊同的臉色,不禁沒好氣道:「怎麼?你們又有問題?」

  文彥博皺眉道:「姑娘別怪我多話。女子自當貞靜賢淑,端莊知禮,姑娘是個聰明人,又何必開口閉口都談那些身外之物呢?」

  怎麼?要辯論?丫丫滴,安心在古代正壓了一肚皮封建禮教、男尊女卑的氣沒處發洩!雖然她自己從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是從蘭汀那裡,從柔煙那裡,就可以看出女子是多麼受壓迫了。安心向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但起碼得要求平等吧!其實她沒想到自己已經夠幸運的了,如若不是穿越到宋朝,別的朝代歧視女子的現象更為嚴重,女子開店?估計都沒有人上門了!

  安心淡淡開口道:「身外之物不可以談麼?」她知道文彥博指的是她方才談論的金錢。這些古代的士子,還真是迂的可以,就連「錢」字都不願從嘴裡吐露,還非要找個詞來代替,彷彿說一聲,就會污了他們的嘴。

  文彥博道:「君子寓於義,小人寓於利。」

  安心眉毛一挑,毫不客氣道:「大錯特錯!」她知道這些迂腐的儒生們最講究孔孟之道,偏偏歷代統治者為了能夠更好的控制子民的思想和言論,都是將這些儒家學說往自己的統治方向上來靠而不是真正的去宣揚孔孟之道的真義!對這些儒生們,就應該好好的駁倒他們,消了他們的氣焰,否則,不論你是什麼身份,他們始終都要看低你。文彥博恰恰抬出孔子來,安心學的文,對《論語》之類的古文雖說不上精通,卻也知曉一二。

  文彥博道:「若是依姑娘之見又當如何?」他有些不屑一辯了,這個小姑娘就算讀過書,難道還能比他這個進士更瞭解聖人的思想麼?

  安心微微一笑道:「這無非是孔子指明君子於事必辨其是非,小人於事必計其利害之意,是以君子可以曉以大義,而小人則只能動之以利害。寬夫兄這等聰明之人,又怎會只將這句話當成是一般的道義、金錢而解呢?」

  文彥博一下子怔住了,安心這樣解釋也不能說是錯呀!歐陽修與王安仁也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點點頭以示贊同。文彥博呆了會方道:「即便是如此,孔子也說過——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寬夫兄是在說我取之無道麼?」安心笑了,道:「義字也要分人而論,對王嘉這樣的人,豈有什麼道義可講?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罷了!何況——」安心眨了眨眼道:「富貴既如浮雲,得到或不得到又何必計較太多?反正遲早都要變成浮雲。」她明顯是有些在狡辯了。

  文彥博急道:「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他簡直是要吼出來了。

  安心摸了摸耳朵道:「輕些聲,我聽得見。別急呵!咱們也別掉書袋了,成天抱著孔老夫子的話若是不能自有心得、別出機杼又有何用?既然寬夫兄喜歡將儒家的仁義道德擺在嘴邊,那麼請問,你將君子與小人分得如此徹底,又以各種行為準則來區分開他們,又有何用?這豈不是有違中庸之道?世界上的事情是沒有絕對的,不愛財的未必定是君子,愛財的也未必都是小人!」安心說著說著,便不禁想要偷笑了,古文就是這點好啊,沒有標點,而且簡潔的幾乎可以用任何相關的意思來解釋,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多半也便是如此了。何況,自己每一句話都留了餘地,他們想要怎麼解釋都問不住自己。

  「我——我——」文彥博「我」了兩聲,還是沒有「我」個所以然來,想必是一時急了,滿腹的四書五經,就是不知該挑哪一句來反駁。

  「那麼,依姑娘的意思便是愛財的也是君子羅?」王安仁見文彥博卡殼了,便饒有興味地插了一句。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像我這等愛財的,起碼不是小人!」安心一本正經道。她身旁的慕容雪與方玄差點沒被噁心的昏過去,她不是小人?誰是小人?倒是白玉堂,壓根沒接觸過這些孔孟之道,只是覺得他們爭的有趣。

  文彥博這回緩過氣來了,嘟嘟囔囔輕聲嘀咕了一句:「對!你不是小人……你是女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還是改不了掉書袋的毛病。

  一句話,將安心先前壓下去的火都挑了起來,忽地站起身來,直視文彥博道:「你這是惡意的人身攻擊!」她先前讓文彥博輕聲些,現下自己的聲音大了起來,看來,每個人都有逆鱗哎,逆鱗不可觸!

  文彥博一怔,不明白什麼叫人身攻擊,但是,自己也沒說錯啊,這話原本就是孔夫子說的。

  安心長吸了口氣,怒道:「我最討厭的古人就是班昭!這個女人身為女子,卻還偏偏要寫出一篇《女戒》,說什麼男尊女卑、夫天婦地,還有什麼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以再娶,妻子卻絕對不可以再嫁,這是什麼道理?啊!是不是她自己做了寡婦就巴不得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來做寡婦?丫丫滴,不說就罷了,越說我越來氣!我一直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有被虐的嗜好,還說什麼事夫要專心正色,耳無淫聲,目不斜視,受氣蒙冤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喜歡作賤自己也就罷了,關小黑屋裡自虐去好了,沒人會管她,可她卻非要拖著所有的女人跟她一塊玩自虐!那篇《女戒》明明就是為男人說話的!自問世以來,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我覺得將這女人拖出去殺一千次,剮一萬次都不夠!」她一口氣說了長長一段話,拿起茶杯來一飲而盡,接著道:「話說回來,你們不是一直認為女子難養麼?怎麼!班昭的話為什麼你們又奉為明言?她難道不是女子?是不是對你們有利的就拿來推崇,對你們無利的就一律貶為胡說?呵!我倒也說錯了,班昭哪裡還能算是個女人,也許壓根就是化妝成女人的男人!是奸細!」

  她這一番話,聽得在場眾人多半都在倒吸涼氣,這個女人發起飆來還真可怕!那一大篇話說的又快又急加上她面上不平的表情,激憤的語氣,聽起來又極具震撼力,其中還夾著不少聽不懂的詞彙,想要反駁必定也是要逐條分理的先理出個頭緒,可安心哪裡給他們這種機會。

  「歐陽修!」安心開始指名道姓了。

  歐陽修聞言一震,自己沒說出過什麼激怒了這女人的話吧?她難道準備把矛頭指向自己?

  「你母親早年守寡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說!這樣評論女子正不正確?不要跟我談孝道,我只單問你母親還有所有像你母親那樣的女子值不值尊敬?值不值得你們所有男子的尊敬?她若是受氣蒙冤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安心氣勢驚人!

  歐陽修聞言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心裡絕對是覺得自己的母親是最偉大的女子,甚至,對父親已無多大的印象。平日裡都靠著母親言傳身教,母親告訴他怎樣做人、處世、立志,這些,都可以瞧出女子並沒有什麼不如男子的地方,也許做的還更好。只是,安心又怎會知道他的家事?

  安心也不等歐陽修回答,反正答案是早就知道了的,又道:「若不是自古便要求女子三從四德,還強調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只怕女子識了字後,你們這些男子就更無立足之地了!武則天不就是個例子麼?就連諸葛孔明,也仗著有個好老婆,否則,你當他真是智慧無敵麼?花木蘭與楊家女將又比你們男子差到哪裡去了?」說著,轉著眼珠子道:「遠的咱們就不說了,且說近的,當今劉太后!你們哪個比的上?」

  這一下,就好比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頓時死傷無數。幾個士子面面相覷,不敢置一詞。且別說劉太后當真是才華出眾,又甚有政治遠見,朝政之事也處理的井井有條,大宋在她的治理之下,更是發展的繁榮昌盛,自己是萬萬不及。即使不是如此,又有誰多長了個腦袋敢批評太后?何況身邊還有這個正誇誇其談不知真偽的「公主」。

  安心濤濤不絕了半日,終於消了點氣,喘了口氣笑道:「反正,我沒有瞧不起男子之意,你們卻也別瞧不起女子。只要知道,男子能做的了的事情,女子沒有辦不到的,反倒是女子做的了的事情,你們男子未必辦得到!」

  文彥博雖被駁的體無完膚,卻還有些憤憤不平之意,當下開口道:「有什麼是女子能做而男子辦不到的?」

  「生孩子!」安心邪惡一笑,道:「你不服?你生個來給我瞧瞧!」

  此話一出,當即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文彥博尷尬地站起身向著安心作了一揖道:「姑娘言辭犀利,在下佩服,這個——生孩子我看就不必了,我服了就是!心服口服!」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0 PM

第八十一章 貓鼠之爭

  安心志滿躊躇,四下睨視一視,方才整整衣裳坐了下來,道:「我與眾位真是一見如故,只是這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倒教人徒增傷感。是以,我有個不情之請,只是怕說出來唐突了。」

  歐陽修笑道:「姑娘有話但說不防。」

  安心端著茶杯把玩片時,方抬起頭,眼神在一眾人臉上一掃而過,又說出一番令人咂舌之語來——「我想與眾位結拜為異性兄妹,不知你們心下如何?」

  眾人頓時又愣住了,今天已經吃驚了太多回了,這小姑娘真是花樣百出,無窮無盡,怎麼又突然想起這茬來了。相識不到半日,便結為義兄妹?貌似眾人與她志不同道不合吧?從方纔那場辯論就能瞧出來了!

  文彥博沉吟道:「這——」

  「怎麼?你們瞧不起我麼?」安心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一臉似泣非泣的表情,嗚咽道:「我就知道!我只不過是一個人人都瞧不起的小乞丐,就算我拚命賺錢,拚命唸書,可是在別人眼裡,總還是一個粗俗之人。你們都是滿腹經綸的狀元郎,自然更是瞧我不起了,又怎肯自低身價來與我結拜!」說著說著,聲音漸息,幾乎細不可聞,那頭也越垂越低了,倒是一副好可憐模樣。

  方玄等人見她如此,驚愕的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安心會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自卑?打死他們也不相信!哪怕她身無分文,衣著破爛,也定是滿面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不對著他們指手畫腳就已經很好了,還指望她收斂一下囂張氣焰?那是休想!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文彥博怎麼突然感覺自己像在欺負女子,急忙慌張的申辯道。

  「唉,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定是如此的。」安心還低著頭,甚至伸出袖子抹了抹臉頰。

  「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文彥博快沒折了,求助的眼神望向歐陽修等人。

  「我知道你是好人,就算你沒有這個意思吧,但,別人卻不是這般想的……」安心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這下子,一屋子人都異口同聲分辯道:「我們也絕對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安心的肩膀抖的更厲害了,像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啞著嗓子道:「真的麼?那你們願意與我結拜麼?」

  「願意!願意!」眾人都忙不迭道,生怕這個女人當眾哭了出來。

  「那……說定了,可不許反悔哦!」安心的聲音更低了,還帶著顫音。

  「是!絕不反悔!」士子們都答的異常堅定,就是生怕有一點猶豫,這個女人眼裡就要洪水氾濫了。結拜就結拜吧,反正又不妨礙什麼,雖說這女子嘴兒太過伶俐,思想怪異絕倫,但,若是結拜了之後,她不再與自己作對,挑刺辯駁,倒也是件萬幸之事。大伙都領教過安心那能將黑說成白,將臭說成香的本事了,不想再做進一步的嘗試。

  「啊!太好了!哈哈哈……」安心終於抬起了頭,俏生生的臉孔之上哪裡有一絲難過欲泣的表情,明明是忍笑忍得太辛苦,現下是終於能夠笑出聲來了,燦如春花。她忙不迭邊笑邊嚷道:「方玄,去買香蠟!撿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此時結拜了吧!」

  眾人都鬱悶了,看著安心那喜逐顏開的表情,怎麼都感覺自己的像是鑽進了一個大圈套似的,但此時卻又反悔不得了。

  慣例唧唧歪歪一大段結拜之禱文,方玄他們沒有摻合進來,這裡頭,自然是安心最為年幼,想到自己的目的已達到,就算被人叫一聲「小妹」也沒啥大不了。安心認了!

  回去隨欲居的路上,面對慕容雪的疑惑,安心只是笑笑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其實她心下是最明白的。今日遇見的這幾人,將來在歷史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影響,再說歐陽修又是自己崇拜的大文豪,能夠得以親近又為何要錯過這個機會呢?這個,只怕是穿越的意外收穫了,能夠近距離接觸歷史名人,機會難得啊!不,不只是難得,簡直就是億中無一的機會。何況安心心裡還滴溜溜地打著小算盤呢!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這些江湖中人,講究的是義氣,壓根不需要什麼結拜,只要他們當你是朋友,就可以為你兩肋插刀,刀山火海的都不皺一下眉頭。可是這些文人墨客們卻沒有這樣的胸懷,心計也更為深沉。他們日後在官場上勾心鬥角慣了,任何人,他們都不會相信,只有你表明了與他們是一黨的,才能夠稍稍推心置腹一些。當然,安心也沒有什麼要他們幫忙的地方,但總是有備無患,只要落難時,別人不在你身後捅刀子,就是萬幸的事情了。好在歐陽修等人的人品還是很好的,不會做出這種卑鄙的事情。

  此時天色已過黃昏,安心等人喝了一肚皮的茶水,也感覺餓了,都不由加快了腳步好快些趕回去美美吃上一頓香噴噴的晚飯。

  這時,白玉堂原本冷然的眼神突然一亮,身形微動,已向著前面人多的地方奔去。

  「她怎麼了?」安心滿頭霧水,能有什麼讓這傢伙如此激動?

  「不知道,瞧瞧去。」慕容雪搖頭。

  三人走到近前,才見白玉堂正在那裡與人過招,一黑一白兩道身形混在一處,如蛟龍戲珠,煞是好看。雖然兩人近旁站著許多圍觀之人,水洩不通,但偏偏影響不到他們。打架也能打的這麼唯美,安心差點就要伸出手來鼓掌喝彩了,再一看,丫丫滴,那身穿黑衣的不是展昭麼?他們兩個怎麼打起來了?再一想到展昭與白玉堂的「歷史糾葛」,便捂著嘴偷偷笑了。老天呀,要是換了從前,她可從來沒想到過白玉堂會是個女子!只是覺得這個有名的英俊男子與展昭之間有些曖昧罷了。

  「咳咳!住——住手!」安心覺得自己的也許是被王安仁影響了,怎麼也假咳起來。

  「安心?」展昭倒是耳力甚好,一聽見安心的聲音,便將身向後一躍,跳出了戰圈。可白玉堂哪裡會放過他,她才不賣安心的帳呢!瞅準了機會,在展昭肩上重重擊了一掌。

  「別打了!別打了!」安心急忙跳過來,看著一臉痛楚的展昭道:「你沒事吧?」一面說著,一面獻寶似的掏出了一堆子瓶瓶罐罐,放在手掌上,向前一伸道:「哪!都給你!有活血的,治內外傷的,還有鎮疼的。」

  展昭且顧不上理會安心,只是一手撫肩一面向著白玉堂怒視道:「我都罷手不鬥了,你怎能乘人之危?」

  「奇怪!你罷手不鬥又不是我罷手不鬥,你跟我商量過不許再打了麼?」白玉堂一臉的義正詞嚴,冰冷的臉上帶著些微怒色。她從來沒在江湖中混過,又怎會知道這些江湖規矩。其實,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會理會的,規矩是別人定的,要不要遵守卻得由自己的意。

  「你真是蠻不講理!」好在沒傷到筋骨,展昭怒氣消了些,卻被白玉堂荒謬的理論激的不得不反擊。

  「你敢說小爺我不講理?嗯?今天白日裡,是誰不講理?」白玉堂也許是自小就被獨孤寒當成男子來教養了,常常嘴裡就要冒「小爺」這兩個字來。

  想起白日之事,展昭倒的確是有些理虧,當下便不作聲了。

  咦?有戲?安心饒有興味地瞧了半天,打岔道:「啊哈!有故事發生?請問,我可以來湊一腳麼?」她想起先前白玉堂回隨欲居時的一臉莫名怒色,對照下現下發生的事情,大抵就明白了得罪白玉堂的,一定是展昭這臭小子了。想著,便順手拍了拍白玉堂道:「別怕,他若是敢欺負你,姐姐幫你教訓他!」說著,手裡的瓶瓶罐罐早都變戲法似的又塞了回去。

  展昭哭笑不得,他現下實在是有些害怕瞧見安心,因為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不會就要倒霉。眼見趙禎為了她成日愁眉不展的,展昭心裡也不太好過。雖然他與趙禎名為君臣,但事實上,在大內,能讓趙禎相信並袒誠相對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姐姐——」白玉堂萬分厭惡地吐出這兩個字眼,鄙視地瞧了安心一眼。就她?成日裡嘻嘻哈哈,比自己還更像小孩呢!年紀比自己大又算得了什麼?其實白玉堂自己也像個孩子,只是自以為是的感覺自己已經長大了而已。

  安心悻悻地收回了手,道:「你有必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麼?先前還不知道誰從我這撈走了一千兩銀子的零花錢呢!」安心還在耿耿於懷。

  白玉堂噎住。她既然敢向安心要錢,自然是不怕她說,但,在這個可惡的男人面前說,豈不是丟自己的面子麼。

  「好了好了,你們倆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說出來吧,快點解決了我還要趕回去吃飯呢!你們當我很閒麼?」安心不耐煩了,總之不能讓他們再繼續仇視下去,否則打傷了哪一方,都很令她為難。

  「你本來就很閒!」方玄插嘴了,慕容雪在他身旁促狹地笑。

  安心瞪了方玄一眼,突然發現這個傢伙很有做吐槽男的潛質。白玉堂卻是雙手交抱,側頭望天,壓根不理會安心在說什麼。展昭瞧瞧這個,瞧瞧那個,歎口氣道:「趙爺近日派我緝拿昊天教餘孽,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就差白虎的幾個屬下,於是我便先回京覆命。今日在大街上,我見這位小哥身穿白衣,武功也顯然不弱,是以動了試探的念頭……」接下來的話,不用說大家也都知道了。

  原來為了這事!安心白了白眼,果然是些狗屁倒灶的爛事!還未等她開口,白玉堂便不滿道:「怎麼?大宋例律裡有不許子民穿白衣之說?我倒是第一回聽說!」

  展昭頗為尷尬地瞧了安心一眼,他也不知道怎麼對付這個野蠻的小子了,倒是見安心與他的關係好像甚好,希望安心幫他說句話。其實這事變成這樣也不能全怪他啊,當時只是上去盤問了白玉堂兩句話,誰知這小子頓時就翻了臉了,寒光閃閃的劍都架了出來,自己若是不還手,豈不是要被千穿百孔?後來過招的時候展昭的屬下找了來,白玉堂見他人多,一急之下便用了拚命的招式,自己只不過這麼一擋一推,只為了保命,也沒傷到他啊!就見白玉堂罵了一句「下流!」氣沖沖跑了。到現在,展昭還沒想明白自己的招式怎麼下流了!很平常的一招「推窗望月」。

  安心肚裡一陣「嘰咕」之聲,當下只得做做老好人向著白玉堂道:「就算他白日裡失了禮,現下你這一掌也打了回來,握握手和好吧!不打不相識,嘿嘿!」

  白玉堂冷然瞧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握手?哪門子的規矩啊!從來沒聽說過!況且,她又為什麼要讓那個臭男人的手污了自己!不過,總算她不再開口駁斥了,看那架勢雖然冷漠,卻也作出了讓步的姿態。

  「啊啊!好餓!展昭,跟我們一塊回去吃飯吧!」安心不得不怨自己命苦,這會子得兩頭討好,還要調節冷場的氣氛,免得他們一言不和又打了起來。

  白玉堂也不理會他們,冷然一笑,轉身自顧自走了。展昭雖然垂涎安心那裡種類繁多,製法別緻的菜餚,可是見了白玉堂那個樣子,便不想跟著去吃白眼湯團,苦笑著道:「改日吧!」

  安心明瞭他的苦衷,也不多勸,丟下「拜拜」兩字,嘿嘿一笑帶著方玄與慕容雪打道回府也。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1 PM

第八十二章 夜半私逃

  接下來的日子,安心明正言順以會客為由,將生意上的瑣事都推給蘭汀與慕容雪去忙了。她所要會的客,便是歐陽修之流。也不過就是每日裡吟詩作賦或是對著時事指手畫腳,評論一番。其實是很無聊的,可是總比對著那些帳本要強些。安心喜歡的是黃澄澄,白花花的金銀,對那些數目字可沒多大興趣。

  歐陽修等人卻是越來越對這個「義妹」刮目相看了,因為她常常寥寥幾句話,就將弊政的問題所在分析的十分清楚。他們又哪裡知道,安心好歹也是學過歷史的人,雖然腦子裡經常對一些年代事件混淆不清沒啥概念,但大體的歷史方向還是能掌握的。至於詩詞歌賦那就更別提了,風格百變,字字珠璣,每每引得歐陽修等人讚賞擊節不已。他們開心了,安心卻一點不開心,越來越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台複印機,原原本本照抄古人的就是,自己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拷貝、吐字。

  這樣沉悶而無趣的日子,終於要過去了!安心此時正在房中來來回回打轉轉——要帶些什麼好?驅蚊水?這年代沒有,但自己可以做,大蒜的汁液調酒就可以得到很好的驅蟲藥了。

     沒有帳篷要不要緊?安心的武功可不高,讓她睡在大樹上做小鳥可不行!更麻煩的是,宋朝又沒有手電,入夜了,用松節火把來照明?衣服呢?要不要多帶些,森林裡的夜晚會很涼。她滿腦子都轉著這些雜亂的念頭,時而皺眉時而歡喜。

  這時慕容雪嘟著嘴兒進來了,道:「安心,聽說你要和白玉堂一塊去玩,為什麼又不肯帶上我們?論理,我們認識你都比江傲、卓然和白玉堂早多了,可每次你卻只帶他們出去,偏心哦!」

  「玩?誰告訴你我要去玩的?」安心頭痛的揮揮手,自從昨日白玉堂告訴她奇門陣法研究出了點名堂,卻還有些不明之處,要去實地查看之後,她就沒安穩過片刻。

      滿腦子都是忽喜忽憂的想法。喜的是,也許可以找到回去的法子了。憂的卻是,萬一回不去要怎麼辦?萬一回去了,這些朋友再見不到自己,又該多難過傷心。

  「司空極說的呀!他說他聽到你和白玉堂昨日在那裡商量了!」慕容雪滿臉不悅之色。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跟著安心一起出去胡鬧了,每天都困在帳房裡算數目字,算得現在兩眼望出去,看見的東西全是安心教的那什麼所謂的阿拉伯數字。

  丫丫滴!還真是隔牆有耳啊!司空極那個矮子什麼時候輕功變得這麼好了?沒被自己發現就算了,連白玉堂武功這樣高的都沒發現。安心鬱悶地想著。她忘了,司空極是個「賊」,輕功不好能行麼?

  「你這次可別甩下我們哦!否則!哼哼!」慕容雪跟著安心一塊待久了,威脅起人來也有模有樣,只是,她那微微皺起的俏皮的鼻子卻顯得頗為可愛,安心才不怕她這只紙老虎呢!當下敷衍道:「我可不是出去玩,是有正事要辦!」

  「正事?無妨,我也要去!」在慕容雪看來,安心每次辦的都不是正事,至於後來會不會變成正事,那就難說了。

  她還非要去不可?安心頭痛之極。自己可是去找法子回現代的!這一去,就未必能夠再回來了。在她覺來,若是能夠成功,一定是丟下這具身體而靠靈魂穿越回現代。他們要是跟著去,突然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安心變成了植物人甚至死亡,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也許當場就要將白玉堂當成是兇手給撕了。可這事,安心又無法對他們細訴。至今為止,這事情安心只告訴過三個人,那便是卓然、白玉堂與師傅蘇子揚。

  卓然不知為什麼,對安心說的話都無條件信任,不過安心似乎也從來都沒有騙過他。白玉堂本身就經常接觸這些神秘的事情,不覺有什麼奇怪。而蘇子揚卻是個醫生,也一直在思考人到底有沒有靈魂這麼一回事。安心向他坦白後,他回想起教安心學字、學醫的經過,才恍然大悟,自然也不會懷疑。但別人會對這麼詭異的事情有什麼反應,安心就沒有把握了。不是不信任他們,而是不想他們有太多不解和疑惑。

  「好不好嘛!」慕容雪見安心一直沒反應,不禁使出「牛皮糖」大法,扯著安心的袖子扭來扭去不肯放。

  「好啦!我知道了。你放手!放手啊!方玄,快把你家媳婦帶走!」安心被她搖得頭昏眼花,從思慮中清醒過來,開口便大嚷起來。

  一見安心提起方玄,慕容雪的臉「刷」的就紅了,反正安心已然答允,便不再糾纏她,高高興興地跑了出去。

  安心微笑著搖了搖頭,雪兒還真是可愛純真之極,與方玄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怕別人打趣她。但是,帶她去?沒門!

  幾天後的半夜,安心身上背著特意找人裁製的特大雙肩布背包,裡面塞滿了各色備用的物事,形似烏龜,在庭中偷偷摸摸的前行。走在她身前的是白玉堂,看著人家腳底猶似不用沾地的行走,安心第一次後悔沒有學好輕功。在安心身後走著的,卻是蘇子揚,他倒是有如閒庭信步,悠閒的很哪。

  丫丫滴!安心心中暗罵,在自己家裡走路,都要搞得跟做賊似的,太不爽了。可是不這樣又能如何?現下若是有人瞧見她,就知道她是要「私逃」了。房中桌上,已經留了一封書信,說自己出門辦事,過段時間就回來。她沒有明說自己去哪,因為此行未必能夠成功,又何必讓眾人跟著擔心。若是真的「有去無回」,那便只能讓蘇子揚代為告別了。想到這裡,安心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哪怕她再過堅強,一想到要永遠告別一起相處了這麼久的朋友們也忍不住要傷感。是以,她寧願選擇暗中離去,也不想面對著他們傷痛的眼神與不捨的表情——就彷彿是生離死別一樣!其實,真的是生離死別了。這些朋友,在她的心裡的份量,已經很重很重,都彷彿是自己的親人一樣。若不是放心不下年紀漸大,生她養她的父母,也許她真的會選擇留在宋朝生活一輩子。

  安心一走神,腳步難免沉重了些,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高興一點,卻發覺怎麼都無法做到。還是很傷心哪!

  「這麼晚了,你們去哪?」江傲神出鬼沒的出現了,站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下,打量著背著古怪行囊的安心。

  江傲!安心此時最不想面對的人出現了!安心輕聲呻吟了一聲。最近一段日子以來,安心一直在選擇逃避,想花點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到那時再去衡量自己對江傲的感情,看是不是有自己認為的那麼深切。可是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明白。是以一直不願去面對。

  她早都仔細分析過了,知道江傲那種性子的人,是不會輕易被女色所蒙蔽住雙眼的,柔煙的事情,定是他另有打算。自己的吃醋,也並不是那麼名正言順。但那次的事情,卻讓她不得不去想清楚自己的感情。

  結果安心想了又想,認為自己喜歡的時候,心底就有個聲音跳出來道:「你只是看不透他,想要去瞭解他而已,並不是真的喜歡他啊!你認識了他多久?怎麼會莫名其妙就對一個自己捉摸不透的男人動了感情呢?」認為自己不喜歡他的時候,也會有不贊同的聲音在心底出現道:「不要再騙自己,不要再逃避了!在感情面前,任何的世俗偏見又或是年紀、門楣都無法成為阻礙。這些也許是婚姻的阻礙,卻不是感情的阻礙!你心理年紀比他大又怎麼了?相處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又怎麼了?這些都不是決定你是否喜歡他的關鍵。你要問清楚自己的心,問清楚自己為何面對他時會感受到在別人那裡感覺不到的情感變化!」反正,就好像兩個自己在腦子裡吵架,吵得安心頭昏腦漲,乾脆就不去想了。她對待煩心的事情一向如此——既然想不通,多想也是枉然,就讓時間去解決一切困擾好了!可是,她又怎麼會想到,今晚「私逃」偏偏遇見他!所有的思緒一下子如潮般湧過來,安心望著江傲,呆立在當地,微張著嘴兒茫然無措。

  蘇子揚瞧了瞧他倆,微微皺了皺眉,沉聲道:「我們有事出去辦,過段日子就回來。這裡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安心這時才醒悟過來,急忙隨著蘇子揚的話連連點頭。白玉堂也不吱聲,在一邊饒有興味地瞧著。

  「辦事?」江傲眼中所露出的神情明顯在表示不滿,知道他們沒有將話說完整。他直直望著安心,盯了足足有一柱香功夫,這才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原本這幾日我打算與師傅回華山,現下,就暫時先在這裡守護隨欲居吧。你們——」江傲的眼裡難得現出了一絲柔情,道:「早去早回!」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去了。

  安心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長聲出了一口氣,感覺壓力頓減,卻茫然若有所失。

  蘇子揚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跟著歎口氣——感情的事情,外人無插口的餘地呵!何況這次他們要去辦的事,暫時還是不要讓江傲知曉方好,否則,也許安心要面對的壓力就更大了。他雖然也捨不得這個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徒弟,卻也知道這世上,孝字為先啊!他能夠想像安心的父母在想到這個失落在時空裡的女兒時心裡會是怎樣撕心裂肺般疼痛,更何況,他們甚至不知道安心的現況,也許終日面對的便是醫院中那一動不動的植物人女兒。

  安心對蘇子揚提起過現代的醫院,也解釋過植物人是怎麼回事。以安心的推斷來說,自己穿越之後,身體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變成植物人。如若不是,也許安心穿越回去就更不知該怎麼辦了。難道再有那麼巧,恰恰有一具身體給她用麼?就算能夠,頂著別人的身子過一輩子,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安心已經試過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何況古代與現代很不相同,因為通迅的發達,人際關係要複雜的多,頂著別人的身子,卻有一個截然不同的靈魂,會被迷信的人看成是鬼魅附身,被不迷信的人看成是精神分裂的。而且還有一個最讓安心擔心的問題,那就是,萬一情況不如自己所想,附到一具男性身體上該要怎麼辦!這個假想,讓安心極感頭痛,她可不想做人妖啊!

