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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胡鱈 -【蔚藍軌跡】《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1 PM     標題: 胡鱈 -【蔚藍軌跡】《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inrainynight 於 2009-2-8 05:19 PM 編輯

【小說書名】:蔚藍軌跡
【小說作者】:胡鱈
【作者簡介】: 無
【其他作品】: 顛覆江湖   靈異新世紀   惡魔狂想曲之明日驕陽
【內容簡介】:
暴風雨中,布魯菲德不希望被扔進大海裡餵魚,理所當然的叛逆了瑪麗斯姨媽,結果被狠心的親人將他遺棄在了托瑪納。

在這座黑角海域裡罕有的美麗島嶼上,布魯菲德偶然成為了法考爾金這個豪門家族的預備成員。

但貴族小姐們的愚弄,令他又一次認清了命運的殘酷,野心開始在他靈魂深處中萌芽……

無盡的海洋裡,醞釀出一個個輝煌的故事,一段段絢麗的傳說,一次次浪漫的奇緣……命運那蔚藍的軌跡,在此劃出一道動人的弧線




【小說封面】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3 PM

本帖最後由 wildlwt 於 2009-2-8 12:57 AM 編輯

第一章

瀝瀝的小雨傾灑在無盡的海洋上,變化出一個個形態不一的箭頭,布魯菲德盯著它們,不禁又發起呆來。

海上的天氣從來變化莫測,前一刻的小雨忽然停下,然後一個耀眼至極的巨大霹靂閃過烏雲密佈的天際,轟隆隆的雷聲之中,一場暴雨已忽然而至,比黑角蠶豆還要大的雨點砸在臉上能讓人感覺陣痛。

布魯菲德才從發呆中清醒過來,他姨媽瑪麗斯的吼聲立即傳進耳裡:「……布魯菲德,你這個混帳東西,趕快到貨艙裡看看前幾天修補的防水板有沒有漏水,然後到船尾給加載的貨物加幾塊麻布蓋上……你這個混帳東西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我看你這兔崽子是不打算再活了,讓我們的貨物出半點岔子,你今晚非但別想吃飯,我還得把你扔進海裡餵魚……」

雷聲這麼大,布魯菲德很奇怪姨媽的吼聲竟然能壓過雷聲,清晰無誤的傳進耳朵裡,但他可不想瑪麗斯姨媽兌現她殘酷的預言,令他成為食人魚的晚餐,於是他趕緊大聲應了,轉身飛快往船艙裡跑去。

貨艙並沒有漏水,這令他輕輕鬆了口氣,像他們這種在黑角海域隨處可見的單桅輕木帆船假如出現漏水情況,那麼他們都得葬身大海了。

接著,他扯著幾塊厚麻布,衝到船尾,利索的將姨媽因為艾登島的通心菜忽然跌價而臨時買入的貨物蓋上。

這場暴風雨來得太大、太突然了,巨浪滔天的海洋隨時都有可能將他們吞沒其中,單桅輕木帆的每一次大幅度搖擺都有可能造成最後的傾覆。

姨丈歐沃正手忙腳亂的掌著舵,姨媽瑪麗斯用蹩腳的發音念著保護船隻的咒文,但從她手中發出那微不足道的光芒,就可以知道她海術的等級實在低得可憐。

又是一聲巨大的雷響過後,單桅輕木帆又逃過一次巨浪拍打之後,歐沃吼道:「都怪你這白癡婆娘,貪什麼小便宜,硬是將那滿是菜蟲的通心菜塞到船上,你看看船的吃水線,快撐不下去了,趕緊把通心菜都扔進海裡去,減輕船隻的負擔……」

「不--」瑪麗斯馬上停止了唸咒,尖聲回應她的丈夫,像他們這樣微不足道的小商人,靠著極為微薄的利潤在黑角生存著,扔掉船尾四十公斤的蔬菜,簡直就是要了瑪麗斯的命。

「婆娘,這是一場罕見的暴風雨,海神現在一定很生氣!我們想活下去就得把不必要的東西都扔掉!」歐沃聲嘶力竭,又一道巨大的霹靂閃過了烏雲翻騰的夜空,為世界照亮剎那,也讓布魯菲德看清了姨媽夫婦兩人蒼白的臉孔。

「我們再撐十海里就到托瑪納了,通心菜能在那裡賣上好價錢……」瑪麗斯跟他丈夫對吼著。

「快把不必要的東西都扔掉,你這個白癡守財奴……」歐沃狠狠的重複,單桅輕木帆船又躲了一個滔天巨浪。

再一次聽到「不必要的東西」,瑪麗斯的眼睛忽然一亮,她那雙小眼睛望向布魯菲德,尖聲道:「不如把我們的外甥扔進海裡怎麼樣,那就可以大大減輕船隻負擔了!」

聽著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姨媽說出這麼冷血的話,布魯菲德雖不意外,但內心還是一陣難受的揪動,歐沃愕了一下,不過眼神很快凌厲起來,望向布魯菲德,嘴角邊浮現出猙獰的味道。

在這個幾乎全世界都是海洋的時代裡,人命被貶值至極點,大海是每一個賤民的最終歸宿。

「不要--」布魯菲德驚惶後退了幾步,但他很快改變了方向,衝向船尾那堆裝滿通心菜的木箱,一把就將層層厚麻布掀開,一股強烈的海風刮過,將他唯一的帽子吹進了大海裡,他也無暇顧及,雨點擊打得他全身陣陣發疼,雷聲之中,從身後狂奔而來的瑪麗斯姨媽吼道:「混帳東西,你想幹什麼?快住手--」

這是布魯菲德上瑪麗斯姨媽的船以來,如此違逆她的意思,他把貨物一箱接一箱的扔進大海裡,等瑪麗斯衝到他背後時,他已經把貨物扔得一乾二淨。

布魯菲德躲開了瑪麗斯形如瘋狀的推搡,又向船艙底部衝去,瑪麗斯回手一抓,在他脖子後抓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雨點滴落其上,令他感到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前進的腳步,布魯菲德將貨艙裡最重的箱子扛向甲板。

船隻此時又一次大幅度搖擺,差點造成翻船,但這令他恰好躲開了瑪麗斯的爪子,不過他自己也倒在了甲板上,布魯菲德順勢將貨箱拋出小船,但這個大膽的動作也差點將他拋離了單桅輕木帆。

他心有餘悸的緊緊握住船隻的邊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一個浪花撲過,將鹹苦的海水撲進他的嘴裡,嗆得他連聲咳嗽了起來,仰起頭,剛好看到一道耀眼的陽光穿透了層層烏雲,蔚是壯觀。

這場暴風雨終於要過去了。


前一刻還是驚濤駭浪的大海,這一刻已是風平浪靜,歐沃筋疲力盡的坐倒在甲板上,粗喘著大氣,而瑪麗斯姨媽則咬牙切齒,狠狠地盯著縮在一角的布魯菲德。

貨物已經被大海沒收了,布魯菲德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大禍,瑪麗斯姨媽很可能會把他扔進海裡,讓他為那一箱箱通心菜殉葬。

海鷗唱著神秘的歌謠,振翅而來,在他們的船帆上轉了幾個圈圈,柔和的海風陣陣拂過,撫慰著暴風雨過後人們的心靈。

這時候,瑪麗斯忽然爆發了,她衝進船艙,從側板上取下那條懸掛著的皮鞭,然後撲向布魯菲德,狠命的抽打了起來。

布魯菲德緊緊護住腦袋,讓出背部給瑪麗斯發洩,他十分熟悉這條皮鞭,自他七歲登上這條單桅輕木帆船以來,他就時常能見識到這條皮鞭的驚人威力,它可以把他的身體抽得皮開肉裂,傷口久久不能癒合。

瑪麗斯抽了好久,直到她感覺到手臂陣陣發麻,才暫停下來,但凶狠的神態清楚地告訴布魯菲德,此事絕不就此罷休。

布魯菲德偷偷望了一眼姨丈歐沃,他竟休閒地抽起了旱煙,從他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憐憫。

這時,海平線上出現了托瑪納的輪廓,瑪麗斯姨媽突然冷笑了起來,那笑聲尖銳且刺耳,聽得布魯菲德內心陣陣發冷。


托瑪納,黑角海域裡最大、最漂亮的島嶼,同時,它也擁有這個海域裡最堅固的防禦系統。

高大的圍牆將托瑪納保護起來,一座座紅瓦尖頂的仿古房屋展佈在島上,能居住其中的,全部是貴族老爺小姐們,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名正言順地居住在陸地上。

島嶼中間有一座異常雄偉的海神雕塑屹立著,它是王朝時代的遺作,但現在已殘破不堪,並不是法考爾金家族不願修葺,而是要修復這樣巨大的建築,恐怕得兩、三頓的上好大理石,在這個石頭比黃金鑽石還要昂貴的時代裡,這項修復工作也未免太過奢侈了。

托瑪納的四周全圍滿了密密麻麻的船隻,它們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依傍在島嶼周圍,船的主人大多不是法考爾金的族人,他們或許是附近沉沒島嶼的貴族、或許是流浪到這個海域的浪人、也或許是喬裝成商旅的海盜偵察隊……他們向法考爾金家族交納相當金額的停泊費,才能停泊在此,補充水和糧食,同時得到這個豪門家族的庇護。

「布魯菲德,你去洛娜那條船上去買點食用鹽,去,快去!」歐沃剛剛把船停好,瑪麗斯立即下達命令。

像他們這種低級商船,只能停泊在托瑪納的最外圍,通過島外鋪建的木板通道才能到別的船隻進行交易。

瑪麗斯眼珠轉了轉,又說:「等等,布魯菲德,你這混帳東西,買完食用鹽後,再到托瑪納的城門外看看有沒有便宜貨,細心記好了,再向我匯報!」

布魯菲德心都涼了,瑪麗斯姨媽從來都是自己去瞭解行情,他們打算把自己拋棄在這裡嗎……

他抑制住低落的情緒,低聲道:「姨媽,你還沒給錢呢。」

瑪麗斯悶哼了一聲,想了想,才很不情願的從貼身的內衣裡取出一個小錢袋,擠出五個黑角銅幣到布魯菲德的手上,冷冷道:「隨便買點就可以了,快點滾吧!」

布魯菲德慢慢點了點沉重的腦袋,一步一步往船外走去,快踏上木板通道時,瑪麗斯姨媽忽然又喊了一句:「等等!」

布魯菲德眼睛一亮,連忙回過頭,滿懷期望地望向瑪麗斯。

瑪麗斯卻道:「你不用急著回來,慢慢把行情看清楚。」

布魯菲德的心完全冰涼了。

他在長長的通道上狂奔著,差點撞倒了一個正扛著貨物的壯漢,撞翻了一蘿劣等的蔬菜,在他身後惹來了一片罵聲,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向人低頭道歉,而是繼續狂奔,繞過洛娜那條船時,他也沒有停留,一直跑上了岸,久違的陸地並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安全感,他攀上了一座城牆外粗木搭建的廢棄觀察塔,望遠方眺去。

果然,瑪麗斯姨媽那條單桅輕木帆船緩緩離開了船群,正向遠方駛去。

布魯菲德瘦弱的身軀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瑪麗斯姨媽和歐沃姨丈不等他回來,直接就離開了,甚至連基本糧食和水也沒有補充,就迫不及待的離去了,把他看作累贅,把他當作是包袱那樣扔在這裡……看著那條曾朝夕相處七年的單桅輕木帆終於消失在海平線的盡頭,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被拋棄了,這個世界上最後兩個親人也捨他而去,在這個全是汪洋的世界裡,哪裡還有他的容身之所?

布魯菲德哭了很久,直哭得太陽西沉,漫天都是絢麗的晚霞,他才漸漸停止了哭泣,一邊抽噎,一邊茫茫然地爬下那座廢棄的觀察塔。

肚子「咕咕」的叫著,提醒著他晚飯時間已經到了,布魯菲德的心情更沉重了,他必須得考慮生存的問題。

布魯菲德看著沿岸一條條船隻,心裡琢磨,像他這樣十四歲的少年,長得又如此瘦弱,有誰肯請他做水手呢?做不了水手,哪他又能幹什麼呢……

他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像在提醒他必須趕快解答出這個問題。

不知不覺,布魯菲德已經走到了托瑪納的正面城門,那裡的商販們正拚命地吆喝著,期待能在收市階段再做上這麼一兩筆生意。

一些小販們也推著小車穿插其中,上面有烤好的紅薯、熱氣騰騰的核桃餅等等食物,布魯菲德盯著其中一輛小車,看著上面誘人的食物,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他摸了摸腰帶裡那五塊黑角銅幣,它們是瑪麗斯姨媽最後留給自己的東西。

最後,他還是無法戰勝自己的慾望,攔住一輛路過的小車,低聲問:「大叔,核桃餅怎麼賣……我,我只要一個!」

這類小食同樣可以批發,布魯菲德看著那大叔熾熱的目光,趕緊說明自己的需求。

「六個銅幣。」那大叔一聽僅僅是一個,馬上繼續緩緩向前推,沒必要為一個小鬼而停留。

「五個銅幣可以嗎?我常來買的!」布魯菲德用力地眨了眨眼,十分真誠的說著,加強自己這句謊言的說服力。

那大叔看了看布魯菲德,像是看到了些什麼,歎了口氣,說:「好吧,小鬼!」

布魯菲德小心翼翼地從腰帶裡取出那五個銅幣,再小心翼翼地一個接一個放到那大叔的手上,銅幣跌落時發出丁零噹啷的響聲,布魯菲德的心卻為這些聲音而緊了緊,這五個銅幣是他全部身家了。

他接過熱氣騰騰的核桃餅,不動聲色地轉過身,一直來城牆下的陰暗處,看看周圍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才蹲下身,狠狠地啃起那塊核桃餅。

但他僅僅咬了兩口,動作就凝固住了,不遠處同樣陰暗的角落裡,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正乾巴巴地盯著自己,準確來講,是盯著他手裡那塊核桃餅。

布魯菲德連忙擰開了臉,他使勁地告訴自己,現在他能不能活到明天還是個未知數,還哪裡有同情別人的資格。

他乾脆轉過身子,用背脊對著那髒小孩,讓他再也無法看見自己手上的核桃餅,布魯菲德認為這樣做一定能使自己的良心會好過一點,但無奈餅放到唇邊,就再也無法塞進去了。

布魯菲德一直堅信自己擁有一個高貴的靈魂,如果這個時候沒有一點大海寬容的精神,那麼這件事將成為自己靈魂裡最大的污點,自己的靈魂也將不再高貴……

布魯菲德想著屬於自己的哲學人生觀,慢慢站了起來,來到那髒小孩跟前,把那核桃餅遞到他手裡,低聲道:「你吃吧!」

髒小孩畏畏縮縮地從布魯菲德手中接過那餅,直到確認對方真的願意把這核桃餅送給自己,才眼睛一亮,迅速將餅塞向嘴裡,狼吞虎嚥地啃了起來,甚至沒再抬頭看布魯菲德一眼。

布魯菲德心裡一陣惱然,自己慷慨的大海精神,竟然連一句「謝謝」,一個微笑也沒有得到,他有點憤然地轉過身,大步離開這個陰暗角落,並暗暗告訴自己,光明背後一定會有陰影,他對自己強調,自己是光明的。

一個婦女急急忙忙地往他們這個方向跑來,她身上的衣服起碼打有十幾個補丁,她看到了那個孩子手中的餅,再看看布魯菲德,馬上明白這是什麼回事,友善而又歉意地對布魯菲德笑了笑,布魯菲德回以苦澀的笑意,心裡忽然又有點後悔,為了自以為是的高貴而放棄了美味的晚餐。

城樓上的燈已經亮了,燈光有點黯淡,布魯菲德忽然感到十分淒涼,命運已經決定把他遺棄在托瑪納了嗎……


正門的右側忽然傳了一陣歡呼聲,其中又夾雜有陣陣失望的歎息聲,商販們已經散了十之八九,這令布魯菲德終於發現了那群特殊人群的存在。

法考爾金家族每年都會從大海的賤民裡選拔一批有天賦的少年,對他們進行培訓,好讓他們日後能接手家族裡的低層工作,當然,並不是每個人最後都成為家族的下人,偶爾也會出現幾個資質特別好的人物,他們從低層中脫穎而出,可以擔當中層角色,有的最後還成為法考爾金裡的重要成員,甚至獲得貴族銜頭,從此洗脫賤民之名。

正是因為這些偶然,才令海上的賤民們趨之若鶩,每年在法考爾金選拔的幾天裡,他們便洶湧而來,將孩子送進托瑪納城裡,讓貴族大老爺們挑選,期望自己孩子將來也有機會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一員。

布魯菲德現在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守候在城外等待通知的父母們,會因為自己的孩子通過第一輪考核而擁抱歡呼,但更多是失意的父母從士兵們手裡接過落選孩子的歎息。

布魯菲德聽到身邊兩個衣著並不光鮮的老商販,正為此事議論著。

「其實我家有孩子的話,也得把他送來這裡考考,假如他能留下,就算成不了人物,以後也可以住在陸地上了。嘿嘿,我一把老骨頭了,還從未試過真真正正睡在陸地上呢……」

「可不嗎,整個世界都跑遍了,可從來都是睡在大海上,什麼時候才能到陸地上躺一宵呢?」

「要不,今夜你在這裡的城牆下睡一夜好了,哈哈!」

「嘿嘿,老傢伙的嘴巴真惡毒,過了十點巡邏兵就出動,看到還有賤民在島上,我這副老骨頭真傻到睡在那裡,明天就得被吊死在城樓上。」

「哈哈,那也值了……」

「……」

這時,一個華服官員從正門走出,高喊道:「今天最後一次選拔了,還有誰?」

話音剛落,立即便有幾十對父母或者監護人擁著自己的孩子靠了上去。

布魯菲德心裡一陣急跳,暗想這或許是命運給他最後的機會了,假如失敗,無家可歸的自己,那今夜就會當成可恥的賤民給抓起來,然後明天吊死在這座城樓上。

華服官員重複又高喊一次:「最後一次選拔了,還有誰嗎?」

他快步衝了過去,大聲喊道:「我,還有我!」他使出全身力氣,擠開圍在城門外的人們,跑到那官員面前,急喘起了氣,肚子又不爭氣的「咕嚕」叫了幾聲。

第二章

華服官員瞥了布魯菲德一眼,顯然並不滿意他的教養程度,他擺擺手,對面前這群準備參選的孩子說:「你們排成一排,立正站好!」

布魯菲德雖然瘦弱,但身材並不算矮小,在這群少年當中勉強能排在中上,那官員提著燈,把單面鏡片架到鼻樑上,來到他們面前,湊到他們臉龐前逐一細看。

他們背後的家長一個個屏住呼吸,生怕一丁點聲音就會出什麼岔子。

布魯菲德也盡量令自己沉住氣,挺胸收腹,站得筆直,無奈當官員走到他面前時,肚子還是嘰哩咕嚕的叫了幾聲,那官員眉頭皺了皺,但他還是按規矩,細細觀察了布魯菲德的面容,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這個男孩擁有一雙出奇明亮的眼睛,儘管衣冠破爛,劉海上還沾有沙塵,但布魯菲德那頗為清秀的面容還是令那官員微微吃了一驚,單就樣貌而論,這個男孩倒沒什麼可以挑剔的,恐怕還可以把貴族家的孩子都比下去。

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布魯菲德的肩膀,不禁搖了搖頭,這孩子的骨格太瘦弱了。

官員很快將這一輪的候選人全部看完,才點了其中二十來個出來,布魯菲德發現他並沒有點中自己,一顆心已經往深淵中直沉而去,難道自己真要死在這裡?幸好那選拔官員又凝望向自己,那傢伙想了想,才指向他,沉聲道:「你也來試試吧!」

布魯菲德才長出一口氣,肚子馬上又叫了幾聲來回應他暫時平服的心情。

官員對那幾個選中孩子的父母和監護人說:「很快就有結果。你們得留在這裡,假若你們的孩子選不中的話,十點前肯定會有人把他們送回到這裡。」

那些家長們紛紛應諾,那選拔官員奇怪地看了一眼布魯菲德,他發現並沒有任何成年人向布魯菲德叮囑點什麼。

不過他並沒有質疑布魯菲德,只是做了個手勢,被幸運選中的孩子們便跟在他身後,往城內走去。

選拔的會館就在進城後右側的第二間房子,對於第一次能在陸地呆這麼久,甚至有幸見到傳說中的房屋,布魯菲德升起了少許的興奮,但這陣興奮很快又被飢餓給取代了。

進入會館的時候,剛好有另一個華服官員走出,他笑著對選拔官員招呼道:「卡爾先生,為何今年的選拔弄得這麼晚呢?」

那叫卡爾的選拔官員歎氣道:「今年候選的孩子素質平平,怎麼選都選不夠人,只好熬到這麼晚了。如果他們也不行……」

他做手勢比了比布魯菲德他們,繼續說:「那明天就得延長一個上午的選拔時間,不然明天下午的第二輪選拔,我們就很難向海因姆男爵交代了。」

華服官員不無幸災樂禍的打了哈哈,笑道:「你們也閒太久了,就當活動筋骨吧。」

卡爾苦笑兩聲回應,領著布魯菲德這一批候選者,繼續往長廊深處走去,一直來到中段,一扇深紅色的大門前面,他才回過頭,沉聲道:「你們靠牆站成一排,立正站好,不許喧嘩,輪流進去接受考核,無論是否中選,出來後也必須保持安靜。」

布魯菲德按照他們身後侍衛們的指示,小心翼翼地站成了一排,他背後牆壁上那盞暗黃壁燈,將他瘦弱的影子拉得更長了。

卡爾敲了敲那扇深紅色大門,推門而進,沒一會,就出來了,對排在第一那個壯實的男孩低聲道:「進去吧,可以開始了。」

布魯菲德側頭看見那壯實男孩挺起胸膛走了進去,那扇深紅的大門立即又重新關閉了,他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別人落選了還有人要,自己落選了就將成為無家可歸的賤民了。

他聽見排在他前面那個瘦瘦女孩子的急促呼吸,低頭也看到了排在他後面那個矮個子男孩的大腿正在微微顫抖著,於是他馬上自我安慰:比起他們,我還是強很多的,大海的精神正支持著我。

隊伍漸漸的往前推移,通過的人寥寥無幾,能通過的直接被領上二樓,被淘汰的就被帶到會館外,等其他淘汰者匯合,一起被領出去。

這時,卡爾走到了隊列的中後段,指了指其中幾個孩子,他們正低聲聊起了天,卡爾面無表情的下令道:「你們幾個可以出去等待了,法考爾金不需要沒規矩的人!」

卡爾嚴厲的眼神嚇得那幾個孩子一聲也不敢吭,事實上,侍衛也馬上衝上來,按住他們的腦袋,把他們推了出去。

布魯菲德看到這樣的情景,情不自禁又嚥了下口水,肚子咕嚕了兩聲,回應他越來越緊張的心情。

馬上就要輪到布魯菲德了,他看見排在他前面那個瘦瘦女孩摀住臉出來,卻不敢哭出聲,一邊顫抖著肩膀,一邊走出了長廊。

大海的賤民們大多是堅強的,但就布魯菲德所見,從這扇神秘的深紅色大門裡走出來的候選者,竟然有好幾個都是哭鼻子的,這樣的情況,更是加重了布魯菲德心頭上的陰影和壓力。

他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走進大門內,腦海裡回憶著他所見過的每一個「大人物」,包括剛才那位卡爾先生的動作儀態,好令自己看起來更體面一點。

房間裡很寬敞,恐怕能容納進一條三桅帆船,但空蕩蕩的,只有兩旁點了幾盞燭燈,這令房間內的光線眼中不足,幾道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正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上,一字排開,就像準備審訊犯人那樣面對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感覺這裡有點陰森,甚至覺得好像正有陣陰涼的寒風正使勁地往他脖子裡吹,但他頑強地站得筆直,他告訴自己,自己是擁有最高貴靈魂的人,就算來到地獄,也一定能得到地獄魔鬼的尊重。

「你叫什麼名字?」高台上問話,因為房間太大,聲音顯得十分空鳴,或者說,聽起來有點恐怖。

布魯菲德舔了舔乾燥的舌頭,抬頭道:「各位女士先生,我叫布魯菲德。」

「你怎麼知道一定有女士了?」一把深沉的女聲從高台上傳了下來,隱約透出一絲好奇,今天聽到這麼多開場白,有人稱呼他們為「貴族老爺」,也有人籠統稱呼他們為「各位先生」,但稱呼「女士先生」的,還懂得把女士放在前面的,這孩子還是第一個。

布魯菲德的臉立即紅了紅,幾年前瑪麗斯姨媽那條單桅輕木帆靠著一條異常豪華的大商船停泊,商船上正舉行一個大型拍賣會,他聽到那個主持人正是這樣來說開場白的,當時他覺得這樣稱呼群眾十分體面,就牢牢記了下來,現在情不自禁就用上了,沒想到會引來這樣的問題。

他急忙動起腦筋,然後用盡量平緩的語調,不讓人聽出自己心裡的緊張,說:「回這位高貴的女士,我是這樣想的,法考爾金是黑角海域裡的名門望族,他們選拔新人,一定會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所以我想,考核官員裡,除了睿智的先生,應該還有睿智的女士。」

布魯菲德回答完畢後,他看到高台上的影子們彷彿交頭接耳的討論了幾句,發出了一些嗡嗡的聲音,但卻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接著,一道亮光從他們頭頂射來,剛剛習慣昏暗的布魯菲德頓時十分不習慣地瞇起了眼睛,但他不敢因此而舉手遮擋,害怕因此而降低自己的形象。

光線太亮,令他依舊看不清那幾個考核官的容貌,但那幾名考核官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長相。

一陣新的嗡嗡議論聲馬上又從上面傳了下來,布魯菲德盡量讓自己站得自然一點,裝得從容而且得體,但肚子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又咕嚕的叫了幾聲。

「布魯菲德,你餓了?」還是前面那位女士問話。

布魯菲德的臉不禁又紅了紅,但他還是坦白承認:「是的,我餓了。」

那女士「嗯」了一下,像是作出了決斷,說:「那麼,你先到二樓去吃點東西吧!塔米,帶他去吧。」

一道身影從高台一側的漆黑中鑽了出來,是一個身穿僕人服飾的老者,他向布魯菲德作了個跟隨的手勢,布魯菲德心中湧起狂喜,他明白自己已經通過第一道考核了,最起碼明天不用被吊死在城樓上了,他先向高台上影子們深深一躬,才轉身跟隨那老者走向門外,肚子又咕嚕咕嚕的狂叫了起來。

布魯菲德走出門外,瞥了眼剩餘的候選者,發現他們無一不對自己投來羨慕的目光,這令布魯菲德的心靈深處獲得一份滾燙的優越感,滿足了一下他久違了的虛榮心,目光掠過卡爾時,他發現對方衝他友善的笑了笑,於是布魯菲德又很小人的猜度,這個叫卡爾的官員一定很慶幸選中了自己,不然明天他就湊不夠人數向那個什麼男爵交差了。


那面相還算慈祥的老者把他領到了二樓的小餐廳,布魯菲德坐下後發現陸地上的座位果然與眾不同,軟軟的,遠比船上的座位要舒適,但他很快就被老者捧來的美食所吸引,他狼吞虎嚥的大吃起來。

老者坐在他身旁,微笑注視著他,等他吃完了,問:「還要嗎?」

布魯菲德用手擦了擦嘴,迎上老者善意的目光,終於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老者就又捧來另一盤麵包給他,布魯菲德很快又席捲殘雲的把這些麵包掃光。

老者又友善的問:「還要嗎?」

布魯菲德臉一紅,他吃了懂事以來最飽的一頓晚餐,點頭道:「謝謝先生,我飽了。」

老者微笑道:「你叫布魯菲德,對嗎?剛才我聽清了你的名字,希望發音並沒有出錯。我年紀大了,記憶常出錯,因此也沒被大老爺們少責罵。我提醒你一下吧,孩子……」

他壓低了聲音,說:「明天中午你們這群中選者會共同進餐,會有大老爺在暗中偷偷看著,假如你還是這樣的吃相,恐怕就要被淘汰了。」

布魯菲德臉更紅了,他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請教道:「那麼,先生,我該怎麼吃東西才對呢?」

老者微笑說:「正規的方式,以後你們會學到的,現在的話,你只要不太過離譜就可以。餐桌上的刀叉,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用過,你應該右手拿刀,左手拿叉,還有那一小盤牛油,你吃麵包時沾一點,味道會更好的。」

布魯菲德馬上用心記下老者的話,但他很快又疑惑的問:「老…先生,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還是,你對每個人都這麼說的……」

老者仍是微笑,並沒有因為布魯菲德這番疑惑而改變善意,他說:「不,只對你這樣說。因為,你長得有點像我的孫子,可惜他已經死了。」

「哦,對不起……」布魯菲德感到他很難替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難過,但他還是盡量擠出難過的表情,笨拙的問,「他,是怎麼死?」

話問出口,他又覺得這個問題太沒禮貌,剛想把話收回道歉,但老者已很平靜的問答:「大海中的賤民,歸宿只有一個地方。」

「對不起……」布魯菲德只好再次重複這三個字。

老者回復了微笑,說:「沒關係。既然吃飽了,我帶你到你的房間吧。」

他領著布魯菲德來到房間的門口,布魯菲德忽然低聲問:「先生,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孩子,我叫塔米。」老者回頭對布魯菲德笑了笑,彷彿很高興布魯菲德願意知道他的名字,他從腰間取下一大串鑰匙,核對好房間號後,將鑰匙插入房門後,又低聲補充,「六十年前,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也是以同樣的方式,考進法考爾金家族的。」

布魯菲德心裡不禁涼了涼,塔米老人在這樣干了六十年,竟然還只是個小小的僕人,這樣的人生未免也太失敗、太悲涼了吧,他心裡情不自禁地湧起了一絲鄙視,但他馬上又狠狠責備自己,不該對這樣一位對自己心存善意的老者有絲毫的輕視之情,所以他馬上對老者的背脊鞠了個躬。

塔米從地上的影子看出了布魯菲德的動作,哪裡想到布魯菲德內心複雜的鬥爭,又是回頭送布魯菲德一個微笑,笑容更是和藹了。

房間的空間十分窄小,卻有兩張床,其中一張已經躺有一個男孩,從呼吸聲判斷,應該已經在熟睡之中,布魯菲德放輕聲音叮囑:「如果你急了,也必須忍耐,這是考核的一環,有需要的話,也必須等到明天,知道嗎?」

布魯菲德點了點頭,塔米便將門關上,房間重新回到深沉的漆黑之中。

布魯菲德爬上另一張空床,將床上那張薄薄的毛毯蓋到身上,雖然閉上了眼睛,卻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發生的事,對於他來說實在太沉重了,被唯一的親人捨棄了,還走進了傳說中的托瑪納。

但一旦想起日後有機會成為法考爾金這個豪門的一員,布魯菲德內心不禁又湧起一陣興奮的虛榮。

多次輾轉反側之後,他終於進入到睡眠之神的懷抱之中。


清晨,一陣悅耳的鐘聲響起,接著,房門被「彭,彭」敲響。

因為在瑪麗斯姨媽長期鍛煉下,布魯菲德對於這一類聲音有著驚人的警覺性,他馬上從沉睡中驚醒過來,發現房門已經打開,另一個身穿和塔米一模一樣服飾的老者站在門前,面無表情的下令:「整理好儀容,到門前站好!」

布魯菲德趕緊把對面床的男孩拍醒,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骯髒破爛的衣服,便站到門外,發現長廊上各個房間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每個人都睡眼惺忪地互相打量著。

塔米正站在長廊的另一頭,遙遙對布魯菲德打了個眼色。

等所有人都出來站好後,塔米等老者便領著他們下了樓,來到會館後面一座屋子裡,先安排他們吃早餐。

布魯菲德還記得塔米的話,就拿這頓早餐作為實習,結果那刀叉遠遠沒有想像中簡單,結果麵包還沒來得及吃一半,就被聽到全體用餐完畢的命令。

接著他們被領到二樓,分開男女浴室,進行一次清洗,命令很簡單,每個人都必須乾乾淨淨,不能讓自己有半點大海賤民們的骯髒氣息。

所以在公共浴室內,布魯菲德洗得十分仔細,生怕因為一點點瑕疵而被淘汰,和他同房那個高個子男孩專門跑到他旁邊,在嘩啦啦的水聲中,低聲說了句:「謝謝。」

布魯菲德用疑惑眼神來回應對方,那男孩子又低聲說:「你叫醒了我,平常在家裡那條船上,我總是最遲醒來的……」

布魯菲德心想這沒什麼,但還是笑了笑,以示友善。

男孩子顯然是個比較健談的人,繼續低聲道:「今早最遲起床那兩個已經在早餐後被送走了,所以我很感激你。「

布魯菲德還記得昨晚會館一樓長廊上,那幾個聊天者被斥走的深刻教訓,所以他還是笑笑,不作任何回應。

男孩子也笑了,繼續利索地洗刷著自己,低聲道:「不必那麼拘謹吧,這裡監視沒那麼嚴。你看這裡大多數人都在小聲說著話,他們總不可能把我們全淘汰了吧。」

布魯菲德仍是笑,不過笑得有點尷尬,因為被人看穿了自己正在想什麼。

男孩似乎很想贏得他的友情,又說:「我叫尤蘭塞恩,你呢?」

布魯菲德終於低聲應了句:「我叫布魯菲德。」

「嘿嘿,布魯菲德,很高興認識你……」

「……」

洗完澡後,每個人都獲發了一套最低級的僕人服裝,大多有七成新,對於布魯菲德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衣服算是生平穿過最漂亮的一套了。

接著在老者們的指示下,他們重新列隊走上三樓,在一間資料室外排隊登記資料。

那叫尤蘭塞恩的男孩排在布魯菲德的後面,他湊到布魯菲德的耳邊,用低得像蚊子叫一般的聲音,低聲道:「不必緊張,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說假話。我哥哥去年來考過,他告訴我的……」

布魯菲德點了點頭,動作十分輕微,心想這個尤蘭塞恩說是哥哥來考過,其實說不定是他自己第二年重考了吧,不過他肯冒著被淘汰的危險來告訴我這些,也算難得了,不禁對這個尤蘭塞恩多認可了幾分。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4 PM

第三章

數據室一排桌子,桌子後坐有穿著整齊的登記員,每個人都嚴肅得很,連一絲一毫表情都沒有,布魯菲德對他們外貌的評價是刻板,但很專業。

負責審核布魯菲德那個登記員為他量度了身高,用地秤稱了他的體重,再問他姓名,出身等等數據,布魯菲德本以為應該昨晚就回答的問題,現在一股腦湧向了他,他小心翼翼的作答,不時還會抬頭看看那登記員的神色,發覺對方仍是毫無表情,如實登記。

布魯菲德感到有點沮喪,他本以為自己如此不幸的身世和遭遇,會得到對方一點同情和安慰,沒想到直到最後,對方也僅僅是以一句「問話完畢,你可以出去了。」

這多多少少令布魯菲德感到一陣不舒服,但他剛出門就立即安慰自己:對方只是貴族的工具,高貴的靈魂不應該為工具的漠視而感到難過的。

大海的賤民們大多沒有姓氏,只有名字。

因為這個,數據室里發生了一點點騷動,一個或許曾經是貴族、但現在已經落魄的女孩,強調自己的全名,要求登記員必須把自己的姓也加進數據里,但被登記員拒絕了,理由就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來到托瑪納參選的孩子,姓氏那一欄都必須是空白的,日後你有機會晉升,那也只能是法考爾金這個偉大的姓氏填進那處空白的地方。

好不容易將這場小風波平伏了下來,當然是那個女孩失敗告終,所以她走出來的時候,眼圈還是紅紅的。

不過布魯菲德卻特別多看了她幾眼,他覺得這個女孩子十分有個性,應該也擁有著一個比較高貴的靈魂,她肯為自己的尊嚴抗爭,最難得的是,她鬧得這麼大聲,竟然也沒有被立即淘汰,這就足夠讓步步為營的布魯菲德景仰了。

他等待的位置恰好就在數據室的正門外,從他的角度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數據室里面的情況,布魯菲德發現許多人說起自己的經歷時,都會忍不住痛哭流涕,他不禁又替自己驕傲了一下,最起碼,他在貴族的工具面前能保持了堅強。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問完話了,他們才能列隊下樓,下樓的時候發現又有另外二十幾個同齡人被領了上來,身上穿著和他們一模一樣的服飾。

布魯菲德心里暗自的想,那個叫卡爾的選拔官員今天又選了半天,選出了他們?

回到一樓的餐廳,布魯菲德發現所有的餐桌都被鋪上了雪白的餐布,餐具明顯被特意洗刷過,看起來特別的亮麗。

布魯菲德心想,塔米先生果然沒有欺騙我,布置得特別好,那說不定真有貴族老爺在暗處盯著觀察了。

他覺得有必要報答一下尤蘭塞恩前面的提醒,在所有挪開椅子坐下的時候,他藉著四周的噪音,輕聲對尤蘭塞恩說:「吃相不要太難看了,可能有審核官在看著我們。」

尤蘭塞恩點了點頭,對布魯菲德用力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的謝意。

這頓午餐異常豐富,每張六人桌就有一條烤魚,每個人竟然還有一小塊魚扒,還有遠比早上數量多的面包和飲料等等,能坐在這里的少年,都不是莽撞愚蠢的家伙,誰也不敢率先動手,但也幸好如此,等所有的食物都上台後,一位老者才宣布,等候其餘的候選者到來,才能進餐。

所有人只能乾巴巴的坐在座位上,而且坐姿要筆直,不能難看。

面前烤魚的芬芳一陣陣的飄進鼻子里,實在令人心癢難安,對于早餐份量明顯不足的布魯菲德來說,這確實有點難熬,但幸好他在瑪麗斯姨媽手下習慣了這種滋味,所以依然筆直的坐著,目不斜視,盡量不去看那些美食。

許多人就遠不如他安靜了,尤蘭塞恩已經算表現好了,但也起碼小幅度地改變了幾次坐姿。

他們整整坐了大半個小時,直到餐廳的小掛鐘打響了中午一點的鐘聲,遠處的樓梯才隱約傳來了腳步聲。

布魯菲德看到坐在他對面那個男孩嘴巴動了動,布魯菲德心想,假如他能把聲音發出,一定是充滿埋怨的句子。

終于等到所有候選者都就坐了,塔米敲響了餐鐘,宣布用餐時間到了,大家才敢動手進餐。

因為有魚扒的存在,布魯菲德才驚訝的發現,會用刀叉的候選者竟然遠比想像中的要多,這多多少少打擊了他的士氣,因為他發現有不少人使用起來,比他要熟練多了。

尤蘭塞恩是個機靈的男孩,他認為布魯菲德在這個環節向他透露了「內幕」,那跟著他准沒錯的,于是,他就跟著布魯菲德錯誤的示範,慢悠悠地切割魚扒,再慢悠悠的叉起面包,沾點牛油,然後慢悠悠地放進自己的嘴巴。

這樣的結果,導致餐鍾再次響起時,他們都沒有吃飽。

不過令布魯菲德感到欣慰的是,還是有許多人是吃得十分狼狽的,甚至有個別把自己衣服的前襟都弄髒了。


卡爾官員出現了,他觀察了一下這些候選者,好像不無失望的嘆息了一聲,吩咐塔米他們讓候選者們列隊。

理所當然的,那位把自己衣服也沾上油跡的家伙,消失在了這個隊列之中。

布魯菲德暗中數了數,發現候選者的總人數大概還有近百人,他心里不禁有點忐忑,他現在還搞不懂最後會選出多少人,不過他很清楚法考爾金不可能每年都會招攬這麼多人的。

候選者的隊伍在卡爾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走進了大街,這是夏日的午後,街上的貴族老爺並不多,倒是兩邊二三樓的露台上,站滿了正在乘涼的貴族小姐女士們,她們對布魯菲德這群候選者們指指點點,評論十足。

布魯菲德不禁微微低下了頭,臉上好辣辣的,他感到一陣深深的恥辱,感覺自己和其他候選者就像畜生,或者像貨物一樣,被人任意指點,沒有了任何的尊嚴。

但這個時候,他自認為的高貴靈魂完全沉默,卑微的一面占據了主動,現在他根本沒有任何發作的資本。

事實上,大海的賤民們罕有能在陸地上走上這麼長的路,尤其還是腳下那麼潔淨的街道,但布魯菲德的心完全陷入進自己編織的屈辱當中,完全沒有其他人那麼享受。

趁著四周都有人聲,尤蘭塞恩低聲說了一句:「喂,布魯菲德,好像很多美麗的貴族小姐們都看著我們這個方向呢。」

「哼!」布魯菲德應了一聲,但這不滿的聲音卻放得很輕很輕。

「如果真給哪個貴族小姐看中,讓我們去當男寵,也是件不錯的事呀,嘿嘿……」尤蘭塞恩沒去看布魯菲德的臉色,自個陶醉了起來,當然,盡管在得意之中,他的聲音依舊壓得很低。

男寵是貴族中的奢侈品,能成為奢侈品者,當然姿色相當過人,布魯菲德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覺得尤蘭塞恩侮辱了自己,臉上的神色更難看了。

他們這行人一直走進托瑪納的中心地帶,繞過那破舊的海神雕塑,轉向了西邊的軍事區,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廣場上,卡爾等人吩咐他們列隊站好。

這一次,連卡爾也親自動手,和塔米他們一起為布魯菲德等候選者作最後的衣裝整理。

「無論如何,你們都必須立正站好,保持應有的舉止,懂了嗎?」卡爾逐行逐行的低聲吩咐著。

布置好一切後,卡爾和塔米他們就遠遠站到陰涼處,而布魯菲德他們就不得不站在太陽的正下方,盛夏午後的陽光是最為毒辣的,長時間灼曬很容易發生中暑,但真正的審核官大人卻姍姍來遲,由得候選者接受猛烈陽光的熱情洗禮。

大海中的賤民大多都是能吃苦的,但審核官大人的時間觀念實在太差勁了,大半個小時過後,一位較弱的女孩首先倒下了,臉色蒼白,顯然是中暑了。

她就站在布魯菲德的附近,所以布魯菲德很清楚地看到那女孩就算在昏迷中,嘴唇還是不停的顫抖著,布魯菲德想,她是想說點什麼嗎?或許是一番很不甘心的話吧……

鳥兒在廣場外的樹叢中嘰嘰喳喳的叫著,透出一絲絲煩躁的氣息,汗珠一粒接一粒地從布魯菲德額頭中滲出,然後緩緩從他臉龐上滑落而下,滴落在廣場的石板上,發出一下接一下的滴答聲,盡管這些聲音十分輕微,但布魯菲德卻異常仔細的聆聽著,這是他繼續維持清醒意志的最佳辦法,他有點後悔午餐的故作斯文,那個時候多吃一點,現在就可以撐久一點了。

已經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超過三分之一的候選者被送了出去。

就在布魯菲德也快要崩潰的時候,異變忽然發生了,一群不知從那里鑽出的野狗,像瘋了一樣撲向候選者,刺耳的狗吠聲從四面八方湧來,竟然有上百條大型惡犬從各個方向撲向他們,遠遠看到它們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鋒銳光芒。

布魯菲德的腦筋頓時醒了一醒,第一反應是,慘了,該不該馬上逃走呢?接著下來第二反應是,那個審核官是不是故意放這些凶犬出來,借此來考核我們的鎮定?

在其他候選者的驚叫聲中,他側頭往卡爾官員他們望去,發覺他們同樣是一臉驚惶,區別僅僅是他們沒有驚叫出來,盡管慌張,舉止卻沒有失措。

布魯菲德飛速思考著,傳說中貴族老爺們的地盤真會出這麼大的漏子,讓瘋狗四處亂跑嗎?真有這樣漏子,又剛好被我們這群准備受審核的候選者們給撞中了?這未免太偶然了吧……

他對身邊准備逃跑的尤蘭塞恩低喝道:「別亂了,尤蘭塞恩,現在就是考核的題目了!」

尤蘭塞恩怔了一怔,他的腳步移動了兩步,又站了回來,最後他選擇了信任,長期在海上生活,有些人可以從其中鍛煉出過人的直覺,能嗅到什麼時候會放晴,海上什麼地方會有風浪,尤蘭塞恩就是這一類人,他直覺告訴他,布魯菲德這句話值得信任。

事實上,那群凶犬來到他們面前就停下了,只是繼續張牙舞爪的吠個不停,所以有幾個身穿高級官員服飾的男女走進廣場的時候,仍然站在原位的候選者,只剩下三十人不到,其餘的,不是躲到了廣場的角落,就是爬上廣場邊上的欄桿。

一列衛兵跑了進來,把離開原位的人統統帶了出去。

布魯菲德緩緩舒了口氣,他發現高級官員當中,其中一個成熟的女士好像對他微微笑了笑,于是他猜,她是不是就昨晚向他發問的那一位。

卡爾小跑了過去,低聲匯報著什麼。

領頭那個黑衣男子一臉嚴肅,慢慢向布魯菲德他們走去,由得卡爾緊隨身後報告。

黑衣男子走進候選者當中,四處觀察,他首先發現有個候選者已經坐倒在地,褲襠還濕濕的,他不禁皺了皺眉,指了指那人,悶哼道:「他可以下去了。」

卡爾一擺手,馬上就有衛兵將此人拖走。

黑衣男子來回在他們當中走了一趟,又在另一個候選者身邊停下,端詳了一下那孩子的耳孔,里面明顯有污跡沒有洗乾淨,黑衣男子這次話也沒有多說,指了指,擺了擺手,那人也被帶下去了。

布魯菲德發現自己的心跳明顯加速了,尤其在四周忽然變得如此安靜的環境下,他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他很害怕這樣巨大的心跳聲會影響自己能否順利通過考核,但怎麼也無法讓心髒平靜下來。

當黑衣男子來回走到第二趟,來到他身邊時也停下,布魯菲德的心幾乎跳了出來,這麼辛苦才來到這里,難道還是要被帶走,成為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嗎?