  就算安心有機會穿越回去,那麼,留在宋朝的身體若是還沒有完全死亡,也需要由蘇子揚這個神醫來照顧以繼續維繫生命。安心真的是將一切都盤算好了,不希望這次的嘗試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畢竟,他們所面對的是對之幾乎一無所知的「時空」,萬一穿越過程中出了問題,好好保存著身體,也許還能夠用的上。保留一具不能動,沒意識,卻還活著的身體,這種事情,說起來令人感覺很陰森恐怖,可是與未知的嘗試比起來,那就壓根不值一提了。

  江傲走後,安心已不再小心翼翼的前行了,反正隨欲居大的很,以風塵三俠與慕容兄妹倆那耳力,腳步踩的再響些也驚不醒他們。至於別的人,也沒有三更半夜跑出來吹風曬月亮的習慣。

  當安心三人走出隨欲居的時候,誰也沒有看見卓然正坐在一根樹杈上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他是知道安心此去的目的,早就知會了丐幫幫眾留意他們在路途中所遇到的事情,若是有什麼危險,立刻出手相助並將情況轉報給他。

     他自己沒有要求跟著去,是因為明白安心的想法,不願意她為難,而卓然自己也不願眼睜睜去面對那生離死別的場面。那麼,就只能在這裡默默祝福她此去一切順利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2 PM

第八十三章 深入森林

  安心等人日夜兼程來到了湖南,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麼麻煩。按理說,他們三人都形貌出眾,此次也並未易容改裝,安心又帶著那麼大一個背包,打他們主意的江湖高手也許不多,但地痞流氓一定少不了。安心只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雖然少了些「武打小娛樂」,但就此也能證明自己的人品非凡!她又哪裡知道,這一路上,打他們主意的黑店、強盜早就讓丐幫給料理乾淨了,自然輪不到他們親自動手。

  堪堪來到原始森林的邊緣地帶,安心好好的辨別了一下方向,感覺一定是這裡沒錯!往這裡進去,再走個四五天就能到達上回她穿越時所進的那個山洞。只是四周的環境與現代的時候太不一樣了,沿途過來都見不到幾個村莊,更沒有什麼明顯的道路,森林的覆蓋面積也比現代不知道要高出了多少,還未進入森林,就只能見一片生長得蔥蔥鬱郁,莽莽蒼蒼的密林,一直向著天際蔓延過去,無邊無際。

  當晚,他們歇宿在森林邊緣。安心將隨身帶著的東西都查看了一番。討厭呀!古代沒有包裝好可以長時間保存的食物,能夠帶的只有又乾又硬的冷饅頭,還有鹹的發苦的肉乾,這就是美其名曰的「乾糧」。再看看,用以引火的工具帶了,石燭也帶了,這可是珍貴的火種,必不可少。還有兩件厚些的衣裳,當然是安心自己穿的,蘇子揚與白玉堂壓根用不著。水囊帶了,藥品帶了,繩子之類的零碎物品也都帶了。安心這才長出一口氣,將一件厚棉襖鋪在地上,上邊再蓋塊白布當床單,另外一件棉襖自然是用來蓋了。只能這樣了,古代沒有防水的塑料布,夜裡森林裡露水重,要是躺在草叢裡,安心會發瘋的。原來,自己還是這麼嬌貴。安心坐在鋪好的「床」上,歎口氣,為什麼心裡竟有種戀戀不捨而又緊張的感覺,真的快要離開了麼?

  白玉堂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才不考慮安心在想些什麼呢,躍到了一棵樹上,坐在一根粗樹杈上就背靠著樹幹合目休息了。看得安心又羨又妒,要是自己這麼睡,半夜睡沉了,一定會滾下來的。

  蘇子揚坐在火堆旁給火裡添乾樹枝,他身旁的空地是清理出來的,將草都撥了去,生怕引起火災。安心看著這個中年的溫和男子,心裡又湧上一陣甜蜜的酸楚——當年,若不是他,自己想要在宋朝混的如魚得水,只怕是更為困難吧!當下挪到了蘇子揚身旁坐下。

  「師傅——」安心沉默了半天開口了。

  「嗯?」蘇子揚應了一聲,仍是緩緩地拿著一根乾樹枝在那裡撥火。

  「我——我不知道該不該離開這個年代,你覺得我該離開麼?」安心猶豫著開口。今晚坐在蘇子揚身旁感覺特別溫馨,以後,就不知再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蘇子揚望著安心溫和的笑了,柔聲道:「既然這不是屬於你的年代而你心裡又還有牽掛,當然應該回去。大伙雖然都很捨不得你,不過能夠遇見就已經是非常有緣了,更何況你是從一千年後的未來穿越到這裡,也許——」蘇子揚說著,笑得更燦爛了,道:「就是為了當我的徒弟。」

  蘇子揚很少開玩笑,這回這麼說,想必是要讓安心覺得輕鬆吧。可不知為什麼,安心卻在他的眼裡見到了深隱的難過與不捨,鼻子一酸,深吸了口氣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師傅呢!教了我這麼多東西,我卻只能給你添亂。師傅,你有沒有後悔過收了我這麼一個又笨又懶的弟子?別說武功了,就連你的醫術與毒術我都沒有學到多少,現下卻又要離開了。」

  蘇子揚笑笑道:「怎麼會後悔呢?要不是收了你這麼個調皮的徒弟,只怕當日我就先死在那沈天放的手下了呢!醫毒之術,學不學也沒什麼要緊了,你現下的醫術,治些普通的病已沒有什麼問題了。醫術,未必越高明就能救越多的人,鄉村裡的大夫,救的人也許可比我要多的多了。」說著,蘇子揚歎了口氣道:「不過,你若是回去了,這醫毒之術也再用不到了。聽你說的那些什麼X光,西藥好像都很神奇的樣子,藥效也很快。不過我卻相信,中醫有自身的優點,只是學起來太難,只怕後世的人們都已經學不到其中的精髓了,更無法發揚光大。」

  安心邊聽邊使勁的點頭,是啊,身在現代的時候,自己也一直覺得中醫是一門特古老神秘的醫學,後來自己也開始學了,才知道那裡頭有那麼多的講究和門道,傳到現代的,只怕已剩不了多少了。若是說中醫治不好古代的許多絕症,而現代西醫卻能輕易救治,是以西醫比中醫高明的話,安心就該反駁了。不論哪種醫術,都有其優點和缺點,並不能泛泛而論。任何學問都是沉積了數百上千年發展起來的,每個年代都有特有的絕症,就像古代的天花、黑死病、鼠疫,而現代也有癌症與愛滋病。病毒,一向是隨著人類文明進步一起更新換代的,只怕是永遠都無法根除。當一種絕症被醫學界攻克之後,也許就是另一種絕症開始流行之時。人類,還真是多災多難。

  蘇子揚又道:「聽你說起現代的事情,我也感覺很有興味呢,只是我這把老骨頭,是不可能遇到你這樣的奇遇了。」

  安心抽了抽鼻子,勉強笑道:「那師傅和我一同進陣,穿越去現代吧!」

  蘇子揚苦笑著搖搖頭道:「那怎麼可能呢!我不能再丟下瑤瑟了。你當你那所謂的穿越是這麼好玩的麼?你能順利來到宋朝,只怕是幸運的了。我只擔心這次的嘗試,是不是對你會有危險。」

  「唉!」安心又歎了口氣。

  蘇子揚溫和的望著安心道:「你最近總是歎氣,這樣是不好的。回去以後,可要改改這個毛病。我寧願你想起我們的時候,心裡有的是溫馨和甜蜜,而不是作為一個永遠醒不過來的惡夢,時刻惦記與歎息。」蘇子揚見安心的臉色越來越苦,忙轉了個話題道:「還是再給我講講你那個年代的事情吧,我是很有興趣呢,畢竟這種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知道的。」說著,笑了。

  安心笑笑,從現代的電話講到電視、冰箱、電腦,這些物事,在宋朝人聽來簡直都是不可思義的。還有汽車、飛機,更是令人咂舌驚歎。安心口若懸河不停地說,蘇子揚也聽得沉迷了,未曾想到,白玉堂其實也在那裡裝睡,悄悄支著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呢。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完全進入了原始森林,這裡樹木高聳入雲,密密層層遮蔽著天空,唯有樹隙間透下的絲絲光亮,破碎地鋪在林間泥地與草叢之上,這才區分開了白日與黑夜。儘管有天光,林中還是顯得潮濕而陰暗。荒草及膝,空氣雖然很清新舒爽,但有時呼吸的時候,卻能吸入在空中亂飛的小蟲,甚至也有腐爛的植物與動物所散發出的臭味。這裡真是動植物的樂園,一片無聲的欣榮繁茂之景,完完全全荒無人煙,沒有被破壞與污染。

  蘇子揚越走,眼睛越亮,直直盯著樹林裡的那些植物,眼裡流露出「貪婪」的慾望之光,與安心見到金銀珠寶時的眼神沒什麼兩樣了。

  「師傅!你怎麼了?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眼神很嚇人啊!像一頭飢餓的狼!我從來沒見你這麼激動過。」安心漫不經心地揉著眼睛道。方纔,有一隻不知死活的小飛蟲,硬是飛進了她的眼裡,難過死了。

  白玉堂在一旁「嗤」的一聲笑了,安心難道不知道她自己才是真的經常流露出這種眼神嗎?現在才知道怕呀!

  「墨旱蓮、紅馬桑、豬腰籐、七葉膽、六月寒……」蘇子揚壓根沒理會安心,嘟嘟嚷嚷念叨著,突然,眼睛一亮又興奮道:「七葉一枝花!」說著,急忙上前採摘了下來。

  安心在旁瞧了瞧蘇子揚手中的那枝草藥——七片長條形的輪生綠葉托著一朵金黃色的花,花分內外兩輪,外輪像極了那七片綠葉,內輪的花卻已謝了,結出了粒粒珊瑚珠似的團結在一處的紅色果實,真是美麗之極,名字也貼切之極。不禁好奇道:「居然有植物長成這樣子,這七葉一枝花有什麼用啊?」

  「七葉一枝花苦,寒。有小毒。清熱解毒,消腫止痛。各種炎症、跌打損傷、毒蛇咬傷、瘡癰腫毒都能治。」蘇子揚不假思索便開口道。

  「哦!」安心微微有些失望,還以為這麼罕見,能讓蘇子揚這麼興奮的東西起碼也得有些起死回生或是返老還童的功效呢!沒想到中看不中用啊!

  蘇子揚見到安心失望的表情自然明白她在想些什麼,微笑道:「這世上哪有這麼多不勞而獲的事情!你別又成天想著你那些奇思妙想,哪有這麼多靈丹妙藥呢!就有,也指不定被別人採了去,或是被野獸吃了,難道還在原地乖乖等你來尋麼?」說著頓了頓又道:「很多草藥都有相似的藥效,是以可以相互替代,只是功效會有些差別而已。我高興只不過是因為見到了難得一見,只在書上見過描述的草藥罷了,並不是為了它的效用而高興。」

  安心弱弱地點點頭道:「那你採它做什麼!這片森林,來的人少,肯定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草藥,難道你見一種就採一種,那還有完沒完啊!你現下又無法配藥。」

  蘇子揚瞅了安心一眼,又回復了溫文平和的本來面目,道:「你帶的那些藥品裡貌似沒有蛇藥吧?萬一被咬傷了,就靠這個來救命了!」

  「這樣啊——」安心低頭想了想,好像的確是沒帶治療毒蛇咬傷的藥哎!不禁點了點頭,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要知道,三人中最有可能被蛇咬到的,就是安心了!這裡的草長得這麼茂盛,又是夏季,蛇類最活躍的季節,萬一一腳踩下去,正巧踩到一條盤旋在草叢裡的毒蛇的話,那還真不是好玩的。

  隨著他們在林中漸漸的深入,蘇子揚口裡報出的草藥名目也越來越古怪,什麼江邊一碗水、頭頂一顆珠、文王一支筆,聽得安心在一邊暴汗,深覺自己的醫學知識實在是太淺薄了,這裡的草藥,有一多半是她認不出來的,聽都沒聽說過。但也不禁在心下暗自慶幸,幸好當初遇到師祖李止一的時候還沒有來過神農架,否則,只怕對他滿口胡謅的那些草藥名目就信以為真了。

  白玉堂反正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便爽性不去理會,只是悶聲走自己的路。夏季炎熱,這林中雖然涼爽,一陣趕將下來,卻也出了一身細汗。

  中午時分三人只歇了一小會,就著水囊裡的水吞嚥冷饅頭,吃的安心愁眉苦臉卻也只得忍耐。而晚餐就比較豐盛些了,白玉堂在趕路的時候逮了一隻兔子,一隻肥獐,尋了條小溪洗剝乾淨就架起來在火上慢慢的烤。肉裡的油浸潤出來,滴到火上,發出「嗤嗤」的聲響,肉香飄散開來,引人饞唾。

  「你離火遠一些,將你的腦袋縮回去點!這還沒烤熟呢!看看你,口水都要滴到肉上了!」白玉堂瞪了一眼站在那裡口水氾濫的安心不滿道:「也不怕被火燎了頭髮,真是的!」

  丫丫滴,居然敢教訓她!安心毫不客氣地反瞪回去道:「你可悠著點,這肉香飄散出去還不知會引來什麼猛獸呢!要不這樣吧,你武功比較高,換你在一旁巡視,我來烤好了。」安心美美的想著,也許還可以偷吃一點烤熟了的肉。

  「想都別想!換你來烤,指不定就焦黑一團不能吃了呢!」白玉堂反駁回去。她在海外的荒島上住了這麼些年,烤過的野味不記其數,她才不相信安心會烤的比她還好,為了自己的胃著想,這是絕對不能讓步的!

  「別吵了!安心,來幫我將這些山藥埋到火裡去。」蘇子揚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回來,手裡還捧著幾個大山藥。

  安心一見,且不忙饞涎烤肉了,撥滅一小堆火,挖開底下的泥土,接過山藥埋了下去。邊埋邊歎道:「幸福的日子啊!純天然野味!」

  一句話引得蘇子揚與白玉堂都笑了。

  夜色低沉,火光熔熔地驅走了近處的黑暗,坐在火堆旁的這三人看起來是那麼溫馨而又快樂。可是誰又知道他們心裡在感傷著什麼呢?正如火光再亮也無法驅走所有的黑暗一樣,每個人的心裡,都有或濃或淡的陰影存在。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3 PM

第八十四章 林間白狐

  在原始森林裡走了一周之後,安心很無奈的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是再正常也沒有的了,平時走在大街上都會分不清東南西北,又何況是在這絕無人跡、道路的密林深處呢!按理說,安心以前到那山洞花了四五天的時間,而現在已經過了七天,就算森林的範圍比現代大了,也不應該差這麼多呀!要知道神農架一向是受到很好的保護的,不像別的森林一直在遭到破壞。

     這裡邊還要算上安心在現代時體力差、行動遲緩,整個野外生存訓練隊裡人數又多,耽擱的時間也多這些因素。是以,安心很無奈的承認,原來是迷路了。

  「怎麼還沒到?」白玉堂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安心明明跟她說過,只要六七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那山洞的。

  「啊!」安心不好意思地回應道:「再找找,也許就在這隨近——」說著說著,聲音漸小,一臉心虛的模樣。

  白玉堂頗為懷疑地瞧了瞧安心,嗯?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可疑哦。

  「好吧!」安心無奈地攤開雙手道:「我也不知道了!」

  蘇子揚腳步略頓了頓,好在心理素質甚好,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但白玉堂就不行了,看著她那雙噴火的眼睛,安心一點也不懷疑,若是白玉堂不需要安心來嘗試她的陣法,很有可能就想衝上來掐死她了。不過,這也不能怪白玉堂。

     安心很心虛地瞄了眼白玉堂的那件衣裳——純白色的綾羅已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下擺處更是紅紅綠綠像極了某類抽像派畫作,那是草汁和動物的鮮血。她那原本梳得紋絲不亂的頭髮上,也沾著些樹葉草根。整個人的模樣狼狽骯髒之極。

  「笑什麼笑!」白玉堂見安心那雙賊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滴溜溜打轉,頓時氣的臉上都飛起了紅雲,毫不示弱地盯回去。要知道,安心並沒有比她好多少,也是骯髒得像個小乞丐。可惜,安心的臉皮厚度與白玉堂的不是一個等級的,壓根連紅的意思都沒有半點。

  安心卻是笑白玉堂這個萬年的寒冰羅煞女,面部表情的冰冷程度與方玄有的比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方玄只是面無表情罷了,白玉堂卻是混身都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勢。不過,她卻沒有方玄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良好心理素質,輕易就能被安心撩撥出怒氣,轉而變成火山女。

  「好了,你們倆別鬧了,快想想現下怎麼辦吧。」蘇子揚歎息了一回,勸道。

  「我想也許是咱們走偏了吧?不過我記得那山洞是在一座小山峰下,這個目標應該很明顯的,我們在這四處找找吧!」安心弱弱道。

  白玉堂收回了她的目光,當先找了個方向搜查去了,除了這個辦法,哪裡還有更好的法子?她現下只想快點離開這該死的森林!儘管安心帶了驅蟲水,可是蚊蟲太多了,白玉堂這幾天都快變成蚊蟲的移動血庫了。在這些大群的昆蟲面前,武功再好也是沒有用武之地的,而且她身上又黏又膩,真想洗個澡啊!

  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怎麼的,剛想著洗澡,沒走幾步耳邊就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遁著水聲尋來,卻見好清澈的一條小溪在山林之間細細流淌。

  白玉堂抿緊了嘴,看了安心與蘇子揚一眼。她想洗澡是以要請蘇子揚與安心先迴避這種話,白玉堂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還是因為臉皮太薄的緣故。

  安心自然明白她在想些什麼,只是奇怪為什麼這樣一個妙人兒,臉皮居然這麼薄,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啥不好意思開口?不過,既然白玉堂不說,那她也不說,笑吟吟地看著白玉堂的窘迫模樣。

  蘇子揚見狀笑了笑道:「我去那邊歇一會,準備點吃的,你們先洗洗吧。」說著,也不多看白玉堂,生怕她會覺得不好意思,轉身就離開了。

  丫丫滴!這個師傅也太善解人意了吧!以前迫她念醫書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好說話過?安心皺了皺鼻子,仍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白玉堂。

  「你——」白玉堂現下只面對安心這一個女子,自然覺得好開口一些,道:「你也先走開一會!大男人洗澡有什麼好瞧的!」

  安心「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故意逗她道:「知道我師傅為啥要自己走開麼?就是為了給我們一個共浴的機會呀!這麼好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啊!你可別錯過哦!」說著,便去解身上的外衣,邊解邊笑吟吟道:「唉!要被你看光了,真是教人難為情,你眼福倒還真不淺!」

  白玉堂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差點沒噁心地吐了出來,急道:「你做什麼!快走開!」說著,使勁跺了下腳道:「罷了!你不走,我走總行了吧!」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厚臉皮呢!當著她這個「大男人」就敢解衣露體!

  「得了!你別裝了,再裝就不像了。」安心已經只著一件貼身肚兜鑽進了水裡。呵!好涼啊!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嬌嫩的肌膚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你說什麼?」白玉堂震驚的回過頭來,暫時忘了「男女」之別。

  「說你原本就是女人啊!裝什麼男人嘛!在別人面前裝模作樣也沒什麼關係,在我面前就不必啦。我這麼聰明,你怎麼可能瞞得了我!」安心一邊悠悠然說著,一邊往身上撩著水。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白玉堂下意識一把揪住了衣襟,滿臉震驚的表情,倒好像安心是頭色狼,隨時會撲過來一般。

  「這有什麼難猜的?你有好多破綻啊!比如喉間平坦,有時生氣會跺腳,生性喜潔,不喜歡別人碰到你,尤其是不喜歡男人碰到你……」安心嘟嘟嚷嚷說了一大串又道:「我第一次在碧波島瞧見你時便知道了。好了,你快點下來洗吧!你是男是女又有什麼要緊?我師傅都瞧出來了,你還以為你偽裝的很成功麼?」

  白玉堂頓時語塞,天哪!有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不是男子!還虧得自己成天「小爺!小爺」的稱呼自己,估計背地裡早都被人笑死了,她卻還不自知。

  「別發愣了!你要是在想都有誰認出你身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安心邊說邊屈著手指頭數道:「我一個,師傅一個,卓然一個,還有——」安心皺了皺眉,想了半晌道:「好像沒有了吧,就三個,也許還有別人瞧出來了,我卻沒注意到。哦,對了,還有師傅的情人,十二樓的瑤瑟。她一定瞧出來了!」安心說著,得意的笑笑。

  白玉堂頓時想一頭撞死了算了,免得還要去面對這些人。不過——撞死之前最好還是先洗個澡!既然安心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那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當下也脫了衣裳下了水來。

  這小溪之旁正巧生了幾叢杜鵑,一陣風吹來,雖然沒有落英繽紛,卻也搖落了些花瓣飄散在水中。

  「嘖嘖!真是花落水流紅!」安心一邊讚道,一邊撩起了一捧水,仔細瞧著掌中濕漉漉的花瓣。

  「有狐狸!」白玉堂的眼睛卻盯在了那幾叢杜鵑之旁,見到一雙黑漆漆閃亮如星卻又賊溜溜的小眼睛。

  「咦!真的是哎!」安心聞言轉頭瞧去,見那杜鵑叢裡探出了一個白色的小腦袋,尖嘴、豎起的耳朵,不是狐狸又是什麼!頓時又歡喜道:「居然還是白色的!白狐啊!」安心想起在現代的時候,進入神農架之前就聽說過神農架裡有許多白化了的動物——白熊、白蛇、白喜鵲、白獐、白烏鴉等等,卻沒想到,竟然還有白狐!

  「聽說狐狸肉又騷又酸,好像不太好吃!」白玉堂淡淡道。

  一聽這話,安心大大的吃了一驚。天哪!白玉堂見到這可愛的小狐狸,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吃!難怪老有人說中國人什麼都吃呢。安心腦海裡浮現出一鍋紅燒狐狸肉,轉瞬又變成了一隻被洗剝乾淨,赤條條躺在盤中的清蒸狐狸。「惡——」安心只覺胃裡一陣噁心,差點沒吐出來,連忙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白玉堂淡然瞧了她一眼道:「怎麼?很奇怪麼?我住在海島上的時候什麼東西沒吃過?連蛇和海龜我都吃過的,味道還不錯。」

  對於白玉堂似乎是存心提起來想要噁心她的這兩種動物,安心卻沒多大反應了。蛇與海龜也許在古代比較少有人吃,但若是放到現代來瞧卻還算是正常的了,起碼比狐狸肉正常多了。安心此時正瞅著那只可愛的狐狸發愣,要是能養這麼一隻小寵物該有多好。

  這隻狐狸卻也奇怪,聽見她們說話不但沒有嚇得逃跑,反而又向前探了點身子,側著小腦袋似乎正在傾聽。

  「啊!好可愛呀,我好喜歡!」安心對於可愛的小孩與動物總是沒有多少抵抗力的,眼睛裡彷彿閃著叵測的光芒,輕聲尖叫起來。

  「花癡!」白玉堂輕聲嘟嚷了一句從安心那裡學來的新鮮詞彙。可惜,這個被她罵的女人這會沒空理會她,只是望著那隻小狐狸,想著怎麼才能摸一摸它身上潔白光滑的皮毛。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13 PM

第八十五章 以狐為質

  小白狐側頭盯著安心與白玉堂瞧了半天,突然抬起前爪撓了撓癢癢,甚至搖著腦袋打了個噴嚏,更是顯得可愛無比。

  安心瞧的心花怒放,也不管那小白狐懂不懂人言了,當即向著那狐狸招了招手道:「小乖乖,快過來!」聲音諂媚之極,簡直就是宋朝版的大灰狼,而那小白狐,就是小紅帽了。

  白玉堂聞言又想吐了,可是,沒等她開口叫嚷噁心,就被小白狐的反應給震住了。

  那小白狐聽見安心的話,眼珠子轉了又轉,側著腦袋想了想,突然向前又走了幾步,從那杜鵑叢裡鑽了出來。只見它身量短小,卻是全身雪白的皮毛,果然是一隻罕見的年幼白狐。

  「啊!它聽得懂人話?」安心頓時也懵了。她對著白狐招手說話只是覺得有趣想逗逗它,沒想到,它還真的會往前走幾步。安心一下子就想起了《聊齋誌異》裡那些狐仙的故事。在中國,狐狸也一向是被認為能夠修仙成人,口吐人語的,難道還真的通人性到這種地步?

  「別洋洋得意了,說不定只是碰巧罷了!你也知道,這種地方是不會有人來的,動物們都不太怕人。前幾天吃到你肚子裡去的那幾隻野兔、香獐還不都是我順手『撿』的?」白玉堂從驚訝中清醒過來,又開始打擊安心了。說起那幾隻野兔、香獐,還真是她順手「撿」的。路過的時候,那些動物反應慢,只是躲在一邊偷偷望著他們,簡直就是對這三個直立行走的人頗感興趣,直到白玉堂快如閃電的身影竄到它們面前的時候,才想起要逃跑,卻已晚了。

  安心現在一心都撲在那小白狐身上,才沒空去理白玉堂。她踩著溪底的淤泥,輕輕向著小白狐那邊走去,動作盡量緩慢而輕柔,生怕驚走了這只可愛的狐狸。

  那小白狐見安心走過來,警惕地望著她,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安心見它如此,立刻停了下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輕聲道:「乖,別怕!讓我抱抱!」說完,見那白狐沒啥反應,便又繼續向著它那邊走去。

  小白狐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安心的話,也的確是乖乖的站在那裡,只是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著安心,生怕漏掉了她的每一個動作。

  安心走到小白狐身前近一米處,又稍稍停了下,柔聲道:「嘿嘿!我來了哦!」話一說完,就向著那小白狐撲過去,滿擬抱到一個肥嘟嘟渾身柔順皮毛的小傢伙。誰知,竟然抱了一個空,這一下用力過猛收不住腳,「撲通」一下,頓時就摔倒了個嘴啃泥!

  那小白狐正站在安心身側三米開外睜著無辜的雙眼望著這個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女人。甚至,還輕輕晃了晃耳朵與尾巴,一副純潔無害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白玉堂爆發出一陣可怖的大笑聲,安心這個樣子真是太好笑了!她居然也會吃癟,還是被一隻小狐狸給戲耍了。

  安心趴在地上好半天抬不起頭來。丫丫滴!好痛啊!還好是泥地,要是換了現代的水泥地,非磕碎她的下巴不可。幸好及時護住了牙,用下巴去與地面親密接觸,美麗容顏才得已保存。

  待到安心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先恨恨地轉頭瞪了白玉堂一眼,將她那有如魔音穿腦的笑聲給瞪了回去,然後,轉過臉來,直直盯著身側那裝無辜的小白狐。

  小白狐無畏地望著她,甚至還輕輕眨了下眼,「嗷嗷」輕叫了兩聲。看的安心又愛又恨,忍不住訓斥道:「你怎麼這麼不乖?嗯?不是讓你乖乖站在那裡等我的麼?竟然敢逃!」說著說著,安心從地上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泥塵,又揉了揉下巴,嘿嘿笑道:「這次別跑哦!」說著,又撲了上去,只是吸取了上回的經驗教訓,撲的緩慢了些,以便於控制力道。

  誰知小白狐一見她再次撲來,「哧溜」一下就邁著小短腿向著遠處的草叢裡跑去。安心身上僅著一件小肚兜,一條褻褲,也顧不得暴露了,當下就向著那小白狐追了過去。這麼可愛的小傢伙,怎麼能讓它跑了呢!反正在現代又不是沒穿過泳裝,宋朝的內衣比泳裝用的布料還多些呢,再說這裡又沒有人,怕什麼!

  白玉堂站在小溪裡向著安心「哎哎」喚了兩聲,見她不理,仍是光著身子跑了,不由得更佩服起安心的厚臉皮來了,居然敢穿成這樣就亂跑。在她看來,僅著貼身內衣跟光著身子已經沒啥區別了。

  安心與小白狐一個追一個跑,漸漸追跑得遠了。那小白狐身小腿短,跑的並不是很快,而安心的輕功也不算高明,只是略略比白狐跑的快些。但小白狐仗著身輕靈活,簡直就是直往旮旯裡鑽,安心要繞過那些樹叢草堆的還要費上不少時間,是以追了半日,之間的距離也沒見縮短多少。

  安心越跑越氣悶,丫丫滴,怎麼這麼累!喘不過氣了!要知道,以前她是最討厭上體育課的,現下到了古代,被逼著練了些武功,體力算是比以前好多了,可是又怎能跟這成日在山林中奔跑的野獸相比?

  丫丫滴!不跑了!反正也追不上了,行不行試試再說!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轉,計上心來。跑著跑著,突然驚叫一聲——「哎呀!」然後身子就向著早就觀察過,貌似很柔軟安全的草叢倒了下來,頓時壓倒一大片青草。

  那小白狐跑著跑著,聽見身後安心在尖叫,不由地緩下了奔跑的速度,偷偷轉過頭來瞧。眼見安心跌倒在地,這才放心地停下了腳步,站在遠處,兩眼忽閃忽閃地望著安心。

  我就不信我還鬥不過你了!丫丫滴!安心在心裡鬱悶著,繼續趴在草叢裡裝死,一動也不動。

  小白狐忽扇了幾下耳朵,很有耐性地站著,就是不動。

  敵不動,我不動!安心就當是趴在柔軟舒適的床上了,也不動。雖然,這些草劃在她赤裸的皮膚上又癢又痛,草叢裡還有些蚊蟲在那裡飛舞。安心咬了咬牙——忍了!只是不知道皮膚有沒有被割破哎!