幸好黑衣男子僅僅在端詳他身旁的另一個女孩,她上衣的下擺明顯有一塊牛油的污跡,不過那女孩很聰明地把那里用小夾子給夾了起來,把沾了污跡那地方夾到了里面,不注意看根本無法發現這處瑕疵。

黑衣男子抽出了夾子,看清楚了那污跡,冷冷笑道:「別耍小聰明!」又是擺擺手,這個女孩也被拉了下去。

黑衣男子轉過身,目光就落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他湊近了少許,細細端詳著布魯菲德的五官,布魯菲德感覺到了對方鼻息,看清了面前這張威嚴中帶有一點點霸道的臉,他感到一陣心懾,但生存的信念支撐著他,令他用盡量平和的眼望著前方。

但黑衣男子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他,又伸手撥開了他額頭上劉海,要把他觀察得更為仔細,布魯菲德心里湧過一陣恐慌,大海的賤民中早就盛傳過貴族老爺們喜歡虐玩蠻童,這位黑衣老爺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布魯菲德的內心頓時打了個冷戰,尤其他感覺到黑衣男子眼里似乎還閃過了欣賞的亮光。

黑衣男子的臉龐終于離開了少許,他用力捏了捏布魯菲德的肩膀,又捏了捏手臂,明顯的皺了皺眉,甚至還搖了搖頭。

布魯菲德的心有一絲安慰,這位貴族大老爺不會看上我了,但更多是恐慌,這黑衣老爺每次搖頭,就有人要被淘汰了,我過了這麼多關,最後還是要被淘汰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時,黑衣男子卻道:「你一直表現得很好,只可惜太瘦弱了,筋骨也不結實,就像北岸的度假輕木帆,看起來很華麗,卻無法在海里經得起大風大浪。」

他是說我中看不中用嗎?布魯菲德思考著這個問題,情緒暗暗開始有點抵觸,但他不敢用任何言辭來反駁。

黑衣男子身後的卡爾見布魯菲德一臉若有所思,趕緊向他打了個眼色,布魯菲德才反應過來,連忙道:「謝謝老爺的教誨。」

黑衣男子首次展露出笑意,甚是溫和,說:「但任何船只要經過改良,都能成為乘風破浪的好船!」

他轉身離去,對卡爾作了個重新列隊的手勢,卡爾趕緊指揮布魯菲德他們重新排成新的整齊隊列。

布魯菲德飛快數了數,現在只剩下二十四人左右了。

藉著重排隊列的腳步聲,尤蘭塞恩飛快說了一句:「謝謝你,布魯菲德!」聲音很低,但布魯菲德還是聽到了。

不過他僅僅是微微點了點頭,以作回應,他不想剛剛建立起的好印象就被破壞了。

黑衣男子站在隊列前,朗聲道:「你們好,我是海因姆男爵,在托瑪納專門負責新人的訓練!在整個選拔過程中,相信你們也了解到了,我們法考爾金家族需要的人才,不單要有智能、做事夠精明、舉止得當、忍耐力強等等優點,還要有膽識,有眼光,你們既然每個人都說願意忠誠于家族,那麼就必須信任家族,相信只要在家族的地盤里,你們的生命會得到最大的保障!剛才考核最後一個環節里,要考的就是忠誠、信任、膽識和眼光,我很高興你們都做到了……」

布魯菲德一聽到「剛才考核最後一個環節」,頓時心花怒放,他終于通過以嚴格聞名的法考爾金家族的考試了,不用被人驅趕出托瑪納,不用成為無家可歸的賤民,不用被凶殘的衛兵吊死在城樓上了……

因為太過興奮,他腦海里「嗡,嗡」的響了幾下,以至錯過了海因姆男爵的不少發言,他趕緊重新定下心,以免被有心人看出他正得意忘形,只聽男爵繼續說道:「……在家族里,什麼學問都可以學到,唯獨忠誠是靠你們自己去理解,去實踐的,將忠誠這種最高貴的品格烙印進你們的靈魂里,永遠信任家族,永遠忠誠于家族!最後,恭喜各位,你們正式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預備成員!」

在卡爾的帶領下,布魯菲德等預備成員整齊向海因姆躬身行禮,海因姆已轉過了身,領著他的官員們,向廣場的出口走去。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5 PM

第四章

軍事區,預備成員的訓練營大樓里,布魯菲德衝了一個異常舒服的冷水澡,原來那套僕人服已經脫下回收,換上了一套嶄新的預備成員服。

布魯菲德對著更衣室的全身鏡,很是滿意地看著自己這個精神的造型,老者塔米悄悄地走到他身後,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才低聲道:“孩子,恭喜你過關了,切記先前卡爾先生對你們說過的種種規矩了!”聲音仍是充滿了友善和鼓勵。

布魯菲德真誠地對塔米笑了,低聲說:“謝謝塔米先生你的指點!”

塔米和藹一笑,說:“海因姆男爵欣賞你呢,在最後那個環節的考核里,不但因為你看穿了他的想法,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更因為你肯出言提醒了旁邊的朋友要鎮定,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布魯菲德心里不禁凜然了一下,這里的人可真不簡單,就算是塔米這樣的老人家,竟然連這麼細小的地方也能注意到了。

塔米“呵呵”的低笑了兩聲,說:“我僅僅是特別注意你,才能發現罷了,但海因姆男爵卻能注意到每一個人!”

面對布魯菲德疑惑的目光,塔米解釋道:“因為我過去有段時間侍候過男爵老爺,男爵的眼光特別的銳利和獨到,這幾年他來負責新人訓練了……對了,你可不能松懈,家族雖然珍惜人才,但一旦出現什麼漏子,立即就會被趕出托瑪納的,明白嗎?”

布魯菲德剛剛張揚起來的心立即沉了一下,因為塔米最後幾句話說得沉重,所以他用力點點頭表示明白。

這時,換好新衣服的尤蘭塞恩走了過來,塔米馬上轉過身,慢悠悠地走開了。

尤蘭塞恩興奮的低聲道:“布魯菲德,我剛去看了分配名單,我們被分到同一個房間,嘿嘿,真是太好了。”

布魯菲德心里雖然因為對方曾說一起當男寵一事,對尤蘭塞恩還有點芥蒂,但尤蘭塞恩的熱情還是打動了他,他真誠地笑了笑,輕聲回應:“我也很高興看到這樣。”


因為這是他們成為預備成員的第一天,下午又曾在艷陽下爆曬了這麼久,訓練營沒再給他們布置什麼任務,晚餐過後,預備成員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這里的房間要比昨晚那間寬敞許多,甚至還配備了獨立的衛生間,顯示出作為法考爾金家族成員的優越性,不過衛生間里並沒有噴頭,要洗澡必須到公共浴室,布魯菲德猜想家族的用意是為了更好的監控每一個成員的身體。

尤蘭塞恩四肢伸展地倒下自己的床上,樂呵呵道:“今晚終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在陸地上睡上這麼一夜了!”

布魯菲德小心翼翼的觀察房間每一個角落,擔心還會有什麼裝備正監控住他們。

尤蘭塞恩笑道:“不必擔心,這里他們沒有設置監視!”

布魯菲德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尤蘭塞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得意的笑道:“就憑我驚人的直覺判斷。”

布魯菲德無言以對,沒好氣地坐在床上,閉目養神,思索著自己的人生,忽然安穩下來,他回憶起過去,甚至還忽然有點想念瑪麗斯姨媽和歐沃姨丈,不知道他們現在正在幹什麼,瑪麗斯姨媽大概又為物價的不穩定而大發牢騷吧。

他仇恨他們舍自己而去,卻又緬懷他們曾讓自己在他們船上渡過了人生中最難熬的七年。

尤蘭塞恩在對面床上嘰哩咕嚕的說著什麼,布魯菲德都沒有聽清,只想著自己奇怪的心事。

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

兩人立即條件發射的站了起來,布魯菲德打開房門,發現卡爾先生正站在門外,笑意盈盈地盯住自己,在他身後還站有兩位未曾見過的先生。

卡爾以從未用過的親切語氣對他說:“斯爾維亞侯爵大人要見你,你馬上出發吧!”

布魯菲德不禁愕然了一下,自己才剛剛來到這里,怎麼可能會有貴族老爺要見自己呢?

他從卡爾曖昧的眼神似乎捕抓到什麼,心中一寒,暗叫不好,難道那個什麼什麼侯爵才是傳說中蠻童愛好者,他老人家問卡爾這個混蛋有沒有新貨,卡爾這混蛋就把我給推銷出去了?

卡爾哪里能猜到布魯菲德小小心靈里的複雜想法,見他不動,便催促道:“這兩位是侯爵大人的家臣,你跟著他們前往就對了!”

尤蘭塞恩用肩膀在背後輕輕頂了頂布魯菲德,提醒他得搞清楚上下級關系,這里可是等級無比森嚴的托瑪納。

布魯菲德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只好躬身道:“明白了,卡爾先生,我馬上就去。”

那兩位家臣先生也不多話,作個請的手勢,就一前一後夾著布魯菲德,離開了訓練營大樓,上了一輛異常豪華的馬車,往托瑪納市區的方向駛去。

此時已是夜晚時分,路上罕有行人,偶有馬車與他們擦身而過,布魯菲德發現這些馬車都為他們讓道,可見這個什麼什麼侯爵的身份一定十分高貴。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街道旁的路燈,朦朧的燈光照耀著朦朧的前路,整個托瑪納沉浸在靜謐的氣氛之中。

布魯菲德過去從未坐過馬車,而且一坐就是老人家嘴里講的四輪豪華馬車,但這個第一次並沒有為他帶來任何喜悅,他的內心甚至開始掙扎起來,萬一那位什麼什麼侯爵老爺真的看中我,我該如何反抗呢?我這麼瘦弱,萬一不是他的對手,那又該怎麼辦才好呢?難道我高貴的靈魂就要在這罪惡的托瑪納里被玷污了……

他忽然意識到,要平平安安的在這里過日子,也並沒有件容易的事情。

布魯菲德猜想著無數種可能出現的情形,構思出來的畫面越來越荒誕,不過無論哪一幅畫面,他都是被侮辱的那一方。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侯爵老爺的兩位家臣已一前一後的夾著他下車,布魯菲德看著面前那紅磚高牆,仿佛已經能想像在它背後的陰森恐怖,從緩緩敞開的大鐵門中間走進時,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因為這些負面心理,他甚至沒有扭過頭去觀看他從未見過的花園,還有大廳里堪稱奢華無比的貴族裝璜,布魯菲德被領進了二樓的一個豪華的房間里,當他看到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大床時,還有鼻子間聞到那陣淡淡的香水味道時,他心中慘叫,我完了!

那兩個家臣絲毫沒有體諒他的心情,面無表情地拋下一句:“布魯菲德,你在這里等著就對了。”

話畢,兩人關門離去,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布魯菲德一個人。

對于那個隨時有可能到來的可怕未來,布魯菲德被一股不可克服的膽怯給纏繞住了,他心慌意亂,兩腳甚至顫抖了幾下,他很想到附近那張精美的象牙木椅上坐下,又擔心那個什麼什麼侯爵忽然到來,就因為他的無禮而趁機發難。

就在他感到最徬徨無助的時候,房間里的燈忽然熄滅了,布魯菲德的心幾乎跳了出來,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失態的驚叫聲,但雙腳就不再那麼聽使喚了,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竟然一屁股坐倒在了那張象牙木椅上。

布魯菲德趕緊又站起來,內心更是狠狠地痛斥自己,竟然被這忽然而來的黑暗嚇著了,實在對不起自己那高貴的靈魂。

一點光芒從黑暗的遠處湧出,布魯菲德瞇起眼睛往那方向望去,發現那光芒正緩緩向自己游來,剛剛鼓起的勇氣馬上被新一輪的恐懼所掩蓋,他雙腿一軟,再一次坐倒在了椅子上,幸好,光芒來到近處時,他終于發現那原來僅僅是一根蠟燭所發出的燭光,目光移動到燭光後,布魯菲德的呼吸頓時停止了剎那,那是一張美麗無暇的少女臉龐,正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


“布魯菲德,你好!我叫艾莎,這間房間的主人!”臉龐的主人輕聲自我介紹著,她的聲音比她的相貌更有令人出軌的魅力。

布魯菲德不禁咽了下口水,他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如此漆黑的環境里,一點淡淡的燭光,加一個美麗的少女,足以讓他以為自己正身在夢中,但他警覺自己這是現實,一步的差錯,那他將萬劫不複。

他趕緊起立,微微躬身道:“艾莎小姐,你好!我正在此等候侯爵老爺呢。”

“嘻嘻……”艾莎發生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聽得布魯菲德又是一陣心猿意馬,他慌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那張充滿誘惑力的俏臉。

艾莎輕聲說:“傻瓜,我父親早睡了,我是借他名義,將你約到這里的!”

布魯菲德詫異道:“那……那是為什麼啊,艾莎小姐!”

艾莎往前邁了一小步,輕輕笑道:“因為,人家今天中午在中心大道看見你,覺得你很好看,所以就把你叫來,再仔細看看咯。”

布魯菲德可不是什麼遲鈍的男兒,立即模糊地把握到艾莎小姐這句話里面的誘惑意味,大海中的賤民大多抱著能過一天算一天的理念過活,性觀念一向頗為開放,不少早熟者更是十四、五歲就開始有這方面的經歷,滿意的話,甚至還會締結婚姻,生兒育女。

瑪麗斯姨媽盡管從未給他提供過這方面的便利,還盡量壓制他各種各樣的欲望,但長期在大海上流浪,在各個不同的碼頭間渡夜,耳濡目染,這方面的事情雖然沒機會實踐,但還是見識過不少的。

現在這麼香艷的一個機會放在面前,布魯菲德發覺他的喉嚨就像發了燒一樣幹裂,很想說點什麼來回應,卻怎麼也找不到最恰當的措辭。

艾莎小姐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那張漲紅了的臉,撲哧一笑,說:“布魯菲德,越看你越可愛呢!要不,你做我男寵好了!”

“男寵”這兩個字就像一把利劍,狠狠地刺進布魯菲德弱小的心靈,這陣劇痛醍醐灌頂般提醒了布魯菲德,這是階級分明的托瑪納,不要存在任何妄想,尤其是愛情這一類奢侈的感情。

關于布魯菲德認為她侮辱了自己這一點上,艾莎絲毫也沒察覺到,而事實上,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竟然向一個大海的賤民提出邀請,讓他有機會成為貴族小姐的男寵,這簡直是海神賜予他的最大恩寵了,所以艾莎很奇怪,布魯菲德竟然沒有絲毫激動的神色,甚至還有點憤怒的瞪著自己,她低聲道:“布魯菲德,你不會是高興得無法做出反應了吧?”

布魯菲德已重新挺直了腰,正視艾莎,他覺得沒必要避開一個正侮辱自己的人的眼睛,沉聲應答道:“艾莎小姐,謝謝你的提攜,但我更願意呆在新人訓練營,學點技能,以後好為我們法考爾金家族效力!”

艾莎見他從開始的茫然,到現在的一本正經,不禁笑道:“布魯菲德,你是不是在擔心我以後嫁人了,你將如何自處,對嗎?不必擔心,就算我不能將你帶在身邊,我也會把你轉贈給我好姐妹們,保証你這一生衣食無憂的。”

她熱誠的好意聽在布魯菲德耳里,簡直是天大的侮辱,要不是害怕會被吊死,布魯菲德真想馬上給她兩巴掌,把她牙齒給打下來,讓她乖乖的閉上嘴巴。

艾莎見布魯菲德悶不吭聲,以為對方已經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又輕笑道:“來,跟著我。”

布魯菲德見她提著燭台轉身走去,想了想,最後還是不敢違抗這個小小的命令,慢慢跟在她身後。

艾莎將燭台放到床頭象牙矮櫃上,回頭對布魯菲德招了招手,讓他和自己並肩坐在那張軟綿綿的大床上,她輕笑道:“布魯菲德,你以前有過這方面的經歷嗎?”

布魯菲德鼻子里滿是對方身上的淡淡幽香,看著面前這張精致的俏臉完全寫上了挑逗的誘惑,他喉嚨又一次幹澀起來,但他立即狠狠地責備自己,這是一個短時間內兩次狠狠侮辱了自己的女人,他怎麼可以如此下賤,馬上就與這樣的女人做出苟且之事呢?他內心高貴的一面正狠狠地鞭打著自己的內心齷齪的一面。

艾莎的手已經輕輕按到了布魯菲德的大腿上,還不規則的游移起來,慢慢往他最敏感的部位游去,布魯菲德感到自己的神經立即劇烈的抽動了起來,那要命的舒適感正挑動著他每一根正敏感著的神經,假如不是抿緊了嘴唇,布魯菲德恐怕已經呻吟了出來。

他側頭望向艾莎,這女孩應該大不了自己多少,但那美麗至極的媚態已經超出了他這個年齡所可以理解的範疇,對方正輕咬著下唇,幽幽地看著自己,仿佛在說:傻瓜,你還在等什麼呢?

布魯菲德卻因為這種眼神而從欲望中掙脫了出來,因為他覺得艾莎小姐現在一定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可悲的小男寵,布魯菲德決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他消失的力氣一下子全部回來了,他伸手按住了艾莎那軟若無骨的小手,那只小手離自己最敏感的部位,僅有一寸之遙了,他沉聲道:“艾莎小姐,布魯菲德承蒙你錯愛,但是,我更願意老老實實地當一個預備成員,也不願意當小姐你的男寵!”

說出這句直白的拒絕,布魯菲德已經耗出去了,他以為艾莎會出現什麼過激的反應,或許會把剛才那兩個冷冰冰的家臣喚進來,然後把他拖出去,毒打一頓,再或者直接交給衛兵,讓他們把自己驅趕出城市,接著他就會被當成夜間依舊游蕩在托瑪納上的賤民,吊死在那高高的城樓上……

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艾莎會有什麼反應,蠟燭竟然已經熄滅了!

接著,整個房間重新恢複了燈光的照明,最令布魯菲德感到詫異的是,竟然有四、五個同樣是貴族裝束的美麗少女,從房間另一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她們嘻嘻哈哈,這個說艾莎你好失敗哦,那個說艾莎你輸了,還有的說,哎呀,這次可下錯注,高估了艾莎這丫頭的魅力……

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們對布魯菲德視若無睹,就這麼圍著艾莎嘻嘻哈哈地討論了起來,艾莎先是怒瞪了布魯菲德幾眼,但很快又投入到她們的情緒,面無愧色的討論起剛才過程的細節,檢討其中的得失。

布魯菲德一見她們出現,連忙從床上站了起來,遠遠站到了一邊,接著他聆聽她們的對白,簡直就氣瘋了,這群貴族丫頭竟然拿自己當成是娛樂賭博的工具,完全沒有顧及到自己這顆高貴心靈在這過程中的痛苦。

布魯菲德呆呆地站在那里顫抖著,他第一次因為自身卑微而感到憤怒,也第一次燃燒起了對權力的野心,假如現在自己是個有權勢的人,一定衝過去把這幾個賤女人狠狠地踐踏在腳下,讓她們為所做出的卑劣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最可恨的是,她們所有人都仿佛把自己當成是透明了一樣,誰也沒有再多看自己一眼,讓他身處于如此尷尬的一個位置上,承受著如此巨大的屈辱,這更是進一步燃燒起布魯菲德野心的火焰,只可惜他腦海里勾勒出的畫面尚未成為現實,所以他可以做的,僅僅是繼續在原地顫抖著,忍受著。

最後還是艾莎小姐想起了布魯菲德的存在,她搖響了喚人鈴,又對布魯菲德淺笑道:“平心而論,布魯菲德,你十分出色,我們這個貴族游戲自我曾祖母一代開始,流行了幾十年,你還是第一個能抵擋住誘惑,沒有做出出格行為的男子!”

這句由衷的贊美並沒有獲得布魯菲德絲毫的認同感,他緊咬牙關,不讓仇恨的表情擺到臉上,低頭道:“能得到艾莎小姐的贊賞,這是布魯菲德最大的榮幸。”

“嗯,那個誰,你記住了,今天晚上的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一旦事情外洩,後果自負!”另一個看起來年長一點的貴族小姐向布魯菲德冷冰冰的喝道,那聲音就想在呼喝一條她家飼養的長毛狗。

布魯菲德將牙關咬得更緊了,緩緩應對道:“這位小姐,我記住了!”

他慢慢將仇恨壓制住,抬起頭,目光盡量平和的從這幾個女人臉逐一掃過,記清她們的容貌,但布魯菲德還是嫩了點,那個年長一點的小姐似乎從他眼中把握到了凶光,又冷聲道:“如果你聰明點的話,最好不要把心里想的也放到臉上去!”

這句斥責嚇得布魯菲德又重新低下了頭,他可不想在這件恥辱的事情剛剛結束時,又莫明其妙地死在這里。

那兩個家臣終于應召到來,艾莎下令道;“你們把布魯菲德送回去吧。”

“是,小姐!”那兩人也不多話,木著嘴臉,又把布魯菲德押送走了。


當他們將布魯菲德送回到他新手訓練營的房間門口時,布魯菲德只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只任人操控的木偶,他頭也不回地推門而進,馬上反手把門關好,一頭撲到自己的床上,躲進被窩里,深深的恥辱感正層層包圍著他,他從未像現在那樣渴望過力量……

這時,被驚醒的尤蘭塞恩含糊不清的問候了他一句,布魯菲德也是悶聲回應,當他重新聽到尤蘭塞恩低低的呼嚕聲時,他才把頭顱從被窩中鑽了出來,發覺仇恨感仿佛因為四周的寂靜而淡化了不少,他連忙又刺激自己的羞辱心,他要把這份屈辱當成是未來前進的動力。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5 PM

第五章

清晨的鐘聲響起了,所有預備成員必須在聽到鐘聲後起床,趕到訓練營大樓外的廣場集合,如果在十五分鐘後,鐘聲第二次響起時,你仍沒有到達廣場,並且缺乏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你可以回去收拾行裝走人了。

布魯菲德睡得並不好,直到快天亮了,勉強才能合眼,但鐘聲響起時,他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想在這里生存下去,那麼就得守這里的規矩,他搖醒了尤蘭塞恩,自己迅速穿好那套嶄新的預備成員服裝,再稍作梳洗,不再管剛剛穿好衣裝的尤蘭塞恩,自己衝出門外,往樓下奔去。

但令布魯菲德失望的是,他並不是第一個到達廣場的人,先他們幾屆的預備成員不少已來到了廣場,就算是他們那一屆,也有一個俏麗的女孩筆直地站在了那里,布魯菲德認得她就是那個執著地堅持要用自己姓那個女孩子。

當他從那些高屆的預備成員身邊走過時,他感到有不少目光正盯著他,這多少令他感到有點不適,但當他聽清其中傳來一些嗡嗡的議論聲時,他簡直氣炸了。

“那個小家伙好像昨晚出去了……”

“知道,我的床靠窗邊,看到有輛豪華馬車把他給接走了……”

“前面我掃落葉的時候,聽長官說,好像是有什麼貴族老爺找他呢……”

“找他幹嘛?”

“你說呢?”

“嘿嘿,又一個可憐的男寵產生了,還是大老爺的男寵。”

“哈,你羨慕人家了?”

“呵呵,當男寵可以提出離開訓練營呀,多美妙的事情……”

“……”

布魯菲德握緊了拳頭,盡量不讓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現在的屈辱,日後一定用無比的榮耀去洗刷,當他目不斜視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時,臉色已如白紙一般蒼白。

那女孩見到布魯菲德到來,回頭笑了笑,布魯菲德也勉強牽動一下嘴角,但他心里卻是咯登了一下,那些混蛋在那邊胡說八道著,她難道一句也沒有聽到嗎?對了,她故意回頭對我笑,那是恥笑我,間接性地侮辱我!

此時的布魯菲德,只覺得全世界都是敵人。

那女孩注視著布魯菲德難看的臉色,沒將頭轉回去,反倒微微側過了身,低聲道:“你叫布魯菲德,對嗎?昨晚長官吩咐我整理我們這一屆預備成員的資料,我看到的……嗯,我叫凱斐瑞!”

布魯菲德微微低著頭,他現在的心情根本不想與對方作任何言語上的較量,在他看來,這個叫凱斐瑞的女孩一定是在試探自己,試探自己昨晚到底幹了什麼,到底是不是成為了貴族老爺的男寵,一定是的……布魯菲德心中的屈辱更深了,但他抬起頭望向對方,卻發現凱斐瑞的眼睛里並沒有嘲諷,反倒充滿了友善,隱約中還透出一絲安慰。

凱斐瑞見布魯菲德仍是一聲不吭,又低聲說:“布魯菲德,不必擔心,在第二次鐘聲響起前,低聲交談是長官允許的。”

“哦……”布魯菲德輕輕的應了一聲,他覺得對方應該是抱著一份善意交談的,所以他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四年前我來參觀過這里,當然,那時候我還是貴族,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認識我了……”凱斐瑞苦澀一笑,笑容里滿是唏噓和落寞,這樣的笑容完全與她的年齡搭配不到一起。

布魯菲德瞥了一眼那邊的高屆預備成員,低聲問:“凱…凱斐瑞小姐,他們是……”

凱斐瑞沒等布魯菲德說完,直接回答道:“他們同樣是法考爾金家族的預備成員,在身份上,和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他們先來一年、兩年、三年、或許更久。從有些人的衣服已經陳舊,可以看出,有個別預備成員已經在這里呆不少年了!”

凱斐瑞迎上布魯菲德疑惑的目光,解釋道:“就算你各方面的素質已經及格!但假如貴族們的旗下沒有空缺,或者暫時還沒有貴族看中的,都必須留在這里!”

布魯菲德的心頓時涼了一涼,但他馬上又振作起來,心底里自我鼓勵著,一個高貴的靈魂是很容易被挖掘出來的,就像沙子里的黃金,遲早會被人發現。

這時,下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這一屆的預備成員有不少還邊跑邊整理著衣裝,其中就有尤蘭塞恩。

凱斐瑞慢慢將身子轉了回去,低聲說:“布魯菲德,我祖父曾經對我說過,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會有流言蜚語。你還沒有能力改變世界時,就暫時融入這個世界吧!”

布魯菲德怔了一怔,他發現這位凱斐瑞小姐遠遠比他想像中要成熟,他有點感激凱斐瑞的安慰,細細品味了幾遍凱斐瑞最後那句話,布魯菲德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過凱斐瑞沒再回頭,也沒再說什麼了,或許是坦然接受了布魯菲德的道謝,也或許是因為布魯菲德的道謝聲太輕太輕了,以致她根本沒有聽到了。

尤蘭塞恩擠到了布魯菲德的身後,低聲笑道:“這次我不謝你了,我要感激海神,是他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

布魯菲德還沒應他,第二次鐘聲響起了,周圍的嗡嗡談論聲,立即在剎那歸于寂靜,各屆預備成員的體能教官出現了。

高屆的教官簡潔得很,只吐出一個字:“跑!”就領著歸他們管轄的預備成員們慢跑出廣場了。

而布魯菲德他們這新一屆預備成員的教官就多說了兩句,不過同樣簡潔:“我們是法考爾金家族的成員,無論將來你們出現在家族的什麼位置上,體力都是相當重要的!跟著我,跑!”

他們新人還沒有資格隨意進入軍事訓練區跑動,只能繞著廣場慢跑著,布魯菲德的體能並不好,三圈過後就已經大汗淋漓,呼吸困難了。

那健壯的教官叫了聲“停”,新人們大多是賤民出身,習慣了大海,罕有在陸地上遠距離奔跑,一個個如獲大赦,但教官補充:“女的,原地休息,男的,繼續跑!”

布魯菲德他們不得不繼續緊咬住牙,又跑了兩圈,布魯菲德已是搖搖欲墜,隨時倒下時,教官才再次喊停,並且冷冰冰的作結束語:“你們的身體素質很令人失望,假如一個月後,你們還是這樣,沒有人可以繼續留在這里!好了,去浴室更衣清洗,二十分鐘後到餐廳集合!”


布魯菲德因為熱量消耗過大,昨夜睡眠又不足,體質歷來孱弱的他幾乎在公共浴室里暈了過去,幸好尤蘭塞恩好幾次攙扶住他,才令他沒有在公眾面前出醜。

簡單的用餐過後,他們來到了新人專用的訓練室,一個戴著眼鏡、一副老學者模樣的導師已經在那里等候了,一些必須的資料、文具、筆記都已經整齊地放在每一張桌子上。

導師等所有人坐好後,簡單自我介紹:“各位預備成員,你們好!歡迎加入法考爾金家族,我是導師摩多,專門負責教導你們家族史……”

摩多的授課遠沒有他的樣子看起來無趣,他生動地講述著法考爾金家族的來歷和崛起,預備成員們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就當是聽故事那樣,有個別會寫字的,還在桌子上用筆記認真記錄起來。

布魯菲德小時候還是跟著父母的時候,曾因為風暴而被困在黑角海域北部的一個小島上幾個月,當時他們的船和另一條中桅商船靠在一起,那船主曾經是個貴族,不過已經沒落了,他挺喜歡布魯菲德,閒著無聊就給布魯菲德講講故事,教布魯菲德寫字認字,那是布魯菲德這十四年來最有文化氣息的時光,他天性聰穎,著實記住了不少文字。

就算後來跟了瑪麗斯姨媽,他空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仍偷偷溫習,現在終于有機會再次實踐了,他很是興奮地拿起桌上那根粗制的羽毛筆,異常愉快的記錄著要點,不過摩多導師常常吐出一些他不會寫的字句,那他只能用自己想像的符號來代替了。

一節課很快就要過去了,摩多導師很是滿意地看了看台下專心致志聆聽的學生們,其實每個家族招收新人後,第一項要做的工作都是給他們講述家族歷史,讓新人們產生認同感,歸屬感,被美化過的家族史被灌輸進新人們的腦袋後,會大大提升他們的忠誠度,這對于家族的未來,是大有裨益的。

“今天的家族史到此為止,我要隨機提問幾個問題!”摩多掃視了一遍全場,指了指一個坐在前排的預備成員。

那是一個看起來挺結實的男孩,他連忙站了起來,摩多問:“我們法考爾金家族的創始人是誰?”

那男孩用力地眨了眨眼,盡力回憶著大半個小時前的內容,只可惜他的記憶力並不如他想像中管用,想了好一會,才訕訕道:“對不起,先生,我忘記了!”

摩多悶哼了一聲,用嚴厲的語氣說:“連我們的祖先都忘記,這成何體統,你站著,直到下課!”

他目光再一次游移,指了指布魯菲德,說:“你來回答!”


布魯菲德趕緊從位置上站起來,回答道:“我們家族創始人是伊格納蒂斯.法考爾金!”

“很好,沒記住的都給我記住了!”摩多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前面那男孩,才轉回到布魯菲德,問,“那麼,我們家族的發源地是在哪?”

“在紅岩海域的黃金海岸。”布魯菲德回答。

“不錯,那我們家族一開始是做什麼貿易為主的?”

“貴金屬買賣,另外還有木材加工……”布魯菲德流利地複述著摩多曾經講述過的內容。

摩多又連續問了幾個問題,沒想到布魯菲德都能一一作答,摩多目光中不禁閃過了詫異,因為最後一個問題已經是比較難記住的細節了。

他離開了講台,慢慢走到布魯菲德面前,瞥了一眼他的筆記,伸手啪一下把筆記蓋上,又問了幾個比較難的問題,布魯菲德竟然都能一一回答,摩多贊賞的點點頭,這個孩子的記憶力真是好得驚人,家族這次找到人才了。

“我們法考爾金家族進入黑角海域是哪一年哪一月?”遠處傳來了一把威嚴的男聲,海因姆男爵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外。

布魯菲德用力的抿了抿嘴唇,努力的回憶著,他想了一會,才敢迎上海因姆男爵的目光,回答道:“摩多導師還沒有講到。”

“很好!”海因姆男爵也點了點頭,轉向摩多,道歉道,“摩多導師,我巡堂路過,打攪了,請你繼續!”

摩多慌忙躬身回禮,等海因姆男爵離開後,才微笑對布魯菲德說:“坐下吧。”

布魯菲德慢慢坐回到位置上,心里疑惑海因姆男爵為什麼會突然問一個他還沒有學到的問題呢……

這時,下課的鐘聲響起了,布魯菲德心中也忽然一亮,天啊,海因姆男爵在懷疑我是不是敵對家族派來的間諜嗎?如果我真能回答出那個高難度的古老問題,現在鐵定已經被列入海因姆男爵的黑名單了……

他發覺自己的心不爭氣的急跳了幾下,背脊涼涼的,冷汗已在不知不覺間滲透了衣服。

摩多回到講台上,說:“課間規矩,相信昨天卡爾先生已經向你們說得很清楚了,但我覺得很有必要再說一遍,因為你們當中有些人的記性實在不怎樣……”

他瞥了一眼前面回答不出問題的結實男孩,繼續道:“記住了,可以交談,但不能喧嘩,可以走動,但不能離開訓練營,嚴禁追逐!”

“那麼,各位家族的預備成員,我們明天見了!”

布魯菲德他們集體躬身,一直等到摩多離開訓練室。


“嘿嘿,布魯菲德,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呀!”尤蘭塞恩向布魯菲德豎起了大拇指,又拿過他的筆記翻閱,又盛贊道:“沒想到你剛來的時候穿得這麼破爛,竟然還會寫字呢,嗯,字體看起來很漂亮呢……”

布魯菲德心思還沒從剛才那陣恐慌中走出來,他發覺托瑪納這個地方,接觸得越深,就覺得越可怕,每一個剎那都有可能出現陷阱,每一個瞬間,都有可能萬劫不複。

他以殭硬的微笑回應著尤蘭塞恩喃喃般的廢話,眼睛不自禁的飄向了凱斐瑞的位置,人就是這樣,曾經在一個人身上獲得過安慰,再次失落時,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個人,以期待獲得新的安慰,恰好凱斐瑞也轉過頭望向了他,迎上布魯菲德的目光,很自然的笑了笑,笑容很柔和,令布魯菲德感到很舒服,他覺得凱斐瑞也看穿剛才海因姆男爵問話的真正意圖,所以給予自己一個鼓勵性的安慰笑容,想到這,布魯菲德對凱斐瑞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幾分。


接下來,是各類禮儀課,主要以理論為主,實踐為輔,到了下午,便是文化課,授以各類知識,都以為未來輔助貴族為主,最後一節課是文字課,文字導師從最基礎開始教預備成員認字……

新人預備成員剛到來的好一段時間里,都是以這樣的課程開始慢慢融入法考爾金家族,導師們不斷的為你洗腦,不斷的向你強調忠誠,讓你對家族的歸屬感不斷增加,在這途中,還會教導你各類基礎知識,讓你學會認字,最終成為法考爾金家族里一名及格的成員,或者說,一名及格的僕人。

有托瑪納那高高的城牆擋隔著,海風也不能輕易吹進來,大海中的一切似乎遙遠了許多,陸地給人的踏實感,讓新進的預備成員們的心也慢慢安穩了下來,在這個地方,最起碼不用擔心隨時降臨的暴風雨,也不用擔心漆黑的夜晚里出沒的海獸,更不用擔心明天的飯餐在哪。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太過平凡的日子,生活節奏又如此穩定,每天所做的事又是如此重複,時間就會飛快的流逝。

一個月,就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布魯菲德這一屆的預備成員已經有兩個被勒令提前離開了,其中一個就是第一節課那個回答不出問題的男孩,他離開那天滿臉是淚,甚至跪下哀求導師再給他一次機會,但導師轉開了臉,如狼似虎的衛兵就把他像死狗那樣給拖走了,布魯菲德目睹了那一幕,他心情是沉重的,他覺得那個男孩或許和自己一樣,已經是無家可歸了,離開這里就等著被吊死,他心里同情那個男孩,卻無能為力,他想,假如當天回答不出問題那個人不是他,而是自己,那現在被拖走那個人說不定就叫布魯菲德了……

其實布魯菲德的想法太悲觀了,他一直表現得很好,獲得了所有導師的認同,都覺得布魯菲德可以栽培,摩多導師甚至還認為布魯菲德是個天才,他很有機會能成為法考爾金家族里的重要成員。

但布魯菲德本人並不知道上面對自己的評價如何,雖然自我感覺還不錯,但他依舊兢兢業業的過好每一天,他不希望下一個離開的人是自己。

在進入訓練營的半個月後,基地對他們的管理放寬了一點,課余時間,他們可以在訓練大樓的範圍內走動一下,這給予了布魯菲德增肥的便利,塔米老人在訓練基地里負責飯堂的管理,常常會偷偷招呼布魯菲德去吃點夜餐,尤蘭塞恩也因此沾到不少光,這個樂觀的孩子就嘻嘻哈哈的贊美海神,讓布魯菲德成為他的朋友。

關于布魯菲德的流言蜚語慢慢淡了下來,但在這樣枯燥的日子,預備學員們需要樂趣,一些相關的話題仍在繼續延續著,譬如他們會研究為何布魯菲德才出去一夜,以後就沒再出去了呢,那只能說明貴族老爺們不喜歡他,或許嫌棄他不夠幹淨,又或許覺得他太瘦弱了,玩起來不起勁……把話說得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布魯菲德從憤怒到適應,再到慢慢習慣,幾乎可以將這些完全不著邊的話過濾到腦後。

但尤蘭塞恩可不能,一次公共浴室中,有個高屆的預備學員忽然問布魯菲德,屁股那里還痛不痛?尤蘭塞恩就要衝上去揍那個侮辱人的小子,但布魯菲德趕緊將他拉住了,他淡淡的對尤蘭塞恩說:“聽說過瓦羅島特產嗎?那是一種大嘴巴的土狗,每次見人就會像瘋了一樣吠,但沒人理會它們的,因為一條狗向你吠起來的時候,我們沒必要非得宰了它們不可呀?”

尤蘭塞恩哈哈大笑了起來,用笑聲為布魯菲德這個精彩的比喻喝彩,眼角瞥著高屆的小子,目光居高臨下,無疑在說,我錯了,我不該和一條狗計較的……

這輪到高屆的小子咽不下氣了,他抽起毛巾就想衝過來教訓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但也被拉住了,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打架將意味著什麼。

對于這次的事件,布魯菲德自我覺得是一場勝利,証明用智慧也可以反擊敵人。

在這個月里,布魯菲德與凱斐瑞也開始了一場精神式的戀愛,他和她不時會交談,她不時還會對他友善的微笑,不同的場合里,她有機會就會看看他,送上鼓舞的眼神,這足夠令布魯菲德品嘗到幸福,這位沒落了的貴族美女,為自己這個大海中的賤民所傾倒了,布魯菲德為自己感到自豪,更是確定了高貴靈魂的重要性。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們都是貴族,現在已經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因為不久前曾被一個真正的貴族小姐挑逗過,雖然充滿了屈辱,但也點燃了布魯菲德這方面幻想的火藥桶,他常常會在深夜里幻想與凱斐瑞小姐戀愛的種種畫面,有時還為此難以入眠。

但他對于未來的野心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一直也不敢有任何非分的作為,當然,這也和他心底深處的自卑心理有關,他常常會擔心這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

不管如何,布魯菲德和凱斐瑞的關系確實走近了不少,他從她身上學到了不少十分正宗的貴族禮儀,還有,規範而且得體的談吐。

生命總是充滿了偶然,一次突發性事件的發生,忽然打斷了布魯菲德的平凡生活。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7 PM

第六章

斯爾維亞侯爵家的大管家竟然親自來到訓練營挑人,這就足夠讓所有的預備成員都站到廣場上了。

好幾個早已經完全通過各項考核的預備成員,更是精神份外抖擻的站立著,他們一直尚未有貴族看中的,只好繼續留在訓練營待命,這對崇尚能力的法考爾金家族而言,他們覺得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現在洗脫這個恥辱的時機到了。

布魯菲德也站在人群當中,但他對這件事並不熱心,甚至還十分反感,因為這位侯爵大人家的小姐曾經深深的傷害過自己,他對這個姓氏懷有相當程度的仇恨,並不希望和這個姓氏扯上任何關系。

他心里思索著,畢竟他還是新人,基本上沒什麼可能會選中自己的,站在這里僅僅是襯托高屆生的存在……

況且,訓練營里有不少學問還是他相當感興趣的,這里還有沒落的貴族小姐凱斐瑞陪他聊天,沒什麼必要,他不希望目前的狀況有什麼變動。

不過那白胡子的大管家似乎對那幾個挺胸收腹的預備成員並不感興趣,只瞥了幾眼,就搖頭離開了,卡爾官員緊跟其後,又向他介紹另外一些基本達到標准的預備成員,不過白胡子依舊搖頭,邊走邊看,徑直往布魯菲德這群新人們走來。

布魯菲德隱約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聲,白胡子說:“……盡管只是當十五天的臨時僕從,但侯爵夫人的眼睛可是很挑剔的,她是一位真正的美學專家,不能容忍視野里出現醜陋的事物。”

落選的預備成員們的臉色十分難看,他們清楚的聆聽到,在這位管家先生的眼里,他們被歸類于醜陋事物一類。

布魯菲德不由得撇了撇嘴,僅僅是十五天的臨時僕從,竟然就讓他們熱衷至此,有必要嗎?

其實他並不知道,如果在這個試用期里表現良好,得到過這個顯赫的姓氏一兩句誇獎,日後就算不能留在斯爾維亞侯爵家,也會成為其他低階爵位貴族間的搶手貨。

白胡子繼續在人群中穿梭,像瀏覽圖片一般瀏覽著每一張臉龐,口中繼續道:“……卡爾先生,你得體諒我們的處境,風寒正在我們家的僕從間流行,好幾個幹練的僕從都因此病倒了,要不然也不會勞煩到你們了……唉,只是挑一個而已,怎麼這麼難呢……”

卡爾先生連忙道:“能為侯爵大人家效勞,這是我們的榮幸,不過,澤達先生,你再往前走就是新人區了,他們都是剛招進來不久的,恐怕無法勝任吧……”

但白胡子根本沒聽卡爾的,他目光掠過布魯菲德時就停了下來,然後大步走到布魯菲德面前,細細打量了起來,喃喃評價:“這娃子的氣質不錯,應該能入侯爵夫人的眼……”

卡爾低咳了兩聲,提醒道:“澤達先生,他可是新人,雖然素質不錯,但如果在出航過程中,發生什麼岔子,那可不好辦呀……”

出航?這令布魯菲德心里咯登了一下,大海在這段時間里已經離他十分遙遠了,莫非這個什麼侯爵大人就是因為要出海辦事,才來這里找臨時僕從?卡爾先生,請你務必要說服這個白胡子呀,我可不要和斯爾維亞這個姓氏扯上任何關系,暫時也不想重返大海……

白胡子卻擺手打斷了卡爾,說:“侯爵夫人可以容忍無能,但不能容忍醜陋,她對美麗有著異于常人的執著。”

其實白胡子話是這麼說,但心里又不無顧慮,他若有所思的回頭四顧,發覺實在沒有更適合的人選時,嘆氣道:“好了,選定了,就他吧,新人就新人,反正也就是十五天,我會照看著他,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卡爾見對方已經決定,只好說:“那好吧,容我匯報海因姆男爵,簽份放行書,你就可以把他領走了。”

“嗯,那就拜托了!”白胡子應了一聲,但目光仍掃視著布魯菲德,又加了句:“好像太瘦了點,唉……”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現在自己十分像是一件貨物,一件看起來不錯、但又很難令人滿意的貨物,而白胡子就像是一個商人,一個買不到稱心如意的商品而唉聲嘆氣的失意商人。

他發覺不少目光正偷偷望向自己,里面有羨慕,也有妒忌,當然也有個別不同,尤蘭塞恩更多是替自己歡喜,而凱斐瑞是鼓勵,隱約還帶有一絲失落。


不管布魯菲德心里是否願意,他還是被白胡子領走了,在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里,違抗上級的命令是件後果相當嚴重的事情。

馬車上,白胡子向布魯菲德說明:“聽好了,布魯菲德!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斯爾維亞家的僕從,盡管只是臨時的,但你得牢牢切記自己的身份,要把自己當成是斯爾維亞家的正式一員。侯爵老爺要到外面去辦點事,在旅程中,你的任務就是清理部分房間,不必擔心自己幹不好,會有人指點你如何幹這活的……”

馬車一直駛出托瑪納的北城門,北岸上那一艘艘巨型船艦整齊的列隊于此,能將船只停放于北岸,那是貴族老爺們的特權,賤民們的船只必須遠遠避開這個貴族區域。

在一艘巨型多帆的排槳船艦前,白胡子命令停下馬車,他對布魯菲德說:“侯爵老爺明天才出發,你今晚就上船,熟悉環境,會有人指導你的……”

于是,一位阿德拉的美麗女士代替了白胡子的位置,引領布魯菲德前進。

布魯菲德還是頭一次能進入如此巨大的船艦當中,看著面前這恢宏無比的巨艦,心情不由得也激動了起來,他從那長長的跳板走上甲板,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不讓阿德拉這位船艦僕從主管看出自己的失態之處。

甲板上,布魯菲德還沒試過如此高高在上的觀望過大海,恰好有幾只海鷗在他頭頂的天空盤旋而過,他更感到陣陣心曠神怡,要不是阿德拉女士在旁,恐怕他已經長嘯幾聲,以表贊嘆之情。

阿德拉一邊解說,一邊領著布魯菲德往甲板下的通道走去,布魯菲德發現周圍已經有僕從開始著手各自的工作了,有人在擦地板,有人在檢查牆上照明系統……他們無論男女,共同的特征都是相當俊俏。

在甲板下一層的一個房間前,阿德拉推開門,向布魯菲德說明:“這是你的房間,啟程之後,晚上九點以後的時間,如果沒有大人們的吩咐,你的活動範圍不能離開這一層。”

布魯菲德點頭表示明白。

阿德拉又補充:“不過今晚肯定會例外,因為有很多工作等待我們完成。”

“……”

接下來,阿德拉女士又領著他走上了巨型船艦的二層,向布魯菲德介紹他應該做的工作,那就是打掃侯爵老爺的會客廳、飯廳和書房,基本情況介紹得差不多了,阿德拉女士要求布魯菲德立即複述一遍,布魯菲德沒有令她失望,准確無誤的將她講述過的內容複述了出來。

阿德拉女士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不錯,難怪澤達大人會相中你!”