  小白狐又等了頓飯工夫,見安心還是一動不動,不由地向著她那邊走了幾步又再次停下來。

  果然是狐性多疑!安心在心裡暗罵。她快要忍不住了,有只蚊子叮了她一口,好癢啊!

  小白狐又等了會,見沒動靜便再向前走了幾步。如果反覆,走走停停,終於到了安心的身側。它彷彿猶豫了一下,爾後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安心那沒被長髮遮蓋住的小半邊臉。

  「哈!癢死了!你這個小壞蛋!這下讓我抓住了吧!」安心突然從裝死中恢復了過來,探出手去,一把揪住了小白狐頸上的皮毛,將它拎到了自己的面前。

  小白狐「嗷嗷」叫了幾聲,四隻小爪子一起上下舞動,想要去抓撓面前這個裝死騙狐的壞女人!可惜,它的四肢太短,又被安心揪住了脖子,壓根抓不到安心身上。氣得在那裡不停地叫,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委屈地帶著淚光。

  「別哭呵!你乖!誰叫你不讓我摸來著?」雖然安心很懷疑狐狸到底會不會流淚,但是看著它那可憐可愛的眼神,還真是有點不忍欺負它的感覺呢。她輕輕撫摸著小白狐身上柔軟光滑的皮毛,感覺手心裡癢颼颼的,真舒服呢!要是它不這麼死命抵抗肯乖乖讓自己抱著就好了。

  「你為什麼捉我的小白!快放開它!你這個壞女人!」這時一個聲音在安心身後響起。

  「啊!」安心沒有防備,被嚇了好大一跳,手裡的小白狐差點讓她丟了出去。她戰戰兢兢轉過身來看到一個男人,嚇的又是一聲大叫——天哪!她沒有穿衣服哎!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等到看清了,只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時,這才定下心來,空著的手拍了拍胸脯,嘟囔道:「嚇死我了!」

  面前這個瘦弱的男孩不滿地瞅了安心一眼,滿面通紅地側過臉去,生氣道:「你叫的難聽刺耳死了!快放了我的小白!」這個女人,居然不穿衣服,羞也羞死了,師傅曾經講過,這種女人都不是好東西。

  「呵呵——」安心乾笑了幾聲,這個小孩真是太壞了,居然敢說自己叫的難聽刺耳。安心的驚惶只是片刻,也許是在宋朝待的久了,被傳染到了,潛意識裡認為穿成這個模樣被人見到是不好的。沒辦法,就算她不大驚小怪,別人也會大驚小怪的。

  安心手裡的狐狸又撕心裂肺地叫了幾聲,想是見到了主人,要求得到注意。

  「不許叫!乖!」安心輕輕撫了撫小白狐的頭,轉身不理會那小孩就要走人。這隻狐狸叫小白麼?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現在一想起小白,安心不是想到白玉堂就是想起《蠟筆小新》裡小新養的那只可憐的小狗。倒是不知道這隻小白狐能不能調教成會變棉花糖的小狗,安心心裡轉著壞念頭。

  「站住!你放下我的小白!」那男孩追了上來,卻又不敢靠安心太近。

  「喂!要人幫忙做事的時候要說『請』字,你家長沒教過你嗎?」安心忽地轉過身來,笑吟吟向著那孩子道:「再說了!別老這麼沒新意地重複這幾句話啊!你可以說——姐姐,請把小白還給我好嗎?這樣才是有禮貌的乖小孩。另外——」安心眼珠子一轉道:「你有什麼證據說這是你的小白?它現下是我的了!」

  若是這會白玉堂在旁看到這一場面,只怕會當氣的當眾昏倒,安心這個傢伙,居然連小孩也要欺負,連小孩的寵物也想貪污。

  「你——」那小孩又羞又氣,滿臉通紅,道:「壞女人!小白明明是我的!」

  「咦!你怎麼這麼蠢,我不是教過你了麼?怎麼還學不會?嘖嘖,看你的樣子,與蔡襄當年遇到我時差不多的年紀,怎麼他就比你聰明受教多了呢!」安心不滿道,一點也沒有想要放掉那小白狐的模樣。

  此時那小白狐也不叫了,正在安心手裡轉著眼珠子看看安心,又看看自己的小主人,小腦袋瓜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你——」那小孩口吃起來了,雖然不知道蔡襄是誰,可是蠢字他還是聽得懂的。

  「別我我你你的了。要不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了你的小白。」安心開始敲詐小孩了。

  「你說!」那小孩勉強忍下了這口氣,知道自己鬥嘴是鬥不過這個壞女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救回小白再說。

  「嗯,第一個問題——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安心笑吟吟開口道,邊說還邊輕輕撫著小白狐的毛。

  「我叫種諤,師傅帶我來這裡修練的。」那小孩想都不想便答道,兩眼渴望地望著安心手裡的小白狐,而那小白狐也貌似渴望地望著他。

  「種諤?奇怪的姓名。」安心喃喃道:「你師傅又是誰?修練什麼?」

  種諤憤怒地望著安心道:「師傅就是師傅,修練武藝和學習領兵打戰的陣法啊!你到底要問多少問題?」

  領兵打戰?安心覺得極其奇怪,難道遇到了一個未來的名將?可是種諤這個名字她聽都沒聽說過。而且,到這原始森林裡來修練領兵打戰的陣法?難道是學習林中作戰不成?當下也理會不了這許多,皺皺眉道:「不許多問,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若是還想要你的小白就聽話一些。」

  「好吧!你問吧。」種諤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小臉上充滿了堅毅的表情,倒也有點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

  「你跟著我走吧,邊走我邊問你!」安心這才想起白玉堂與蘇子揚還在等她,生怕讓他們擔心,急著要回去了。

  「跟你走?」種諤眼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一口回絕道:「不行!」

  「哦!那你在這慢慢站著吧。」安心說完,帶著那隻小白狐,頭也不回就走了。

  「你——等等我!」種諤愣了片刻,撥腿就追了上去。他哪裡想到安心竟然不賣他的帳,理都不理,勸都不勸就自顧自走了。他這才想起,人家手裡有「狐質」,他想不聽話都不行。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29 PM

第八十六章 冷暖自知

  白玉堂此時早都洗完澡穿上衣服,站在小溪邊等得快要急死了——安心追那狐狸去了這麼久都還沒回來,天知道那路盲是不是又迷路了,或是遇到了什麼兇猛的野獸?就在白玉堂考慮要不要去找蘇子揚然後一起去搜尋她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安心的身影出現在遠處的樹叢邊。

  待安心快走到白玉堂面前時,她才看清了此時安心身後還跟著一個低頭蹭步的男孩,明顯一副受到欺侮的模樣,走得心不甘情不願。

  「你居然光著身子帶著一個男孩子散步回來!」白玉堂的纖纖玉指直直地指向安心,對她那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簡直感覺到不可思議。她也沒有想到這麼荒僻的地方居然還會有另外的人出現。

  種諤抬頭瞧了瞧面前這個一臉震驚表情的男人,難道他是這個壞女人的丈夫麼?要不為什麼對她這麼緊張。可惜,他還小,沒法想到若這男人真是安心的丈夫,只怕下一刻,要倒霉的就是他了——居然看光了自己女人的身子,可惡!這是哪個男人也無法忍受的。

  「幹嘛這麼緊張啊?我知道你不會對我感興趣的,難道是對他感興趣麼?」安心促狹地笑了笑道:「你若是真感興趣,那我就把他讓給你好了!」

  「你真是可惡!」白玉堂罵了一句,掉頭就走,虧自己方纔還替她擔了半天的心,哼!真是恩將仇報。

  「哎!等等!把小白帶走。記得哦,要看好了,我們現下想找到那山洞可就靠它了哦。」安心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小白狐向著白玉堂那邊拋去。她知道白玉堂一定會去接的,她現在對那山洞的興趣未必就比自己少。

  果然,白玉堂雖不回頭,卻轉手接過了安心拋來的小白狐,她可沒有安心那麼溫柔了。小白狐剛剛抗議地叫了兩聲,就被她渾身散發出的寒氣與殺氣嚇得閉了口不敢再吱一聲。

  種諤見狀憤怒地瞪著安心道:「你不是說過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就放了小白嗎?怎的說話不算?」

  安心笑吟吟道:「我還沒問完啊,等會還要接著問。」說著,站了半晌,對著一直怒視她的種諤皺了皺眉道:「怎麼?你還不快點跟著那哥哥走開?沒看到我渾身又是泥又是土嗎?還想留在這看我洗澡?」

  種諤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臉上已紅的快要燒起來了,趕緊轉身追上白玉堂走了。

  安心得意一笑,丫丫滴,這個小孩太有意思了,跟白玉堂一樣,這麼容易被捉弄。想著,便又下水舒舒服服去洗她的澡了。

  等到安心洗得乾乾淨淨穿上衣裳走到蘇子揚與白玉堂面前的時候,已經有一頓豐盛的晚餐在等著她了。

  「哇!烤鹿肉!野鴿蛋!烤田雞!」安心驚呼雀躍著。種諤與白玉堂鄙視地瞟了她一眼。

  「怎麼?小子,你不服氣?」安心笑吟吟拿起一串烤田雞腿,津津有味地邊吃邊對著種諤道。

  「安心,這孩子你是從哪找來的?方纔我問了半天,他就是不肯開口說話。」蘇子揚淡然道。

  「他啊?」安心嚥下了口中的蛙肉道:「他說那隻小白狐是他的小白,那我就讓他當當嚮導帶帶路羅!好歹他在這裡待的比我們久。」說著,她拿小刀子割了一小塊鹿肉,吹涼了遞到那小白狐面前。

  那小白狐此時一聲也不叫了,一點也沒了方才張牙舞爪的凶悍模樣,正窩在白玉堂的懷裡,兩隻眼珠子骨碌亂轉。見到安心遞吃的給它,將小鼻子湊上去嗅了嗅,別開了頭不肯去吃。

  丫丫滴!居然這麼不給面子。安心怒了,她不知道白玉堂是怎麼讓它服貼聽話的。生氣道:「你不吃?不吃餓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白玉堂淡淡然瞅了那狐狸一眼,喝道:「把鹿肉給我吃下去!不然我剁了你四個爪子再扒了你的皮,將你的屍體倒吊在樹幹上風乾!」

  那小白狐明顯是輕輕顫抖了一下,乖乖的探出頭去啃咬安心手上的那塊鹿肉。種諤看向白玉堂的目光卻是帶著憤恨與恐懼。這個男人,好變態啊!

  「天哪!」安心做了個快要昏倒的表情,原來是這樣!白玉堂居然是用這種方式讓小白狐聽話的,那狐狸還當真聽得懂人話!

  蘇子揚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去理會她們的胡鬧。

  「嗯?種——諤!」這個姓氏好少見,安心老記不住。

  種諤轉頭疑惑地瞧了安心一眼,不說話。

  「你出來這麼久,你師傅會不會來找你?」安心又割了一小塊鹿肉,這回卻是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種諤眼中閃爍出一抹狡黠的光芒,正要開口。安心便搖了搖頭道:「說實話,別騙我。」

  種諤愕然了,她怎麼知道自己想要騙人,當下頹然道:「不會!師傅一年前就帶我來這了,他每個月只來瞧我一回,給我帶點衣裳什麼的,其餘時候,這林中只有我一個人。」

  「哇!你師傅好變態哦,比我師傅還要變態。」將這麼小一個孩子,獨自扔在這原始森林之中,不知道有多麼危險呢!且別說林中的那些兇猛野獸了,就算是一些天氣或是地形的變化,有時候都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安心偏著頭想了想,這難道就是古代的野外生存訓練?也太殘酷了吧!

  蘇子揚又淡淡瞧了安心一眼,自己怎麼變態了?除了讓她背背醫書之外,沒讓她做什麼難受的事情吧?當下開口道:「我真後悔當初沒將你扔到這裡來。」

  安心向著蘇子揚做了個鬼臉,又對著種諤道:「你一個人在這林中不害怕麼?吃什麼呀?那些野獸你能捉住?」

  種諤雖然對安心罵他師傅是變態這種行為不太滿意,但當下還是耐著性子來回答安心的問題,道:「師傅傳了我武藝的,小些的動物直接就能捉著,大些的便做些陷阱。反正逮住一隻獐子就夠我吃上幾天了。」說著,將憐愛的目光掃向那白狐道:「小白是這林中唯一能陪我,聽我說話的動物了。有一回,它掉進了我做的陷阱,我將它放出來後,它便時常來找我玩了。」

  安心聽他說的這般可憐,心下不忍,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將話嚥了下去,一把從白玉堂懷裡將小白狐揪了過來,輕輕撫摸了幾下,遞給種諤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它是你朋友啦,還你。」

  種諤呆怔住了,不明白安心為什麼向他道歉還這麼輕易就將小白還給了自己。但他也不多問,只是下意識抱過小白摟在胸前,低下頭去輕輕撫著小白狐的皮毛,半晌不敢抬起頭來。

  白玉堂在旁見狀哼哼冷笑了兩聲,這算什麼!她自己也是獨自在一個荒島上待了好久呢!這孩子還有他師傅來瞧他,可是自己呢?師傅早已去世了,自己就連想要出碧波島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想著,又不禁歎了口氣。

  「啊!小白!你也乖!有姐姐我疼你呢!」安心一見白玉堂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自傷身世了。當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換來的卻是白玉堂的怒目而視。

  丫丫滴!這些人怎麼總是不知感激為何物呢?好心好意安慰她,居然還瞪我!安心腹誹了一番,見種諤一直坐在一邊沒有吃過東西,一時憐惜心又起,割了一條鹿腿遞給他道:「快吃!」

  種諤低頭接過,將鹿腿拿在手中卻不吃。小白狐這會回到了小主人的懷裡,開始活躍了,在種諤懷裡探出頭來咻咻地嗅著那條鹿腿,模樣可愛之極。

  「怎麼?怕我毒死你?還是你也像你家小白一樣,需要我家小白來威脅一番才肯張口?」安心彷彿在說繞口令,一口一個小白。

  種諤過了半晌才抬起頭來,道:「為什麼將小白還給我?你不怕我逃走麼?」

  「咦?這狐狸不是你想要的麼?你想要就給你唄!」安心漫不經心地將烤鹿在火上翻了翻,道:「我幹嘛要怕你逃跑?你是我捉來的麼?好像不是吧!是你自己乖乖跟著我回來的。」

  種諤無語,他怎麼說得過安心這張能顛倒是非黑白的嘴呢。當下便不再去理會她,只是惡狠狠在鹿腿上咬了一大口。他是真的餓了呢,已有一天沒有捕捉到獵物了,今天又為了尋找小白浪費了不少時間,滴水未進。吃了幾口之後,種諤將小白放到地上,細心地撕下塊鹿肉遞給它,一人一狐便這樣相對著咀嚼起來。動作默契自然,顯然平日裡都是這般相依為命的。

  安心只覺心內一酸,抽了抽鼻子,取過水囊又遞給種諤道:「慢點吃,喝點水。」

  這回種諤乖乖就接了過來,不再拒絕也不再問為什麼,他已經有點明白,這個凶巴巴的壞女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也許師傅說的並不全對呢!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是壞女人呢?種諤想著,便抬起頭來望了安心兩眼,只見她頭髮仍是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如玉般剔透的臉被篝火烤的紅撲撲的,一雙晶亮的眼睛鑲在小巧的臉頰上湛然若神。雖然,沒有她身邊這個冷冰冰的男人長的好看,但是卻讓人感覺很溫暖親切呢。

  種諤正盯著安心發呆,便覺得頭上一痛,被安心狠狠敲了一個爆栗道:「看什麼看!專心吃你的。哼!小小年紀,可別學那起色狼的樣!」

  種諤臉上一紅,更不好意思開口,便又低下頭去啃那鹿腿了。

  蘇子揚見狀,微笑了笑,面上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就連白玉堂都不好意思再開口譏諷些什麼了。

  當夜,安心將自己的「床」讓給了種諤,自己跟著白玉堂去爬大樹,只是——腰間繫了根繩索,她生怕自己睡到半夜會滾下樹去。

  這一晚,種諤感覺很安全,抱著小白睡得很香,只是在迷糊中,感覺到安心半夜起來替他蓋好了被他踢掉的「被子」。是呀,好久都沒有睡的這麼香甜了,自從進了這原始森林之後,種諤每晚都不敢睡得太沉,生怕會被野獸襲擊。況且,每天夜裡,老鴞都叫得分外可怖。

  種諤總感覺一到深夜,整個森林便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了,各種植物迎風發出沙沙的聲響,有夜行動物踩在草葉上的腳步聲,有夜狼的嗥月聲,虎豹的低吼聲,聲聲不息。第一次在這樣恐怖的森林裡過夜的時候,他甚至緊張害怕得無法入睡,睜著眼等天明。他以為自己待在這裡會瘋掉的,心裡也有些怨恨爹爹與師傅的狠心,沒想到,日子還是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直到遇到了小白。

  小白很乖,夜裡會替他守夜,會給他做伴,他那幼小和童稚的心裡才得到了一絲溫暖的安慰。於是他很賣力地捕獵,學本領,只希望自己與小白能夠在這裡更好地生活下去。因為師傅說過了,他起碼要在這裡待上三四年才能出去。

  若是提起爹爹種世衡,種諤卻不明白他怎麼忍心將自己送到這樣荒僻的森林裡來修練。爹爹口裡總是說著「精忠報國」、「替民解憂」這幾個詞,他聽得懂,卻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子。爹爹現任武功知縣,西夏國經常派兵來侵擾邊境,爹爹就成天忙著挑選武功縣的精壯青年,訓練他們的射騎本領,自己想見他一面,都是甚難。因為每日裡,自己還未起床,爹爹便出門了,到了星月滿天,自己睡下之後才會歸來。日復一日。

  種諤睡著睡著,翻了個身。夢到有一天,自己學好了師傅傳授的本領,終於可以帶著小白走出這片向無人煙的森林。然後,他一定要去各處玩玩逛逛,一定要去武功縣那家有名的小攤前美美吃上一頓涼皮與肉夾饃,吃多少都沒有關係!嗯,當然,也有小白的那一份,它一定會喜歡肉夾饃的味道的。

  種諤正夢到自己拿著一個肉夾饃想要狠狠一口咬下去的時候,被安心揪著耳朵給拎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天色已亮,陽光透過樹隙曬到身上暖洋洋的,不禁開口道:「你們這就準備去找那山洞了麼?」

  「是!」安心點了點頭,昨日已經問過種諤了,他說他見過那山洞,那麼,有他帶路就一定能夠找得到地方了。

  安心先前見他在夢中一臉幸福的笑容,顯然是正在做什麼美夢,有些不忍心將他叫起。這個孩子,也許現下最愉快的時刻,便是在夢中了吧!但是,既然是夢,無論好壞,都一定會醒,這世上,沒有能夠一直做下去的美夢呵。安心極力壓下心裡的憐惜之情,毫不客氣地揪著種諤的耳朵將他弄醒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3 PM

第八十七章 奇門陣法

  穿越過一片冷杉和箭竹林,再繞過一條飛流而下的瀑布,種諤在一個峭壁前停了下來。

  「怎麼?到了麼?」安心看看四周的景致,還是沒有熟悉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滄海桑田、萬物變遷吧。

  「就是這裡了!」種諤遙遙指著一個被荒草遮蔽,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到的山洞道。

  安心站在那裡,盯著那黑漆漆的洞口,終於有了點眼熟的感覺。

  白玉堂急著走到山洞之前,一把拔開了洞口的荒草蔓籐,探頭向裡面張望了一下,正要跨進洞內之時,忽然停了下來,奇怪道:「這個洞位置如此好,又陰涼乾燥,為什麼沒有野獸在這裡做窩?」她在碧波島生活了那麼久,對島上林中的野獸也有些瞭解。照理說,這麼好的地方,一定會有一些野獸佔據了當作巢穴的,可是這裡卻沒有,難道說,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不成?

  種諤聞言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呢!總之,這裡原本是小白帶我來的。可是每每,它走到洞口卻不肯再進去了。我看得出來,它很喜歡這個地方,只是這洞內又沒有猛獸留下的氣味,我不知道它到底在害怕些什麼。」一面說著,一面輕撫著抱在他懷裡的小白狐。

  那小白狐卻很興奮的模樣,不停地叫喚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山洞,只是沒有一點想要進去的意思。

  蘇子揚也走到了洞前,向裡望了望,裡邊漆黑一團,看不清到底有沒有東西。但是,明顯洞內的空氣很乾淨清新,沒有野獸身上特有的騷臭味。他皺了皺眉向著種諤道:「你進去過沒有?」

  種諤點點頭,道:「進去過的,我原本以為裡面有藏匿的危險植物或是動物,可是進去之後,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山洞罷了。」說著又無奈地望著懷裡的小白狐道:「我也試著帶小白一塊進去,可它——就是死也不肯。」

  白玉堂此時在洞外走來走去踱著步子悶頭思索,忽道:「我總感覺這裡的氣氛與別處不同,有些——有些讓人迷惑。」白玉堂滿臉迷茫,又道:「我不能很好的形容我的感覺,只是冥冥之中像有什麼在召喚我卻又讓我感覺有些害怕。」

  安心撇了撇嘴道:「是了!我也不知道上回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來,只是感覺這裡邊彷彿有什麼東西呢,便進去瞧了瞧。」說著又道:「可是為什麼種諤走進去卻沒有——沒有出現我那種現象呢?」

  白玉堂聞言一笑道:「因為我還未佈陣!」

  「你的意思是——」安心有些恍然,道:「是不是因為這裡的磁場與別處不同,能夠更好得發揮出陣法的威勢?但未佈陣前,卻只能給人帶來一些心理上的變化,無法扭轉時空?我當初能夠穿越到宋朝,就是因為你今日布下的這個陣,在千年之後還有效用?」

  安心這一連串話,說得眾人都頭昏腦漲。種諤最慘,他還沒有習慣安心的言語,而且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若不是字字都聽得懂,連起來卻不明白意思的話,他也許以為安心說的是某類土語方言了。

  「好啦!我不懂你說的什麼磁場、扭轉時空是什麼玩意。我只能保證,若是在這裡布下陣法的話,我有一半的機會可以成功。可是原來,我卻只有一成的把握。」白玉堂蹲下身子,順手抓了一把洞口的泥土,放在手裡搓了搓。

  「管你咧!」安心才不理會她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呢!既然她布下的陣法是自己穿越到宋朝的前因,那麼,就一定會成功。想著又道:「只要你好好佈陣就行了。還需要什麼東西麼?」

  「東西啊?」白玉堂想了想道:「給我弄點大些的石塊,再伐幾株樹來!」

  丫丫滴!說的倒輕巧!這裡的石塊是有,只是搬運過來還得費好大氣力。若是樹木的話,就更麻煩了。近旁多半都是上百上千年的老樹,這該怎麼伐?就算伐下來,也沒人搬得動啊!安心鬱悶了。

  白玉堂見安心那一臉為難的表情,悠悠道:「那我不要樹了,你去弄幾株竹子來總行吧?方才一路上,可是看到不少箭竹林的。」

  這個好辦,眾人都沒有猶豫,當下便分頭去尋了。只有種諤,因他年紀幼小,安心留他在白玉堂身邊幫忙傳遞些東西。可是種諤臉上明顯帶著不滿的神情——難道年紀小就什麼也做不了麼?自己可是一個人在這原始森林裡待了一年,他們這些大人,哪個能辦到?但安心一句話,就把種諤的不滿給壓了下去。她道:「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在種諤正想反駁她嘴上也沒毛的時候,就已然轉身逃開了,留下這個鬱悶的小孩自在那裡嘟嘴生氣。

  白玉堂這陣,足足布了有三四天的功夫才粗粗而成。她歎息一回道:「我已盡了力了,若是不成,我也沒法子了。要是師傅還在就好了,布這麼一個陣法,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說著,有些傷感起來。

  安心蹲在她身旁,插嘴道:「這陣法叫什麼名字?」

  「名字?沒有!」白玉堂乾脆道:「書裡哪有這麼古怪功用的陣法?只怕前人想都沒想過!這是我用碧波島上那九天陰陽輪轉陣再配合了幾個小陣法合成的,至於成不成,我就不知道了。但按理來說是沒有問題的。」白玉堂嘴裡雖然說著沒有把握,但面上卻隱隱有自得之色,畢竟這是前所未見的創舉,也許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一代宗師呢!

  「安心,你決定什麼時候試陣?」蘇子揚站在一邊擔憂道。

  「我想想。」安心猶豫了,站在洞外看了看洞頂橫七豎八固定好了的箭竹竿,再看看洞裡地面上散佈的那些零亂的石頭,奇道:「這樣就好了?你不用像碧波島那樣在地上佈個太極八卦陣?」

  白玉堂搖搖頭道:「那樣太明顯了。我怕以後有人來看到了會亂破壞,那麼,千年之後,你就不可能穿到這裡來了,也不可能遇見我,那我在碧波島上待得豈不是要煩死?」

  安心聽了快昏倒,差點就想衝上去掐死白玉堂,都是這傢伙害的,害她居然——居然穿越了!怒道:「這樣就不會有人破壞了麼?隨便搬走一塊石頭或是弄掉一根竹竿不是一樣也可以?」

  「那不一樣,外行人是認不出這是陣法的,只會以為這些石塊是天然在這裡的。這裡洞頂又高,光線又暗,誰會抬頭去細看?只要一走進來——嘿嘿,那他就別想出去了!」白玉堂邪惡地笑了笑。

  「誰說的!我在這裡蹦跳了半天,一點事都沒有,你這陣法到底有沒有用!」安心反駁道。

  「廢話!最重要的陣眼我還沒布呢!若是布好了,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裡?」白玉堂不屑與這個對奇門陣法一竅不通的傢伙多說了。

  「哼!我看也未必牢靠!這些石頭就算過千年不腐,那些竹子可是會爛掉的!」安心自認為得意地打擊白玉堂道。卻沒想到,若是這竹子也腐朽了,她又是怎麼來到宋朝的!

  「你以底是人腦還是豬腦啊!平時看你蠻聰明的,尤其是在敲詐別人錢財的時候,現在怎麼這樣蠢!」白玉堂瞟了安心一眼道:「陣法陣法!這是轉換——嗯,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轉換時空的陣法!在陣法之內,一切時間都是靜止的,竹子怎麼會腐?」

  安心簡直想去蹲牆角畫圈圈詛咒白玉堂了!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了。若是不布這個陣法,自己回不去。可若是布了這個陣法,自己卻又是因為這個陣法而被送到宋朝這個時空來的。那麼,到底該怎麼辦?就像那個古老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她怎麼也搞不懂了。也許——撤了這個陣法,自己以後就不會被穿越到宋朝了?想著,安心使勁拍了自己一巴掌!真蠢,現在的自己要回去才是最重要的問題,哪裡管得了前一刻的自己會遇到什麼。何況,既然能回去,穿越也算是段不錯的經歷了,穿就穿吧!

  蘇子揚搖搖頭歎道:「即種因,必得果!這個因果的先後問題,你也別再想了,想不通的,也許因果之中還有因果。」

  丫丫滴!師傅改行當和尚了?安心頭昏昏地瞪著他,自己已經夠頭痛的了,他還要在這裡唸經。於是不滿道:「師傅,注意點形象!你的頭型若是剃了光頭是不會好看的。切記切記!」

  蘇子揚簡直哭笑不得了,自己只不過瞧這蠢徒弟想不通才出言提醒一下,沒想到她蠢到這個地步。自己要是想去當和尚,還會在乎光頭是否好看這個問題麼?