布魯菲德心想,白胡子壓根不是因為我的能力而相中我的。

阿德拉女士最後補充道:“相比起擦甲板這一類工作,你這份算是優差了。不過這也與你出色的外貌有關。但還是要切記,三樓是老爺夫人住的地方,這是禁止你踏足的,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那好,開始工作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忙,不能盯著你,但希望你的表現能像你的記憶力那樣令人滿意!”


阿德拉女士離開了,布魯菲德跑到下層的雜物房里取出抹布等清洗用具,開始了乏味無趣的清潔工作,盡管地方看起來已經相當幹淨,但他不敢馬虎,老老實實的細抹一次,從地板到桌面再到天花,從飯廳到會客廳,還沒來得及幹清潔書房的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船上的鐘聲響了,布魯菲德知道這是晚餐的鐘聲,連忙跑到甲板下一層的僕從餐廳里,進食晚餐。

人並不算多,只有二十來個,都是提前進入船艦打掃衛生的僕從。

盡管斯爾維亞家的僕人們都是英俊漂亮,但布魯菲德出眾的氣質還是引來了不少目光,但沒有人向前和他攀談,在他們看來,主動和一個臨時僕從交談是一件失禮的事情。

布魯菲德孤零零地吃完了這頓還算豐盛的晚飯,但他並沒有因為四周僕從的疏遠而感到失落,因為他高傲的心同樣看不起他們,他心里對自己說,孤獨有時就是前進的最大力量。

飯後,他繼續回到自己崗位,亮了燈,做那尚未完成的工作,但打掃到書架時,他的目光忽然被其中一本書的書名給吸引住了──《海術入門》。

瑪麗斯姨媽過去常常表演海術,暴風雨來臨時為船只加固,逆風時為船只加速等等,盡管每一次的表演都十分拙劣,但布魯菲德覺得似乎每次都能起這麼一點點作用。他一直想學,只可惜瑪麗斯姨媽並不願意教導他,她說海術需要強大的精神力才能操控,而布魯菲德完全缺乏這一重要條件。

布魯菲德不以為然,因為他覺得瑪麗斯姨媽的精神力未必能強到哪里去。

他盯著這本黑皮書,想把它打開的欲望是越來越強烈了,他左右四顧,並沒有任何人在場,但布魯菲德並不放心,又走出二樓的長廊,兩邊也是空蕩蕩的,側耳細聽,並沒有任何的人聲。

他馬上回到書架前,深吸一口氣,慢慢把那本《海術入門》給抽了出來,翻開第一頁,上面是一篇繁瑣的前言,大意是說明海術的淵源,精神力的重要性和海神賜予世人的神秘力量。

布魯菲德無心細讀這些,匆匆略過,連續翻了好幾頁,終于到了正文,不過第一篇竟然是如何培養精神力和正確使用精神力,布魯菲德再次迅速翻過,直接翻到海術入門里的第一個海術,竟然就是瑪麗斯姨媽使用最頻繁的“船只加固術”,這個海術布魯菲德可是見証過無數次的,他曾經熟背下來,只可惜自己偷偷使用的時候,半點效果也沒有,這個問題他可是苦苦思索了很久也沒找到答案的。

他選速把這個海術閱讀完畢,發現瑪麗斯姨媽口中那篇船只加固術,起碼漏了幾個地方,還念錯了好幾個字,怪不得效果會這麼差,篇末重點介紹該如何運轉精神力來操控這個海術,看得布魯菲德一頭霧水,只好又重新翻回到介紹精神力那個篇章,仔細研讀起來。

書里所述,每個人都有強大的精神力隱藏在體內,但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將這神秘力量給挖掘出來,只因為找不到正確的渠道把它們釋放,方法有很多,譬如說利用雷電的威力,又譬如說窒息過後的瀕臨死亡狀態等等。

前面提到所謂的捷徑方法,布魯菲德可不敢去嘗試,因為那些都是得冒生命危險的,他繼續往後閱讀,發現後面所講的方法就實際多了,也安全多了,尤其冥想這一種方式,布魯菲德是最能接受的,他覺得像他這樣喜歡思考的人,一定可以依靠這種方式釋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但他正想再看冥想的詳細內容時,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這著實嚇了他一跳,私自翻閱主人的珍藏書籍,這可是一條相當可怕的罪名。

布魯菲德暗恨自己看得太入神,竟然對方來到這麼近的位置才發現,他趕緊把書合上,往原來的位置插去,誰知道越慌越亂,黑皮書非但沒插好,還“啪”一下掉到了地上,聆聽那腳步聲就要來到門前了,布魯菲德連忙伸腳一踢,將書踢到書桌底下。

阿德拉女士出現在了門外,質疑道:“什麼聲音?”

布魯菲德沉住氣,急中生智道:“阿德拉女士,這是清掃書本的聲音!”

“什麼?”阿德拉女士的疑惑更甚了。

“是這樣的,我見有些書上已經沾上了灰塵,我用雞毛帚將它們拍幹淨,免得老爺看書的時候沾上不必要的灰塵。”布魯菲德話說著的時候,手上的雞毛帚輕輕拍打向那些書本,以作示範,果然發出“啪啪”的響聲。

雖然聲音聽起來和剛才不太一樣,但阿德拉女士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點頭道:“布魯菲德,你想的很周到,但一定要小心,弄壞了老爺的書,我們可承擔不起這個罪名!”

“知道了,阿德拉女士。”布魯菲德畢恭畢敬,一副好僕從的模樣。

“那麼,抓緊時間工作吧,今天晚上每個人都要加班,務必要在明天老爺到來前把清潔工作完成,”阿德拉轉身離去,最後補充,“要把工作完成,才能回到房間睡覺!”

布魯菲德應諾了一聲,剛剛平靜的心跳又急促跳動了幾下,那麼這樣一來,我不就可以盡情閱讀這本《海術入門》了嗎?

平常人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後,恐怕立即乖乖的把書放回原處,再繼續幹自己的本分工作了,但布魯菲德偏不這樣,他又把那本黑皮書從桌底下拿上來,繼續細讀起來,當然,這一次,他就不敢看得這麼入神了。

這樣大膽的舉動,在布魯菲德看來,不但是因為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更因為他覺得掌握一門重要的技能,將來才更有可能實現自己的野心。

入夜後的海風一片冰寒,透過窗戶吹了進來,衣衫單薄的布魯菲德不禁縮了縮脖子,但他還沒有膽子放肆到點燃壁爐,僅僅是換了一個站立角度,將黑皮書一頁接一頁的翻閱下去。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18 PM

第七章

天快亮的時候,布魯菲德才將那本厚厚的黑皮書翻了半本,他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忽然發覺再不離開的話,恐怕會引來災難性的後果。

布魯菲德將黑皮書蓋上,慢慢放回到原位,又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自問並沒有什麼破綻時,才粗粗地將剩余的工作完成。

這時,天已經微微亮起來了,透過東面的窗戶,可以看見一輪火紅的艷陽正徐徐地從海平線盡頭的雲層里跳出來,布魯菲德咋見如此景色,心潮不禁再度澎湃,他覺得,此時的他,正像天邊升起的太陽,正准備散發出無窮的熱量,萬丈的光芒。

他自我陶醉了一會,才匆匆離開書房,四周靜悄悄的,其余僕從們早就去休息了,布魯菲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才縮著脖子,快步走回甲板下一層,鑽回到自己的床上。

雖然明知道得趕緊休息,免得不知什麼時候駕臨的侯爵大人一家看到自己這個臨時僕從的疲態,無奈翻來覆去,布魯菲德卻難以入眠,他一會編織著自己未來的野心,在這個海洋時代里,一個真正的海術師可是超然的貴族群體,一會又重溫著海術入門中的各個海術,接著還嘗試訓練精神力,良久後,他的意識才朦朧起來,但急促的鐘聲卻不適時的響起了。

布魯菲德心底里暗暗咒罵,但強大的意志力還是馬上把他從渴望睡眠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他飛快穿衣,再奔到甲板下一層的公共衛生間里迅速梳洗,整理好衣裝,才快步衝到甲板上。

僕從們緊急集合在甲板上,白胡子管家已經來到,開始對他們訓話,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聆聽著,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四周,發現身穿海軍服裝的軍士已經上船了,開始布置保衛工作,還有法考爾金家族的水手們也已經到位,一個身形魁梧的船長正向他們分配著任務。

他心里想,這大概就是豪門出發前的氣勢吧,侯爵老爺尚未到來,所有一切不但要准備妥當,還得整整有條。

當白胡子訓話完畢後,僕從們就分列兩排,站在巨艦甲板的入口處,負手而立,以良好的姿態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布魯菲德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等待,或許是與這個侯爵家的姓氏有關,對于這個自己所厭惡的姓氏,他內心感到份外的煩躁和不耐煩,甚至心底里更是前所未有地渴望著獲得立于人上的權力,他在心中立誓,總有一天,是他們在傻站著等候自己。

阿德拉女士從僕從們的跟前走過,一個個的仔細觀察,免得等會侯爵夫人看到什麼不雅,她在布魯菲德面前停了下來,低聲質疑道:“布魯菲德,為什麼你的眼睛會這樣無神,里面還布滿了血絲?”

“阿德拉女士,我把活幹完已經是半夜,所以睡得並不算好。”布魯菲德垂下了頭,一副羞愧的模樣,但其實是害怕被對方看穿自己正在撒謊。

阿德拉女士搖了搖頭,顯然不能滿意布魯菲德這樣的模樣,她本來十分滿意布魯菲德那富有藝術氣息的容貌,相信他一定能滿足侯爵夫人的苛刻審美觀,沒想到現在布魯菲德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只好把他從隊列的頭幾位抽離了出來,拖到了隊伍的中後段,低聲警告:“布魯菲德,儀態是斯爾維亞家的最重要規矩,這次我不追究,下次你小心了。”

布魯菲德只得點頭表示明白,雖感激阿德拉這一刻的善意,但心里對這個斯爾維亞家的反感更重了。

北門傳來了馬蹄和車軸滾動的喧鬧聲,布魯菲德發現每個人都目不斜視,他也不敢擅自轉頭去看,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似乎正有大隊的車隊正湧出北門,停在他們這條船前面,接著,船下傳來了一陣陣道別聲和笑聲。

沒過多久,這些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一行腳步聲從通道處傳來,白胡子連忙朗聲道:“恭迎侯爵大人,侯爵夫人駕臨!”

所有僕從刷一下整齊躬身行禮,海軍和水手們也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在各自的崗位上行禮。

布魯菲德躬著身子,根本沒機會看清這些貴人們的長相,只看到一雙接一雙的漂亮鞋子從自己面前走過。

一把平和的男中音吩咐道:“開船吧!”

布魯菲德正猜測這是否就是侯爵老爺的聲音,北門外已響起連環四聲禮炮,巨型船艦緩緩駛離碼頭,正式啟程。

阿德拉女士朗聲吩咐:“好了,你們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待命吧!”

她想了想,又喊停了布魯菲德,說:“你先回去睡一會吧,你的工作下午再開始!”

阿德拉不等布魯菲德道謝,又轉對另一個高個男孩說:“傑格,甲板下二層的工作暫停,你先到甲板下一層待命,戴斯,甲板下一層工作交給傑格,你到甲板中心點待命……”

布魯菲德聽得暗有歉意,沒想到自己狀態看起來並不好,竟然牽涉到這麼多的人事調動。

阿德拉吩咐完畢後,說:“本次調動到中午用餐為止,下午各自回到各自崗位,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德拉女士!”眾人齊聲回應。

這一刻,布魯菲德由衷地感謝阿德拉的善意。


下午,補了一覺的布魯菲德終于恢複了精神,他負手站在二層會客廳外的長廊上,隨時等待上面的召令,表面看起來,他面無表情,兢兢業業,心里已經神游到遠方,思考著如何才能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精神力,海術入門里面描述,人類在最疲憊的時候,精神力也是最薄弱的時候,正是因為薄弱,所以才容易把它們給找出來,開始熟悉它們,並學會運用它們。

上午布魯菲德得到補充睡眠的機會時,自問也已經到了極度疲憊的狀態,就曾嘗試過尋找這些虛無縹緲的力量,結果好像真給他用書里面所描述的奇特方法給找到了,一開始是在胸膛的位置,那是一團淺藍的火焰,接著他發現全身每一個部位都是團團火焰,然後他再想細細分辨,結果卻睡醒了。

想到這,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如果精神力這麼容易被挖掘出來,那海術師也不會這麼值錢了,況且書里面說,一般也要三十天以上才能初見成效,自己哪有可能這麼快就能內視到自己的精神力呢,那一定是個夢,一個感官比較真實的夢罷了……

樓梯的方向傳來了腳步聲,布魯菲德趕緊停止胡思亂想,挺了挺胸膛,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你問問阿德拉,我的五弦琴放到哪里去了,叫她給我拿來會客室!”這是一把悅耳的女聲,但布魯菲德聽起來卻異常熟悉,因為這聲音在過去一個月里不時會在他夢境里出現,那時一把充滿嘲諷的聲音,代表了他曾經受過的屈辱。

她全名是艾莎.斯爾維亞.法考爾金,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布魯菲德默念出這個名字時,收細了瞳孔,免得仇恨的厭惡之光從眼內溢出。

接到命令那個僕從應諾一聲,小跑下樓下去。

艾莎和她的女伴繼續輕輕談笑著,忽然“咦”的一聲,兩人在布魯菲德面前停了下來。

“呵,你不是那個新人嗎?叫…對了,叫布魯菲德,怎麼也來了?”艾莎笑瞇瞇的注視著布魯菲德,笑容很甜美。

但布魯菲德仍目不斜視,回答說:“回艾莎小姐,是澤達先生選我來當臨時僕從的。”

“呵呵,沒想到他還挺有眼光的,竟然和本小姐看到同一個地方去了。”話畢,她和她的女伴想必是想起了那個作弄布魯菲德的夜晚,齊聲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但左右不遠處都有其余的僕從,不然他真會一時衝動把這兩個小賤人推到水里去,讓她們變成兩只落湯雞。

他控制住自己的憤怒,應道:“能為斯爾維亞家效勞,這是我的榮幸。”

艾莎忽然斂起了笑容,神秘的低聲道:“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你那晚走了以後,我就曾對海倫說過,這男孩眼睛里有成年人的欲望和野心,海倫,還記得嗎?”

那位叫海倫的漂亮女孩,輕笑道:“當然記得,他憤怒時的目光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不過布魯菲德呀,有野心當然是好的,但可別讓野心的火焰燒壞自己哦,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引火自焚了,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僕從的身份呀!”

“……”

布魯菲德心里不禁驚了驚,自己畢竟太稚氣了,只要一激動,很容易就會被人看穿心情,面對兩人一句接一句的誇獎式冷嘲熱諷,他反倒沉住了氣,繼續面無表情的聆聽著,心里冷冷反駁:一顆天鵝蛋,就算是生在養雞場,那也沒什麼關系的,天鵝總有一天會振翅高飛。

這時,前面那位僕從已經將那銀色的五弦琴抬了上來,艾莎命令他將琴抬進會客室,像是想了想,又回頭笑道:“布魯菲德,就由你進來侍候吧!”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就跟進了會議廳,立在那組豪華沙發邊上。

艾莎小姐命令他衝一壺奶茶,自己便和海倫小姐繼續嘻嘻哈哈的說起話來,全是貴族間的曖昧事情,那個什麼什麼子爵想追求哪個哪個小姐,竟然想爬窗戶進去,結果因為太胖而摔了下來,還摔壞了腰骨,還有那個誰誰誰,又……她們談得如此投入,絲毫沒有因為布魯菲德的存在而影響半點“雅興”。

這樣的漠視,布魯菲德自覺這是另一種侮辱,本來沒什麼要用到自己的地方,卻要自己站在這里,聽她們說著一些無聊透頂的事情,對于他而言,布魯菲德更希望可以回到長廊上胡思亂想,那里起碼還有清新的海風。


他心里對這兩位貴族小姐開始方方面面的挑剔起來,她們生活雖然富足,精神卻無比的空虛無聊,命人搬了這麼大一個五弦琴上來,卻碰也沒碰一下……哼,大概連彈都不會彈吧,真是一對小賤人。

當艾莎和海倫談論到男人在誠信方面是如何的不可靠時,她們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艾莎把臉轉向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現在我們要考驗你的誠信,你願意接受考驗嗎?”

布魯菲德心里當然是老子千萬個不願意,但嘴上卻是回答:“既然小姐吩咐,我願意接受考驗。”

“那好,我問你,我漂亮嗎?”艾莎笑意盈盈,望著布魯菲德。

“漂亮!”這一句,倒不用布魯菲德違心作答。

“有多漂亮?”艾莎注視著布魯菲德,一副看你如何回答的模樣。

美麗從來沒有尺子可以量度出來,對于這個問題,布魯菲德不禁皺了皺眉,心想這個小賤人聊天聊得悶了,又開始作弄自己了。

但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在訓練營里所讀過的散文詩,便這樣回答道:“艾莎小姐的美麗就像春天,充滿了生機和活力,讓人從這份美麗中感染到快樂。”

艾莎頓時樂呵呵的大笑起來,說:“沒想到大海中的賤民也能說出些動人的句子,哈哈……”

布魯菲德心里又是一怒,表面仍是不動聲色。

海倫接口問:“那麼,我漂亮嗎?”

“漂亮!”布魯菲德感到自己高貴的靈魂開始怒吼了,這兩個小賤人到底有完沒完。

“有多漂亮?”

“海倫小姐的美麗就像秋天,充滿了詩情畫意,讓人從這份美麗中感染到恬靜。”布魯菲德覺得自己臉皮的厚度開始增長了。

兩人立即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陣,也不知是為了獲得贊美而高興,還是在嘲諷布魯菲德這個賤民也能說出雅致的句子。

當布魯菲德自以為可以停止這些無聊的對話時,艾莎又忽然斂住笑意,突襲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那我們之間,誰漂亮?”

布魯菲德還沒出聲,艾莎又迅速補充:“不許說我們一樣漂亮,也不許說春天和秋天各有各的美麗,你只能據實回答!”

海倫哈哈幹笑了兩聲,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盯著布魯菲德的臉,女孩子可沒有那個希望自己是比別人醜的。

布魯菲德不禁咽了下口水,這個問題一個回答不好,說不定半夜就會莫名其妙的被人扔進大海里喂魚去,這里可是斯爾維亞家的船,表面分析,當然是說艾莎漂亮會比較穩妥,但誰知道海倫是屬于什麼勢力的,看她們這麼親熱,相信這個賤人也是出身另一個豪門吧,那麼得罪她也是件危險的事。

他幹咳了幾聲,才回答道:“回兩位小姐,當美麗到了一個我所無法望及的高度,我是無法比較的,就像我無法能分辨出天上的兩朵白雲到底誰高誰低。”

這一次,反倒沒有了笑聲,這是一個相當得體的回答,既表明了自己身份的卑微,請兩位大小姐別再為難,也同時給予兩人各自一頂高帽。

艾莎細細想了想這個回答,才點頭微笑道:“布魯菲德,你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嘛,只可惜你是賤民出身,如果你生于貴族,恐怕不是外交家,也是一個相當出色的投機商。”

“艾莎小姐過譽了。”布魯菲德微微躬身,心里又升起了警惕,艾莎這個小賤人可是常常表演變臉的。

艾莎把那把銀色的五弦琴提到身前,輕輕撥弄琴弦調音,側頭對海倫微笑道:“忽然有了興致,不如我們合唱一曲吧。”

海倫微笑點頭,琴音悠揚而起,曲調哀而不傷,這是貴族間流行的樂韻,布魯菲德仔細聆聽,雖不會欣賞,但也覺得樂聲頗為動人,他偷偷瞥了眼她們兩人,艾莎和海倫已伴隨著樂韻開始輕輕吟唱,歌聲悅耳且靈動,面容恢複了高貴的優雅,仿佛融入了這一刻的藝術之中。

布魯菲德感受著忽然而來的音樂魅力,心想這一刻的她們,總算有了點貴族小姐的模樣。


晚餐時間到了,另外的僕從接替了布魯菲德的位置,這令布魯菲德大大松了口氣,總算逃出這兩個貴族大小姐的視線範圍內了,離去時,他感覺到她們似乎有目送自己一程。

甲板下一層的餐廳中,布魯菲德領了自己那份晚餐,獨自坐到一個角落去,仍像昨晚那樣,沒有人對這個臨時僕從支付什麼友情。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用著餐,心里已經飛回到房間,研究那縹緲的精神力量當中去,同時也惦記那本黑皮書,他尚有半本沒看,說不定其中會有更多挖掘精神力的線索。

旁邊餐桌的僕從們正低聲討論著什麼,因為發生了爭論,這令他們的聲量微微提高了少許,布魯菲德稍稍關注了一下,原來他們在討論如何才能討貴族們歡心,正提出不同的方法來達到這一目的。

這令布魯菲德不屑的皺了皺眉,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他們和自己雖然同站在僕人的位置,但他們所朝的方向仍然是僕人,只不過是渴望成為高級一點的僕人,而自己卻不同,他面朝的是更高更高的權勢,是讓絕大多數人都得考慮如何討自己歡心的角色。

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高貴靈魂的與眾不同,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練習精神力,但還沒進入冥想狀態,房門就被敲響了,接著他被告知,艾莎小姐對現在侍候她那個的僕從很不滿意,要布魯菲德立即到書房待命。

布魯菲德暗暗咒罵一聲,表面唯唯諾諾,重新更衣,小跑來到了書房。

書房中只有艾莎小姐一人,她的密友海倫不知哪里去了,艾莎小姐已換上了淡黃色的晚裝,散發出素雅迷人的氣息,此時正坐在寬大的軟椅上,偶爾輕輕轉動,不時彈奏幾聲五弦琴,然後拿起鵝毛筆在書桌上記錄著什麼。

布魯菲德放慢腳步,輕輕走近,鼻子里立即聞到一陣清新的芬芳,那是沐浴後的氣味,他立即警惕自己,說不定艾莎這小賤人正耍著什麼新花招呢。

他微微躬身,行禮道:“艾莎小姐,我來了,請問您有何吩咐?”

艾莎似乎並沒有立即發覺到他的存在,嘴上輕輕哼著一些樂韻,又撥動幾下琴弦,馬上飛快的將這些音符記錄下來。

布魯菲德皺了皺眉,不得不立在原地,心想這個貴族大小姐在作曲嗎?還真看不出來她有這樣的音樂天分……

好一會後,艾莎終于把這段曲子告一段落,才將椅子轉過布魯菲德這邊,也不詫異的布魯菲德已經到來,微笑道:“相信你來不久了吧,嗯,聽到我哼什麼、彈什麼了嗎?”

“聽到了,艾莎小姐。”

“那好,把調子哼一次給我聽聽!”艾莎理所當然的命令。

天啊!這麼散亂的樂韻要我拼湊起來,怪不得上一位僕從根本無法令她滿意了……布魯菲德心里咒罵著,但又不得不仔細回憶前面所聆聽的音樂聲。

很快,他便學著艾莎的發音方式,輕輕的哼了起來,才哼了幾句,艾莎眼里不禁閃過了詫異,這個賤民竟然能將自己新作的曲子記得了七八成,不過令她好笑的是,布魯菲德竟然是在模仿著自己發音。

她沒等布魯菲德把曲子哼完,便拍案笑道:“如果你是禽獸,一定是只鸚鵡,學得真像,哈哈……”

布魯菲德心里怒罵,你才是禽獸!