  安心轉頭望著白玉堂道:「你的陣眼要布多久?」

  白玉堂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悠悠然道:「扔兩塊石頭進去就行了。」

  默。安心沉默了半晌又道:「你確定我能回到我那個年代?萬一穿到未來怎麼辦?萬一穿到侏羅紀怎麼辦?我可不想見恐龍。」

  「不要總是在我面前說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詞!」白玉堂鬱悶了。侏羅紀是啥?恐龍又是啥?她這樣聰明的人,為什麼與安心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感覺到自己其實很白癡呢?算了,原諒她!畢竟她是從未來來的,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她不也對奇門遁甲一竅不通嘛!白玉堂正在憤怒中,轉眼就看見安心那貌似無辜可憐的雙眼正水光閃閃地盯著她,只得歎口氣道:「我不確定。這陣法我是第一次布,我怎能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說著看見安心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急忙補道:「不過,我可以保證,前後時間差距不會超過一百年!畢竟這陣法有限,沒那麼強的法力可以讓你穿越到差距太大的年代去。」

  安心極為不雅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天哪!天哪!一百年!夠我死去活來輪迴一世了!但又能怎樣?這已是白玉堂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只能碰碰運氣了!也許就此,她就要消失在時空裡,找不到回去的路。想到這裡,她更是猶豫了起來。

  「想好了說一聲哦!」白玉堂又恢復了她那冰冷淡漠的神情,手裡拿著塊石頭拋上拋下,彷彿安心想要怎麼決定都與她無關。

  「你——」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種諤開了口,喃喃道:「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裡?」雖然安心與白玉堂的對話他都聽不懂,但大概也能明白這個「壞女人」好像是要離開這裡了,心裡不知為何,開始難過起來。

  安心感慨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輕輕撫了撫種諤的頭髮道:「是啊!要離開了。」說著,突然惡狠狠瞪著白玉堂道:「若是這個傢伙的陣法沒有出差子的話!」

  白玉堂無所謂地別過臉去,不再去瞧安心。蘇子揚也不知為何,背轉了身子仰頭望天。

  安心笑笑,用衣袖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濕潤,深吸了口氣道:「撿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實在是她已經快要忍不住了,若是現下再不走,也許就要當場哭出來了。

  種諤突然將懷裡的小白狐遞到安心手裡道:「我知道你很喜歡小白,如果我將它送給你,你能不能不要走?」說著,又瞧了小白一眼道:「只要對它好一點,以後時常讓我看看它就好了。」

  小白狐彷彿也感受到了四周傷感的氣氛,乖巧地蜷著身子躺在安心的臂彎裡,瞇著眼任由安心輕輕地撫著它的皮毛。

  安心仔細地用手梳理著小白狐蓬鬆松的白毛,感覺細柔的狐毛在指間穿行的舒適。半晌,對著種諤笑笑道:「謝謝你,可是,我還是要走。你知道,在那個世界也有人在等著我歸去呢!」

  種諤似懂非懂道:「是不是那裡也有你的小白在等你?」

  安心微笑著點了點頭,只是那笑容卻那樣憂傷。種諤望著面前的這個女子,一時呆怔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這樣憂傷到讓人想要放聲痛哭的神情。多年之後,再次想起,還是覺得安心是他所見過的最最美麗的女子。

  他永遠無法忘記當時安心將小白遞還給他後,毅然走進了白玉堂布好了的陣法之中。而後,便看見她站在陣中一動不動,變成再也不會笑,不會說話的模樣,就彷彿是靜靜睡著了,可面上的表情,卻還是憂傷。他第一次懂得了——執著!到底是什麼!也開始能夠體會和瞭解他父親的心情了。

  他在安心離去的那一刻,瞬間長大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3 PM

第八十八章 救治蛇傷

  安心走進洞中的時候,沒有回頭。那一刻,她很平靜,平靜得心裡不起一絲漣漪。在宋朝的這段歲月裡的點點滴滴,所有朋友或喜或憂的臉龐,都在心底一閃而過。之後,便是沉寂的黑暗,無邊無際、無知無覺的黑暗——彷彿,沒有夢境的沉睡。

  再次恢復知覺的時候,安心發現自己正站在荒林之中。轉頭望望,四下還是原始森林的景致。難道陣法無效?安心疑惑了。不應該呀。再仔細瞧瞧,好像——山洞附近的景致與先前有些許的不同。是呢,的確是不同的,樹林沒有那麼密了,原先洞口附近的那株老樹也不見了。再低頭看看,自己居然穿著現代的服飾。真的回來了?安心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她還記得的,這套衣服,正是她在穿越之前穿在身上的。

  正在安心茫然無緒的時候,遠遠有一個聲音叫道:「安心,你站在那裡發什麼呆啊?快走呀!」

  咦?安心轉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是林玫,她的野外生存訓練隊隊友。

  「我——你——」安心走到了林玫面前,第一次感覺到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心中的疑惑。她設想了千萬次穿越回來的情形,可是再沒想到過竟然會是這個樣子。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彷彿那近十年的宋朝生活,只是她的一個短暫夢境。

  「什麼你呀我的?你剛才做什麼呢?跟丟了魂似的向那山洞走去,我在後面喊了你半天了,你都不理我。」林玫抱怨道:「一開始我還以為你要去方便呢,結果就見你站在那洞裡發傻,一動也不動,好像中了邪一樣。搞得我都不敢過去,只好在這裡叫你。你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我——在那待了多久?」多謝林玫這張大嘴巴,安心連問都不用再問了,只聽她說,就能知道事情的大概經過了。

  「咦?你不是真中邪了吧?」林玫怕怕地看了安心一眼道:「在那站了有五分鐘了,都不知道你怎麼敢進那黑漆漆的山洞。我在這看了都害怕,好像一張巨獸的大口,什麼時候把人吞下去都不知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心低頭想了想。難道白玉堂的奇門遁甲之術如此神奇?居然能將穿越之後的時間差調整到五分鐘的差異?丫丫滴!那傢伙居然騙自己說時間差距不會超過一百年。嗯?等等,不會超過一百年?也對,沒騙自己。看來真的是自己的人品太好了,就連老天爺都在幫自己的忙。安心頓時又眉花眼笑起來。這下好了,原本還擔心爸媽發現自己出事後會傷心難過呢。現下,是沒有這個顧忌了,只是自己卻是真的好想他們,好想快點見到他們呢!

  「哎!你怎麼又愣了!走呀,我們都掉隊了!」林玫不滿地推了推安心道。

  「哦!」安心應了一聲,加快步子向前邊的隊伍追去。只是,她原本想調息一下內力使出輕功來試試的,可惜,提了半天內力,丹田里空空如也。丫丫滴!安心不禁在心內暗罵,怎麼內力沒有帶回來!否則自己在現代怎麼著也算是個武林高手了!難道要從頭修練?想到這裡,安心只覺得頭大如斗!她一向懶惰成性,在宋朝正是練武的年紀,又累積了將近十年才有那麼點功力,現在——再練起來,誰有那個耐性啊!

  這時從前面隊伍裡跑過來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向著安心搭訕著笑道:「我說呢,怎麼剛才一直心驚肉跳的,原來是沒看到你。怎麼掉隊了?是不是累了?背包給我吧?我幫你拿著。」

  安心煩躁地瞪著面前這個一臉諂媚笑容的男子,他,是叫劉斌吧?她現在需要安靜地,不被人打擾地好好想一些事情,可是身邊有李玫這個大嘴巴已經夠煩的了,現在又來了這麼個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的傢伙。但,李玫還好些,畢竟不用去理會她,由得她去自言自語便好,偶爾「嗯」兩聲以示贊同,那麼她就會以為你在認真聽她說話,自顧自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可是這法子用來對待劉斌卻不行,他會突然冒一句「當我女朋友好嗎?」此類的言語出來,然後以「深情脈脈」的眼神期待地望著你,若是沒反應,他一定就當你是默認了。到時,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走開!別煩我!」安心怒道。她在現代的時候,給那些男生的印象一向是脾氣暴躁、難以接近的野蠻女生。因為她長的太漂亮了,身後一群群的「蒼蠅」跟著亂飛,不凶能行麼?不凶豈不是要被煩死?就算凶了,也未必有用,就比如現在這個腆著臉在她面前尷尬笑著卻還不想走開的男子。

  安靜了。安心這一吼,總算暫時打斷了兩張想要繼續喋喋不休的嘴裡將要吐出的噪音。她歎口氣,抬頭望望天,這裡的天空,仍是被樹木遮蔽得嚴嚴實實,偶爾瞥見的一抹微藍,也藍得如同宋朝那透明高遠的天空。這一切,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僅僅是自己的幻想?安心迷茫了。她現在總算能夠體會到莊周夢蝶的感受了。

  「哎喲!」三人正默不作聲地走著,那劉斌突然大叫一聲,將正在沉思的安心給驚了一跳。

  安心皺了皺眉向他望去——又要搞什麼譁眾取寵的把戲?她見的多了,男生們有用各種各樣的法子以求博她開顏一笑的。甚至,更有些絞盡腦汁只求得到她幾秒鐘的注意。她忽然感覺到在宋朝時其貌不揚的好處了,起碼耳根清靜。

  「啊——」一聲更為尖利的驚叫聲破空而出,李玫捂著眼睛張大了嘴聲嘶力竭地喊著:「蛇!有蛇!」

  丫丫滴,一條小蛇也大驚小怪的。可是再仔細一瞧,咬在劉斌腳踝上的這條頭上紅綠藍白黑,色彩艷麗,頭大身細,樣子極醜陋的蛇居然是七盤花時,安心倒吸了口涼氣——不是吧,這傢伙這麼倒霉!這蛇的毒性可不比五步蛇弱!前幾天,安心還在宋朝的神農架未穿越回來的時候,就親眼見到一隻兔子被咬了一口之後,沒蹦達了幾下就嗝屁了。

  此時安心也不及多想了,急忙探出兩指,閃電般捏住了那七盤花的七寸之處。七盤花吃痛,蛇嘴張了開來,尖利的蛇尾卻向著安心的面上掃過來。丫丫滴!居然還敢反抗,安心手上一使勁,那蛇就蔫了,尾巴軟軟地垂了下來,盤住了安心的手腕。

  李玫見狀,叫的更響了。安心不滿地瞥了她一眼,見她絲毫沒有要停止尖叫的意思,只是不停地吸氣,尖叫,再吸氣。

  「閉嘴!你要是不想在看到毒蛇之後再看到死人的話,就快去前面找隊醫拿蛇藥來!」安心沒好氣地喝道。她對待同性一向是很客氣而溫和的,可是這個李玫遇事也太不會分輕重緩急了,只知道在那裡製造噪音。這蛇毒性厲害,安心不敢耽擱時間,一急就吼了出來。

  李玫聞言渾身一震,絲毫不敢反駁,急匆匆向著前面的隊伍趕了過去。

  安心再也不瞧李玫一眼,嘴裡說著,手上卻毫不停頓地忙開了。她一把將那七盤花用力摔到樹幹上摔昏了,穿著運動鞋的腳便踩了下去,直將那蛇頭踩了個稀巴爛。爾後伸出右手食指去點劉斌腿上的穴道,想緩止血液的循環,可是,點了下去,才發現沒用。丫丫滴,安心簡直想抽自己了,忘了現在沒有內力,就算懂得如何點穴,也封不住穴道。

  安心一咬牙,用力在襯衫下擺處撕扯,她穿的是棉布的襯衫,想要撕下一根布條靠綁紮的方法來止住劉斌腿上的血液循環。偏偏她手上無力,這襯衫又特別牢了些,三扯兩扯都沒扯開,氣得安心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了。以前覺得學武除了跑得快些,力氣大些之外沒有什麼大用處,現在才發現,不會武功有多不方便。要換在半小時前,讓她撕裂這襯衫,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我……我背包裡有瑞士軍刀……」劉斌虛弱地開口提醒正在抓狂中的安心道。他現在痛得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了,面色鐵青。

  「丫丫滴!你不早說?害我白費了半天的勁!」安心不分親紅皂白就一把扯過劉斌的背包,從裡面翻出了把瑞士軍刀,這才算解決了襯衫問題。

  劉斌看著安心用力地扯著布條替他在小腿之上綁紮緊束,心裡不禁一陣感慨。這個美麗而聰敏的女孩,自己從一進學校起就開始追求她,可是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自己,在她身後,總是有那麼多追求她的男生,卻也沒見她對哪個有過特別的好感。所以,自己總覺得還有些希望,雖然安心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看。

  劉斌沒有想過非要安心對他怎樣,只是覺得待在她身邊和她說上幾句話就能夠覺得很快樂,即使是被她喝罵也甘之如飴。沒想到,今天她會這樣關心地來救自己。此時,劉斌腳上雖然疼痛,心裡卻甜絲絲的,低著頭甚至能夠嗅到安心發上清爽的馨香氣味。他開始覺得這條七盤花蛇幫了他大忙了,就算再被咬上一口他也心甘情願。

  包紮完畢後,安心才微微鬆了口氣,喝道:「你忍著點痛!」

  她話音剛落,劉斌就覺得腳踝被蛇咬傷之處一陣鑽心刺痛,安心用小刀子在那裡劃了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擠毒血。劉斌死命咬緊了牙關才沒有喊叫出來,他不想在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孩面前表現出懦弱的模樣,要像個男子漢!劉斌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平時,總是有人說他太過斯文,性格像個女人,幾棒子都打不出個屁來,這回一定不能再因為懦弱而丟臉了!劉斌緊咬著下唇,強忍疼痛。

  丫丫滴!李玫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安心擠了半天,見傷口處流出的血色由紫黑變成了鮮紅,這才稍稍定下了心,知道暫時沒有大礙了。但是,餘毒必須盡快清除乾淨,劉斌腳踝處的皮膚已經呈紫黑色並且腫脹、發硬了,看他喘息急促的樣子,估計毒素已經開始生效了。安心探了探他的心口,發現他心跳加速,體溫升高。歎口氣,再不快點用藥的話,以他的體力來看,用不了多久就要休克了。

  劉斌此時只覺性命已去掉了半條,勉強開口安慰安心道:「沒……沒事……一會等李玫回來,就……就好了……」

  「閉嘴!你省點力氣留著喘息吧!」安心不知為什麼,覺得異常憤怒。作為一個懂醫術之人,眼睜睜看著能夠救治的病人在自己面前痛苦難當,卻苦於無藥可用,這種難過、無力的感覺,安心算是體會到了。她現在已經絲毫不懷疑自己曾經穿越到宋朝過了,因為,任何事情都可以想像,但,醫術是無法想像的!蘇子揚教給她的那些知識,她現在還牢牢地記在腦中。

  劉斌閉上了嘴,不敢再置一詞。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安心有些變了。以前的安心雖然也脾氣暴躁,但純粹是個女孩兒發脾氣的嬌嗔模樣,劉斌覺得被喜歡的人罵上幾句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雖然面上尷尬,心裡卻是甜蜜的。可現在的她,身上彷彿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傲然、脫俗的氣質,尤其明顯的是她雙眸湛然,神彩飛揚,舉手投足之間滿是自信的風範。讓人潛意識裡就覺得聽她的話是完全正確的,絕對不需要去考慮的。

  劉斌自然會對安心的這種變化覺得奇怪,他哪裡知道短短十幾分鐘不見,安心已經穿越了一回,還在宋朝待了十年。她那時經商、交友,發號施令慣了的,就連皇帝趙禎都不放在她眼裡,怎麼會沒有培養出一股子絕世清悠的氣質呢?只是在宋朝時,這氣質平日裡都深隱在她那俏皮、古靈精怪的外表之下難以覺察罷了。此時安心難得正經起來,這氣質方才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安心正焦急,卻在轉頭之間瞥見遠處草叢裡長著一株外表奇特的草藥,正是那「七葉一枝花」了。她頓時想起了蘇子揚曾說過此藥可用來救治蛇毒,心裡一歡喜,也顧不得再去等待李玫了,急忙奔上前去採摘。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6 PM

第八十九章 魔女歸來

  且不論這「七葉一枝花」對蛇毒是不是有特殊的療效,反正嚼到嘴裡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好,又苦又澀。

  安心皺著眉頭將嚼成茸狀的「七葉一枝花」敷在了劉斌的腳踝處,將剩下的半枝替給他道:「嚼碎了嚥下!」

  劉斌自然不會違抗安心的命令,別說讓他吃解毒藥了,就算讓他吃毒藥,這會也能半點不猶豫地就嚥下。

  安心瞧了瞧劉斌傷口處的腫脹稍稍消退了一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七葉一枝花」果然還是有些用處的,難怪師傅讓我別成天想著那些靈丹妙藥,其實,只要是能夠對症治病救命的,就算是再普通廉價的藥物,那也能算是靈丹妙藥了。想起蘇子揚,安心不禁又有些黯然了。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李玫那個大嗓門,人還未瞧見,就已先聽到她氣喘虛虛的聲音了。安心苦笑著搖頭笑了笑,若是擱到宋朝,她與那司空極倒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大嘴巴。

  待到李玫拖著一個隊醫急匆匆跑過來時候,她已經喘不過氣了,伏著身子,只勉強抬起一隻手,指著劉斌,意思是他就是那個被蛇咬傷的病人。

  安心正抱著雙臂,背靠著一棵大樹,悠閒閒地望著那三十餘歲已開始有些謝頂的隊醫。他此時也在那裡拚命喘著氣,顯然是平時運動太少,肺活量不夠,跑這麼點路就受不了了。

  安心將手向那隊醫面前一伸道:「解毒血清拿來,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帶。」安心以己度人,認為這個傢伙也有可能像自己一樣粗心,進了森林卻忘了帶抗蛇毒血清。

  那隊醫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不知是累的還是被安心的無禮氣的。但他覺得面前這個美麗沉靜的女生,有一種讓人不敢違抗她命令的氣勢,當下耐著性子問道:「咬傷他的是什麼蛇?」

  安心用鞋踢了踢樹旁蛇頭被踩爛的那條七盤花,示意就是這條蛇了。偏偏那隊醫,瞪著眼睛瞧了半天,還是沒認出這是什麼蛇來,道:「這是什麼蛇?」

  安心聞言差點昏倒,這個醫生可真不合格啊!難道在學校的時候,感冒咳嗽等小毛病看得多了,遇到點別的病就不會瞧了?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七盤花。」

  那隊醫看見安心的微笑,明顯有些怔忡,呆了呆道:「這個……這個七盤花的毒是血液循環毒素、神經毒素還是混合毒素的?」

  安心眉毛一挑不滿道:「怎麼?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怎麼問我?」其實是她自己不知道。因為她所學的醫術都是古代的中醫,對這種不同毒素用不同血清來治療蛇毒的現代醫法不太瞭解,她甚至連打針都不會,當然,針灸就另當別論了。

  那隊醫也不生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尷尬一笑,爾後瞧了瞧劉斌的傷口,又翻開他的眼瞼看了看驚訝道:「你已經給他處理過傷口了麼?中毒的症狀不太明顯了,他的體溫和心跳也比較正常。按理說,這蛇毒應該是血液循環型的。」說著,又一眼瞧見安心替劉斌綁紮在腿上的布條,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處理的很好,不過,你能告訴我敷在他傷處的草藥是什麼嗎?好像效果不錯!」

  安心撇了撇嘴道:「七葉一枝花。」說著,又道:「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先給他用血清治療一下?有什麼問題一會再說好吧?」

  那隊醫皺了皺眉道:「是我疏忽了。我見他沒什麼事了,所以一時好奇就問了。這七葉一枝花我倒是知道,用來治蛇毒是再好也沒有了。只是,進了神農架這麼久,我也沒看到過一株啊。」他一面說著,一面替劉斌的傷口消毒,又給他做了個過敏試驗,見他沒什麼過敏反應,這才拿出抗蛇毒血清來替他注射。待一切處理完畢,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望著安心笑道:「其實你已經將蛇毒解的差不多了,這血清用不用都沒多大關係。你居然對醫學還很瞭解,怎麼沒去學醫呀?」

  安心抿了抿嘴沒說話,其實心內卻在腹誹著——要你管?多管閒事多吃屁!當然,她不敢說出來,人家又沒有得罪她,這樣無禮實在不太好。但她現在實在沒有耐性與任何人多說話。剛穿越回來,還在想著宋朝的那些朋友,心境還未平復,此時正處於極度鬱悶期,對誰都沒什麼好臉色。

  這時李玫終於緩過了氣,一張嘴又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安心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不長的一段路,她去了這麼久才回來。估計,剛才她也在前面隊伍裡重複述說著她的害怕、震驚與功勞了。不過,多多少少還算幫上了些忙。

  前面隊伍現在已經停下原地休息了,又派了兩個男生抬著簡易單架來接劉斌了。安心眼睛一亮,丫丫滴,沒想到被蛇咬一口還能享受這種特等待遇!早知如此,剛才自己也讓蛇咬一口得了,反正又死不了。

  接下來的日子,安心就在那劉斌與李玫的百般糾纏中渡過。日子,真是好無奈呀。其實,她這麼想回來,只是為了自己的父母。在現代,她的朋友很少,只有幾個一起聊聊天,逛街打發時間的普通朋友,再親密些的就沒有了,像卓然、蔡襄那樣子的朋友更少。

  現代人們的生活節奏太快,每個人都很忙,沒有那麼多空閒可以用來維持那奢侈的友誼,除非,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可惜的是,安心搬家的次數太多,兒時的夥伴早已不知去向。又因為長得漂亮,在幼兒園的時候就有小男生為她大打出手了,女生們卻多半是以嫉妒的目光來看待她的。所以,朋友這個詞,對她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也只有到了宋朝之後,才真正體驗到了友情的可貴。

  無論接下來的這些日子有多麼難熬,安心總算是熬過去了。當她背著背包站在自家樓下的時候,心裡百感交集。為了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害怕自己會當著父母的面哭出來,安心在樓下默默站了好久,直到路過的人都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時,這才深深吸了口氣,上樓去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能夠聞見門縫裡飄散出來的咖哩牛肉湯的香味。安心心裡感覺好甜蜜,一定是媽媽在燉湯呢!她知道今天自己要回來的,一定是請了假在家裡等待。

  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砰砰敲門,安心從背包裡找出了自己的鑰匙,輕輕打開了門鎖,剛走進屋想要換上拖鞋,就聽見媽媽在廚房裡喊道:「欽文,是你回來了嗎?今天怎麼這麼早?女兒還沒回來呢,你先洗洗手等會再開飯。」

  欽文是爸爸的名字,媽媽一定是以為爸爸回來了。安心唇邊泛起了一朵微笑,只要家中有人,自己回來時就從來不用鑰匙開門。為這,媽媽說過她好幾回了,因為經常她回來的時候,瓦斯爐上正燃著旺火炒菜,開門一耽擱,火候就老了。而安心卻總是撒著嬌說不要!其實原因還是只有一個,她喜歡回家的感覺,喜歡感覺到家中有人在等待她的感覺。

  安心不答媽媽的問話,輕輕放下了背包,躡手躡腳走到了廚房裡,一下從後面抱住了正忙得滿頭大汗的媽媽。

  林瀾是安心的母親。四十多歲的年紀了,平日裡也沒怎麼保養,皮膚卻還是那麼細嫩潔白而又有彈性,只是,額間眼角已有了掩不住的細碎皺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年輕的時候,林瀾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而安心的父親安欽文也是出名的帥哥,也許是遺傳吧,所以安心才會長得那麼漂亮。當年這一對情侶,可不知羨慕死了多少人。更有許多在他們結婚後還沒有完全死心的追求者,直到安心的出生,才讓他們徹底滅絕了希望。因為這一家三口,過得異常美滿和睦。

  林瀾此時正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被安心這一抱,驚了一大跳,回頭一瞧,見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回來了,不由得眉開眼笑起來,有一個多月沒有看到她了呢!還真是想的厲害,當下故作惱怒道:「今天怎麼回來也不敲門了?想嚇死你媽媽嗎?看看你那一身的泥和汗,髒死了,快點洗澡去!」說著又道:「這一個月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我怎麼看你好像瘦了?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菜,我還買了幾隻螃蟹,一會等你爸爸回來就上鍋蒸。」

  安心只是抱著她不說話,心裡濕潤潤地幸福著。

  「哎!我說你今天怎麼回事?看看,鍋裡的菜都要焦了!快點放手,先洗澡去!」林瀾心裡雖覺得奇怪,但對安心的依戀還是感覺到了由衷的歡喜。自己這個女兒,從小就不喜歡粘人,長大了更是獨立自主的很。平時看她也蠻活潑好動的,人人都說她外向,可是她對於感情的事情還是不太說的出口,這種親密的舉動更是幾年也見不到一回。

  「我想你了嘛!在外面這麼久,我想你和爸爸都要想死了。」安心想頭靠在林瀾的背後,輕聲說道。

  林瀾騰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安心的頭髮道:「你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怪?媽媽也想你呀!知道你今天要回來,向單位請了假專門做飯服侍你哪!」說著,又道:「好了好了,快去洗澡。你爸爸也快回來了,讓我把這兩個菜先炒完。」

  安心點了點頭,心裡滿溢著回家的幸福感覺,哼著曲兒洗澡去了。林瀾望著她走出去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女兒大了,都猜不透她在想什麼了。

  「啊!」安心洗完澡,大叫著向著自己房間舒適的床上一撲,抱著枕頭邊上的毛絨豬就狠狠親了一口道:「我回來啦!你想我沒有?」

  毛絨玩具豬當然不會說話,嘟著粉紅色的豬嘴一動不動,安心在它頭上使勁拍了一下,豬兒開始大叫了:「別拿我出氣,我冤哪!」

  「哈哈!」安心大笑了一陣,又使勁拍了一下,豬兒又叫了:「不要打臉,打屁股!」

  安欽文開門進屋的時候,便聽見安心房裡不時傳出的豬叫聲——「好爽啊,接著打!」、「我有罪,我該打!」、「MyGod,太野蠻了,我好怕怕!」

  安欽文放下公文包,笑著搖了搖頭,一定是安心回來了,又在她自己的房裡「虐待」那只玩具豬,都不知道她從哪買回來的那玩意,現在的孩子——真是搞不懂他們。他一邊想著,一邊又輕輕搖了搖頭。

  林瀾這時邊用圍裙抹了抹手邊走出來笑道:「回來了?飯煮好了,你去把安心叫出來吃飯吧。我先把菜端出來。」

  安欽文點點頭,走進了安心的房間,見她頭髮濕漉漉地正趴在床上,一手抱著玩具豬,一手操作著她那筆記本電腦在網上看新聞,不禁笑道:「網蟲,才一個月沒碰電腦,回來就等不及上網了?」

  「啊!」安心又尖叫一聲,一把將那玩具豬甩到牆角,跳上來就抱住了安欽文道:「爸爸,你回來了?我怎麼沒聽到?」

  「你?」安欽文看了看那電腦道:「你把音樂開得那麼響,能聽到才怪了。」他一邊寵溺地望著安心,一邊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安心出去一個月,怎麼回來就學會了她一向最缺乏的「肢體語言」,居然學會擁抱了。自從懂事之後,她就從來不讓人抱的,今天的熱情還真是奇怪哪!難道是因為太想家了?

  「你們——」林瀾走進來佯怒道:「眼見得你們倆是父女了!快出來吃飯,有什麼話邊吃邊說,螃蟹涼了就不好吃了。」

  「媽媽!」安心撒著嬌叫了一聲,一手摟過她,一手摟著安欽文,三人這才一齊出去吃飯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7 PM

第九十章 百感交集

  近十年沒有吃到媽媽親手做的菜了!安心幸福得快要流淚了,一面扒飯一面狼吞虎嚥。

  林瀾慈愛地看著安心,又給她夾了一筷醬鴨,道:「慢點吃!你怎麼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是不是這一個多月在那荒山老林裡沒什麼吃的餓壞了?」說著,邊替安心舀湯邊道:「我早都說了,好不容易放了假,你在家裡歇歇玩玩多好?非要去參加那個什麼野外生存訓練!看看!這胳膊上!全是蚊子叮的疙瘩,難看死了!你癢不癢?別亂抓,抓破了要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好啦!你就不要再說她了,剛回來就說個不停,讓她好好吃飯!」安欽文不等安心開口,便嘴裡含著口飯含含糊糊道:「孩子這麼大了,總要讓她出去學點東西吧?免得到時候什麼都不會!我們當年哪裡像她這樣舒服?不是一樣都好好的過來了?」

  「都是你慣的!慣得她現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林瀾不滿道。

  「怎麼是我慣的?明明是你慣的嘛!這麼大的女孩子,你飯也不讓她做,家務也不讓她幹,以後要是成家立業了怎麼辦?」安欽文也不滿了。

  安心聽見母親的嘮叨和父親的抱怨心裡卻還感覺好溫馨,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鬥嘴了呢!他們雖然年紀漸漸大了,可是感情還是沒有變,偶爾的爭吵,卻讓安心更感覺到生活、家庭的氣息,這些,都是她在宋朝想了近十年的!

  安心笑了笑,伸手從盤中拿過兩隻螃蟹遞到媽爸面前道:「吃吧吃吧!吃完再說,再不吃就涼了。」

  夫妻倆很默契地對望了一眼,再次感覺到了安心的古怪,難道出去一趟連照顧人都學會了?林瀾想著,也許自己丈夫說的還有些道理,是該讓安心在外面獨自歷練歷練了,於是便不再開口嘮叨了。見妻子不再說話,安欽文好脾氣地也住了口,開始剝起螃蟹來了,還將剔去了蟹殼、蟹腮掰成兩半的螃蟹分別遞給了身旁的妻子和女兒。

  安心賊忒兮兮一笑道:「我不要蟹肉,我要蟹殼!」說著,自顧自伸手將安欽文面前的蟹殼拿到了自己面前,專心剔起蟹黃來——這是她最喜歡吃的了!今天的螃蟹好肥呢!

  安欽文無奈一笑,將手中的半隻螃蟹掰下蟹腿來沾了點薑醋開始吃起來。

  「單位裡國慶長假要組織去海南旅遊,可以帶一位家屬,你們倆誰去?」林瀾沉默了半晌又開口道。

  「帶一位家屬?你們單位怎麼這樣小氣的,現在成家立業的哪個沒孩子,要去也得全家一塊去啊!」安欽文笑道。

  「誰說不是呢?可是領導就這樣決定,我有什麼辦法呢?」林瀾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們那單位,難得會大方一次,這樣就算是不錯的了。這次說是坐飛機去,來回機票、到了那邊的食宿全包。」

  「你們去吧!我剛回來,先休息休息好了。」安心終於從螃蟹堆裡抬起了頭,說了一句話。失去過才知道擁有的珍貴難得,她現在雖然很想每天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可是他們辛苦工作了一年,也該一起出去玩一次。估計自從結婚之後,這樣的機會已經很少了,只有像國慶、五一這樣的長假期間才可以同時放假休息幾天。但那時外出旅遊的人也多,人擠人的沒什麼意思,多半時候他們還是都選擇留在家裡打掃打掃衛生,看看電視什麼的。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當然要讓他們好好玩一玩。

  「你不去?機會難得哦!你不是老吵著要去海南麼?」林瀾瞧了眼彷彿與從前略有些不同的女兒道。

  「海南有什麼好玩的?我現在不想去了。要是你們單位什麼時候組織去宋朝玩的話記得叫上我。」安心漫不經心道。

  「貧嘴!」安欽文作勢瞪了安心一眼,現在的小孩就是滿腦子古怪思想,都是上網上多了,動不動就嚷著要穿越。哪個單位會組織職員去集體穿越旅行?還宋朝呢!虧她想的出來!上回有個同事還對他抱怨說自己家小孩成天嘴裡說著什麼太子胤礽、四爺胤禎、八爺胤祀、十三爺胤祥,還以為他在學校清朝歷史學得入迷呢,再一問,烏七八糟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安心吐了吐舌頭不置一詞,看看自己老爸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了,要是自己把穿越過的經歷告訴他,他一定以為自己在做白日夢。

  「到時你既然不去,那就乖乖待在家裡看家,自己會做飯不?不會的話讓你媽幫你做些菜放在冰箱裡,到時候自己拿出來在微波爐裡熱一熱吃。實在不行你到外面吃去。」安欽文又道:「還有,別一天到晚待在你那電腦面前,輻射!知道嗎?對眼睛也不好。」

  汗!安心才發現,原來爸爸比媽媽還要囉嗦,不禁打斷道:「爸,你這不是還沒去呢嗎?還是等去的時候再囑咐我吧,反正到時候你們也會不放心再重複一次的,何必現在就浪費口水呢?」

  「你這孩子!這張嘴是越來越沒邊了啊!」林瀾又寵又怨地望了安心一眼。

  「嘿嘿!」安心賊賊一笑,不好意思,在宋朝待久了,被司空極他們帶壞了,說話越來越貧了。

  吃完飯,安心麻利地搶著洗碗。林瀾更是認為她吃錯藥了,以前是千呼萬喚也懶得動根手指頭的人,怎麼現在這麼勤快起來。她又哪裡知道,安心在宋朝吃了不少的苦,事事都要自己獨擋一面,洗個碗算什麼?說起來,現在做菜也能做不少呢!味道嘛,那就不敢恭維了!要是對人說起,她曾經開過酒樓,只怕誰也不會相信。丫丫滴,開酒樓那自有廚師去操作,安心只要將吃過的菜餚的味道與樣子詳細描述出來便行了,又不用她動手。

  接下來的時間,安心已沒空跟爸媽一起坐在電視機前享受天倫之樂了,除了不想受廣告的荼毒之外,她還有更想要做的事情——上網去搜索一切有關北宋仁宗時的正史、野史資料!從劉蛾起到趙禎、蔡襄、包拯、歐陽修、范仲淹……只要她想得起來的人,統統都將他們的資料看了一遍,甚至,連種諤的資料她也沒有忘了要找出來瞧瞧。只可惜,江傲、卓然、慕容兄妹那幾個與她關係最好的朋友卻是江湖中人,歷史上是不會留下他們名字的。

  她沉迷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無論看到誰的傳記、傳說,都要凝眉仔細思量半晌。揣摩著他們是怎麼說那些話,做那些事情的。原來,一千年的時間能夠抹去的東西,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些。安心此時甚至能夠毫不猶豫地指出那些歷史、考古專家們文章 中的一些錯誤與漏洞。也許宋朝的朝政大事,她接觸的並不太多,但對於那些民俗、商業、文化,想必已能比任何專家都更專業一些了。畢竟,她是在宋朝待了近十年的人呀!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安心歎口氣,頹然地靠在椅子上,透過玻璃窗,望著窗外那萬家燈火。終於是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屬於她的年代,可是心裡對那個逝去朝代的牽掛卻一樣放不下。都怪那可惡的白玉堂!太可惡了!學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去學獨孤老兒的奇門遁甲?安心這一次經歷的莫名其妙的來回穿越,都得怪她!安心卻沒有想到,她自己才是主導這一切發生的「因」。

  「安心!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剛回來就上網上到這麼晚?你不累的啊?」那是林瀾睡到半夜起來上廁所,經過安心的房間,見她還坐在電腦前發呆,忍不住便開口催促道:「快點關了電腦睡覺去。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待在電腦前,皮膚都壞了!」

  「知道啦!」安心應了一聲,乖乖地關掉了電腦,卻無心睡眠。打開窗子,伏在窗台上吹著夜風。

  「哎!你怎麼把窗打開了?還沒被蚊子咬夠啊?要是熱的話就把空調打開。快點去洗洗臉睡覺。」林瀾上完廁所回來又開始埋怨安心了。

  「哦!我這就關窗。媽媽你去睡吧。」安心耐性很好地聽著林瀾的訓斥,順手將窗戶關上,跑去洗漱了一番便躺下了。

  抱著玩具熊,枕在軟軟的枕頭上,安心又想起了在宋朝時蔡襄替她做的羽毛枕。呵,真是難為他了,做起來這麼麻煩的東西,他也能耐心地做出來,只因為她當時抱怨了一句宋朝的枕頭太硬,害她睡不著覺。蔡襄,一直都對她很好很好的,也很聽她的話,可是自己卻沒有什麼能夠報答他的,反而害他傷心難過。還有蔡氏,總是將自己當成親生女兒一般來疼愛,那時,知道了安心嘴裡所說的「爹爹」蘇子揚其實是她師傅時,也沒有怪安心騙她。在她看來,師傅與爹爹都是一樣的,並且在知道了安心曾經淪落為乞丐的「身世」之後更加倍地給她關愛。自己欠蔡家的還真是很多呢!

  想起乞丐,安心翻了個身,便想到了卓然。在她心裡,卓然是一個能夠讓她信任,並像兄長一樣疼愛縱容她的朋友。他從來沒指責過安心做錯事,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幫助她。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在去神農架的那一段路上,一直有丐幫的人在保護自己呢?卓然,是最能理解她心思的人了。常常聽人說,男人與女人之間是沒有真正的友情的,除了愛情,剩下的便只能是曖昧再曖昧。比愛情少一點,比友情多一些。那麼,自己與卓然難道也是一直在曖昧著?

  安心在黑暗中輕輕搖了搖頭,她能夠感覺到的,卓然對她,純粹只是一種朋友之間的關愛,是那種可以肝膽相照的友情。可以為之慷慨大笑而赴刀山火海的絕對友情。不明白卓然為什麼會那麼無條件相信她並與她真心相交,也許,這也是一種緣份吧。要不,自己為何不穿越到任何一種身份的人身上,而偏偏要穿越到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呢?而卓然也自小就是一個乞丐,並且還成為了乞丐頭呢!想到這裡,安心不禁輕聲笑了笑。

  但是,再想起江傲的時候,她又笑不出聲了。其實,穿越回來之後,在經歷了劉斌那種「無事獻慇勤」的熱烈追求之後,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江傲所吸引了。就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份傲氣,傲意凌然。安心可以欣賞蔡襄的斯文、趙禎的溫文、卓然的淡定卻不會對他們動情,她喜歡的是那種個性強烈卻又聰明的男子,而江傲,恰恰就是那一種類型的。所以,忍不住會被他的一舉一動所吸引,會為了他芳心寸亂而不能自己。認真說起來,其實方玄也是那樣的人呢,只是方玄比江傲更不動聲色,簡直悶的死人,所以,這樣的人還是留給慕容雪比較合適。

  再次歎息一下,安心疲憊地閉上眼睛。人人都說個性太相近的人若是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呢!所謂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就是這個意思了。她與江傲的個性,實在也是太相似了。只是,她是傲在骨子裡,而江傲是從骨子裡到表面上都是一股子傲氣,傲得有時甚至讓人覺得太過拒人以千里之外。

  呵,安心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已煙消雲散。所有所有曾經的努力,曾經的友情和愛情,都隨著自己的歸來而成為浮雲。十年!就這樣絲毫沒有留下痕跡地流走了,除了她記憶裡的點點滴滴,再沒有人知道。因為相對於這個年代來說,他們——都已然作古。

  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在宋朝的時候,想著要回到現代。真的回到了現代,又開始懷念在宋朝的那段日子。人,真是很矛盾的動物呢!永遠也沒有滿足的時候,永遠都有貪心,有願望,有慾望。

  安心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若是睡著之後,能夠再也不醒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不要再面對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了。沒有夢境的黑暗,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沒有思想亦沒有知覺。一切,都歸於黑暗,歸於沉寂。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8 PM

第九十一章 形影猶在

  天聖八年。三月。

  蘇子揚正坐在安心的床頭默默地守著宛如沉睡中的她。瑤瑟端著湯藥輕輕走進來,柔聲問道:「怎麼樣?她還沒醒麼?」

  蘇子揚歎口氣搖搖頭道:「也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醒了。」安心此時,應該已回到了那個屬於她的年代了吧?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聲說話之聲,隨著腳步聲響,走進兩個人來,正是蔡襄與歐陽修了。

  「蘇伯伯,安心還沒醒嗎?」蔡襄看起來滿面愁苦之色,金榜題名帶來的興奮卻怎麼也沖不淡安心昏迷所帶來的憂心。

  蘇子揚再次搖了搖頭,問道:「這次崇政殿面聖還順利麼?」

  蔡襄點了點頭道:「照例都是那些繁文縟節罷了,我瞧皇上坐在那龍椅上頭,也是一臉憂鬱,皺眉不展的模樣呢!想必也是在擔心安心了。」

  歐陽修走過來瞧了瞧安心的面色寬解道:「我看,你們還是放寬些心吧,義妹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這都多虧了蘇伯伯的照料呢。我想,總有一天她是會醒的。我們也別太杞人憂天了。」

  蔡襄歎口氣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安心這病生得也奇怪,自從那次出門回來,就一直是這副模樣了。連蘇伯伯都瞧不好的病——我只怕——」說到這裡,他也不忍再說下去了。安心的來歷,蘇子揚他們瞞著誰也沒告訴,畢竟,現下這樣的情形,說出來,只是徒增大家的傷感罷了。

  歐陽修也微微皺著眉,生怕蔡襄太過擔憂忙打岔道:「若不是與你們走的親密,連我都不知道皇上他——今日在崇政殿那個臉色,實在是不太好看。站在下面的一群人,都嚇得不怎麼敢吱聲,生怕說錯一句話,就要惹得龍顏大怒,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

  蘇子揚微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倒是你們,此次中了進士,是留京還是外放?」

  蔡襄再次歎氣,道:「我是定了的,必定要暫時離開東京了,委了我漳州軍事判官之職。安心若是什麼時候醒了,蘇伯伯千萬要托人帶個信給我,這裡,只能交給你了。」

  蘇子揚點頭不語。

  歐陽修道:「我的官職卻還沒放下來,你就放心去吧,我也會常來這裡看看的。」

  蔡襄默然點頭,想起認識安心的點點滴滴,再到今日,自己中了進士,她卻是不知道了。想著,深情而憂鬱的目光掃過安心那沉靜的容顏,想要將她看個夠,看到深深地印在心下,再也不會忘卻。

  江傲此時正從門外踱了進來,見了屋內這幾人,只是點了點頭以示招呼,自顧自坐到床前的一把椅子上沉默地望著安心。自從安心變成這副模樣回來後,他再也沒有離開過隨欲居半步。范文棠臨回華山之時曾經以要斷絕師徒名份的把戲來要挾他跟著自己一塊走,可是江傲只是淡淡地瞧著他,連話都不說一句。氣得范文棠直罵這臭小子見了女人就不要師傅!對於那個一直與他作對的安心,他也想罵,但是張了張嘴,看到江傲漸漸陰沉下來的臉色,只得忍耐著管住了自己的嘴,氣呼呼地跟著劉鳳鳴一齊走了。臨走前撂下話來——哪時候安心醒了,千萬要知會他一聲,他好來報這個「搶徒」之仇。

  蘇子揚什麼都不怕不在乎的人,現下見到江傲卻有股子從心底升上來的涼意。這個傢伙,現下看人的眼神太凌厲了!他也不問蘇子揚為何安心會變成這副模樣。每天也不說話,只是一有空閒就坐到安心的床邊望著她。身上透出一股孤傲卻又憂傷之極的氣質,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覺得心裡酸澀澀地不太好受。

  「你——」蔡襄猶豫著想開口,雖然他們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而且從以前的情形看來,安心明顯對江傲更有好感,但是蔡襄早在安心遇到江傲之前,便知道自己沒什麼希望了。他可以沉悶地將心事放在自己的心裡,什麼人都不告訴,就當——就當愛情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好了。現下見到江傲那副鬍子拉碴,衣冠不整的頹廢模樣,便忍不住想要勸解他幾句了。於是接著道:「你別太怠慢了自己,安心若是醒來,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江傲聞言點了點頭,目光裡有一絲了悟與淡淡的感激,卻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此時門外樹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之聲,眾人都沒有反應,唯獨江傲眼眸中精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了下去——是卓然。那小子,三天兩頭閒著無事便會「路過」這裡來看看,每次總也不進門,只是喜歡躲在樹上默默歎息幾聲又再次離去。

  果然的,歎息之後,江傲又聽見了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別人聽見了,也只當是風聲。只有江傲知道,卓然又離開了。

  這時房門「匡」的一聲被人推開了,白玉堂照例穿著一身白衣走了進來,看到江傲之後,明顯怔了一怔,大聲道:「你們幹嘛?圍這麼多人在這房中,不嫌擠麼?」白玉堂每回見到江傲,總有些淡淡的愧疚之意,畢竟,是她布下陣法將安心送回去的。只是——江傲從來不問她,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彷彿已然洞察一切地沉靜。是的,沉靜,江傲雖然還是那般傲氣凌人,卻多了一份沉靜的氣質,不再像以前那般張揚。

  「玉堂!」蘇子揚不滿地道。

  白玉堂看看眾人面色都顯然不太好,算了,還是不要惹火燒身才是上策,當下便默不作聲了。

  這樣的氣氛,是會悶死人的,相互之間都在傷染自己心裡的傷痛。若是安心能夠見到此情此景,只怕要比他們更加悲傷了。她怎能想到,因為自己的離去,讓所有的人都快樂不起來,甚至,近一年的時間都還沒有抹去、淡然他們對她的關心。

  天聖八年。十二月。

  趙禎氣呼呼地坐在書房裡,看著面前這一份眷寫的奏章 !那是范仲淹給太后的上疏,請求太后還政給自己。可是,太后壓根不理會。趙禎想不明白,劉太后的年紀越來越大了,這兩年,身子骨也越來越不好,為什麼不肯好好地放下政務去賞賞花享享清福呢?這麼忙碌,到底又是為了什麼?論起來,自己早已到了能夠親政的年紀,不再是當年那事事需要人輔佐的小皇帝了。

  更讓他氣憤的是,前幾個月,已逝昭德軍節度使劉美家的僕婢仗著有劉太后給他們撐腰,居然自由出入禁中,大招權利,壓根就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聽展昭說,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趙稹與他們走得甚是親密!

  「哼!趙稹!」趙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將面前那奏章 撕得粉粉碎扔在了地上。

  這個趙稹!已是一朝老臣了,怎麼如此不知體統?居然用上了「跑官」這一招,是不是年紀越大就對權力越加貪婪?先帝在時,他曾經平了不少冤案甚至辦了件轟動京城的受賄案,官聲民望是極好的,現下怎的變成如此模樣。

  趙禎歎息一聲,想起前次太后下旨擢升趙稹為樞密副使,旨意還未傳出去,便已有人去討好稟告趙稹了。誰知趙稹那老糊塗,見人家一臉喜色跑去賀喜,便知道自己要陞官了,也不待人家說清楚,直接便問道:「東頭?西頭?」弄得人家哭笑不得,明顯,他心裡想要的官位是中書令了!後來此事傳揚開來,裡裡外外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笑他,就連趙禎這個與此事無關的虛名皇帝也跟著尷尬而難堪!這樣的人!做樞密副使都已丟了朝廷的臉面了,更別說中書令了!中書令,即為宰相!本朝中書省之權特重,好在太后還沒糊塗到將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給這樣一個人!

  哎!這都是些什麼烏七八糟的事!趙禎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掌。當官當到這種地步,不早點回去養老,還留著幹嘛!哪裡還有一點忠君愛國的心,滿肚子裡都是些糟糠粗礪!若是——若是換了自己親政,一定要將這些人統統都罷官,讓他們回家種地去!

  想到這裡,趙禎稍稍冷靜了一些,他想起了安心曾經有一次對他說過的「水至清而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也許,自己不該這麼眼裡容不下沙子。趙禎苦笑了笑,是啊,有時候明明知道一個官員並不是好官,而你卻為了朝廷的勢力格局著想,壓根不能罷免了他。因為這一牽扯,往往就是藕斷絲連的一大片。更甚至,有時還非要利用到這種人不可。這就是作為一個君王的無奈了。權術之道,帝王之道,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太后,也未必是老糊塗了吧?起碼她心裡對這些大臣們的人品、行事,都有自己的一本私帳。

  趙禎稍稍覺得氣平了些。這時展昭進來了,一眼瞥見滿地的碎紙屑,便知道趙禎心情不好,沒敢打擾他,只侍立在一旁。

  「展昭。」趙禎沉吟道:「安心那裡,怎麼樣了?」

  「老樣子。」展昭最近每次見到趙禎,他問自己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唉!」趙禎歎了口氣。安心怎樣,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是很少能夠見到她了,自己該忙正事才對。可是,現在除了調節後宮之中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煩心事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才算是他的正事?

  「臣妾叩見官家。」一個稚弱清麗的聲音道。

  趙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看,原來是新進宮的張才人,憂鬱的臉上不禁帶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柔聲道:「起來吧!今兒仙韶部宮人賈氏又教了你什麼曲兒了?」

  「回官家,今兒學了一曲晏大人的清平樂。」張才人用著稚聲稚氣的聲音道:「官家要聽嗎?」

  趙禎輕笑了聲道:「是晏殊的詞?」說著點了點頭道:「他的詞風流蘊藉,溫潤秀潔。那你就唱吧!」

  張才人清了清嗓子,就開始清唱起來——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嗓音清亮而稚嫩,但不配任何樂聲,只清輕唱來,亦婉轉可聽。展昭望著面前這個年方七八歲的小女孩,心裡感慨萬千。皇上喜歡她,大概是因為她的眼睛長得比較像安心吧!可她卻還是如此小的一個孩子,在別人還在爹娘跟前承歡撒嬌的年紀,她卻已是宮中的一個才人了。雖然皇上平日裡只不過與她說說話兒解悶,但這個女孩兒,是再也不能出宮去的了。這四處高高的宮牆,將封鎖住她的一生,除了青春、自由,還有生命和愛情。

  趙禎聽著聽著,卻眼裡迷濛起來,眼前閃過的一幕幕,都是與安心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官家?你睡著了麼?」張才人唱完了,揚著小臉撲閃著眼睛等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來讚揚她,每次都是這樣子的。每次,他聽自己說話都會微笑,聽自己唱曲兒都會誇讚自己聰敏。自從齊國大長公主將她送進宮後,就再看不到娘親了。這裡又沒有人陪她玩,也沒有人陪她說話,只有成天或唉聲歎氣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嬪們。直到那天,郭皇后在宮中設宴請官家喝酒,自己彈唱的曲兒受到了官家的賞識,官家當場就將自己封了才人,此後,便經常來找她說話,聽她唱曲。

  「才人」到底是什麼職位,張才人不太清楚,只是聽宮女們說,這代表自己今後是官家的人了,要永遠陪著官家。對這點,她還是很感到滿意的,因為官家是她離家後遇到的對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官家長得很好看,比以前人人都誇讚的哥哥還好看多了。張才人是很喜歡看到官家的。雖然郭皇后那天很不高興,但是,她對宮女們說自己還是個小孩兒,就不信能夠奪了她的寵去。張才人又不明白了,她知道寵愛的意思,就像娘親寵愛她一樣,但是娘親也一樣很寵愛哥哥,為什麼官家不能在寵愛自己的時候也寵愛郭皇后呢?

  「沒!你唱的很好!」趙禎清醒過來,讚了她一聲道:「去對賈氏說,讓她今兒給你甜梅和糖食吃,就說是朕賞你的。」

  張才人歡喜地應了一聲,告退出去了。因為吃多了甜食對嗓子不好,平日裡賈姑姑都不肯給她吃呢!既然這回是官家讓她吃的,那麼賈姑姑就一定不會再說什麼了。這宮裡頭,除了太后,還沒有誰敢不聽官家的話呢!官家,真的是好威風的人。

  展昭望著那小小遠去的身影久久不語,再轉頭望向趙禎時,也見他坐在那裡望著門口處皺眉沉思。卻不知,心裡留戀的到底是誰的身影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8 PM

第九十二章 純屬意外

  明道元年。二月。

  四十六歲的李順容患了重病,劉太后請了許多御醫去診治並下旨將李順容晉陞為宸妃。

  「妹妹,這麼多年,你心裡一定是很怨我的吧!」業已老態聾鐘的劉太后儀態萬方地坐在李宸妃的病榻前,輕輕拿帕子抹去了她額角上的汗珠。

  「太后——我,我從無此心。再說皇上,皇上他跟著太后是他的福份。」李宸妃斷斷續續地道。

  劉太后微笑著點了點頭,輕輕站起身來道:「我也該走了,還有些朝政之事要料理!妹妹你就安心養病吧!這宮裡頭的事情有我呢!」說著,走出門時又回過頭來道:「改日等妹妹病好了,還請來陪我說說話兒,這麼多年了,咱們一直如此生分,這可就不是做姐妹的道理了。」

  李宸妃勉強起身,跪在床上恭送太后離去。再躺下時,已胸口憋悶地喘不過氣來了。小宮女忙趕上來替她捶著背,卻見李宸妃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子,掙扎了幾下一頭歪倒在枕上一命嗚呼了。

  文德殿朝會。

  奏事已畢,宰相呂夷簡當著趙禎與劉太后的面問道:「臣聽說不久前有位先帝宮嬪去世了?還請皇上與太后保重身子,節哀順便。」

  劉太后偷眼瞧了瞧趙禎,見他沒什麼反應,這才又沉著臉仔細看了呂夷簡半日道:「退朝!」

  御花園內,劉太后單獨召見呂夷簡,由著他在自己面前躬身站了半日方才冷冷道:「不過是後宮裡死了一個宮人罷了,與宰相有什麼關係?難道宰相還想管理後宮之事麼?」

  呂夷簡淡然回奏道:「臣身為宰相,自然萬事都要替太后與皇上分憂。」

  劉太后猛地一拍石桌站起身道:「你是想離間我與皇上的母子情份麼!」

  呂夷簡不驚不忙淡淡道:「太后若是不顧念劉家後人,那微臣也無話可說。否則,還請太后厚葬那名宮人!」

  劉太后低頭沉思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直說吧!該怎麼殯殮李宸妃?」

  呂夷簡微微一笑道:「臣以為該以一品之禮將李宸妃殯殮,並在皇儀殿治喪。」

  劉太后冷笑幾聲道:「到底她是太后還是我是太后?」

  呂夷簡低頭道:「自然您是太后。」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劉太后沉默半晌輕輕坐下道:「她的棺木不能從西華門出去!就讓辦事的人在宮牆上鑿個洞運出罷了!」

  呂夷簡一驚,力爭道:「還請太后三思啊!這萬萬不可!」

  「她只不過是一個宸妃,我以皇后之禮待她,你還想要怎的?」劉太后也憤怒了。

  呂夷簡急道:「鑿牆不合禮制,一定要讓棺木從西華門正大光明地送出!」說著看見劉太后滿臉不以為然之色,便也顧不上得不得罪太后了,正言厲色道:「李宸妃乃是皇帝的生身之母,如今居然喪不成禮,將來若有人因此獲罪,可別怪微臣事先沒說明白過!」

  「你!」劉太后氣得面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你給我出去!」

  「微臣告退!」呂夷簡心內也氣憤難當,當下隨便施了個禮就想走了。

  「回來!」劉太后疾聲道:「傳我的旨,李宸妃以一品之禮殯殮!給她穿上皇后的冠服,用水銀實棺!追封她的父母,晉陞她的弟弟李用!」

  「臣令旨!」呂夷簡躬身答道,面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超級無敵飛天少女豬小姐請接聽六號線!超級無敵飛天少女豬小姐請接聽六號線——」

  汗,哪個變態把自己的手機鈴聲改成這樣子?安心被嚇了一大跳,順手拿過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小。

  「安心!快出來,我們去逛街!」剛接起電話,就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興奮的聲音大聲嚷道。

  「不去,沒興趣。我正在看電視。」安心懶洋洋道。她最近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上課都會睡著。好容易有個長假,只想窩在家裡看看電視睡睡覺。

  「電視?韓國電視劇嗎?有沒有帥哥?」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有些嬌滴滴起來。

  「中國歷史劇啦,正演到趙禎的老娘李宸妃死翹翹了,你別吵,自己逛去,我接著看。」安心打了個呵欠,好困哪。

  「你太不夠意思啦!國慶放假也窩在家裡,想做御奼女啊?」電話那頭抱怨道:「趙禎?是誰?歷史上有這麼個人麼?演員帥不帥?帥的話我過來你家一起看啊!」

  安心昏迷,虧得她還是自己同學,古文啃那麼多,居然好意思問趙禎是誰,當下凶巴巴道:「逛你的街去,看你的帥哥去!」說著就想掛了電話,可是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掙扎道:「不要啊!不要掛啊!喂!喂!」之後就發現話筒裡傳來了一陣忙音,氣得將手機蓋子一合,嘟嚷道:「算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每回有她在,帥哥也只盯著她看。」

  啊!好無聊啊!安心望著現在電視中身著天子袞衣、頭戴儀天冠正在近侍引導下步入太廟行祭典初獻之禮的劉太后。她身後跟著行亞獻、終獻之禮的是皇太妃楊氏和趙禎的皇后郭氏吧?這幾個演員真的是——很醜啊!臉上化的妝都快趕上一代妖姬了!這模樣要是被真人看到,估計是要嚇得昏了。不過話說回來,劉太后臨終前還真是想過把皇帝的癮啊!穿了一個月天子的衣冠才捨得去死。

  安心又以手掩口打了個呵欠,真討厭,夏天都要過去了,怎麼還這麼睏倦。爸媽現在應該到海南了吧?她順手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電視上一個播音員正面無表情地在報道一則新聞——「下面播報本台剛剛收到一則消息。XX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機,從杭州起飛,應於13時40分在海口機場降落。空管塔台值班人員在13時37分目擊這架飛機在跑道西邊墜毀並立刻將信息通知相關單位和領導。機場運行指揮中心立即啟動應急救援措施。飛機失事地點距機場約10公里,機頭損毀、右翼兩台發動機脫落,機組成員7人全部遇難,遺體已運往醫院存放。據本台記者瞭解,機上共有134名乘客,多半已經遇難,有關部門正在緊急營救部分受傷的乘客。事故發生原因目前正在調查中,本台將作後續的跟蹤報道。」

  「啪嗒」一聲,安心手裡捏著的遙控器掉到了地上還不自覺。她使勁搖了搖頭,不會!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飛機是最少失事的,怎麼會這麼巧?一定又是錯覺了。她手忙腳亂地將電視調到別的台,發現很多地方都在報道這次的飛機失事事件。安心簡直感覺到自己快要瘋了,一把抓起身旁的電話,就開始準備撥號,隨手按了幾個號碼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撥到哪裡去。

  咬咬牙,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許,也許爸爸媽媽壓根就沒事!安心仰頭將眼淚強忍回去,抓起外套飛也似地往林瀾的單位跑去。剛跑到樓下,才想起媽媽單位裡的人都在這架飛機之上,而且國慶長假哪會有人在上班?她腳一軟,直接靠著牆滑坐到地上,拿起手機就開始撥查號台。

  「您好,造成本次事故發生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遇難人員名單還未整理出來,您可以……」

  「抱歉,因為部份受傷乘客還在昏迷搶救中,身份未能確認,所以具體遇難人員的名單還未統計出來……」

  「對不起,您所說的這兩名乘客的名字還未在生還人員名單中出現,也許是他們的身份還未得到確認,請……」

  在撥了數個電話之後,安心簡直想要把手機給砸了!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話!她沒有發現,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終已流了滿頰,顫抖著手撥了個電話給她姑姑,她現在急需有別人來替她考慮應該怎麼辦,她現在什麼也不願去想,不願去猜了,只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惡夢,快醒來!快醒來!安心邊撥著電話邊祈禱姑姑在電話那頭笑她發神經,壓根沒有這回事。

  安心的姑姑安欽湄紅腫著雙眼看著睡在床上悄無聲息的安心。這個孩子,自從哥哥嫂子出事之後就一直木然著個臉,不說話,不吃東西,也不哭泣。安欽湄倒是寧願她哭出來的好,能哭,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

  那天,接到安心的電話之後,安欽湄趕到這裡,就發現安心滿面淚痕地昏倒在樓梯口。正在安欽湄急著打電話叫救護車送她去醫院的時候,安心又從巨大的悲痛導致的短暫昏迷中清醒了過來,醒來後就一直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安欽湄陪著安心趕到海口機場等待消息,又陪著她辯認屍體,最後舉行追悼會、遺體告別式,然後屍體火化。這個孩子至始至終都沒有哭過。那是怎樣一副悲慘的景象!所有遇難乘客的屍體都被燒得焦黑而難以辨認,有的甚至只能靠DNA鑒定來辨認。她們無數次祈禱安欽文與林瀾平安無事,希望能夠有奇跡發生。可是,上天仍然殘忍地奪去了近百名乘客的生命,安欽文與林瀾也在其中。

  「安心,起來吃點東西。你這個樣子,爸爸媽媽看到了也會……」說到這裡,安欽湄只覺哽咽難言,捂著嘴勉強著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這個正在說話的人是誰呢?是姑姑嗎?她現在在現代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嗎?她又為什麼要哭呢?安心呆怔怔地望著安欽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你……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不……不能不吃東西啊!勉強起來吃一點好不好?」安欽湄忍著眼淚,將安心扶坐起來,遞給她一碗皮蛋瘦肉粥。

  安心捧著粥碗,也不覺得燙手。目光移到了粥上,仍是呆著不動。

  「拿著匙子,吃一口……」安欽湄像在哄一個兩歲大的小孩,她心裡也跟安心一樣悲痛,但是,人還得活下去啊,光只悲痛又有什麼用呢!