艾莎沒多在意布魯菲德難看的臉色,問:“這首曲子令你聯想到什麼?”

布魯菲德細心想了想,沉吟道:“……清晨吧,或者午前。”

艾莎小姐點了點頭,微笑道:“嗯,你還有點音樂天分呀,剛才的僕從竟然說是傍晚,真是氣死我了,我這首叫‘黎明之歌’,好聽嗎?”

“……好聽!”布魯菲德覺得對方並不希望聽到別的答案。

艾莎卻嘆氣道:“但我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接著,她沒再理會布魯菲德,又再自個捧起五弦琴彈奏了起來,當她彈到第二遍時,布魯菲德情不自禁的微微搖了搖頭。

沒想到這個極為輕微的動作卻落到了艾莎眼里,她馬上變了臉色,轉過椅子面向他,冷冷問:“有什麼問題?”

布魯菲德迎上艾莎冰冷的目光,努力讓自己鎮定,據實回答道:“艾莎小姐,黎明之歌表達的是黎明時的感覺吧?”

“嗯,我想借此曲來歌頌黎明,那時的光輝最為動人。”

“那麼,請問艾莎小姐,你一般是什麼時候起床呢?”

艾莎變色道:“布魯菲德,你這個問題有點太過無禮了!”

艾莎的厲聲呼喝嚇,布魯菲德臉色頓時也被嚇得白了白,他趕緊躬身,也不敢輕易再發言了。

不過艾莎很快平靜了下來,但聲音依舊冰冷,說:“我常常在黎明時分起床,看著窗外的朝霞滿天,每天都會湧起贊美的衝動……你是認為我這樣的貴族小姐,自然是和豬的生物鐘差不多,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黎明吧,對嗎?既然沒見過幾次黎明,自然就寫不出歌頌黎明的真正曲子了,對嗎?”

布魯菲德緩緩站直了身,將心底湧起的怯弱一點點壓下,平靜道:“艾莎小姐,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是,如果你想歌頌黎明,那麼先請你擁抱黑暗吧,如果沒感受過黎明前那無盡的漆黑,那你一定無法感受黎明到來時,那個剎那光輝的燦爛。”

艾莎細細回味著這句話,盯著布魯菲德的眼神,冰冷漸漸散退,慢慢變得柔和,點點異彩自她眼眸深處閃過。

此時,門外傳來了幾下輕輕的鼓掌聲。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0 PM

第八章

這是一個華服的中年人,作為一個貴族,他身上的飾物並不多,但布魯菲德單從他腰間精美的佩劍和襟上那顆拇指大的黃鑽,立即就猜出他的身份,他趕緊躬身行禮,道:“侯爵大人!”

斯爾維亞侯爵微笑注視著布魯菲德,嘉許道:“你在藝術方面有自己的見解,不錯!”

“侯爵大人過譽了。”布魯菲德謙卑的回應,借此機會偷偷觀察這位身份高貴的侯爵大人。

在布魯菲德想像中,貴族老爺們的長相應該是威嚴而有霸氣,眼神更是充滿了凌厲,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別人心里去,但面前這位斯爾維亞侯爵,他身軀纖瘦,皮膚白皙,目光柔和,雖然已步入中年,但樣貌依舊頗為俊秀,很難將這麼有藝術氣息的一個中年人和他的貴族頭銜聯系到一塊去。

侯爵大人走了進來,擺擺手,讓起立行禮的艾莎坐下,又對布魯菲德說:“你是新來的吧,過去一直沒見過你,嗯,你叫什麼名字?”

布魯菲德應道:“我是大人這次旅程的臨時僕從,叫布魯菲德。”

“哦?原來還是訓練營里的孩子啊……”侯爵大人打量著布魯菲德,似在思考著什麼,他說,“那麼,布魯菲德,你過去有學習過音樂嗎?”

布魯菲德想起過去十四年里顛沛流離的生活,除了常常在大海里聆聽海浪聲發呆,還有在各個碼頭上聽其他賤民們高歌,幾乎都沒接觸過聲樂類的藝術,他據實回答道:“侯爵大人,我從來沒學過。”

侯爵大人“哦”了一聲,慢慢走到書桌邊,探出一指,在琴弦上輕輕略過,彈動出一串輕靈的音樂,感嘆道:“任何領域都得講究天分,在藝術的領域里,對天分的要求更是遠遠超出別的領域,當一個有天分的人來到屬于自己的領域時,就能表現出出類拔萃的才華。布魯菲德,我覺得你在音樂方面很有才華。你願意成為斯爾維亞家庭里的一員嗎?我音樂室里缺一個侍從。”

如果這樣的邀請是對別的預備成員發出,恐怕立即就欣喜若狂的答應了,但布魯菲德臉色如常,平靜的應對著侯爵大人父女倆的期待注視,回答道:“侯爵大人,我今年才進入家族的訓練營,幾乎所有的考核都沒通過,還無法成為正式成員。”其實,假如是另一個顯赫的家族對布魯菲德提出這個邀請,說不定他同樣會欣喜的答應,但他厭惡斯爾維亞這個姓氏。

侯爵大人凝視著布魯菲德,似乎要洞察到對方真正的想法,最後他含笑道:“難得你年紀這麼輕,就如此識大體,那好吧,這事以後再作打算吧!”


得到侯爵大人的恩准後,布魯菲德得以離開,回到甲板下一層的房間中,布魯菲德躺在冰冷的床上,又開始思考了起來,他既為自己感到驕傲,又感到有點後悔,驕傲的是,他竟然拒絕了一位真正的貴族,一個侯爵大人的盛情邀請,但後悔的是,假如他真接受這份好差使的話,但前程就可期了,他還這麼年輕,侯爵大人看起來也並不老,得到他的賞識,哪怕就是成為一個音樂家,那也是個相當不錯的稱號呀,在自己一旦被趕出訓練營,趕出托瑪納,就得成為浪人而被吊死的情況下,自己竟然拒絕了一位大人物遞出的橄欖枝,是不是件太過愚蠢的事呢……

但布魯菲德很快又撫慰自己,這最近這段時間里,正是因為對斯爾維亞這個姓氏的厭惡和仇恨,高貴的心靈才得以訓練和洗禮,做所有的工作才會如此的投入和充滿熱情,必須得把這份厭惡保持,它正是促使自己前進的最大動力……

當他把這些奇怪的邏輯關系理清楚後,又開始鍛煉那若隱若無的精神力來,蔚藍色的火焰再一次緩緩升起,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下去。


深夜,無盡的海洋漆黑一片,這樣無星的夜晚,對于航海者來說是一種挑戰,這樣的挑戰是無分貴賤的,正如大海從不管你是貴族還是賤民,只要他老人家一發脾氣,所有的東西都會被他卷入到它的懷抱最深處。

斯爾維亞家的巨艦已經把船速放到最慢,避免撞上暗礁,也為了避免驚動那些正在海洋上覓食的龐大海獸。

打著夜光燈眺望的觀察員,忽然在船艄的高處上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聲音是如此的淒厲高昂,在如此寂靜的時分中,將大半船人都驚醒了過來。

留著漂亮胡子的船長正在美夢中,被這樣莫名驚醒,他一邊嘀咕著假如沒什麼事發生該如何懲罰那名該死的觀察員,一邊快速穿衣,衝進了駕駛倉,透過駕駛倉里的窗戶,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尊巨大無比的海神像竟然正佇立在海平線的盡頭上,雖然距離還十分遙遠,但它散發出的閃閃金光,還有那無比聖潔的氣息,已令人有膜拜的衝動。

船長呆了好一會,才急聲下令:“快轉右舵,你這個笨蛋,立即避開那鬼東西。”

那駕駛員才醒悟過來,飛快的將方向盤轉動起來,船長又踢了一腳他那仍在發呆的副官,吼道:“笨蛋,馬上命令加速!把所有的觀察員都推上瞭望台,叫他們打醒精神盯好了,另外叫水手們拿起武器到甲板上准備戰斗,通知軍官老爺他們,我們有可能被海魔給盯上了,隨時作戰!另外,把剛才怪叫那個觀察員給我叫來……”

下達完一連串任務後,船長急喘起了氣,他摘下腰間的小酒壺,灌了幾口進喉嚨,喃喃道:“這麼不幸的事怎麼給我碰上了,千萬得平安無事才好,海神請你庇佑我們啊……”

海魔是海洋世界里的龐然海獸之一,它們只活在傳說之中,畢竟能親眼目睹過它們的存在,又能活著向別人講述關于它們故事的人,實在少之又少,海魔喜歡在最漆黑的夜晚出動,它們動作緩慢,喜歡吞噬人肉,它們吊著船速緩慢的船只前進,在恰當的時機時,就會施放出屬于它們的魔法,向敵對生物制造幻覺,令敵人忽視真正危險,碰上撞礁之類的意外,它們就會現身,將所有敵人一口吞進肚子里。

當巨艦上的人們聽到竟然有可能是海魔,而不是發掘出一處新的奇跡景點時,恐慌立即擴散開了,整個甲板都忙碌了起來,拿武器的拿武器,升帆的升帆,吆喝聲、腳步聲和怒罵聲此起彼落。

當船只改變航線後的十分鐘後,巨浪降臨了,它忽然而來,連絲毫征兆也沒有,就這麼從平靜的海面上掀起,足有七八層樓高,再狠狠的朝巨艦拍下,在這樣的巨浪面前,斯爾維亞家的巨艦就像一葉浮萍,顛沛流離,幸好船長已親自掌舵,盡管險象重生,但巨艦始終安然無恙,避過了多次被打翻的危機。


其實稍稍鎮定一點的人都能發覺,周圍其實連一點風也沒有,天空也沒有絲毫暴風雨的跡象,那些巨浪到底從何而來?只能推斷追在他們身後那頭海魔並不甘心到嘴邊的食物就此逃走,趕緊制造大浪,迫使他們放慢速度了。

船長怒吼起來:“叫甲板下的伙計都活動起來,把排槳都給我探出去,全力加速!”

另一個副官應聲而去,此時,前面的副官正好把那個尖叫的瞭望員給帶了進來。

“你這個混帳,老實告訴我,剛才是不是你第一個鬼叫的?”又是一個大浪拍過,船長牢牢握住方向盤,免得被這陣忽然而來的衝擊力給拋出去。

“是的,船長大人!”那瞭望員也緊緊握住一張固定在木板上的長桌一角,在陣陣浪花聲中大聲回答。

“那好,你到底看到了什麼?給我老實回答,無論多荒謬老子都能接受,千萬別告訴我是那尊虛無的海神像,見到海神像是沒有人會那麼慌亂的!”船長一股腦的把話說出,沙啞的喉嚨聲嘶力竭的嚷著,不但為了蓋過海浪聲,也為了加強震懾力。

“我看見一頭巨大的怪物在我們的後方探出了腦袋,一對眼睛金黃色的,十分可怕……”瞭望員說著說著聲音也低了下去,顯然還在後怕之中。

“當時在我們的正後方?”船長厲聲喝問。

“是的!”瞭望員給出肯定的答案,話音剛落,他腳下立即一滑,差點又被另一股忽然而來的衝力撞了出去,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因為巨浪,而是因為船長忽然轉動了方向盤,改變了舵輪的轉向,巨艦立即也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差點又造成了覆沒。

船長沒再理會那個瞭望員,喃喃自語道:“原來有兩頭海魔,差點還中計了,制造巨浪是為了把我們趕向另一頭海魔的嘴巴里……”

在如此驚人的層層巨浪中,甲板上也閃動起了五光十色的光芒,無論水手還是軍官,再或是貴族,會一點海術的家伙都統統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部使了出來,船只加固術,避浪術等等海術繽紛的出現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只可惜他們的精神力並不純正,大多數人僅僅是略懂皮毛,使出來海術的力量實在是微乎其微。

這時的布魯菲德也處于驚惶之中,作為一個僕從,他沒接到命令,並沒有資格到甲板上幫忙,只能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勉強維持著平衡,透過房間里那小小的窗戶,看著外面那層層巨浪一個接一個的拍打下來。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做點什麼,也拼命的念起那些他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海術咒語,只可惜他手中連一丁點光芒也沒有發出,這實在令他失望透頂。

此時,另一頭埋伏在彼端的海魔見人類並沒有中計,也開始發怒了,它從另一個方向也掀起了波瀾,浪花開始形成,滔天的巨浪從另一個方向向人類的船艦夾擊而來。

船長面色灰白的握著舵輪,這樣的連環巨浪下,就算這只巨艦如何結實,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船艙最下層的船工們拼命的搖動著排槳,他們雖無法清楚了解局勢已如何嚴峻,但能從船只越來越顛沛中感覺到死神接近的壓力。

甲板上人們手中的光芒更是艷麗了,他們死死摟住一些可以幫助他們保持平衡的物體,然後瘋狂的念起所有記得的海術咒文,除了他們,連上層的貴族們也開始行動了,三層樓的方向頻繁閃現出白光,有些會點白魔法的貴族們幹脆連對人使用的祝福術也用到船只上了,侯爵大人大概已經開始後悔,不該因為這次航程太短而不從皇宮那里申請一名海術師出來同行。

甲板下的僕人們的心情同樣徬徨無助,他們雖然無法感受到浪花拍打在身上的冰冷,但同樣可以從小窗戶里看到外面駭人的情形,大海這一角就像發了瘋一樣,將無窮無盡的巨浪卷起,只往他們船艦的方向拍打,對于他們而言,可以做的僅僅是祈禱,不斷的向他們信奉的神靈祈禱,就算過去不信奉海神的人們,現在也不得不低下頭,無比虔誠的祈禱著,渴望能得到海神的憐憫。

而布魯菲德呢?他仍沒有放棄努力,繼續念動著海術的咒文,並開始拼命回憶那一團團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里出現過的蔚藍火焰,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死在這里,我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去做,我未來還有很多的路要去走,就算我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絕對不是作為一個貴族的僕從時莫明其妙的死掉……

他在盡自己的努力去戰勝心底那份恐懼,他覺得這個時候假如向神靈下跪,向他們祈禱,那是一種懦弱和無能的行為,所有的勝利,與征服自己的勝利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正如所有的失敗,與失去自己的失敗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的。

布魯菲德心底有這個堅強的信念支撐著他,決不能迷失自己,同時,要戰勝自己的恐懼,戰勝那種想向強大力量低頭的欲望。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執著感動了海神,他天分最耀眼的一部分露出了尖尖角,心靈深處那團蔚藍火焰再次出現了,一道耀眼無比的光芒忽然自他雙手閃耀而出,這團光芒化作點點熒光,瞬間將整條船都包圍了,所有人都目睹了這個奇觀,它們密密麻麻地縈繞在整條船周圍,那一點點熒光雖然不夠奪目,但那柔和的光芒能令人心情恢複平靜,給人予溫暖,最重要的是,巨浪漸漸停下了,只有遠方的海洋上出現兩個巨大的漩渦,大概那是海魔們在尋找著忽然消失了的目標。

但布魯菲德卻沒機會目睹這一幕了,他剛把這個海術使出,從來沒運用過精神力的他根本不懂如何收放,立即就因釋放力量過盛,馬上暈迷了過去。


船長眼看大難已過,終于長長松了口氣,他放開了方向盤,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現在陣陣發疼,他取出酒壺灌了幾口進嘴,喃喃道:“幸好船上有個超一流的海術師,精神力好像相當純正呢,不然我們全完了,嘿,不過為何不早出手呢,而且用的還是最基本的障眼術,真是奇怪……”

當然,在一個小時後,船長和侯爵大人會面討論時,發現船上各自的成員里根本沒有海術師時,雙方都是無比震驚的,海術師在海洋時代里是無比珍貴的,更何況是實力如此驚人的海術師,這樣一個平凡至極的海術都被他使用得如此華麗……

他們召集起雙方的骨幹成員討論起來,海神的眷顧和天神的憐憫這一類猜測,很快都被否決了,最後他們得出一個最接近事實的猜想:有一位未通過考核的海術師正在他們船上!一定要把他給挖出來,他本人可比這條巨艦還要值錢!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1 PM

第九章

于是,在之後幾天,尋找神秘海術師的行動開始了。

根據船長的推測,這位海術師起碼有十級,因為他可以將最簡單的海術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簡直將海術變為了藝術。十級?這可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數字,黑角宮廷里那幾個養尊處優的海術師,平均水准也僅僅是六、七級左右。

侯爵大人很懷疑那名擁有驚人能力的海術師就隱藏在他的僕人群里,畢竟當時在甲板上有份施展海術的人員,他都一一看見過的,並沒有任何一個有此驚人的能力,但甲板下層當時有三四十個僕從,到底哪一個才是呢?

反正可憐的布魯菲德第一個就被排除在外,因為那場災難過後,總管檢查房間時,發覺這小子竟然是暈過去了,于是白胡子總管很不留情面的評價:真沒用,竟然被嚇暈過去了。

事實上,布魯菲德聽說了這事,知道貴族老爺們正想把那位神秘的海術師給找出來,答謝、重用、封賞等等一系列榮耀必定接踵而來,當然,那個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那倒可以晚一步考慮。

但布魯菲德卻不敢輕易站出來,因為他在醒來後的幾天里,日子過得並不好,感覺實在糟糕透了,關節處微微發麻不說,胸膛和心髒的位置還時常疼痛,仿佛不時會有個錘子重重地敲打在上面似的,腦袋更是昏昏沉沉的,怎麼睡也睡不夠,意識時常還會模糊這麼一兩下,至于那些驚人的海術,他還想強撐著再來一次,結果胸膛疼得更是厲害了,手上更是連丁點光芒也閃不出來,這樣一來,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那晚的驚人效果到底是不是自己制造的了,或許真如四周那些閒言閒語所說,當時自己真的膽小到暈過去了,手中那團蔚藍的強光不過是夢中的一部分罷了。

在船上的生活里,布魯菲德發覺自己更離群了,膽小鬼這個稱號落到了他的頭上,每次用餐的時候都被人暗中指點和議論著,開始布魯菲德覺得很鬱悶,也很壓抑,但當他發覺每一個僕從都議論過他的時候,他的心又開始活躍起來,真正高明的海術師都是高傲的,怎麼會做出在背後非議他人的齷齪事呢?那只能說明,那晚的海術師並不是他們,除了他們,那就只剩下自己這個可能性了,那一晚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幻覺,很可能都是真的,自己驚人的精神力拯救了整船人……

他為自己的推斷而感到興奮,盡管身體還沒恢複狀態,他又重新按黑皮書所說那樣繼續修煉精神力,同時心里惦記著書房那《海術入門》,他尚有半本沒有看呢。

盡管他每天值班的位置離它非常接近,好幾次打掃衛生的時候還有機會與它近距離凝視,但布魯菲德卻感到咫尺天涯,在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你敢擅自翻閱主人的書籍,一旦被人發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艾莎小姐絲毫不體會他的心情,經常要布魯菲德進來書房侍候她練字,侍候她看書,每一次布魯菲德都不得不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寫著一些仿古的漂亮文字,和看一些貴族所寫的無聊故事,有時看著她找書,指尖在那些書籍間掠過時,布魯菲德真的很有衝動吼一句:“喂,婊子,把那本《海術入門》拿下來一起看看好不好?”當然,他每次都把這句話吞到肚子里,不過,也幸好如此。

有一次艾莎正瀏覽一本散文詩集時,海倫小姐闖了進來,她神色曖昧的瞥了一眼布魯菲德,才對艾莎笑道:“哎呀,我說艾莎,怎麼現在喜歡一整天呆在這里呢,不太像你性格呢。”

艾莎眼里立即閃過不悅,冷淡應道:“這你管不著!”

她眼珠輕輕一轉,反問:“對了,海倫,你整天往工作室那邊轉,是不是瞧上我父親那位新任助手了?”

海倫小嘴一嘟,不滿道:“真是胡說八道,那家伙可是有三十多了。”

“呵呵,那不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艾莎將書簽插進書頁,一甩手把書蓋好,轉頭笑瞇瞇的注視海倫。

海倫嘴邊不滿的弧度慢慢消失了,漸漸換上了嘻嘻哈哈的笑意,樂道:“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真不愧是艾莎!”

“打算什麼時候勾引人家啊,旅途寂寞哦,要不要我提供方便呀……”

“……”

聽著她們間的對話,布魯菲德站在一旁,暗暗評價著,她們之間的聊天就只能是這樣的東西嗎?真是無聊透頂!喂,兩位小賤人,你們有完沒完,別把這麼惡心的構思也說出來啊,我還在場的……

這已經不是布魯菲德第一次在內心如此鄙視她們了。

只聽兩人聊著聊著說到了那個神秘的海術師,艾莎說:“……你整天在工作室里溜達,那個神秘的海術師到底找出來沒有?”

一聽到“海術師”三個字,布魯菲德立即從神游狀態中脫離出來,豎起耳邊細心聆聽海倫的回答。

海倫說:“你父親覺得那海術師這樣藏頭露尾,十有八九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了,那一晚是見情況危急,才迫不得已出手的,至于那個間諜潛入斯爾維亞家的目的是什麼,那我就聽不到了,反正侯爵大人還說,這麼高身份的間諜潛進來當僕從,到底能獲得什麼重要情報呢?真是百思不解……”

布魯菲德聽得是一喜一悲,喜的是從侯爵大人的話里,更是確認自己正是那晚那位偉大的海術師,因為世界很少有這麼無聊的高級間諜,悲的是,就算自己現在承認身份,但恐怕也十有八九被認定是間諜了。

只聽海倫又補充:“反正那晚當時在甲板的僕從們,回去肯定會被暗中調查了,以我們法考爾金的能力,只憑以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把那該死的間諜給揪出來……”

說著說著,她仿佛想起了布魯菲德的存在,立即恐嚇道:“喂,布魯菲德,這話不能傳出去,懂嗎?”

“明白,海倫小姐!”布魯菲德微微躬身,正容回答,心里卻想,你的嘴巴這麼松,恐怕很快整船人都知道了。

“對了,布魯菲德,當時你也在甲板下吧。”艾莎饒有興趣地把頭轉向布魯菲德。

“是的,艾莎小姐。”

“那你覺得哪個才是神秘的海術師呢?”