  安心聽話地拿起匙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吃那碗粥,感覺不到肚子餓,也感覺不到燙,感覺不到食物的味道,只是本能地、機械地動著手和嘴,像一個被人提著線的木偶。

  安欽湄看著安心吃完,收過碗來,扶著她躺下。走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自己的哥哥嫂子也太可憐了,好容易高高興興出去玩一趟,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好在安心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已去世,否則這樣悲慘的事情,老人家就更不知要怎麼面對了。安欽湄想著,忍不住又落下了淚。

  客廳裡,安欽湄的丈夫李永嘉正在那裡悶著頭抽煙,一根接一根,煙灰缸裡已經積了一堆的煙頭了。他與欽湄的哥哥欽文相處的好,前段時間調動工作的事情,安欽文還幫了他很大的忙,哪知道這人說走就走了,如此突然意外。以前在電視上經常聽到車禍、飛機失事的消息,都感覺離自己很遠,看完也只是當新聞在茶餘飯後聊天說說罷了,這次竟然輪到了自己的親戚出了事,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安欽湄紅著眼走到窗前將窗打開,屋內的煙氣才算消散了一些。她倚著窗子站在那裡怔怔出神。

  「安心肯吃東西了?」李永嘉皺著眉問了一句。

  安欽湄點了點頭,道:「但是她現在那個樣子,表面上看來好好的,只是呆滯了一些,我知道她心裡一定是難過的要死。如果……如果她能哭出來倒還就好了。」

  「這樣下去不行的,以後你有空就過來多陪陪她。孩子也可憐,偏偏遇到這種事情。」李永嘉掐滅了手中的煙頭道:「家裡的事情你就別擔心了,有我在,李念我會照顧的。」李念是他們的兒子,年方十五。

  安欽湄默默點頭道:「你先回去吧,這幾天我就住在這裡照顧安心了。」

  李永嘉不再說什麼,又走進安心的房中看了看她,輕聲勸了幾句,見安心仍是那睜著眼睛發呆的怔怔模樣,方才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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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捏。已經看到很多人說過不要讓她的父母出意外或是帶著他們一起穿越。

  默。其實這幾章 的設定是如此的俗套而讓人沉悶哪!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因為我寫的時候,一樣感覺到無比的難以下筆,無比的鬱悶。

  解釋一下。

  首先,我讓安心穿越回去是為了實現她想見到父母的慾望。也是為了讓她與現代有一個很好的告別。不然,日後即使她的生活再美滿幸福,心裡也總是有遺憾。

  其次,以這種方式稍稍跳躍一下年代。純純粹粹按著時間的發展往下慢慢寫會讓人覺得枯燥的,所以我想來點變化。

  最後,也是一種情節上的嘗試。也許我的筆力有限,無法寫好,但我會盡量寫好。

  關於帶著父母或是他人一起穿越,我想,這個我是無法辦到了。

  每個人,如果不是遇到無可抵抗的意外,是絕不會有勇氣放下一切去一個陌生、落後,甚至不知道將來會怎樣的年代。當然,對現實生活已經完全絕望或是放棄了希望的人也許會做一下這樣的嘗試。但是縱觀網絡上這麼多的穿越文,又有多少是主角心甘情願被穿越的呢?多半都是無法抵抗的意外,不能選擇的意外。所以,我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將別人與女主一塊穿越過去。即使有理由,也太過離奇牢強。捫心自問,如果有一個穿越的機會放在我的面前,而且不能再回來,我也不會去的。起碼,沒有電腦。所以,還是讓女主獨自上路吧。

  別怪我狠心,弄死她的父母我也是沒有辦法。因為這法子最快就能讓安心放下現代的一切再次回到宋朝。另外,我還想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幸福的事情,即使是書裡的主角,也不會一帆風順到事事由己。

  淚奔。偶爾讓我虐一下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9 PM

第九十三章 意廢皇后

  明道二年,初夏。

  趙禎終於在劉太后死後親政了。他想起五年前安心曾經對他說過——再過個四、五年,他就能夠親政了。此時想來,那清揚悅耳的聲音猶在耳邊迴響,那人兒,卻不知魂飛何處。安心!安心!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呢?每到夜裡,趙禎總要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念到心裡覺得隱隱發痛,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夏夜是賞月的好時光。一輪皓月當空,清冷光輝灑滿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御花園中樹影婆娑,一陣風過,搖曳生響。比這更響的,卻是一縷笛音,飄飄渺渺,影影綽綽。蕩過那樹梢、草尖、花骨朵兒,蕩過一池碧水、竹節小橋、亭台樓閣,一直蕩到了趙禎的寢宮之內,聲聲、息息,動人心弦。

  是誰,在夜裡吹響這悠悠笛音?恍若隔世——那一年,又是誰在庭院之中吹響了那悠悠笛音?趙禎覺得有些迷糊了,他已分不清今夕究竟是何夕。那麼,幾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是不是也是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錯覺呢?他想起了李宸妃之死,想起了劉太后之死。短短幾個月,他所有的娘親——親娘、養娘,全都離他而去,一波又一波連續的打擊,令他已麻木地無法言語。

  李宸妃的殯殮之禮。趙禎隱忍再隱忍,咬破了嘴唇,流出鮮血,爾後在眾人面前,卻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苦楚,向誰訴?

  劉太后的殯殮之禮。趙禎終於可以扯著嗓子哭出來了!號啕也罷,聲嘶無妨。在為誰哭?在哭誰?哭到血淚流乾,將這帝王的尊嚴與顏面一把撕扯而下,他只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傷痛親人離去的人!一生之中,也唯有那幾次的機會可以扯下面具,做一個真正的趙禎!

  他累了,很疲憊!太后死後,有關他身世的風言風語,轉瞬就傳遍了這大內的高牆之中。每個人,都諂媚地笑著,告訴他,他的生母是李宸妃,而劉太后,只是個從李宸妃手中將自己搶奪而走的惡毒女人!信誰?不信誰?這些他早都知曉,卻只能隱忍。他很想大聲地斥問每一個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人——你們早幹嘛去了?為何等到人去樓空,才如同跳樑小丑般出來獻媚?

  風風火火地開李宸妃之棺!為了證明什麼?為了證明劉太后真的是一個惡毒的女人麼?為了好讓自己能夠痛恨她麼?可笑!可笑的人言!可笑的自己!終於,得償所願地追封了李宸妃為莊懿皇太后。但這又能補償些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在!自己的娘親在地下,是再也無法知曉,無法開顏了!

  劉太后。恨她嗎?不恨。這十年,若是沒有她,也許就沒有了現下繁榮昌盛的大宋!記憶裡,大娘娘始終都是一個簡樸之人,這一生,她實在沒有享受過什麼。所有的青春,給了自己的父王——趙恆,所有的歲月,給了這皇宮大內,所有的熱情,給這大宋的江山!即使她有時偏坦娘家親人過甚,但卻從未越禮,就連每次賞賜食物給劉家人的時候,她也仍然不會忘記將皇家專用的金銀龍鳳器皿換成鉛器,她說:「這是皇家之物,他們不能使用。」她賜給太宗皇帝的女兒,趙禎的姑姑貴重的珠璣帕首,以遮擋她們日益稀疏的頭髮。潤王妃李氏也向她索取的時候卻被一口回絕了,她說:「我們這些趙家的媳婦就不用太講究了。」

  趙禎慢慢踱著步子走出了寢宮的大門,要去哪?他不知道!那麼,就遁著這笛音走吧,總也是一條路。

  趙禎走著走著,卻突然有些想笑了。他想起太后從前那幾乎不近情理的「做媒」法。太后的姐姐秦國夫人,早歲寡居卻不甚規矩,有關她淫奔的閒言碎語傳得沸沸揚揚。太后為了平息這些傳言,有次見到長沙王姿容不俗,相貌出眾,便殺了他的妃子而將秦國夫人嫁給了他。太后的妹妹晉國夫人,暗地裡喜歡戶部侍郎耿元吉,太后便聽從了晉國夫人的懇求,殺了耿無吉的妻子,將晉國夫人嫁給了他。從太后這些被人議論紛紛的「霸道」舉止裡,趙禎卻看出了她還在為早年與父王不能相守的事情而痛恨耿懷著。她,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女子啊!對於這些往日的恩怨,到死,都不能釋懷!她在意她的出身,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一個人背負著那麼多沉甸甸的往事,卻無法與人傾訴。這,就是作為一個位高權重者所應承受和忍耐的一切麼?

  趙禎輕輕歎了口氣,多麼想能夠自由自在呵!也許,微服出宮到餘杭郡遇到安心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有生以為最為自由的一刻了吧!怎麼——又想起這個叫人心痛的女子了?何時,能夠將她忘卻呢?

  「官家?」稚稚嫩嫩的聲音裡帶著疑惑。笛音,停止了。張才人站在一株芙蓉樹下,睜大了眼睛,極力想要辨清這黑暗中緩緩走來的身影。

  「是朕!」趙禎淡淡道:「怎麼不吹了?接著吹罷!」

  「臣妾不知官家這麼晚了還未歇息……」小人兒嘟嘟嚷嚷著嘴兒接不下去了。

  「你怎麼這麼晚了也還沒睡?」趙禎皺了皺眉道:「一個人出來的?怎麼也不提著燈籠?這裡這麼黑,難道你不怕麼?」

  「不怕!」張才人輕聲笑了,聲若銀鈴,歡喜道:「我今兒才記熟的一曲笛譜,聽曹姑姑說,月下聞笛是最雅趣的事情,是以……我就一個人來這試試。」

  趙禎被她幼稚的言語惹得輕聲笑了,道:「你可感覺到雅趣了?」

  張才人輕輕吐著舌道:「沒有呢!我只聽見草叢裡的蟲兒在叫喚,彷彿要與我的笛聲比試一番,瞧瞧誰的嗓音響亮!」

  「那你現下怎麼不吹了?」趙禎淡然笑道。

  「因為……因為官家突然走來,嚇了我一跳!」張才人說著說著,就忘了自稱臣妾了。她小小年紀,哪裡知道臣妾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只是別人教導她要這樣說,便有如鸚鵡學舌般說了。

  「夜裡涼,隨朕走罷!一會叫個小太監送你回去。」趙禎也覺得有些涼意了。這御花園內樹木花草繁茂,夜裡露水下來了,就比白日陰冷多了。

  「是!」張才人應了一聲,將竹笛納入懷中,自自然然地伸出手來,牽著趙禎的手隨著他一道走。

  趙禎覺得一隻冰涼的小手探入掌中,不禁微微一怔,隨即便又笑了。這孩子,果然還是孩童心性,走道都要人攜著她的手。這麼小的年紀,便離了父母、親人進了宮,是不是有些淒慘了?

  堪堪走到寢宮門外,就聽見宮內傳來一個酸澀澀的聲音道:「官家好興致呵!夜半三更的帶著小才人回來,可是要講故事哄她睡覺?」

  趙禎皺了皺眉頭,怎的又是皇后?現下,他又怎會在意她說些什麼呢?只是淡然道:「朕記得今夜侍寢的是尚美人吧?皇后來這裡作什麼?」

  「怎麼?這後宮莫非不是臣妾可管的麼?臣妾只不過來瞧瞧官家罷了,這也有錯處麼?」郭皇后盛氣凌人道。她那妒恨的眼睛卻盯著牽著趙禎的手,躲在趙禎身後偷偷拿眼瞧她的張才人,一時生氣,不禁喝道:「張才人!這後宮裡還有規矩沒有?教導你的宮人曹氏是怎麼教你的?見到我怎的也不行禮?」

  張才人被她這一喝,頓時嚇得打了個哆嗦,皇后好凶的。她咧了咧嘴,想哭,卻又不敢。委委屈屈地放開趙禎的手,就要給皇后行禮。

  趙禎一把拉住她,向著皇后淡然道:「你在朕面前粗聲大氣地教訓人,可還有規矩沒有?」

  郭皇后柳眉一揚,正要開口反駁,這時尚美人走了過來道:「皇后這麼晚了,怎的還惹官家生氣?」說著,向著趙禎嫣然一笑道:「官家近日裡操辦大行皇太后的喪事可覺得乏累?身子骨要緊,還是早些歇下罷!」說著又淡淡笑道:「皇后這幾日定是也乏了,這天也晚了,還是請早些回宮吧。」

  趙禎冷笑一聲,也不理會那郭皇后,叫道:「來個人,送張才人回去!多點著亮些的燈籠,別讓才人跌了。」

  一個小太監應了一聲,帶著張才人走了。

  郭皇后只覺一肚子怨氣,又偏偏不能向著趙禎發洩,便冷笑著望著尚美人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小小的美人來說話了?還是等你哪日當上了皇后再來教訓我吧!」

  尚美人不敢與郭皇后頂撞,可憐兮兮望著趙禎,欲言又止。

  趙禎一見這些妃嬪們又開始爭風吃醋,心裡煩躁不已。先前與張才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片刻寧靜的心境又被攪亂了,再想起往日裡忍耐這個無禮的皇后甚久,這時再也忍不住了,當下厲聲喝道:「放肆!當著朕的面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給朕滾回宮去!」

  郭皇后進宮以來仗著有太后撐腰,哪裡吃過趙禎如此重的言語?就連前回安心在宮裡嚷鬧,趙禎也沒對她這樣疾言厲色過,頓時面子上掛不住,也不及細想了,張口便道:「太后此時不在了,官家可是使的好威風!」說著,恨恨瞪著尚美人道:「我就不信,我堂堂一個皇后,還不能教訓你這個美人了!」話音剛落,便抬起手來,重重一掌向著尚美人頰上搧去。

  尚美人「哎喲」一聲,躲之不及,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自己臉上卻不覺得疼痛,再抬頭一瞧,頓時嚇得懵了——原來郭皇后這一掌正打在來救她的趙禎脖頸之上,紅通通的甚是顯眼。

  趙禎大怒,氣得連手都哆嗦了,疾聲道:「好你個皇后!如此目中無人!朕今日不廢了你也就不配當這皇帝了!」說著厲聲喝道:「閻文應!閻文應!」

  身旁守的小太監一見情形不對,嚇得趕緊應了一聲,去將內待副都知閻文應找了來。

  閻文應不知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跑到了趙禎面前,只見趙禎負手立在那裡氣得臉都紫了,皇后跌坐在地上撕臉捶胸放聲大哭,披頭散髮不成個模樣。而那尚美人,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吱一聲。

  「去!去給朕把呂相公找來!」趙禎喝道。

  閻文應也嚇得哆嗦開了,趙禎是出了名兒的好脾氣,從來沒見過他發如此大的火,連忙探問道:「這——已更深了,呂相公只怕已睡下了……」

  話未說完,就被趙禎當臉搧了一巴掌啐道:「朕的話你也敢不聽?好!好啊!你是不是也要學著皇后來忤逆朕!」

  「臣罪該萬死!臣不敢,臣這就去請呂相公!」閻文應急忙跪下惶恐道。

  「還愣著幹嘛!快去!」趙禎又踢了他一腳。

  閻文應這才屁滾尿流地去請呂夷簡了。

  沒多大功夫,呂夷簡就跟在閻文應身後急匆匆跑了來,衣冠不整的模樣,一見便知道是被閻文應從床上給拖起來的。

  「微臣叩見皇上。不知這麼晚了皇上有什麼急事找臣?」呂夷簡在路上已多少聽了點閻文應的簡述,心裡有些明白卻不願說出來。

  「朕要廢皇后!你去給朕擬詔書來!」趙禎大聲道。

  「這——」呂夷簡原先卻與郭皇后有些不睦,此刻見趙禎想廢立皇后卻也正合己意,是以欲言又止。

  「這什麼這!快去!」趙禎這次是下定了決心非要廢了這飛揚跋扈的醋皇后不可!

  「臣遵旨。」呂夷簡領了聖旨,瞧了那伏地不起的皇后一眼,便匆匆趕去擬詔了。

  過了片刻,閻文應又上前報道:「官家,外頭有幾個執政近臣要求見。」

  「他們?」趙禎冷笑道:「倒是好快的消息!又是誰去告訴他們的?」

  閻文應嚇得跪在地上道:「臣可沒敢洩露半字!」

  「罷了!你將他們叫進來!」趙禎這會氣平了些,著人抬了張椅子出來,就坐在那寢宮門外冷笑著瞧那郭皇后在那裡痛哭。

  這時右司諫范仲淹等一幫近臣都趕進了宮來,見到趙禎,齊刷刷跪了一地。

  「你們來做什麼?可是想來勸朕不要廢這皇后?」趙禎冷然道。

  范仲淹顫抖著聲音道:「皇上!皇后廢不得!宜早息此議,不可使之傳於外也!」

  諫官范諷在旁卻道:「皇后冊立已有九年,尚且無一子嗣,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著想,理當廢立。」

  趙禎冷哼一聲,一把拉開衣領道:「你們都上來瞧瞧!皇后現今連朕都敢打了!這樣的皇后,能母儀天下麼?朕要她這個皇后做什麼!廢!一定要廢!」

  眾臣面面相覷,見趙禎正在氣頭上,暫時不敢置一詞——打皇帝!皇后也太膽大妄為了!只有范仲淹還跪在地上苦苦勸道:「皇后乃一國之母,豈能輕易言廢,還請皇上三思啊!」

  趙禎不去理會他,只是坐在那裡,冷峻的目光在那些朝臣們面上掃過,每個被他瞧了一眼的朝臣,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要勸解的話語卻再也不敢說出口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39 PM

第九十四章 貶官罷黜

  這時呂夷簡已擬了詔書回來了,雙手捧著遞給趙禎。

  趙禎接過一看,冷笑著念道:「皇后以無子願入道,特封為淨妃、玉京沖妙仙師,賜名清悟,別居長寧宮。」他念一句,邊上朝臣們的臉色就變一變,有喜有憂不可足一而論。唯有那范仲淹還在跪地叩頭,嘴裡喃喃道:「皇上!不可!不可啊!」

  郭皇后在旁早就哭得出氣多入氣少了,這時候哪裡還敢說一句話?況且,就算自己說了,趙禎也不會理會的。當下只是在那裡默默悲泣。

  趙禎將詔書隨手一扔道:「就照著這個下詔。」說完,站起身道:「夜了,各位都請回去吧!明日還要上朝!」說著,也不顧身後這麼多跪地不起的朝臣,自顧自就走進了寢宮。

  此時御史中丞孔道輔率諫官孫祖德、蔣堂、郭勸、楊偕、馬絳等人也趕進了宮中,伏在殿閣門外爭諫道:「皇后不當廢,願陛下賜對以盡言!」

  眾侍衛看到眾位諫官跪伏門外不肯離去,生怕引起趙禎震怒,急忙將門關上,孔道輔以手撫銅環大呼道:「皇后被廢,奈何不聽諫官入言!」

  趙禎在寢宮之內隱隱聽得眾諫官的聲音,死了心不去理會,只躺在床上悶頭睡他的大覺,至於能不能睡著,那就另當別論了。皇后早被宮女們扶了回去,就連尚美人也躲得沒了影蹤。

  范仲淹與孔道輔在門外叫喊了半天,見沒人理會,不禁將滿腹怨氣發洩到了呂夷簡身上,責問他道:「為人臣者侍奉皇上皇后猶如侍奉父母,父母不和,只該諫止,相公怎能只顧著順從皇上的心意而忍心廢掉皇后?」

  呂夷簡負手淡然道:「廢後自有前朝故事可依!又不是本朝獨有!我看皇上主意已定,眾位還是請回去吧!」

  范仲淹怒道:「為人臣者,只當以堯舜之道引導皇上,怎能以前朝君王失德之事以勸皇上?」

  呂夷簡被問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拱了拱手道:「這事是皇上的家務事,我有什麼法子?諸位這些話還是留著親口對皇上說罷!告辭!」

  眾人見呂夷簡輕輕巧巧一句話就將問題丟給了他們,自己走得沒了影,當下又氣又惱卻又沒有法子,只得退出大內,連夜趕寫奏章 準備在第二天上朝之時廷爭此事。

  趙禎在門內耳聽外邊沒了聲響,便令侍衛們將門打開。誰知才一腳跨出宮門,就見呂夷簡又跪在了門口。

  趙禎奇道:「相公不是已回去歇息了麼?怎還在此?」

  呂夷簡見問,連連叩頭道:「諫官們今日聚眾在宮內叩門請對以逼迫皇上打消廢後的念頭,只怕此例一開,日後朝中再無一日安寧,還請皇上下詔貶斥眾位諫官才是!」

  趙禎聞言一陣心煩,再想起明日上朝定有一批諫官要上奏勸阻自己廢後,當下揮了揮手道:「去!你去擬詔,將孔道輔貶為泰州知州,范仲淹貶為睦州知州,其餘孫祖德等人各罰俸半年。」

  呂夷簡領旨道:「臣這就去擬詔。」說著就要退下。

  趙禎想起本朝慣例——御史中丞等官被罷之後,要入朝告辭,生怕這些傢伙們又來自己耳邊聒噪,立刻出聲叫住呂夷簡道:「慢著!你將詔書擬定之後立即著宣旨官帶著押解使連夜上門去傳旨,即刻押解他們出城,前往貶謫之地上任,不可使之在京城逗留。」

  呂夷簡一聽,便知道趙禎此時是下定了廢後的心思。這近十年來,他被郭皇后折磨的慘了,此時太后一過世,就忍不住要發洩往日心內的怨氣了。當下連聲稱「是。」趕著去擬詔了。

  趙禎揉了揉太陽穴,望著呂夷簡遠去的身影不由地苦笑——這事情才沒這麼容易結束呢!明日裡消息傳揚開去,又不知該有多少官員要上疏勸阻自己呢!這皇帝當的還真是沒什麼意思,連廢個妻室也要由得外人在那裡指手畫腳,侃侃而論!丫丫滴!改天朕也要抓幾個想廢掉正妻扶立側室的官員來讓他們嘗嘗這個苦頭!想到這裡,不禁又是一陣苦笑。還是忘不了安心麼?連她時常掛在嘴邊的莫名言語都學來了。

  隨欲居內,安心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蘇子揚不禁有些苦笑之意——這個,還能算是安心麼?只是即使魂魄不在體內,看著那沉睡的容顏也覺得親切。又過了一年了,此時不知安心是否平安回到了她的那個年代,過的可還好麼?

  自從安心變成如此模樣之後,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蘭汀一手打理。可是蘭汀此時已是蘇家的媳婦,那邊一大家子的事情也要她操持,每日裡忙得連好好吃飯的功夫都沒有。蘇舜欽的爹娘已經旁敲側擊過好幾回過了,蘭汀過門已有不少時日,肚裡怎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對這個賢惠能幹的兒媳婦很滿意,但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蘭汀一直沒有身孕,那麼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動了給蘇舜欽納妾的念頭了。蘭汀卻是心裡有苦說不出來,一天站七八個時辰的女人,怎麼會有懷孕的指望?

  江傲雖然為人沉默了許多,但是蘭汀目前的處境他還是能夠瞧出來的。現下,他已不再日日守在安心的床前,而開始慢慢接過蘭汀手裡照管的生意,好讓她身上的擔子減輕一些。他希望將安心留下來的生意打理得興隆昌盛,希望安心醒來時見到如此井然有序的境況會感覺到欣慰。慕容兄妹與風塵三俠已各自回家去了,卓然又是一幫之主,常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已無暇顧及太多瑣事。那麼,算來算去,這裡就只有自己一個大閒人了,就暫且試試吧!江傲相信,做生意是難不倒他的。

  可是事情往往是想的容易做起來卻難。江傲跟著蘭汀學習打理生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無數難題。

  首先是每日卯時起身,天還剛濛濛亮,先趕著去城內各處的店面轉悠上一圈,看看店裡可缺少什麼貨品。巳時固定待在某家店舖子裡招呼客人,江傲看著蘭汀眼皮微微一抬就能笑吟吟地叫出每一個上門客人的名字,記得他們的喜好,與他們四下周旋,這份應酬功夫,江傲不得不暗自佩服。若是換成他來做,估計就是站在那裡冷目相對,愛理不理,別說招呼客人了,那股子冷傲的氣勢都要將人嚇走。不過,有人偏偏卻還喜歡他這種酷酷的性格,尤其是蘅蕪苑裡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這些女子平日難得出門,即使上街也是坐轎,身旁隨時有使女丫鬟跟著,哪裡見到過江傲這樣氣度不凡卻又傲然挺撥的男子?一個個都紅著臉兒,偷眼瞧這個店內新來的掌櫃,只是礙於矜持,不敢與他說話。江傲一向做任何事情都憑自己的心意而定,現下心裡沒情沒緒,見到這些女子在面前活蹦亂跳更是想起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安心,若不是因為不能將上門的客人趕出門外,只怕他早就翻白眼以對了。

  更讓江傲痛苦的是那些阿拉伯數目字!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怪異的文字,蘭汀講了好半天,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蘭汀笑著安慰他說,像他這樣的還算好了,起碼小半天就學會了。當初安心教她的時候,足足用了好幾天才讓她明白那些加減乘除。用習慣了,就會覺得比原來的記帳方法要簡便快捷許多。江傲還能說什麼呢?他自負聰明,怎麼可以讓蘭汀一個弱女子給比下去呢,於是埋頭再埋頭,一連好幾天都沉溺於帳本之中,學習理財算帳的本事。到得後來,蘭汀隨口報出幾個數字,他連想都不用想,心裡就已有了答案。這份心算的本領,若是讓安心知道了,估計也要讚聲「了得」吧。

  只有柔煙,現下能夠時常見到江傲。看到他清秀的臉兒消瘦了整整一圈,下巴上甚至有沒有刮盡的胡碴,整個人看起來消沉而又憔悴,卻多了一份男人的沉穩,少了一份年少張揚,她心裡便不由地又憐惜愛慕起來,常常藉故接近江傲。可是江傲現下壓根就沒有理會她的心思,面對柔煙,除了鋪子裡的正事,其餘時間根本就不開口說話。以前他還是可憐柔煙的遭遇,不忍對她不理不睬,再說任何一個男人,面對柔情似水的女子時,總也板不起面孔的。不像安心,別人怎樣對她,她都可以嘻嘻哈哈,最多背地裡使點壞報仇,而柔煙這樣的女子,別人若是給她臉色瞧,只怕她就該眼淚汪汪了。江傲現下才沒有心情去「侍候」、「照顧」這位大小姐的心情呢!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柔煙愛怎麼樣便隨她好了,反正安心已經給了她安身立命的機會,若是仍舊揚不起志氣好好獨立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蘭汀有了江傲的幫忙,身上的擔子卸了好些下來,終於也能夠喘口氣了。這日回家,正巧遇上夫君蘇舜欽正在與蘇耆正在談論趙禎廢立皇后之事,不禁怔住了。太后剛剛薨逝,趙禎方才接權執掌了朝政,朝中局勢原本就不怎麼穩定,現下他這麼快就要廢立皇后,不知又要惹起多大的風波了。不過蘭汀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這種朝政大事,她是不想插嘴的。不是不能,就是不想!蘇舜欽不會不理會她,但蘇耆便是滿腦子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的想法了。若不是上回被安心整過一次,到現下,他都不能相信,那兒子成親拜堂時的掉包之計是安心想出來的,而且還一次換掉了兩個人!不但兒媳婦不是自己看中的杜衍的親生女兒,就連安心假扮的新郎,若是他事先不知情的話,壓根也瞧不出破綻。蘇耆現下對蘭汀和顏悅色一半是因為這個兒媳乖巧懂事討人喜歡,另一半也是因為生怕惹怒了安心這個小魔頭,怕她上門來找他算帳。

  蘇耆皺著眉道:「皇上這一次罷貶陞遷了好多官員,只怕朝裡局勢勢必要大清洗一回了。」

  「爹爹,你做了這麼久的官兒怎麼還想不通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蘇舜欽淡淡說道:「張士遜罷為左僕射,判河南府,樞密使楊崇勳罷為河南三城節度使、同平章 事,判許州。若依我看,也不定就是什麼壞事。這兩個傢伙,一向專幹些蠅營狗苟之事,貶了才好!」

  楊崇勳?蘭汀覺得這個名字好熟,莫不是上回將安心引薦給入內都都知王守忠的傢伙?她心下暗暗覺得好笑,若是安心知道了,只怕也會在那裡拍手讚好。她當然不會承楊崇勳的情而替他抱不平,原本楊崇勳也是因為有利可圖才決定幫忙安心的。

  「我只替范大人與孔大人的被貶之事而感覺可惜呢!他們可都是好官啊!皇上若是一直這麼任性下去,只怕這大宋江山……」說到這裡,蘇耆默然了。

  蘇舜欽笑了笑道:「我想皇上心裡該清楚明白的,這次貶黜他們大概只是不想讓廢皇后的事情遭到阻撓吧!」

  「哼!說起皇后來,她倒是一向仗著家裡的權勢驕恣不堪,以前太后在時皇上還能忍耐,現下……」蘇耆一時激動說漏了嘴,雖然在自己家裡評論朝政沒什麼關係,但這些話要是傳到有心人的耳裡,也許就是一場大禍了。一向謹慎的他,下意識閉上了嘴。

  蘭汀笑了笑,退下由得他們父子倆去談論正事了。對這些,她不感興趣,她只希望她愛的人,她的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40 PM

第九十五章 深林遇虎

  一個月過去了,安心雖然不再是那副不言不語失魂落魄的模樣,但是外表看上去仍然呆滯了許多。瘦了一大圈,臉上的輪廓更為明顯了,長睫撲扇的眼睛裡盛滿了從來沒有過的憂鬱。

  她一直沒有去上課,每天只坐在家裡發愣。姑姑安欽湄勸過她好幾次了,希望她能夠振作起來。畢竟,她還要走的人生之路是如此漫長,若是現在就支持不住想要放棄,只怕她的父母若是地下有知會更難過千百倍。

  安心輕輕歎息一聲,為什麼總是感覺到心底有人在默默地呼喚自己呢?每次的聲音都不同,有時是趙禎,有時是江傲,有時是卓然與蔡襄,他們,還沒有忘記自己嗎?可是,她卻已經為了與父母相聚而離開了那個年代,哪裡能夠知道回來後目睹經歷的卻是這樣一場讓她到死都不能釋懷的意外。爸爸媽媽,他們現下是不是也和自己曾經的經歷一樣,到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呢?安心已經相信了人有靈魂之說,所以,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想法便是父母的靈魂還在看著她,希望她好好過下去。

  安心緩緩地轉頭看了看這個曾經滿溢著幸福歡笑的小屋。雖然,無論從大小還是華貴程度來看都比不上她在宋朝時住的屋子,但是這裡面充滿了記憶,所有往昔無憂無慮的記憶。客廳裡的布藝沙發,色調柔和而舒適。木製的飯桌,鋪著綠白相間的格子桌布。拖鞋仍擺在門後的鞋架上,等待再也不會歸來的主人。轉眼,目光又移到了牆上那帶著黑框的父母相片上,安心的眼神變得柔和。

  可是這一切如今給她帶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悲傷,睹物思人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了吧。她有時甚至不敢去看去想,但屋裡的每樣擺設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腦海中,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得到。安心覺得自己被壓抑地快要崩潰了。可是,除了這裡,自己又能待在哪裡呢?大街上人來人往,滿眼都是些陌生而冷漠的臉孔。朋友嘴裡吐露出來的安慰,儘管真心誠意,但總是略顯單薄脆弱。總是隔了一層的,那一層他們沒經歷過,永遠也無處體會到的絕望與心灰意冷交織而成的傷痛。

  又來了,安心閉上眼睛,默默地感受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悸。是誰,在遙遠時空的另一頭呼喚她?安心「霍」地站了起來——她決定了,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她曾經待了二十年的現代,離開!這裡再也沒有令她牽掛的人了,再也沒有能夠讓她留下來的理由!