“你問他呀?哈哈,他那晚早早就暈過去了,恐怕現在還心有余悸呢。”海倫哈哈大笑了起來。

艾莎也笑了,不過這次笑得有點難看,目光注視著布魯菲德,仿佛希望能從他口中說出不同的答案。

但令她失望的是,布魯菲德仍是微微躬了躬身,正容回答:“是的,兩位小姐,那晚我被嚇得暈過去了。”

艾莎立即失望的嘆了口氣,海倫笑得更歡快了。

布魯菲德心里不以為然,他心里鄙視這兩個貴族少女,絲毫沒將她們對自己的評價放在心上,他眼角的余光又一次瞥過書架上那本《海術入門》。


機會是屬于擅長等待的人,布魯菲德的機會來了。

巨艦在寂靜島泊岸了,貴族老爺小姐們都紛紛下船,侯爵大人要在這里進行七天的貿易會議,夫人小姐們正好借此時機在島上觀光購物,所需跟隨身邊的僕從並不多,像布魯菲德這批低級僕從們,理所當然跟隨著阿德拉女士,在船上等候了。

于是,布魯菲德借清理衛生為名,粗粗整理完其余地方,一整天就呆在書房里,阿德拉女士著了點風寒,只來巡察過兩次,其余時間都呆在自己的房間里,這令布魯菲德更為明目張膽了,有了實際效果作為信心的支撐點,他如飢似渴的閱讀著這本黑皮書,就開篇關于精神力的地方,他就重讀了三次,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晚餐的時候,他便在腦海里背誦著海術入門里所有初級海術咒文,發覺有哪里記憶模糊的地方,晚餐後又趕緊跑到書房里惡補。

直到催促睡眠的鐘聲響起,布魯菲德才依依不舍的將黑皮書蓋上,他可不是貴族,沒有了打掃衛生之名,還留在書房可是重罪。

這一夜,他在回憶咒語的過程里又一次重見了那團團蔚藍色火焰,他滿心歡喜,嘗試運用,卻又被那惱人的清晨鐘聲給吵醒了。

這一天他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因為昨晚下了場大雨,甲板上沾上了不少污跡,甲板上人手不夠,他不得不加入到打掃甲板的行列,布魯菲德只好一邊擦著甲板,一邊咒罵著那場該死的大雨,書架上還有好些技術書他也感興趣的,現在可是連碰都沒得碰了。


不過他的苦力工作在午後就結束了,有僕從前來通知,艾莎小姐購買的商品太多了,需要多一個僕從來搬運,指定布魯菲德前行。

面對四周一對對羨慕的眼睛,布魯菲德很想說,要不咱們換換?

那前來通知的僕從領著布魯菲德進入寂靜城的時候,低聲笑了句:“布魯菲德,你運氣不錯啊,艾莎小姐大概看中你當男寵了,要不是進城名單是由侯爵夫人定的,恐怕我的位置早被你替代了……”語氣中充滿了羨慕之情。

那家伙後面的話布魯菲德根本沒聽清,他聽到“男寵”這兩個字時,就像觸電般彈了一下,甚至還轉頭狠狠瞪了那僕從一眼,或許是布魯菲德忽然而來的殺氣嚇著了那家伙,他頓時退了一小步,接著才反應過來,低聲怒罵了句:“你神經病!”就沒再和布魯菲德說話了。

那僕從將布魯菲德帶進了一家裝飾幽雅的咖啡屋,艾莎小姐和海倫小姐正在靠窗的位置坐著,在她們對面還有兩位年輕英俊的男子,身穿軍官的服飾,他們正說在興頭上,其中一個男軍官不知說了句怎麼樣的笑話,四個人立即嘻嘻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布魯菲德心里立即罵了句:這群膚淺無聊的貴族!

艾莎小姐看見布魯菲德到來,眼睛立即亮了亮,對另外那僕從說:“你先回去吧,今天由布魯菲德跟隨我。”

那僕從神色黯淡了一下,躬身應諾,退了出去。

“好了,諸位,不是說好了要去看白柱群嗎?我們現在就出發了!”艾莎小姐熱情的提議著,她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熱情的回應。

白柱群是寂靜島的著名景點,因為它是在島邊的高崖之上,觀賞它也成為了貴族們的特權。

當艾莎小姐走過布魯菲德身邊時,布魯菲德只好從後跟隨,只聽艾莎小姐說:“我要寫首曲來贊賞白柱群,等會你也細心看看,然後回去後聽聽我到時譜的曲意境如何?”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只好正容回應,心里卻想,你所想譜什麼曲,我半點興趣也沒有,不過對于這個著名的景點,我倒有點興趣去看看。


寂靜島的摩天嶺是黑角海域里少有的幾座山峰之一,當然這里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黑角海域里重要的產石基地之一,重兵守護。

遠遠望去,摩天嶺蔥蘢翠綠,這也得益于寂靜島領主貴族們的重點保護,在山道的入口處,一個大隊的衛兵在此鎮守著,認真檢查過他們的貴族身份後,才允許進入,還限制只允許攜帶兩名隨從,在艾莎的力爭之下,布魯菲德理所當然成為了其中之一,另一個是海倫的侍從,一個年齡大不了布魯菲德多少的小丫頭。

眾人走進山道,隨著漸漸深入,各種禽鳥的鳴聲此起彼落,增添了不少生氣,也為這條歷史悠長的山道添加上一份寂靜美,艾莎他們都是年輕人,來到罕有機會踏足的山中,一個個都興奮起來,聊天的氣氛更為融洽和熱烈了。

布魯菲德的心同樣在急速跳動中活躍,在一個多月前,他還在大海深處里看著雨點的漣漪茫然,現在竟然有機會進入一座真正的大山,聆聽除海鷗以外的鳥兒鳴叫。

眾人延著石階前進,走了好一會後,終于聆聽到了劈啪的海浪聲,他們立即在熱烈的氣氛中加快了腳步,白柱群正是在山頂臨海一角,目的地快要到了。

摩天嶺的頂峰,一群急步而至,粗喘著氣的年輕人們,都被眼前的壯麗景色給震懾住了,一根根光滑潔亮、雪白無暇的石柱,竟然在峰頂上拔地而起,高度平均足有四十多米高,走到近處,從下而看,那根根石柱仿佛直入雲霄,與天際的白雲連接到了一塊。

眾人嘖嘖驚奇的在這些石柱中穿梭,驚嘆它們的神奇和巧奪天工,穿越過這片石柱後,一塊往外突出一截的岩石平台上,一根與眾不同的石柱呈現眼前,它並非垂直而立,而是斜斜探出大海的方向,仿佛要借此要表現自己與其它石柱的與眾不同之處。

它傾斜的角度是如此的大,使人難以相信為何它竟然還能傲立,不掉進水里面去,不得不感嘆天神對它的呵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處。

看到這根份外雄奇壯觀的石柱,眾人對大自然的贊美之情到達了高潮,其中數艾莎小姐尤為興奮,她大膽地踏上那小截往外探出的平台,撫摸著那根與眾不同的石柱,仿佛要品味出它的孤傲之處。

但昨夜寂靜島的海域還降過一場大雨,無論柱子本身還是腳下的平台都是濕滑的,艾莎小姐衝眾人回頭一笑時,腳下沒有踩穩,手想攀住那石柱,卻又是一滑,她立即失去了重心,整個人摔出了平台外,直往下面的深淵中墮去。

事情發生得如此的突然,前一刻還在平台歡笑的艾莎小姐,這一刻竟然已經消失了影蹤。

眾人慌忙衝到懸崖邊上,只見下面怪石嶙峋,深藍的浪濤洶湧澎湃,其中激蕩起一陣浪花後,很快又歸于平靜,艾莎小姐落水前淒厲的叫聲還尤在耳邊,大家面面相覷,看到各自的臉色瞬間化為蒼白。

其中最為惶恐的當數布魯菲德,他看到艾莎踏出平台時,就有不祥的預感,但他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說上些什麼,現在艾莎墮水,他這個隨行僕從可是重罪啊!

他充滿期待地望向那兩個年輕軍官,能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軍官,肯定得有過人的水性,但他從這兩位軍官臉上看不到半分英勇,那下方嶙峋凹凸的怪石已經把他們嚇住了,跳下去救人,一個不好,人還沒著水,說不定已經被那些怪石撞得頭破血流了,而且看水流的方向,這下面應該還有暗礁的存在,這可是死亡率相當高的英勇行為,布魯菲德看到前面向艾莎小姐大獻殷勤的那位軍官,現在更是往後縮了縮,仿佛害怕也會像艾莎那樣不小心失足。

布魯菲德不得不將目光移向海倫小姐,再移到海倫近侍那個小丫頭,她們更不可能幹什麼英勇行為,他的心涼了,如果艾莎小姐不幸身亡的話,那他這個臨時僕從恐怕會被定失職罪,然後被暗中處死掉,為艾莎小姐陪葬……

想到這,他不敢再猶豫,退後幾步,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疾衝上前,縱身一躍,往深淵中躍去,他自問水性在大海的賤民當中可以算是比較差勁的,但現在為了救人,可管不了這麼多了。

強風壓迫著他的耳膜,浪濤拍打岩石的聲響,是越來越清晰了,布魯菲德想起童年時,老人曾說過,人在將死前,一生經歷將會歷歷再現,但他眼看著下方的大海和岩石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腦海卻是一片空白,直到快要落水前的一剎那,那團團蔚藍色的火焰,轟的一下重新在他體內燃點而起。

撲通一聲巨響,布魯菲德像箭一樣鑽進了冰冷的海水里,他情不自禁的驚叫了一聲,但聲音馬上就被海水給淹沒了,海水立即灌進他的嘴巴,直到喉嚨,布魯菲德還沒試過從這麼高的地方跳進水里,頓時暈頭轉向,險些窒息,他趕緊屏蔽住呼吸,雙腳猛蹬,重新浮上水面,大口的呼吸著空氣,看著四周近在咫尺的怪石,他深深的贊美著海神,沒有將他的腦袋安排到那尖尖的岩石上。

但他馬上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深深吸了一口氣,馬上又潛回到海底,尋找那該死的艾莎小姐的芳蹤,海中的能見度相當低,第一回合他一無所獲,心里不禁開始慌亂起來,再尋不著艾莎小姐,恐怕再撈上來就是一具屍體了,他倉促換氣,再次潛回海底。

此時,心底湧出來的恐懼感已經將他包圍,並聚集在他身後,窮追不舍的迫使他不斷加速深入海洋的深處,他知道再找不回艾莎,等待艾莎的將會是什麼,等待自己的又將是什麼。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2 PM

第十章

在這種生死邊緣的壓力下,布魯菲德終于想起了海術,只要身在大海,海術就能幫助你渡過難關。

他嘴唇飛快地活動了起來,盡管在海里發不出半點聲音,但他還是無比虔誠地念完一段“海洋的眼睛”,他所渴望的奇跡又一次發生了,耀眼的蔚藍光芒從他雙手間閃出,他覺得體內的力量立即被抽去了不少,但目睹海術成功的狂喜並沒有令他在乎這些,雙眼的能見度擴大了好幾倍,甚至比起陸上時的視力還要更好。

布魯菲德的理智令他很快從狂喜狀態中脫離出來,他繼續往下潛行,四處觀望,命運確實沒有將他拋棄,他終于發現了艾莎小姐的蹤影,這可憐的丫頭,原來被一團海草給纏住了,正不斷地奮力掙扎著。

布魯菲德精神為之一振,還能掙扎証明艾莎這賤人還活著,他加快速度潛了過去,伸手去撥開那一團團可惡的海草,豈料到那些海草仿佛愛上艾莎那長腿了,千絲萬縷的死死纏住。

眼看艾莎掙扎的動作是越來越慢時,布魯菲德心中一慌,只好冒險在她面前使用海術,念起無聲的“切割術”,伸手用力的往那團海草下方切割而去,但用力過猛,不但把所有的海草都切斷了,甚至連海底暗礁的一個小角,也被他的手掌割了下來,但布魯菲德已經無心去欣賞這個海術的威力了,雙腳用力一蹬,挾起奄奄一息的艾莎,拼命的往上游去。

其實此時的布魯菲德也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但他的意志力還是強撐著他將艾莎托上一快相對比較光滑的岩石上,當他勉強攀上這塊岩石後,筋疲力盡得差點就想躺在岩石上歇息了,但他深知此時艾莎的小命可是比他那條賤命要貴多了,他先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竟然一片冰涼,嚇得他差點掉回到水里去,但他馬上命令自己鎮定下來,雙手放到艾莎的天靈上,念動起海術入門最後一個章節,也是初級海術里最難操作的那一個海術,急救術。

一團蔚藍的光芒柔和的閃出,接著化作萬千光點,閃爍中遍布艾莎全身,布魯菲德因為太過疲憊,當又一個純正的海術自他手中發出時,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驚喜,他覺悟到今天是海神賜予他的奇跡日,所以可以不斷地看到奇跡的發生。

布魯菲德所知道的海術中最強大的一個海術使用後,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終于感覺到了些許的暖意,他大大松了口氣,開始回憶過去所看到過的急救術,也不再管什麼上下貴賤之分,將艾莎腰帶除下,再將她口鼻中的泥沙、雜草清出,讓她保持呼吸順暢。

但艾莎的呼吸仍然十分薄弱,他不得不嘴對嘴的做了幾次人工呼吸,艾莎柔軟的嘴唇弄得布魯菲德一陣心猿意馬,他不禁狠狠的責備自己,怎麼可以對一個曾經深深侮辱過自己,而自己也深深厭惡的女子產生旖旎的幻想呢?

他見艾莎的呼吸正常少許後,便用力的擊打著艾莎心髒的位置,容她吐出幾口海水後,布魯菲德累得連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時,西側的岸邊終于傳來了人聲,隱約看到海倫等人正領著急救隊慌慌忙忙地趕了過來,布魯菲德再也支撐不住,眼前那些人影慢慢變得朦朧,他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當布魯菲德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以後的事了,巨艦已經踏上返航的旅程,他因為曾奮不顧身的救過艾莎小姐,所以被安置在甲板上一層,待遇提高了不少。

布魯菲德蒙蒙朧朧地睜開眼睛,腦神經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還沉浸在那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個夢,這些夢又到底有多長,只記得每個夢里都曾在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中燃燒,卻絲毫也沒有被火焰灼傷,那種感覺異常的舒適,他覺得自己那高貴的靈魂喜歡這種顏色,接納著這團團火焰。

“呵,你醒啦!”這聲音有點熟悉,隱約中透出一絲驚喜。

布魯菲德順著聲源望過去,視覺慢慢從朦朧恢複為清晰,原來她是阿德拉女士。

“謝謝你照顧我,阿德拉女士!”布魯菲德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現在十分沙啞。

“先別急著起來,你現在還很虛弱!是侯爵夫人吩咐我照顧你,所以你感謝的對象應該是她,布魯菲德!”阿德拉女士友善的笑了笑,站起來走出了門外。

布魯菲德遠遠聽到她吩咐外面的僕從:“馬上去通知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就說布魯菲德已經醒了。”

接著,她又吩咐另一個僕從,說:“到廚房叫廚子做點吃的,動作利索點。”

布魯菲德把頭轉向窗外,發現天色才蒙蒙發亮,天邊正有一絲紅暈滲出來,他詫異道:“阿德拉女士,現在是黎明時分吧?為了我的事,這麼早就喚醒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好嗎?”

阿德拉女士說:“這也是他們的吩咐,布魯菲德,你一醒立即得通知他們。”

“哦……”布魯菲德思路漸漸回複清晰,昏迷前一幕幕慢慢重返腦海,他問,“阿德拉女士,我昏迷多久了?”

阿德拉女士回答:“已經一天一夜了,醫生已經替你診斷過了,只是過度疲勞,只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那就沒有問題了。”

“對了,艾莎小姐沒事吧?”布魯菲德這時才想起應該問候一下那個累人不淺的小賤人。

阿德拉女士笑了笑,這個笑容有點奇怪,像是嘲諷布魯菲德的虛偽,又像是羨慕他這個年紀一眼見底的心機,她說:“艾莎小姐昨天傍晚就已經醒了,還來看過你,在你床前坐了很久。”

說到最後那句,阿德拉的笑容里又多了一絲曖昧。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怪不得阿德拉對自己的態度友善了那麼多,甚至有點謙恭的對待自己,原來並不單單我救了艾莎,還因為艾莎曾在我床前坐了很久。

想到這里,他對阿德拉的感激之情立即淡了幾分,他語氣也為之平淡了下來,說:“阿德拉女士,可否扶我起床呢?我不想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來到時我依然躺在床上,那樣實在太失禮了。”

在阿德拉的攙扶下,布魯菲德勉強坐了起來,他發覺現在自己的狀態極度虛弱,想抬起一根手指,都得花上大力氣才能做到,莫非這就是使用海術的後遺症嗎?那實在太可怕了吧,使用一次就得躺上幾天……但他轉念一想,這應該是他還不會使用精神力的原因,只要日後好好練習,一定能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海術師,使用海術永遠都在談笑之間……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甲板上傳來的腳步聲和僕從們的問好聲,他意識到貴族大人要來了,趕緊站起來相迎,但只站起了一半,孱弱的身軀立即又迫使他重重的坐倒在床上。

這時,阿德拉女士已躬身道:“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侯爵大人卻沒理會她,對仍想掙扎起立的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坐下,快坐下吧!”

布魯菲德只得用力垂了一下頭,以示行禮,說:“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他抬起頭,立即接觸到侯爵大人那雙善感的眼睛,里面正寫滿了慰問的關切,微微轉頭,就看到了一直未曾照過正面的侯爵夫人,她面目與艾莎有幾分相似,但整體感覺遠比艾莎成熟,眉宇間有一股嫵媚,但這種嫵媚配上她那對明亮動人的眼睛,頓時變得高貴起來,沒想到侯爵夫人竟如此美麗,布魯菲德不由得呆看了一陣,才懂得轉開目光。


侯爵大人絲毫不以為怪,像是已習慣與此,他走到布魯菲德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容道:“布魯菲德,你奮不顧身的躍下深淵,將艾莎救出。我克蘭.斯爾維亞.法考爾金,鄭重向你道謝!”

話畢,他微微躬身致禮,侯爵夫人和阿德拉女士在他身後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這是貴族正規的道謝,布魯菲德連忙要站起來還禮,但侯爵大人將他按住了,溫和一笑,轉個話題,問:“剛醒來,感覺還好吧?”

“還不錯,只是覺得有點累……”布魯菲德據實回答,接下來,侯爵和他的夫人又客套性的問候了他幾句,才切入正題,問起那天事故發生的過程,布魯菲德也一一據實報告,他發現侯爵夫人十分關心事故發生前,當時那兩個軍官的反應,還有事故發生後,那兩個軍官的表情,尤其是那位特別討好艾莎的軍官。

布魯菲德心里凜了凜,他意識到,侯爵夫人說不定正懷疑這次事故是否偶然,那兩個軍官是否有謀殺她女兒的可能,布魯菲德的心感到陣陣冰涼,貴族們的心機實在太複雜了!

雖然布魯菲德並不喜歡那兩個軍官,但他暗暗對自己說,一個高貴的靈魂決不能隨意去誣蔑別人,所以他還是把一切真實的稟告,不厭其煩的回答著侯爵夫人一些重複過的問題。

說到自己跳下水去救艾莎的過程,布魯菲德當然把海術部分都給刪除了,他希望自己能憑借海術師的名頭獲得權勢,但絕不希望這些權勢是自斯爾維亞家而來,他說這個過程時,發現侯爵夫人特別注意他,那一種注視帶著一點能洞察他內心的味道,這令布魯菲德感到相當不舒服,但他堅持用平緩的語調將整件事敘述完。

這時,布魯菲德的餐點到了,他無須多言,肚子的咕咕叫聲就足夠表達自己的心情了,侯爵和侯爵夫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十分有禮貌的告辭了,但他們並沒有走遠,僅僅在布魯菲德房間外的船沿邊吹著風,低聲細語的討論著什麼。

面對這樣豐盛的餐點,布魯菲德雖然餓壞了,但也不敢太過放肆的吃喝,畢竟一旁還有阿德拉女士,他必須還得裝出應有的禮儀,按照平常的規矩去用餐,好不容易才解除了飢餓的壓力,僕從剛剛把東西收拾好,侯爵和侯爵夫人又回來了。

布魯菲德心想,他們到底想怎麼樣呢?該問的不是都問完了嗎?

但他發現身邊的阿德拉看向他的眼神更為謙恭了,不禁又有點虛榮的得意,原來得到一個真正貴族的重視,身邊的人對你的態度也會有所不同。

這一次,侯爵大人開門見山,問:“布魯菲德,我很好奇你當時跳向深淵的心情,據說救護衛兵那邊的匯報,那個地方怪石嶙峋,暗礁頗多,你卻依然敢跳下去,你不怕死嗎?”

布魯菲德楞了楞,心想這個問題真難回答,雖然侯爵大人溫文有禮,讓人感到親切和信任,但總不能實話實說,我當時就是擔心你那該死的女兒真被淹死了,我這個可憐蟲會成為替罪羔羊,當了她的殉葬品啊,所以才會如此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不過,很快他就靈機一動,回答說:“侯爵大人,衝動的莽撞可能使我後悔一時,但無能的怯弱,卻可能讓我後悔一輩子。當時我根本沒想到死亡,只知道我不能選擇無能的怯弱,所以選擇了衝動的莽撞。”

“這是一種勇敢的莽撞,孩子!保持這一個性吧!”侯爵夫人的笑容柔和了起來,比起前面禮貌性的機械笑容,這樣的笑容實在太動人了。

但不知為何,布魯菲德覺得她僅僅是稱贊自己回答出一個得體的答案,並非真的認為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侯爵溫和一笑,說:“忠誠和勇氣,這是我們法考爾金家族族人最重要的品質,孩子,我想,你都已經具備了……”

布魯菲德忽然發覺,侯爵大人對自己的稱謂改成了“孩子”,態度明顯更為親切了。

侯爵頓了頓,繼續道:“那麼,孩子,在將來的歲月里,你願意加入我們斯爾維亞家嗎,願意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嗎?”

一個豪門的邀請,相信這是任何一個預備成員夢寐以求的橄欖枝,但布魯菲德的臉色卻變了變,他所預料中的問題,終于要來了,這已經侯爵大人第二次邀請了,假如再拒絕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從而對我不利呢,畢竟貴族的個性都是高傲的,一個大海的賤民竟然屢屢違逆自己的好意,他說不定立即收起原本的溫和個性,變成怒目相對了。

侯爵當然搞不懂布魯菲德的小腦瓜里的複雜心情,他只以為布魯菲德在認真考慮,又說:“上一次我邀請你成為我音樂室的侍從,對于你所表現出的勇氣而言,那個職位確實有點屈就你了,但我這次的邀請,是希望你未來能成為我們斯爾維亞家的大總管……”

布魯菲德的目光正悄悄的四周游移著,當侯爵大人把“大總管”這三個字吐出時,布魯菲德的目光正好游移到阿德拉女士的臉上,他發現對方的神色里立即激動了一下,目光中更湧出了無與倫比的羨慕,可見這個職位在斯爾維亞家的地位和重要性。

侯爵大人見布魯菲德仍不作聲,以為他太過激動了,便微笑溫言解釋道:“澤達總管你是見過的吧,他年紀漸漸大了,總得要找個有能力的人去繼承他的位置,我一直找不到好的人選,但今天,我發現我找到了,忠誠和勇氣,聰慧的頭腦,得體的談吐,出色的儀容等等,你都具備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從明天開始跟隨著澤達,學會你未來應該掌握的一切。呵,忘記你身體還很虛弱,那麼,就等你身體完全康複再開始吧……”

無疑,侯爵大人的聲音是柔和且動聽的,正如他提出的條件,一個豪門的大總管,鐵定可以洗掉賤民的稱號,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正式公民,在職時,除了頭上的貴族主人們,他在這個豪門里幾乎可以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等到上了年紀退休後,還可以在托瑪納擁有自己的庭院,自己的僕人,如果在任職期間表現得特別出色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低階的貴族封號,對于一個一個多月前還無家可歸的大海賤民來說,這可真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邀請啊……

但布魯菲德並不願意,他在生命最低谷的時候,曾被這個姓氏狠狠的愚弄過、侮辱過,是那一次的愚弄令他有了前進的動力,有了生命的野心,在他小小的心靈而言,他並不希望就此結束這種厭惡,他暗自覺得這種厭惡是動力的源泉,況且,他現在有了海術這個資本,他相信未來的某一天,他自然可以在人群當中傲立起來,無須去攀附斯爾維亞家的高枝。

“布魯菲德,侯爵大人在看著你呢。”侯爵夫人友善的提醒著,她的聲音靈動且悅耳,但隱隱透出一絲疑惑的味道,畢竟,布魯菲德沉默的時間也實在太久了。

布魯菲德深吸了一口氣,說:“侯爵大人,說實話,我很感動,十分感謝你的盛情邀請,但我今年才只有十四歲,對于這麼大一個家族的日常管理,我恐怕是難以應付的……”

侯爵微笑打斷了他,說:“孩子,年齡不是問題,你總不會認為馬上就要你接手大總管的職務吧,澤達離退休還有好幾年呢,你在這段時間里跟著他好好學,到時自然可以熟練的運籌一切了。”

布魯菲德覺得他被逼到了角落,眼角悄悄瞥過一旁聆聽的阿德拉女士,發現她的眼睛幾乎羨慕到快要掉下來了,如果她也可以發言,恐怕已經不顧儀態的對布魯菲德大吼道:“傻瓜,快點答應呀!你不想當,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好了!”