  安心沉默地收拾好隨身的東西——手電、電池、藥品、火柴、水壺、指南針、壓縮餅乾、一兩套衣服,還有幾本書。就這些了,上次回來還留著的野外生存所需的東西,壓根不用再出去買。最後將睡袋捲好塞進背包裡,再打開抽屜從內取出一把帶鞘小藏刀。安心想了想,直接穿上一雙靴子,將藏刀插在了靴筒裡。

  臨走前,安心猶豫了一下,又帶上了一本厚厚的相冊,裡面有她全家的相片。然後她伏在桌上,中規中矩地寫了一份授權書,授權她的姑姑安欽湄全權處理她家中的一切,爾後再草草留了張字條,將這些都放在屋內顯眼之處用鎮紙壓住。

  走到門口跨出門去之前,安心又戀戀不捨地回頭再望了一眼,最後一眼,便毅然關上了門。她已經決定了,今後無論怎樣,她都絕不再回頭。這扇門,鎖住了她此生中最美好溫馨的記憶,那些記憶只能留在心底獨自回味,走到哪,都不會忘卻。

  再次踏入神農架已有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一個人露宿在森林裡時,安心終於體會到了種諤曾經嘗試過的恐懼與孤單。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在這裡,歲月可以被無限地拖長,可是精神卻要時刻保持警惕,絲毫鬆懈不得。

  安心現在身上沒有半點功力,僅僅,是身手矯捷些罷了。這林中若是遇見什麼豺狼虎豹的話,多半她便要葬身於那些動物的腹中了。一把防身的小藏刀,最多只能用以激怒那些野獸,根本奈何不了它們半分。而安心最擅長的毒藥,也無法配置了。在現代各種有毒的藥品可都是屬於管制物品,哪裡那麼容易就能弄到。好在,帶的食物還算充足,支持到那山洞是沒有多大的問題,當然,前提是她能夠安全到達,要知道,她現下只是孤身一人。

  來回過幾次,安心若是再要迷路,那便是十足的白癡而不是路癡了,總算這次沒有偏離了方向。四處的植物雖然長得都差不多,但因為地勢高低的不同,多少還是有些變化的。為了預防萬一,安心每走一段路,都要用藏刀在樹身上刻下一道路標,若是迷路,這些就是救命的方向標了。

  走走停停,已過了整整四天,安心喘息了一會,將沉重的背包帶往肩上提了提,就快要到了呵。白玉堂的那個陣法,應該還是有效的吧!至於穿越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一百年時間差,她已經不去考慮了,她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倒霉。若真是如此倒霉,她也認了!現下,還有比她更悲慘的人麼?短短一天,同時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在現代繼續生活下去的目標與方向。老天爺要是非要與她過不去,大不了就死給他看!哼!怕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又是一位淑女!

  野外的清新空氣和這幾天連續的大量運動,給安心原本死氣沉沉的心靈帶來了一抹曙光。是的,的確是「生命在於運動」,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曾經說過的這句名言在安心身上得到了另類的詮釋。失去父母的沉重打擊加上連續一個月悶在房中什麼也不做,讓安心的心理無比陰暗,若不是她原本個性開朗的話,這一個月已經足夠她死去活來數次了。

  突然,安心感覺一陣腥臭的風兒飄過,不禁身上寒毛根根倒數。丫丫滴,不是吧!俗話都說龍從雲,虎從風,難道有老虎?不要啊!真的有這麼倒霉嗎?安心轉頭極目往四下裡望去,隱隱望見身後草叢裡有一抹白色,趕緊回過了頭,心下怦怦亂跳。白色!是什麼呢?白狐肯定是沒有那麼大的個頭,白熊?白豹?也許最可能的還是白虎!

  怎麼辦?怎麼辦?老虎又聽不懂人言,無法與它講理,只要肚子餓了,就會上來吃掉自己!安心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這隻老虎剛剛吃飽了肚皮,現下沒有進食的慾望!她知道一般猛獸若不是遭到了攻擊或是肚內飢餓的話,是很少敢襲擊人類的。

  安心突然想起前幾個月剛進神農架時,聽松柏鎮的人提起過「過山黃」,說是一種巨型的老虎,但不是華南虎,體長、體重都遠遠超過老虎。「過山黃」的獠牙很長,皮毛呈白色或淺黃色,斑紋呈黃色,而且都是縱紋,長條形狀,像一條條肩擔,俗稱肩擔花。更有人說,這「過山黃」是比老虎還厲害的猛獸,也許就是中國傳說中的四大神獸中「白虎」的原形。

  一想起「白虎」,安心又咬牙切齒起來!這該死的昊天教,自從遇到他們之後,就從來沒走運過。反正不管身後那草叢裡隱匿著的到底是哪種野獸,都不是現下的她能對付的了的。快想辦法,安心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就是想不出什麼法子。爬樹?沒了武功的她壓根就爬不上去,而且估計還沒等她爬上一米就被撲下來了。挖陷阱或是利用地形眼下也是無法辦到的事情。難道要學著嚇狗的法子,蹲下來假裝撿石頭扔嗎?丫丫滴,也許那野獸原本沒打算襲擊自己都會被這一舉動給激怒。就連逃跑也不能,一跑也許就引起了它捕獵的本能進而來追逐自己,要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和體力,是絕對跑不過這些野獸的。

  安心想起「逃跑」竟然笑了,因為她想起了一個笑話——兩人在森林裡遇到了一隻大老虎。甲就趕緊從背後取下一雙更輕便的運動鞋換上。乙急死了,罵道:「你幹嘛呢?再換鞋也跑不過老虎啊!」甲說:「我只要跑得比你快就好了。」真是黑色幽默啊!居然在這個時候想笑!這一個多月來,安心沒露出過一抹微笑,更沒有半點想笑的慾望,而現在,在生死關頭居然笑了!

  她偷偷回頭又望了一眼身後的草叢,發現那抹白色仍隱在那裡一動不動。此時安心心下略定,難道是看走了眼自己嚇自己?又或是這不知是什麼的野獸只是在等待一個好的捕獵時機?不管了,先往前走再說,當然,千萬不能露出驚惶的模樣。一定要鎮定!再鎮定!大不了,拼了!安心一面在心裡給自己默默打氣一面提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沉重地往前邁著步。

  安心又想起白玉堂曾經以殺氣來嚇唬小白狐,當下刻意放緩了急促的呼吸,心裡拚命想著殺戮的情形,想著生平最恨的人,最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卻不知要恨誰奪去了他們的性命才好,心裡只有悲傷再悲傷。

  「嗷——歐——」身後傳來了一聲虎吼,又是一陣腥風四起。安心此時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白虎開始發了飆!原來,還真的是白虎!跑啊!不跑還等著被吃麼!安心撒開腳丫子就往前方狂奔,好在,先前與那白虎之間還有一小段的距離,但堅持不了一時半會就會被追上的。安心心內已經感到了一陣絕望。

  就在那危急的關頭,安心又看到了四周熟悉的景致,到了山洞附近了!只要能再堅持一分鐘,也許就能脫險了,但是這一分鐘是何等漫長!身後那只白虎用不了一分鐘就能追上她。安心一急,一把將背上背著的大背包掀了下來反手向身後丟去。她沒敢耽擱時間回頭去看,但能聽見那白虎又「嗷——歐——」吼了一聲,想是被她扔去的東西給驚了一跳,可安心這帶有攻擊性的舉動也徹底激怒了它。安心不知是自己的錯覺又或是真的聽見了,白虎那生著軟墊的腳爪在泥地、草葉間踩過,一躍便是數丈之遠,離自己越來越近。安心已能聞見強烈的野獸身上的腥膻之味。

  一咬牙,邊跑邊俯下身子將靴筒裡的藏刀抽了出來死死捏在手裡。上天,再給她二十秒的時間吧!但是,上天卻是很吝嗇的,白虎又吼了一聲,這一撲已撲到了安心的身後。安心不用回頭也感覺到了那虎口裡熱騰騰的腥臭氣息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反手就是一刀而後往前一撲倒在地上滾向前去。

  白虎一爪子已抓破了她肩背上的衣裳,撕扯去了一塊皮肉,傷口處火辣辣地疼。但安心已無暇顧及了,兩眼只盯著前方近在咫尺的山洞——再有十秒鐘就夠了!

  白虎一撲不中,頓時大怒,再咆哮了一聲,又向著安心撲去。

  一塊石頭飛過來,打中了白虎的前額,那是安心在地上翻滾時順手摸到、撿起、丟出去的。緊接著,又是一把鬆散的泥土,一叢青草,一根枯樹枝。然後安心摸到什麼就都撿起來順手丟出去,這個時候,哪裡還講什麼風度與手段,能拖一秒是一秒。

  這一次,白虎堪堪撲到了她身上,又被安心一個就地打滾給躲了過去。當然,代價又是一處被抓得皮破肉綻的傷口。

  安心終於滾到了洞內,還未等她鬆一口氣,那白虎也跟著撲了進來。丫丫滴,你難道也想穿越不成?安心此時心跳早已到了極限,生死的那一瞬間,害怕都忘記了,心裡剩下的只有憤怒與不甘!她習慣性地抓起一塊石頭就向著那白虎扔去,時間在那一刻彷彿有一秒的停頓。安心眼前一黑,只聽見轟隆隆一陣響,好像山洞塌方的聲音。

  在昏迷過去的那一剎那,安心心裡只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丫丫滴!這下完蛋了!忘了這洞裡的石塊都是用來佈陣的!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2 12:42 A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雲飛煙滅

  景祐元年。

  秋天,萬物最蕭條的季節。就連東京大內御花園中的樹木花草也有多半開始凋謝了。一陣秋風吹過,落葉在地上打著微旋兒,揚起,又落下,偶有幾葉飄落在了一雙穿著粉色繡花鞋的腳旁。

  那雙腳兒此時正踩著滿地飄散的落葉沙沙而行,來回踱著步,轉著圈兒。

  「娘娘,外頭風大,還是進屋去吧。」是喜鴛,郭皇后的貼身侍女。

  「娘娘?呵呵——」郭皇后停下腳步,冷冷笑了幾聲道:「我現在還能稱娘娘麼?該稱清悟道姑才是吧!」她撫了撫肩上的長髮,幽怨一笑,好在是入的道門,帶髮修行,趙禎啊趙禎,你還不夠狠呢!

  「娘娘,您別這樣說,想必官家他正在氣頭上,隔幾日消了氣便好了。」喜鴛說著便要上前去攙扶郭皇后。

  「消氣?呵呵——」郭皇后又冷笑了幾聲道:「廢後詔書已下,我已被貶至長寧宮!聽說過幾個月新皇后便要冊立!你以為官家會回心轉意?他想廢我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這次正巧合了他的心意!」

  喜鴛在旁聽了,只是默不作聲。皇后既然早知如此,當初又為何不收斂一些?那樣便不會鬧到今日這種地步了。她在皇后身邊服侍數年,早就瞭解皇后的脾氣驕恣而專橫,眼裡最是不容人的。況且,她對皇上是真心真意的吧!愛得越深就越在乎,吃醋拈酸這種事情,已是家常便飯。即使皇后心裡明白,怕也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性子時時要表露出來的。

  「聖旨到——淨妃接旨!」一個太監帶著些小太監和宮女捧著天子聖諭還未走到郭皇后面前便扯開了嗓子抑揚頓挫道。

  郭皇后身子微微一顫,咬了咬牙,跪下接旨。身旁的喜鴛早都匍匐在地,心裡揣測著不知皇上又有什麼旨意要為難皇后了。

  「皇帝聖旨——淨妃郭氏出居瑤華宮,美人尚氏為道士洞真宮,楊氏別宅安置。」那太監高聲著宣道。

  郭皇后只覺渾身一軟,險些連跪都跪不住——趙禎要將自己逐出宮去!被廢已無顏面見人,這回爽性要將她趕出宮去!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那麼多嘴在議論著,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皇后——」喜鴛趕緊上去攙扶起她。她知道皇后心裡不好受,尋常女子被夫家休回家中都覺無顏見人,有的甚至尋死上吊,又何況是當今皇后,一舉一動,滿朝滿國多少雙眼睛在看著哪!

  傳旨太監可不管這許多,既然旨意已傳下,當即就揮了揮手令身後帶著的小太監與宮女闖進長寧宮動手替皇后收拾東西,準備讓她遷出宮去。  

  這裡正鬧著,那邊尚、楊二美人也在伏地放聲痛哭。前段時日皇后被廢,宮中已無人再敢與她們爭風吃醋,正是春風得意的洋洋之時,哪裡能夠料到官家竟然會下這樣一道旨意,要將她們都逐出宮去!一時內外哭聲震天。

  這邊傳旨的入內都知閻文應見這兩位美人哭哭啼啼就是不願上車出宮,還不停撕扯著他的衣裳口口聲聲嚷著要見官家趙禎分辯個清楚,一時心內煩躁,抬手對著她倆就一人給了一個耳光,喝道:「賤婢!官家旨意都已下了,君無戲言,哪裡容得你們在這裡糾纏胡鬧!」說著,也不顧她們願不願意了,招手就喚來太監們強行將她倆押上了氈車送出宮去。

  趙禎在寢宮內來回踱步,相隔的遠,他自然聽不見郭皇后與尚、楊美人那邊哭鬧的動靜,只是心裡猶自忿忿——親了政也還總是有人要管著他!廢後有人要說,寵幸美人也有人要說!小娘娘楊太后說過他多次了,讓他將這兩個美人送出宮去,到得後來,就連閻文應也成天在他耳旁嘮叨,煩得他只好答允。他就不明白,他寵愛幾個妃嬪怎麼就有這麼多人瞧不順眼了,偏偏要拿荒淫、失德這幾頂大帽子來壓他!

  尚美人也就罷了,太也不知好歹,四月間竟敢遣內侍去開封府判官龐籍那裡稱教旨,免工人市租!自古以來,朝政之事哪裡有一個美人說話的餘地?叫他狠狠罵了一頓。可是楊美人又得罪了誰了?

  趙禎越想越鬱悶,要知道這兩個美人可是好不容易才從眾妃嬪裡挑出來的,尚美人的嘴兒長得像安心,楊美人的神態身段有些像,所以自己才如此寵愛她們。可是現在連這僅僅的一點安慰,都要被剝奪了!想畢不禁高聲叫道:「展昭!展昭!」

  展昭應聲進來,還未開口詢問,趙禎已迫不及待地嚷道:「隨朕出宮走走!」

  這個樣子,不用問也知道趙禎心情不好,展昭也不多言,便隨著他換了便服出宮去了。

  市井之處仍是熱鬧無比,看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趙禎心裡終於感覺到輕快多了。其實真是蠻羨慕這些平民百姓的,起碼他們只為了衣食三餐而奔忙,能夠一家人衣食無缺就感覺很滿足了。這想法若是讓安心知道了,估計又得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每個人,不論身份的高低貴賤,都有各自不同的煩惱。

  順著腳竟走到了蘅蕪苑的門前,趙禎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已被店舖子裡目光敏銳的江傲瞧見了。

  江傲走出店來,瞧了瞧趙禎與展昭道:「怎麼到這來了?」他是覺得奇怪,安心早已不住在蘅蕪苑了,自從失去知覺後更是沒挪動出隨欲居半步,趙禎怎麼也不該跑到此處才是。

  趙禎尷尬地咳了聲道:「安心——還沒醒來麼?」他不是不想去看安心,只是看到她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樣覺得傷心。已經整整五年過去了,她一直是這個樣子,誰知道她到底還會不會醒呢!趙禎有時連想都不敢去想,因為實在是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江傲黯然搖了搖頭,他也覺得安心醒來的希望真是渺茫的很,但只要還有希望,他便不會放棄,也不願放棄。

  三人正在這裡無言以對,街那頭一道白色身影飛奔過來,白玉堂臉上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惶急道:「快!江傲你快回去看看,安心她——」說著轉眼望見趙禎與展昭也在此處,顧不得多說,也顧不得避嫌,一手扯過一個就拉著向隨欲居跑。

  江傲邊跑邊急急問道:「安心怎麼了?」

  「她——她——」白玉堂簡直要說不出話來了,怎麼會想到事情突然變成這樣,張口結舌道:「她沒呼吸了!」

  「什麼?!」江傲如同被炸雷當頭劈到了一般,停下腳步,整個人都懵了,哆嗦地站了半天之後飛快地向著隨欲居跑去。以白玉堂那高超的輕功在身後都追不上他。

  趙禎則是徹底呆在那裡走不動了,覺得天地間一片黑暗,怎麼也忍不住,眼淚竟然掉下來。展昭神色複雜地看看白玉堂又看看趙禎,他心裡也不好受。

  江傲跑進隨欲居的時候連半點停頓也沒有。外頭守門的家僕只覺眼前一花,壓根連人影也沒看到。

  「匡」一聲,江傲直接就是踹門進去的,蘇子揚正呆站在安心的床前,神色木然。瑤瑟、蘭汀在一邊默默拭淚。蘇舜欽則是一邊哽聲勸慰一邊自己忍不住扭過脖頸去忍淚吞聲。

  「我不相信!」江傲望著床上那宛如沉睡中的安心,顫抖著以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真的——沒有呼吸了!「我不相信!」江傲再次吼了一聲,憤怒地望向蘇子揚道:「她怎麼會突然就這樣?這一定是你在想法子給她治療對不對?這是治療過程中的暫時現象,她會醒來的對不對?」

  蘇子揚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她不會再醒來了!」他心裡也覺得憋悶地直想哭出來,這麼多年了,一直是將安心當作女兒般來看待的。儘管他知道這一輩子,安心未必會再回來了,只是,這具身體若是沒事,就還有希望,現下——

  「我——」江傲心裡覺得像有什麼在裂開一般,整個心肺都被扯得四分五裂。這是怎樣的一種疼痛?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會有這樣的痛法。即使是那次安心被刺殺差點沒了命,他也沒感覺到這樣痛過。因為,這次是真的沒有了半點希望。如果生命裡連一絲渺茫的希望也不再有,那麼活下去,又有何意義?這幾年來,一直支撐著,默默替昏迷中的安心做那麼多的事情,只希望能夠看到她醒來時的開顏一笑,僅此而已,不要求更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心裡再也放不下她,只覺得她的存在已是與天地的存在一樣自然而不可分割的。而今血淋淋地撕扯開那茫然的僅有一點的盼頭,怎麼還能夠支撐的下去?江傲很想很想大聲吼叫出來,很想能夠大聲哭喊,可是他的嗓子已經沙啞地發不出聲響,腦子裡已沒有了可以思考的餘力,頹然坐倒在地上,將頭埋進臂彎裡——不要吵,讓他靜靜守著安心的身體待一會便好,一會便好。

  半晌,趙禎才直愣愣衝進屋裡,面上淚痕未乾,眾人這時已無暇去理會他了。皇帝也罷,天子又如何,在生死面前,一樣如此脆弱而無奈。身後跟著的白玉堂與展昭兩人,一個極力隱忍,一個悲色難掩。

  「玉堂,你知會丐幫了麼?」蘇子揚的嗓音也沙啞了,因為嚥下了太多難以抑制的悲痛。

  白玉堂默默點了點頭。現下,大概也只有蘇子揚與她才能夠比這些人更冷靜些地來安排料理安心的後事吧?因為他們起碼能夠知道,真正的安心未必死了,只是離開了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生活。只是,以前是暫離,這次是永不回來了!

  卓然緩步走進門的時候,仍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望向安心身體的目光裡,有悲傷、痛疼、不捨和隱忍。他默默站著,彷彿可以地老天荒般永遠這麼站下去。雖然屋內此時站滿了人,可是卓然就如同一人站在遼遠而寬闊的荒原之上,他那挺拔昂立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孤單而落寞。

  蘇子揚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卓然,也是知道安心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之一,希望他能夠不要如同江傲那般絕望就好了。蘇子揚知道,現下更不是將安心的來歷說出來的時機,既然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不如就讓大家以為她是去了吧!熬過這段徹底絕望的日子後,他們才可能重新萌發出對生活的新希望,重新調整好心態來面對未來的日子,猶如——破繭重生。

  「我還是不相信安心會拋下我們就這樣走了!」江傲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裡滿是堅毅和執著,他紅著眼睛直直望著卓然啞聲道:「我知道,你一直是最瞭解安心的人,你認為她真的就這樣丟下我們走了麼?」

  卓然茫然地搖搖頭,沉聲道:「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我妹妹是徹底不會再活過來了!」

  「妹妹?」蘇子揚疑惑地望著卓然,難道他傷心過度連神志都不清了麼?僅管安心年紀比他小,可是從來也沒有叫過他哥哥。

  「是!妹妹!親妹妹!」卓然這時才露出了一臉的憂傷,緩聲道:「我在被師傅撿回丐幫收養之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乞丐,我曾經有過一個親妹妹。我們沒有父母,自小在街頭相依乞討為生,只是,在我被師傅收養的前一年,我與她走失了。那時,我已能記事了,可是我妹妹當時年紀還小,大概是不記得我了。」說著,他愈加悲傷起來。認識安心後,在幫她收集昊天教資料的時候就曾經下令丐幫的幫眾順便收集安心的所有資料,那時他就確定,安心十有八九是他早年走失的那個妹妹,即使是單看相貌,也是那樣熟悉親切啊!

  其實早在安心告訴他,自己是穿越來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然不在了,活在那個身體裡的,是另一個靈魂。只是那又如何呢?原本他已經沒有希望過能再次找回他的妹妹了,安心的存在,給了他一絲安慰,起碼還能夠讓他看到,感覺到妹妹的存在,否則,他妹妹的肉身也早已化為白骨,無處尋覓了。可是現下,連安心也一去不回返了——

  蘇子揚重重地吁出一口氣,背手仰天閉上了眼睛。原來,安心所用的身體,竟與卓然有如此密切的關係。江傲卻邊聽邊慘然地搖著頭,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怔怔無言。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2 12:43 A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再次穿越

  安心悠悠地從昏迷中醒來,覺得頭痛如裂,口乾舌躁,全身都疼痛無力。她輕輕抬起手背搭了下額頭,滾燙滾燙的,發燒了嗎?勉強撐開那沉重酸澀的眼皮往四處望了望——這,是哪?只記得自己遇到了一只白虎,差點死在了它的爪下。就在千鈞一發之時,錯手將洞內布陣用的碎石拿來砸白虎了,后來就只記得山洞塌方了,自己也暈了過去。  

  好像,還是在神農架的山洞內。安心有些疑惑了——山洞怎麼又完好如初了呢?還有那只白虎,怎麼沒有吃了自己?她咬著牙吃力地從地上爬起,走出洞外一看,竟然——是宋朝的景致!真的又穿越了?成功穿越了?安心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是現代的身體,穿著現代的衣裳,就連肩背處被白虎抓傷的傷口還疼痛難當!這怎麼會?為什麼這次不是靈魂穿越而是身體也跟著一塊過來了呢?

  安心真的有些茫然了,她還是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形。原本以為像上回一樣,會穿越到宋朝時用的身子裡,那樣,一睜眼就可以瞧見那些讓她想念了好幾個月的朋友。現下,他們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了呢!可是如今的處境真是太詭異了,她帶著現代的身子回到了宋朝,身處莽莽荒林,還受著傷,生著病,要怎麼才能活著走出去?要知道古代林中的野獸可比現代還要多得多!

  顧不上再想那些令人困惑的問題了,因為失血過多,安心快要渴死了。她還記得這附近有水源,當下在洞外找了根粗長的枯樹枝就用來當枴杖,拄著一步一拐地向那水源處走去。

  灌飽了一肚皮清涼甘甜的山泉之後,安心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才走了這幾步路就累得很,需要歇一歇,這可怎麼辦?以這樣的速度與體力,又是獨身一人,壓根就沒有法子走出這原始森林。

  安心悶頭想了想現下的處境。估計是自己錯手挪動了陣法中的石塊,這才造成了如今進退兩難的局面。那個陣法一定是被改動了,所以,這回她是身穿而不單單是靈魂穿越。只是那只白虎呢?是不是因為身穿所需的陣法能量太過強大,而硬生生將那山洞都毀去了?白虎自然是沒有穿過來,不知是還留在現代,又或是遺失在時空之中。

  丫丫滴!真是倒霉的時候穿越也出問題!這些問題以她所學過的常識是無法來判斷的了,反正都已經身穿了過來,又能怎樣?現在連回去也完全不能了,現代的山洞已被毀壞,陣法無存。穿回去?連立足之地也無!安心恨恨地拿起枯樹枝就在地上敲了一下,可是反震之力將她肩上的傷口也震得疼了!

  好悲慘的境地啊!雖然自己比較喜歡自己的身子,但是宋朝的身子用了這麼多年也很習慣了,又有一身的內功,雖說不怎麼強,但用來妨妨小賊、庸手們卻已足夠,起碼,不會在這密林之中寸步難行!而現在的模樣,眾人還能認得出自己麼?安心搖搖頭歎口氣,誰知道宋朝的那具身體現在又是怎樣的處境。目前最重要的已不是考慮這些問題了,而是該怎樣治好自己的傷,並且從這該死的神農架出去!若是能夠出去,安心發誓,以後一輩子也不要再踏進這裡了!先前被那白虎追趕的危急情形還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安心拄著枴杖站起身來,探出一隻手在牛仔褲口袋裡摸了摸,發現裡面只有一個錢包,好在錢包裡還裝著一張安心的全家福,安心溫柔地以指尖輕碰了碰父母那微笑的容顏,小心翼翼地將錢包收起。現在,自己只剩下這一張相片了。再摸摸口袋,還有一小包火柴與一個打火機。丫丫滴!隨身帶著的東西早在逃命的時候扔了,現在身上連把小刀都沒有。安心仰頭呻吟一聲——「天亡我也!」

  咬咬牙,安心定下心來,自己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想辦法活下去!要在這裡活下去!她轉頭四下裡搜尋著,想找些可以治傷的草藥。白虎那兩爪子太狠了,皮肉都被撕扯掉一塊,傷得不輕。

  丫丫滴,運氣真好!那邊一株大樹的根部居然長著「文王一枝筆」,安心歎了一聲,這麼好的運氣為什麼先前不照顧照顧她呢?否則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了。她走上前,將那「文王一枝筆」採摘下來,又嚼又敷,管他呢!反正沒有更好的法子處理這草藥了,只能將就一下。師傅說過,此藥具有止血、生肌、鎮痛的功效,雖然味道不怎麼樣,好歹也還能吞嚥下去,順便填填空蕩蕩的胃。記得當日師傅所說的那幾種名字古怪的草藥,多少都有些活血止痛的功效,這一路行去定然還能找到不少。

  安心心下略定,辯認了一下出林的方向,當下也不再休息了,能走多少路就是多少,能早一刻走出這森林也是好的。雖然邊走心裡邊不住地抱怨,沒有武功真的是——太辛苦了!

  食物的問題對安心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難題了,雖然沒有武功也沒有武器,捕不到野兔、山雞之類的小獸,但是植物也是能充飢的。這森林裡遍佈著各種植物的根莖、果實,甚至還有野菜,雖然滋味單調了一些,總也是聊勝於無。何況她現下也不敢生火燒烤野味,因為不知道香味會不會將附近的猛獸給引來。

  每到夜裡睡覺的時候,安心就實在無法將就了。因為林中草太密,露水太大,那樣睡一晚下來,不生場重病才怪!她現在的身體抵抗力,已無法承受更多的病痛了。於是每到夜間,安心總要提前尋下一個安全隱蔽的所在,將地上的雜草碎石統統清理乾淨以用來當坐臥之處。再生上一堆火,那是防野獸外加驅潮氣的,野獸們都怕火。其實她也曾經想過用柔韌的蔓條編張吊床,只是以她目前的狀態來看,做這種體力活實大太累了,何況做好後也得隨身帶著,又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是以想想也就罷了。

  對付蚊蟲就更是一大難題,安心只好向河馬學習。在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用河底的爛泥將露在外面的臉孔、四肢都塗上一層厚厚的泥漿,然後躺在溪邊讓太陽曬乾。這個法子雖然髒臭醜陋了些,但是卻能夠很好地應付那些無處不在的尖嘴魔鬼。再採摘一些樹枝花朵編些花環戴在頭上,套在手臂上,甚至可以用來充作偽裝,將自己更好地隱蔽在森林中。

  四五天走下來,沒有遇到一點危險,身上的傷口也漸漸開始結疤,發燒也已用隨手採摘的草藥治好了,再堅持個三四天,就有希望走出這原始森林。安心心下盤算著,忍不住又想誇讚自己的人品實在是太好了。也許,是爸爸媽媽在暗中保佑自己吧,安心有些黯然了。但是轉念又一想,種諤可才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就能在這樣恐怖的森林裡待上幾年,自己若是連他也不如,實在是白活了這許多年了。

  想起種諤,安心突然想到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自己這一回的穿越,到底是穿到了宋朝的哪一年?丫丫滴!這麼重要的問題怎麼到現在才想起來?千萬不要穿到了宋真宗趙恆的年代或是宋神宗趙頊的年代啊!那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安心十分鬱悶,但是在這荒無人煙之處,又無法找人來求證,只得將這個問題深深壓在心底,等出了這林子再找人打聽吧!

  可惜,人實在是不能太得意太鐵齒的,否則老天爺一定瞧不過眼要給你找些麻煩!又堪堪走了三天,眼見不久就能出了這森林了,安心這一晚,居然遇到了狼!還是整整一大群狼!

  望著面前圍著火堆望著自己虎視眈眈的這一群野狼,安心心裡的寒意直從腦門延伸到了腳底——死在這麼多狼的利齒之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群狼的眼睛並未像那些饑狼一樣發出貪婪饕餮的綠光。現下正是秋季,並不是狼群們找不到食物的季節,是以,這群圍著她的野狼暫時還只是用那陰沉沉的凶狠目光盯著她,並未急著上來享受「美食」。

  安心覺得,她以後做夢,恐怕一輩子都會夢到現下這個可怖的情形。當然,前提是她要能活得下來。下意識捏了根木棍在手中,但這木棍在群狼面前又能有什麼用處?若不是忌憚著那一堆燃燒跳躍著的篝火的話,這群狼早都撲上前來了。

  在安心將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至觀世音菩薩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之後,領頭的那只體形巨大的頭狼終於忍耐不住了,仰起頭來就嗥了起來——「嗷——」這一嗥,在聽安心耳裡真是鬼哭狼嚎。四周的群狼立刻倒豎起了身上的狼毫,憋足了勁準備向安心這裡衝過來了。

  就在安心拿著根破木棍無謂地抵擋著狼群的攻擊準備閉目待死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利箭破空之聲傳來,安心只覺得頭上一熱,被灑了滿臉的狼血。那只正撲到她頭頂的野狼也「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斷了氣。安心抹開滿臉腥臭黏稠的狼血才發現,這一箭正是射在了那野狼的咽喉之處,這才能夠在頃刻之間令它斃命,否則,野狼臨死前的撕咬也夠安心受的了。

  還未等她轉頭去看是誰救了她性命的時候,身周那一隻隻撲上來的野狼都被亂箭射成了刺蝟。安心驚喜交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丫丫滴,以前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裡的女主都有非凡的好運氣,怎麼輪到自己的時候就只剩下倒霉了呢?這次總算也過了一把被救的癮!

  「你沒事吧?」一個略顯生硬的男子語聲在耳旁響起。

  安心倏然回頭一看,這才發現一個束著髮髻身穿左衽、圓領灰藍色平銹花紋長袍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後,手裡還拿著把彎弓。方纔,救她的就是這個人嗎?再看看,長袍的衣袖甚窄,袍上有疙瘩式紐襻,袍帶於胸前系結,下垂至膝。怎麼看也不像是宋朝的服飾,倒有些像是契丹人。

  「你——」安心的話還未說完,轉頭又看見這男子身後侍立著的一隊人馬,個個彪悍健壯,手執弓箭、身佩腰刀肅立在一旁連半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他們身上的服飾,也都不是大宋的樣式。

  「你是個女子?」那男子眉頭微微皺了一皺,心下覺得奇怪,如此荒山野林之中,如何會有單身女子在此?更何況這女子衣著稀奇古怪之極,雖然披散著頭髮,但古時男子亦留長髮,是以方才在身後瞧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你是契丹人?」安心此時心下略定,抬起頭細細打量了會面前這個高出她大半截的男子——粗獷而輪廓分明的臉龐,眼眸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威儀分明可以看出是個位高權重之人。

  那男子略略點了點頭,問道:「你既是個女子又怎會在這荒野之處?」語氣頗為不善,倒彷彿懷疑安心是存心躲在這裡想要暗算他們的。

  丫丫滴!安心原本就不是這宋朝之人,對契丹人沒有什麼惡感,尤其是受了金庸小說的影響,甚至對契丹的英雄好漢還頗有些好奇與欣賞,可是這男子一上來就盤詰她,令她心裡感覺不舒服之極。雖然此人方才救了她,但現下看來,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至於救了她之後要如何處置她,倒還是個未知數。是以滿腔的感激之情頓時化為不悅,揚聲道:「這裡是大宋的國境,我身為大宋的子民,難道出現在這裡比你們這些契丹人還要顯得突兀麼?」

  那男子沒想到安心會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一番話來,怔了一下,但隨即醒悟過來——這個女子居然在頂撞他!他又上下打量了下安心,還是沒搞懂她身上穿的到底是哪國的服飾,下身那靛藍色的長褲更是奇怪,也不知是什麼布料做的,緊緊地貼在身上,露出一雙修長而結實的腿。目光再向上移,入目便是一張沾滿著污泥的臉,別說臉色黑白了,就連模樣都瞧不清楚,十足就像是森林裡的野人,只有一雙黑白分明,靈動之極的雙眸顯露出幾分不凡的神彩。

  那男子嘴角一撇道:「你是大宋的子民?我看不太像!」

  安心也懶得理會他了,當下拱了拱手道:「適才多謝壯士相助,大恩大德改日定當回報!」這幾句感謝之詞被安心念得怪腔怪調,聽起來倒是言不由衷了。

  那男子又皺了皺眉,正要開口,一個深穩低沉的聲音叫道:「鐸剌,你將那姑娘領過來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45 PM

第九十八章 傾城之顏

  那被稱作鐸剌的男子應了一聲,伸出手就推了推安心道:「過去!」

  安心十分不悅地皺了皺眉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在這人好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這次就算了。於是抬腿走到了方纔那開口說話之人的面前——那是一個年約四、五旬的中年男子,樣貌與鐸剌相像,氣度更是沉穩雍容。他們,是父子吧?

  「你是漢人女子?」那中年男子打量了安心半日,不太確定地開口道。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麼?我是大宋的子民。」安心也不等人開口,直接在那中年男子的身旁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方纔那一場虛驚,害她的腿都有些軟了。

  那中年男子居高臨下站立在那裡望著安心道:「那你怎會獨自在此?」問話相同,但語氣聲調比鐸剌要溫和了許多。

  看在這人說話還算有禮的份上,安心淡淡然開口道:「我是來這裡採藥的,在林中迷路了,方才又不小心遇到了狼。」說著話言一轉道:「幸好遇到了你們。只是,你們這樣一陣人馬,怎能在大宋境內穿行無礙?難道是遼國的使臣?」

  那中年男子面上帶著興味高深莫測地望著安心,他還未開口說話,站在他身旁的鐸剌便忍不住了,喝道:「我們的事情也是你打聽得的嗎?」

  「鐸剌!」那中年男子沉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內斂!內斂!你知道你現在這臭脾氣得罪了多少人麼?很多事情,你心裡有數就可以了,未必定要說出來!一個人若是輕而易舉就被人看穿了心裡的想法,那他就沒有什麼前途了!自古以來那些帝王名臣們又有哪個不是外表看來和藹可親內裡卻城府頗深的?我帶你來宋國就是為了讓你體會一下南國之人的細緻心思,他們可與我們這些在馬背上討生活的北國漢子不一樣。」

  鐸剌不滿道:「難道我們北國漢子的英勇豪邁就比不他們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南人?」

  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不。只是日後若要與南人打交道,你若是心中沒有計較又怎能行?知己知彼方能不殆!況且,當今陛下深慕宋國文化,雖然剛剛廢了太后奪權親政,但南下只怕是遲早的事情——」

  鐸剌聞言沉吟不語。安心在一旁卻有些不耐煩了,他們父子的這段對話都是以契丹語言來說的,自己壓根就聽不懂他們在那裡嘰裡呱啦些什麼。

  「既然姑娘是在此採藥的,那明日就此別過,這林中危機重重,若是日後再來採藥,還是多帶個人才好。」那中年男子淡然道。

  「哦!」安心應了一聲道:「有吃的沒有?」她在這林裡啃了幾天的野果,現下想起來,牙齒都發酸。

  那中年男子聞言一笑,令手下就地在此歇宿,拿出乾糧、肉乾放在火上烤軟。又有幾個人去處理地上那一堆的狼屍,剝皮割肉忙得不亦樂乎。

  安心拿著一片乾肉在那裡慢慢啃著,漫不經心對著那中年男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真是無禮!」那個叫鐸剌的傢伙又插口道。

  「我又沒問你,要你多什麼事?」安心不滿地將剩下的肉乾丟進嘴裡嘟嚷道:「人取名字就是用來讓別人叫的,問問名字有什麼無禮的?難道要讓我叫『喂』『喂』那就有禮了麼?」

  鐸剌被頂得啞口無言,心裡悻悻地想著南國之人真是狡猾,只會逞口舌之利。那中年男子卻笑笑不以為意道:「蕭樸。」遼國之人還是不像宋國那般講究尊卑上下,雖然蕭樸身份在遼國算是很尊貴的,但卻沒有宋國那些官員常擺的官架子。

  蕭樸?沒聽說過!安心歎口氣搖搖頭,早知道自己還要回來,當時就該把宋朝的歷史多看一些。以前只顧著關注自己認識的那幾個朋友了,對於遼國、西夏還不是很熟。唯一的一點瞭解,只怕也是從武俠小說裡看來的。不過蕭姓在遼國是個大姓她還是知道的,遼國皇室耶律氏和蕭氏世結婚姻,皇后多為蕭氏,最有名的,當然就是遼景宗的皇后,現下已逝的蕭太后了。

  跟他們沒啥共同語言,契丹人一向看不起漢人,漢人也一向仇視契丹人,反正是一邊「遼狗」一邊「宋豬」的對罵。安心才沒興趣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反正就算她有興趣問,人家也未必有興趣答。當下只是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填著吃食,以此來安慰自己那飽受摧殘的胃,這些在以前在她看來難以下嚥的「乾糧」現在也變得可口多了。安心吃得兩頰鼓漲漲的一點風度也沒有,反正,她的臉上抹了那麼多的泥,表情再猥瑣一些也沒人看得出來。

  夜裡睡覺可是舒服多了,那些契丹人隨身帶著的各種皮毛褥子鋪在地上又柔軟又舒適,安心躺在一張大大的狼皮褥子上滿意地歎了口氣,她實在是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吃過一頓飽飯,沒有能夠好好睡上一覺了。自從父母去世後,她連食慾都沒有了,睡夢中更是惡夢連連,不時在深夜裡被驚醒,抱著被子,滿頭大汗地在黑暗中喘息。

  陰鬱過後總會有陽光,在森林裡需要時刻保持體力與警惕的緊張生活讓她無暇去憂鬱與感傷。大自然面前,人人都成了一個純樸而天真的孩子,所有的慾望只化為對生存本能的渴望。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因為安心知道,即使是她的爸爸媽媽,也希望她能好好地,幸福地過完這一生。所以,她才會毅然放下現代的一切而回到宋朝。這裡的天空,比現代更高遠而湛藍,這裡的水,也比現代更甘美可口,就連人心,也沒有被那麼多物質與空虛填滿。在這裡生活了近十年,她才真正了悟到了生命的真諦——那就是充實而堅定地生活下去。為了自己所愛的,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也就是為了這些,她回去了,又為了這些,而再次到來。

  天明的時候,安心是被林中清脆的鳥鳴聲和馬匹打著響鼻的噴氣聲驚醒的。睜眼起身,發現蕭樸與蕭鐸剌他們已圍坐在火堆旁開始早餐了。四處的空氣裡飄散著植物清新的氣味與食物的香氣混和在一起的甘甜氣息,當然,還有烈酒的味道。

  安心皺了皺眉看著這群一大清早就抱著盛酒的皮囊狂飲海喝的傢伙們——這就是北國與南國之間的差異麼?即使這個年代的酒精度數不高,可是這麼樣喝酒,酒神也會被醉倒。契丹人還真是粗豪得很哪!

  沒有理會他們,安心默默地尋了一處清泉,輕輕洗滌著臉上、手上的泥污。若是換了從前,在她還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的時候,她一定無法忍受這樣骯髒的自己。但是現下,在經歷過乞丐的生涯,在昊天教的分堂裡睡過髒臭的大通鋪,在遇到了這麼多常人難以想像的遭遇之後,她對這一點骯髒早就習慣無視了。

  一陣風過,將泉邊樹上的落葉吹下幾枚飄蕩在水裡,安心用手將它們輕輕撥開。水好涼啊,涼得讓人倍覺清爽凜冽,精神也加倍振奮起來。站起身,甩乾手上的濕潤,輕輕拍著臉頰等侍風兒將自己吹乾。安心再不能用衣袖去抹拭臉頰和雙手了,因為——衣服太髒了!

  再次走回眾人露宿的地方時,安心很敏銳地察覺到每個人的目光都射在她的臉上久久不去。糟了!安心在心裡大呼糟糕,忘了自己現在已不是那平凡清秀的女子了,而是傾城傾國的美人。方纔,壓根就不應該將手臉清洗乾淨。要知道在古代,女人是最沒有地位的了,常常像奴隸一樣被人送來送去,就連一國公主,也逃脫不了和親的命運。容貌,往往是她們幸福或悲慘的根由。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安心一臉若無其事地尋了一塊空地坐了下來,伸手就從火上拿起一隻烤野兔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她故意將吃相弄得難看粗魯不已,希望這些人不要再盯著她看。可是美女不管做什麼動作都是秀色可餐的,一大群人甚至忘了要繼續吃飯喝酒,目光或直接或迂迴地望著她。

  安心心裡的怒意慢慢揚了上來,這也是為什麼她要回宋朝的理由之一。因為以前在宋朝時用的那具身體,沒有這麼多的麻煩,可是現在卻不行了。這張如嬌花初露般誘人的臉實在是惹人犯罪的根由。看來以後要易容一輩子了,安心鬱悶地想著,隨手將啃淨的骨頭到處亂拋亂扔。

  只有蕭樸只是怔忡了一會便回過了神,看著安心生氣的模樣,默然一笑,咳了幾聲,示意那些隨從們回過神來。但蕭鐸剌的灼灼目光卻仍是盯在安心的面上,遼國女子多豪爽,對於安心的舉止,他倒還覺得頗合己意,只是這容顏,明明是南國那傾城的絕色,這樣細膩的肌膚,沉鬱的氣質。是啊,安心最近變得沉鬱多了。

  吃完早餐,安心覺得腹中飽滿了,站起身準備走了,她不想再與在這群人在一起多待一刻了,至於那救命之恩嘛!以後有機會再報就是了,反正已然知曉了他們的名字。安心不喜歡欠別人的。但臨走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向著蕭樸道:「不知有沒有什麼衣衫可以送我一套?」這的確是她現下迫切需要的,她身上的這套衣裳在這年代的人眼中是十分怪異的,況且又髒又破,這個樣子走出去,麻煩一定少不了。

  蕭樸打量了她幾眼道:「我這裡沒有女子的衣衫。」

  「沒關係,男式的最好了。」若是扮作男裝也許路途中會安全一些吧?要知道她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來個小毛賊或是採花盜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蕭樸點了點頭道:「姑娘的身量雖比不上北國的漢子在南國也算是高的了,只是這衣衫或許你穿上還是太大。」

  「沒關係。」安心一點也不像在討要東西,一臉的理直氣壯。她的身高的確算是修長的,在現代或許很尋常,但1米7左右的身高擱在古代算是鶴立雞群了。

  「拿套衣衫給這位姑娘。」蕭樸淡淡地用契丹話吩咐了身旁的一個隨從。

  「謝了!後會有期!」安心滿意地扯了扯略顯大了些的衣衫拱了拱手就準備走人。

  「慢著!」一旁的蕭鐸剌在看到安心套上了契丹衣衫後更顯英姿颯爽的模樣後突然開口道。

  丫丫滴!難道還是走不了?安心心裡雖然在嘀咕但表面上卻仍是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直視著蕭鐸剌道:「怎麼?」

  蕭鐸剌的目光對上安心那清冽沉靜的目光時心下一凜,但隨即回過神來,挺身走了幾步道:「你不能走!」

  「為何?」明知原因,安心也要問上一問,不甘心啊不甘心,就因為自己忽略了一下,就遇到這樣狗屁倒灶的事情!

  蕭樸對於自己兒子這出人意料的舉動倒沒有制止,只是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難道這個一向只知打打殺殺不知柔情為何物的兒子也會對一個女子動心麼?雖說鐸剌早已娶妻,可是他對他那妻子一向冷淡的很。安心心裡是怎樣的想法,蕭樸就無法顧及了。在他眼裡,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她們的想法無關緊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權勢和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雖然,這個女子瞧上去有些不同尋常。

  「因為我決定納你為妾!」蕭鐸剌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絲毫沒有感覺到以這種方式說出他心裡對安心的好感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喜歡一個女人,就要擁有她,僅此而已。所以,他也完全沒注意到安心眼裡那鄙視與不屑的目光——想納她為妾還說得好像給了她天大的恩惠似的!蕭鐸剌你等著瞧,救命之恩就因為這一句話一筆勾消,日後若是不整慘了你,我也就不叫安心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6-11-20 09:45 PM

第九十九章 計窮途拙

  「我若是說我不願意呢?」安心不知死活地開口道。強搶民女這話就不用說了,很明顯的事實,叫嚷出來只會顯得自己比較白癡。要高深!要莫測!要讓人摸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蕭鐸剌撇嘴一笑,將目光從安心面上移開,這個女子的目光太銳利清澈,面對這樣的目光他心底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升起——這樣的女子,不是容易馴服的。他沉默半晌開口道:「現下還由得你願不願意麼?」

  「做妾?」安心譏諷地笑了笑,隨手從那些隨從身邊挑了匹高頭大馬,翻身騎上道:「走吧!」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不如乾脆點跟著他們走,即使安心此時已完全不會武功了,但製毒的本事可沒忘,慢慢找個機會再想法逃走,應該不是很難的事情。她不做無謂的抵抗,免得弄傷了自己還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這次不止是蕭鐸剌了,就連蕭樸的眼裡也帶上了一絲訝然,這個女子還當真是與眾不同,將她擄回大遼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怎麼?不想走麼?打算放過我了?」安心望著這兩個愣在原地發呆的男子,唇邊帶了抹玩味的笑容。

  蕭樸再一次深深看了安心一眼,牽過自己的馬匹翻身上了馬,他身後那些隨從也跟著上馬前行。看到他們那矯捷的身手,安心眼神沉了一沉,這些,都是精銳的遼國兵士啊!果然騎術高明。

  安心終於在蕭樸那裡打聽到現下是景祐元年,遼國重熙三年。還好還好,這回沒有穿的太離譜,不過隔了五年而已。心下略略安定。

  在路上,安心絞盡腦汁想找個法子溜走,可是,無奈的,蕭樸好似看出了她的能耐似的,防她防的好緊,就連安心想要上茅房或是睡覺,都得派人守著她。甚至安心想要找個機會與丐幫乞丐接上頭都沒有法子,想要配製毒藥就更沒有機會了。不過,她總算也看出蕭樸不是個普通的沒腦子契丹人了,一路上隊容齊整肅然不說,連擾民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過,想必平日裡號令甚嚴。

  一路上路府過州的沒有遇到什麼麻煩,有些地方小官員甚至對他們逢迎恭順,看來,蕭樸在遼國的身份的確是不同凡響。沒有遇到麻煩,其實便是安心的最大麻煩了。只有鬧出些亂子,她才好混水摸魚呀,現下這樣平平靜靜,偶爾有點小舉動就都落在了人家的眼裡。

  這天,正路過一個小村鎮,午間打尖之時,安心正對著小酒店舖外頭那個曬太陽捉虱子的老乞丐擠眉弄眼,奈何人家像沒有看到一樣,只是微瞇著眼專心致志地在那裡享受著暖洋洋的日光。蕭樸淡然瞧了一眼安心道:「姑娘可是眼裡進了風沙?」

  「沒有!」安心悻悻然道。這段日子很悶,她不主動開口與任何一個人說話,蕭樸那時不時飄向她的目光安心還能沉著應付,裝作了然無事,可是蕭鐸剌時常望向她的目光,卻讓安心感覺渾身不舒服。那是狼一樣的目光,還是惡狼遇到了食物時那貪婪殘忍的目光,被他盯著,就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裳一樣。安心終於瞭解到原來別人的意淫目光也會讓她感覺憤怒與無奈。可悲的是,這往往是這個年代大部分男人眼中女人唯一存在的價值。

  安心一時煩燥,順手拿起筷子就在碗沿上「叮叮」亂敲起來。這個舉動非常突兀而無禮,由她這麼個樣貌絕美的女人做起來更是引人側目。店小二急匆匆跑上來道:「客倌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在他們眼裡,這往往是催菜不滿的信號。

  安心揮了揮手,示意沒那夥計什麼事。筷子還在不停地敲打著碗沿,卻突然開口唱起了哭腔的蓮花落——娘行娘行聽我告吆喝,嗨呀嗨仔蓮哩,叫化的也有些低高,蓮花蓮個蓮花落吆喝,有錢時,我也曾高車馳馬著錦袍,四書五經讀朝朝……蓮花蓮個蓮花落吆喝……我落難人不得意了因此上,打上一個蓮花落,蓮個蓮花落依吆喝!

  即使安心的聲音清爽動聽,可惜五音不全,又是這音腔古怪的蓮花落,唱得是四下裡眾人皆有掩耳竄逃的慾望。唯有蕭樸倒還是笑吟吟地望著她,蕭鐸剌的目光卻陰沉沉地有些嚇人。安心翻了翻眼繼續接著往下唱,她才不管丟臉不丟臉呢!現下感覺到丟臉的,只怕就是這個想要搶她做妾的蕭鐸剌吧!

  靠在牆角的老乞丐聽見蓮花落,身子微微動了一動,抬起眼皮來瞧了安心幾眼,看到她身邊那些穿著契丹服色的隨從,眼裡精光一現,便又低下了頭去。

  安心見那老丐開始留意她,便又唱道:「倒不如脫掉長衫換上短襖拿起棍兒,結伴長街去唱警世良言蓮花落——」

  這幾句詞一唱,那老丐更是神色一凝,慢慢站起身來,拿著討飯的破瓷碗兒與竹棒子就走了開去。

  蕭樸眼角一瞥瞄見了這個情形,心下若有所思。

  安心見那老丐走了,卻還毫不停息,接著又敲又打地往下唱,直到蕭鐸剌那目光已綠得好像要殺人了,這才閉上了嘴不再言語。不知道這老丐會不會把見到的情形稟報給卓然。見他身上背著六個麻袋,在丐幫裡職位也不算低了。這套蓮花落與市間流傳的沒什麼不同,只要是叫化子,人人都能唱上幾句。但是這敲打碗沿的聲響裡就有些名堂了,那是跟摩斯密碼類似的東西,丐幫獨特的暗號。後面唱的那幾句裡頭也有些講究,那些難聽的音調每一個曲折拐彎都有特定的意思。丐幫中人遇到危急情況又無法脫身找人報信的時候常常見一個乞丐就唱,若是有人聽見就會回去通風報信了。不過,這樣難記的曲調安心能夠唱出來,也實是不易了。

  當然,她也望見蕭樸的神情了,知道自己這種做作的小把戲,一眼就能被他瞧出來,但那又如何?眼見越走景致越是荒涼,漸漸就要到達遼國的邊境了,再不想法子,到時只怕是寸步難行。她知道蕭樸這種對宋國比較瞭解的契丹人是不會不知道中原第一大幫的丐幫的,若是他出手攔下丐幫這個六袋弟子,丐幫少了個人,一定會想法子去尋找,這世上又有什麼消息能瞞得了丐幫呢?但他若是不攔下這乞丐,估計結果也是一樣。

  蕭樸是個聰明人,不會做無謂的事情,也自然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殺那乞丐就還有轉圜的餘地。只是讓安心擔心的卻是她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卓然還能不能認出自己。再說只要一進了上京城,丐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鬧騰出什麼名堂來。以蕭樸的身份,不想與丐幫鬧翻大概也不是出於自身安危的考慮,而是為了遼國今後侵宋而做準備,雖然天知道以目前遼國的情況來看,這個夢想啥時候才能實現。

  果然不出安心所料,今日這頓飯一吃完,趕路的速度便又加快了許多,想必是蕭樸不想在路上多生枝節了。安心騎在馬上顛得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全身酸痛。丫丫滴!誰讓她這身體不常運動而且不會武功呢?但遼國人人都會騎馬,就連那些出身尊貴的貴族女子騎術也是一流,誰又會去理會安心騎馬到底累也不累?就算知道,也沒人會去管她。

  緊趕慢趕,再遠的路途也終有走完的一天。這日,已踏入了遼國的境界,安心望著野外那四處蒼茫的草原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遼闊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遠處那青蒼蔥鬱的群山。放牧的牛羊馬匹散佈在草原上,就如同星星點點綻放的野花。這裡有最純淨的空氣,站在草原上深深吸一口氣,都能讓人有潸然淚下的衝動。人與這天、這山、這草原彷彿融為了一體,意識無限制地向著四面八方擴展開來,豪氣滿懷。

  這樣的景致,讓人無法不想起那首最有名的「敕勒歌」,儘管已被無數人引用了無數次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概。

  「怎麼樣?遼國的景致不比你們宋國差吧!」蕭樸手執馬鞭在空中虛虛劃了一個圈道:「總有一天,這世間所有的天地都會是遼國的屬地,契丹族的馬蹄將踏遍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

  安心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這個一向沉穩而深藏不露的傢伙,怎麼一到了自己的地盤就這樣囂張而弱智起來?這番話若是讓別人聽見了,也許還會為他那豪邁的壯志所欽服,更甚至還會有人認為這個傢伙必定會成為天下的一位霸主,可惜,聽見這番話的卻是安心。她在後世聽也沒聽說過蕭樸的名字,更知道遼國在歷史上只存在了短短二百年左右就被後起的女真族給滅了,偏偏女真族在滅了遼國後數年就被蒙古人給滅了。要說天下第一的霸主,只能數到成吉思汗的頭上,還輪不到他這個名不見經轉的蕭樸!

  安心心裡如是想,別人卻不一定與她有同樣的想法,那些跟隨在蕭樸身後的隨從與蕭鐸剌眼裡放射出狂熱的光芒,崇拜地望著蕭樸,只差眼裡沒冒出桃花來。丫丫滴!一群戰爭狂熱份子。安心暗罵一聲。

  又行數日,安心始終沒有等到來救援她的丐幫,可是遼國的都城上京已近在眼前。

  進了上京城,只見城內分南北二城,兩城連接呈「日」字型,「北曰皇城、南曰漢城」,雖然城內的繁華程度無法與宋國的都城東京相比,但街道卻寬了數倍,來往行人倒也川流不息。

  安心就好像進了異域一般,見什麼都感覺新鮮有趣,這裡的人們衣著打扮自然大異宋國,但人群裡偶爾也夾雜著幾個來此做生意的漢人,個個都操著流利的契丹語言,安心一句也聽不懂。她聽不懂是很正常的事情,遼國官制一向分為南北兩處,就彷彿是一國兩制一般。南面的多半都是漢人,官員也多半由漢人來擔當,而現下的上京卻是屬於北面,多半都是契丹人,會漢話的沒有幾個。

  到了蕭樸的府地,安心更是心內忐忑不安,好在蕭樸父子趕著進宮面聖去了,暫時只留她在府中交由侍女們看管。但是安心若是想借此機會逃跑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偷眼瞧了瞧那兩個正在替她備水沐浴的侍女,心裡倒抽涼氣。丫丫滴,長得比她還高不算,就連那身量都有兩個安心那麼大——太壯碩了吧?不知是契丹女子都長成這樣,還是蕭樸專門挑了這兩個「強悍」的侍女來服侍她以防止她逃跑。

  還未等安心緩過氣來,門外就一陣風也似地闖進一個女子,一見安心便滿面敵意地上下打量著她,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就是想當鐸剌妾室的漢人?」

  安心歎口氣抬起眼來瞧著面前這個女子——還好,沒有那兩個侍女那般誇張的壯碩,但看起來也比安心要結實的多了,長得倒也英氣健美,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勃勃的生命活力,只是那滿臉的醋意讓安心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於是直視著那女子道:「我要糾正你一下,是你那鐸剌要強納我為妾室而不是我想當他的妾室。」幸好,這個女子會說漢語,不像那兩個侍女,只能以手勢來比劃著交流。

  「哼!你有什麼好?」那女子目光在安心面上打了一個轉,儘管安心滿面塵灰之色,卻也能瞧得出比自己長得美麗數倍,面上不由又帶了幾分嫉妒之色道:「鐸剌會瞧上你?一定是你使了什麼狐媚的手段來勾引他!我告訴你,在這裡你別想著能夠順利當上他的妾室!我可是鐸剌的正妻,當今遼西郡王耶律驢糞的女兒!」

  「什麼!耶律驢糞?」安心詫異得差點捧腹大笑起來,此時強忍著笑意,憋得面上通紅。天哪!居然還有人叫這個名字!驢糞!真是太有創意了!這還是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後第一次有想要暴笑的衝動。

  「哼!你知道就好!我父王可是大遼的皇族血脈,現下朝中的重臣!得罪了我,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那女子將安心那副強忍著暴笑的顫抖當成了是害怕的舉止,得意洋洋警告她道。

  安心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死命低著頭忍笑,生怕讓那女子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會加倍震怒十分。她可不想還沒逃出去就先死在這個自以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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