一陣清晨的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帶來一陣冰寒的涼意,布魯菲德不禁縮了縮脖子,又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擠出幾句話來回答:“侯爵大人,我需要學習的基本學問還有許多,可否容我結束預備成員的訓練營生涯後,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呢?”

侯爵大人的笑容依舊溫和,但隱隱已帶上幾分尷尬,這已經是一個十分明顯的拒絕了,對于貴族而言,甚至拒絕得有點無禮。

布魯菲德雖然並不世故,但他立即從侯爵大人的表情里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再偷偷瞥了眼侯爵夫人,發覺對方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目光閃過慍怒,那微微上揚的眉毛,仿佛在說,好你個賤民,一個豪門的盛情邀請,一對貴族夫婦的登門慰問,最後換來的卻是你的無禮拒絕!千萬不要忘記,你的真正身份僅僅是一個賤民,一個本來屬于大海的賤民!

面對這樣的目光,布魯菲德心里反倒激起不少傲氣,他迎著門外吹來的又一道寒風,用力地挺了挺那軟弱下來的腰骨。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5 PM

第二集  第一章(上)

布魯菲德的心情頗為忐忑不安,有點彷徨,甚至還有點恐慌,畢竟得罪了斯爾維亞家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儘管他現在已經搬到了甲板上層,彷彿象徵了身份的上升,周圍本來同等級的僕從和水手都投來羨慕的目光,但他絲毫也感覺不到一丁點安全感,他很擔心入夜後,漆黑中的角落就會鑽出一個陰影,把他包裹其中,然後他將混混沌沌的暈迷過去,到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冰冷的海洋裡掙扎,直至葬身大海……

忽然間,他懦弱的一面開始佔了上風,他有點後悔拒絕這個豪門家庭,而且拒絕的言辭是這樣的不得體,但當他實在撐不住,投入進睡魔的懷抱,又再次平安無事地醒來,一旁侍候的阿德拉還是那麼謙恭,柔聲問候:「布魯菲德,你身體還很虛弱,再睡一會吧,或者,你想吃點什麼嗎?」

布魯菲德高傲的心立即重新活躍起來,他彬彬有禮地回應著阿德拉,心裡那個高貴的靈魂再次膨脹,原來拒絕一個上層貴族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並沒有屈服在那貴族淫威之下,這一刻,布魯菲德重新為自己而感到深深的驕傲。

阿德拉女士去為他準備下午茶時,艾莎出現了,她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精神狀態看起來還算不錯,搬了張椅子到布魯菲德的床沿邊,一點也沒有避嫌,笑意盈盈的問:「你好點了嗎?」

布魯菲德心中卻是提高了警惕,小賤人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像是主僕了,這是因為她現在心裡還在感激我,所以會對我友善一點,還是她已經故態復萌,又開始打算作弄我了?

「謝謝艾莎小姐關心,我已經好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還用肩膀撐起了上身,想坐起來答話。

艾莎笑道:「布魯菲德,你不用這麼拘謹和多禮了!」說話間,她伸手把布魯菲德按回到床上,身體尚在虛弱狀態的布魯菲德被她這麼突然一按,連抗拒的力氣也沒有,立即就被按回到床上,還因為角度問題,腦後門「膨」一下重重地撞到木板,痛得他直咧嘴。

艾莎滿是歉意地連聲說「對不起」,搶前將布魯菲德扶著重新躺好,看著布魯菲德揉著腦袋,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又笑道:「哈哈,你好笨哦!」

布魯菲德望向艾莎的眼神裡更為戒備了,心想,好哇,你個小賤人原來是故意的,作弄完我之後還要嘲諷我……

想到這,他連忙又往床的內側縮了縮。

艾莎倒不在意布魯菲德的表情裡又多了些什麼,見他如此動作,還以為他冷了,又滿是溫柔的探前了身子,將他身上的被子往裡攏了攏,微笑道:「孱弱可不是男子漢的朋友呀,你要快點成長起來,生命可不能像大海中那些賤民那麼脆弱……」

布魯菲德根本沒聽清艾莎後面說什麼,單單前面那句話就再次把敵意點燃了,你這個小賤人竟然再次侮辱我,這一次還是侮辱著你的救命恩人,嘲諷他並不是個男子漢,哼,那你所認可的全身肌肉的男子漢軍官,在你掉進萬丈深淵時,他們還在懸崖上呵著白氣呢,看不起我這個大海賤民,對嗎,總有一天我會騎到你們斯爾維亞家頭上的,你將以最為謙卑的姿態仰視我……

艾莎見他怔怔的看著自己,彷彿若有所思,瞳孔時而收窄,時而擴大,眼球上還布上了血絲,不由得微笑問:「怎麼啦?你眼睛有點紅了……」

布魯菲德在心中重重地哼了一聲,乾脆閉上了眼睛,艾莎卻沒體諒他的心情,拖著椅子又坐前少許,溫言道:「困了就閉目養神吧,我陪你聊聊天。」

布魯菲德聞著那近在咫尺的幽香,一陣陣地撲進鼻子裡,不禁想起在小賤人生命垂危時,曾幫她做過人工呼吸,她小嘴那柔軟之極的動人感,彷彿還在唇邊遊蕩,想到這,他覺得臉上有點滾燙了。

這時,那陣幽香忽然濃郁了許多,布魯菲德不由得打開一線眼縫,驚詫地發現艾莎那美麗的臉龐竟然已靠到他眼皮下,還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嚇得布魯菲德趕緊又重新把眼睛閉上,心中第一個想法是,天啊,難道她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艾莎咯咯輕笑:「喂,布魯菲德,你的臉忽然紅了,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也沒想……」布魯菲德趕緊回答,但話出口後才發現這樣的措辭實在太笨拙了。

果然,艾莎的笑聲更大了,她笑著說:「好啦,好啦,不管你想什麼了!對了,我們說點別的……你是個牧師吧,或者跟過牧師之類的生命職業者學藝?」

布魯菲德心裡立即咯登了一下,又打開一線眼縫,偷偷瞄了瞄艾莎,發現她正在床沿邊托著下巴,近在咫尺地望著自己,神色並沒有什麼異樣,這令他稍稍輕鬆了一點,盡量平靜地回答道:「當然不是,為什麼這麼問呢?」

「不對呀,我記得我被海草纏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似乎有亮光閃過的,還有,我覺得我靈魂快要脫離出身體的時候,有一股力量將我的靈魂給拉回來了……」艾莎回憶著,因為距離太近,布魯菲德滿鼻子都是她氣若幽蘭的芬芳氣息,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但這關係到自己這個海術師身份是否會立即暴露,所以他不得不壓下那些令他神智慌亂的情緒,低聲說:「不會吧,當時我也沒看到什麼……」

他故作思考的想了想,又道:「這麼奇怪的事情,侯爵大人他們怎麼說?」

艾莎笑了笑,說:「沒有對他們說過啦,我聽人說過,人在臨死前會有許多錯覺,不過我那些感覺實在太真實了,所以先和你討論印證一下。」

布魯菲德重新閉上眼睛,其實是為了避免對方發覺自己眼神的游移,若無其事道:「沒有這樣的事啦,是艾莎小姐你想太多了,如果我有牧師的技能,也不用當一個小小的預備僕從了。」

「這倒是。」艾莎點頭認同,絲毫沒顧及布魯菲德那幼小的心靈。

不過布魯菲德這次倒沒有多計較,還加強了語氣,又道:「記得曾聽大海中的老船夫說過,人在頻鄰死亡之際,會看到聖潔的光華,或者別的什麼亮麗的事物,這是天神為我們世人打開上天堂的通道,如果不能及時回復呼吸,那麼那人的靈魂就會進入到那點點光華之中,回歸到星辰的懷抱!」

艾莎再次點了點頭,因為布魯菲德所說的確實是大海裡的傳說,無須編造,已有模有樣。

布魯菲德見她靠回到椅子上,忙大大打了個呵欠,望著她用力眨了眨眼,提示對方如果問話已經完畢,可否立即離去呢,因為本人明顯精神不足。

誰知艾莎理解到什麼方向去了,臉竟然紅了紅,微微垂下了頭,纖指輕輕把玩著腰帶上的粉紅絲巾,那少女羞澀的動人神態,令布魯菲德不禁呆了呆,心想,小賤人毛病雖多,但不犯賤時,確實是個罕見的美女……

一些旖旎的畫面也隨著這個想法注入進他的腦海,他覺得喉嚨也乾澀起來,艾莎這時慢慢抬起了頭,恰好迎上布魯菲德呆呆望著自己的目光,她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後,輕輕道:「布魯菲德,過去我曾作弄過你,真是對不起了,我艾莎.斯爾維亞在此向你鄭重道歉!」

布魯菲德有些意外艾莎的忽然道歉,但他認為擁有高貴靈魂的人,是可以寬容一個願意向己低頭的敵人,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溫言應對道:「艾莎小姐,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就往前看吧。」

艾莎得到了布魯菲德的原諒,不由得燦爛的笑了,那笑臉仿如盛開的鮮花,絢麗的彩虹,動人無比,布魯菲德的心又是一陣急跳。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又道:「那麼……那麼,對於你曾捨己救我的行為,我很想能好好報答你……嗯,怎麼說,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上你了……」

這是表白嗎?對於艾莎忽然而來的表白,布魯菲德的心跳動得更厲害了,他想,天啊,我高貴的品格竟然征服了一位真正的貴族少女?這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呀……

對於布魯菲德而言,此刻的心情就像窗外的景色,大海一望無際,天空晴朗得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6 PM

第一章(下)
艾莎把這句話說出口後,馬上輕輕呼了口氣,像是胸口的壓力大減,她更是柔情地看著布魯菲德,發現他肩膀微微顫動了幾下,顯然情緒也在激動之中,這多少給予了她一些輕鬆感,畢竟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緊張,於是她微笑著繼續道:「所以呢,我想把你留在身邊,可以看著你,和你說說話……但是,我們的身份相差太遠了,一個上位貴族和一個大海賤民結合,會淪為整個世界的笑柄,嗯,我想了個好辦法,我鄭重提議,你當我的男寵好嗎……」

布魯菲德聽著聽著,臉色已經開始變了,原本驕傲的心情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聽到最後那句,外面的萬里晴空彷彿忽然響起了一個驚雷,震得他臉色發白,氣憤填膺,他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很想回應一兩句難聽的話,但胸口彷彿被什麼壓住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艾莎沒能清晰辨別出布魯菲德那細膩的感情,根本沒體會到他的憤怒,畢竟對於貴族而言,身邊收男寵、女寵,是最自然不過的一件時髦事情,甚至對於大海的賤民而言,能成為貴族的人寵,也是件無比幸運的事,畢竟那代表著可以告別驚濤駭浪的大海,從此安安穩穩地在陸地上生活了。

她繼續說著:「布魯菲德,請放心吧,上一次我向你提這個建議的時候,確實是在愚弄你,但這一次,我是真心真意向你發出邀請的,我會對你很好,比對薩魯比還要好!」

這樣的話就像一根大錘連續不斷而且重重地敲打在布魯菲德的胸口上,艾莎的語氣越誠懇,越認真,胸口上的痛楚就更劇烈,對於布魯菲德而言,萬里晴空的驚雷過後,接著是場罕見的暴風雨,擊落到他心靈的大海,狠狠鞭笞著他的靈魂。

這時,他怒極反笑,有點神經質的問:「薩魯比是誰,你的另一個男寵?」

艾莎絲毫沒感覺到布魯菲德內心那場狂暴的風雨,依舊微笑道:「當然不是,我還沒收過男寵呢!它是我可愛的大狗,毛髮長長,整天喜歡打瞌睡,它就睡在我房間裡,嘻嘻,如果到時你不喜歡它的話,我可以把它趕到外面去睡的!」

好哇,你竟然把我跟條狗放到天平兩邊了,我這個救命恩人在你心目中竟然和條狗的份量是差不多的嗎……布魯菲德氣憤得想暴跳起來,狠狠地抽這個賤人兩巴掌,但全身卻是不停地顫抖,連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來,喉嚨突然一甜,一口鮮血竟然噴了出來,染紅了雪白的被子,也染紅了布魯菲德蒼白的肌膚。

艾莎慌忙撲上前,掏出手絹為他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關切道:「你怎麼了?」

不過,她很快從布魯菲德激動的反應裡找到了答案,嬌媚地笑道:「小傻瓜,就算以後可以天天跟我在一起,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啊!」

「噗」的一聲,布魯菲德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這一次,連艾莎的衣衫也染紅了,兩口鮮血噴出後,布魯菲德只覺胸口壓力大減,他急喘著氣,狠狠瞪著面前這個多次深深侮辱自己的女人,發現自己已能說話了,他沉聲道:「艾莎小姐,如果你真感激我救命之恩,可否讓我說一句放肆的話,並且擔保不會因此而怪罪我嗎?」

「當然,你說吧,決不怪罪你!」艾莎柔聲說著,探手輕輕撫著布魯菲德的頭髮,眼中柔情無限。

這樣親暱的動作,令布魯菲德馬上聯想到,這個小賤人想必也是以這樣的動作來撫摸著她那條大狗的,他咬牙切齒地狠狠道:「既然艾莎小姐還念恩,那麼我就說了!艾莎,我操你這個被海妖蹂躪過的小賤人,你這坨海獸排出的糞便,大海棄兒的渣子,最好立即滾出我的視線,從此不再出現……」

面對布魯菲德口中連環噴出的大海賤民式髒話,艾莎驚呆了,她手上的動作也凝固了,好一會後才能反應過來,她呆呆望著布魯菲德,顯然還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在她的世界裡,還從來沒有人用這麼難聽的言語罵過她。

「滾!」布魯菲德冷冷地重複這一個字。

艾莎的臉色終於「唰」一下變得蒼白,布魯菲德竟然拒絕了她的好意,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還深深地侮辱自己,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哇一聲哭了出來,踉蹌地轉過身,無比慌張地往門外逃去,撞倒了兩張椅子,也撞倒了剛好來到門口的阿德拉女士,和她手上的餐點。

阿德拉女士何曾見過高高在上的艾莎小姐有過這樣的表情,也不由得口瞪目呆,轉頭望向房內,只見布魯菲德縮在被窩裡輕輕顫抖著,一眼也沒有看過來,似乎對艾莎的掩面而去,根本吝於關注。


布魯菲德此刻的內心已經完全被仇恨給吞噬了,他恨透了艾莎,在他看來,艾莎這個小賤人一次又一次地踐踏著他那高貴的靈魂,而且一次比一次傷害得厲害……

在他的內心世界,彷彿正有一把利刃,狠狠地切割著他的心,那樣撕心的疼痛,令他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連阿德拉女士的呼喚也置之不理。

其實布魯菲德幼小的心靈還沒理清楚自己真正想法,他只知道艾莎辜負了一個高貴靈魂的期望,在他自以為俘虜到一個貴族少女的芳心,最沾沾自喜時,竟然叭一下從飄飄然的半空中跌落了下來,這種傷害實在太大了,尤其是一個從未戀愛,卻又自以為被愛慕的男生。

布魯菲德的心靈遭遇如此沉重的打擊,身軀的顫抖中,腦袋也開始慢慢疼痛起來,接著這種疼痛蔓延到全身,整個骨架似乎要被硬生生拆開一般,整個靈魂彷彿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那一團團蔚藍火焰頓時嗖的一下,全部點燃了,這也給予了他被仇恨吞噬的心靈一絲喘息的空間,終於,布魯菲德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天啊,你發高燒了!」首先發現布魯菲德異樣的,是阿德拉女士,她的手被布魯菲德滾燙的額頭燙得反彈了回來,她驚訝得摀住了微微張開的嘴巴,燒得這麼嚴重,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由於是她負責看管布魯菲德,一旦出現問題,她的責任就重大了,她趕緊狂奔出甲板走道,去叫喚那隨隊的醫生。

周圍嗡嗡的聲響中,布魯菲德意識漸漸醒轉了過來,他聽到四周正有人在爭論著什麼,想睜開眼看看,但眼皮卻沉沉的,任他怎麼努力也睜不開分毫,他心裡不由得一陣恐慌,叫道,天啊,我要變成瞎子了?但這句話根本說不出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嘴巴同樣是沉沉的。

幸好腦海深處還有一團團蔚藍火焰在支持他了,不至於讓他在這麼詭異的事情面前崩潰,他連聲對自己說,冷靜,快冷靜下來。

慢慢,他聽清了那些爭吵聲,似乎來自隨船隊出發的幾個醫生。

一個說:「……這是嚴重風寒過後的發熱,該以熱症來看待,你這樣用藥完全是錯誤的!」

另一個卻說:「如果是風寒後的熱症,那潛伏期也未免太長了吧,依我看,這根本是他自身毛病,他很可能患過北海域的傳染病,沒有根治完畢,就加入了家族,恰好現在復發了,我們不該以熱症看待,當持續為他消炎……」

「……」

接下來,兩人就在病理上爭吵不休,聽得布魯菲德一陣乏味,腦袋再次昏昏沉沉,眼看再次入睡時,另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加了進來,說:「我們從醫這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有人發燒燒成這樣,還能活著的?」

房間頓時因為這句話而變得一片安靜,那冷冰冰的聲音接著說:「我學過一點白魔法,看過不少這方面的書籍,記得裡面曾有記載,像剛入門的生命或者靈魂職業者,他們在虛弱期間,情緒過分波動又沒處理好的話,他們的精神力會失控,從而造成身體嚴重升溫……」

前面一個醫生插入問:「你懷疑他是剛入門的靈魂職業者?」

另一個也問:「嚴重升溫?如何衡量?」

冷冰冰的聲音回答:「對,我是這樣懷疑。如何衡量,大概類似熱症,程度根據病人的精神力,來決定溫度的高低。」

先前一個醫生苦笑:「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已經遠遠超出我們可以治療的範疇了。」

另一個似乎也懂一點這方面的學問,冷笑說:「假如按你所說去推論,那麼燒成這樣,他的精神力大概是什麼程度?」

冷冰冰的聲音情緒一點也沒有波動,說:「可能跟我們黑角神殿的首席主教差不多吧。」

這樣的回答當然換來了一陣苦中作樂的嘲笑,剛入門的學徒級生命職業者,精神力和黑角首席主教差不多。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6 PM

第二章(上)
對於黑角海域裡的最強精神力者竟然就躺在他們面前,那冷冰冰的聲音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吧,旁人的笑聲過後也沒再作聲了,原來那兩個醫生便回到先前的病理話題上繼續爭論。

又過了一會,一陣濃濃的藥香飄進布魯菲德的鼻子裡,然後他的嘴巴被人撬開了,藥水給予他喉嚨一陣火熱的滾燙,接著,嘴巴剛剛合上,又被另一隻稍為粗糙一點的手撬開了,又被塞進了好些藥丸。

耳邊聽到其中一個醫生說:「喂,馬爾克,你該不會是用了穿蓮吧?這可是和我的薄荷腦藥劑有衝突的!」

那叫馬爾克的醫生卻道:「你又不早說,他已經把藥給吞進去了。」

前面那醫生怒道:「真亂來,我們診斷不同,說好分隔開時間段來用藥的嘛!」

馬爾克說:「他溫度還在升高,哪裡還等得這麼多,反正怪症用怪藥,說不定就這麼莫名其妙給治好了,哈!」

前面那醫生也笑了,但笑聲裡滿是苦澀,說:「但願這小子能平安無事,侯爵大人似乎挺看重他,到時他出了什麼事,別怪罪下來才好……」

「嘿嘿,這麼高的溫度,反正腦子是肯定燒壞了,救回來也成白癡……」

布魯菲德心中不禁怒罵起來:天啊,他們連我是什麼病也不知道,就胡亂用藥,而且首先惦記的是他們是否會被責罰,我的生死反倒成了其次,真是豈有此理!說我腦子燒壞,我看你們才是白癡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胸口突然一陣強烈的壓抑湧了上來,原來兩個醫生都是用了猛藥,藥性已經開始衝突了。

布魯菲德心想,看來我就算死了,死因恐怕也是源於這兩個庸醫了,

這時,他的嘴巴又被撬開了,又是幾顆藥丸塞了進去。

前面那醫生立即喝道:「喂,姆克,你在幹什麼?」

不久前所聽到過那把冷冰冰的聲音在布魯菲德近處回應道:「當然是中和藥,中和你們所用藥的藥性衝突。」

馬爾克冷笑道:「中和藥?那可得事先配好,你又如何知道我們會如何用藥了?」

姆克仍是以冷冰冰的聲音回答:「自然知道!」

布魯菲德心道,我可以證明。因為後面那幾顆藥丸到肚後,那陣壓抑感便漸漸散退了,他不由得暗暗感激這叫姆克的醫生。

一會後,一陣疲憊感又湧上了心頭,布魯菲德再一次在朦朦朧朧中沉睡了過去。

其實布魯菲德忽然這麼一場大病,也是有好處的,畢竟侯爵夫人本來對他的無禮,已暗恨在心,正準備施計懲戒,但現在見他忽然重病,病得連手腳都不能動彈,連醫生們也說不出病因,心裡面的氣自然也消了大半。


當布魯菲德這場大病稍有好轉,能重新下床走動的時候,又已經是兩天以後,托瑪納已出現在地平線盡頭,他們這次短途旅程也準備告一段落。

臨下船時,布魯菲德在甲板上遠遠看到了艾莎,發現她似乎又消瘦了不少,那雙往日明亮的大眼睛下面,掛上了兩個小小的眼袋,艾莎感覺到布魯菲德的目光,也轉頭相望,眼神彷彿頗是委屈,但迅速又轉為高傲,昂起了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布魯菲德心中仇恨的火焰更是熾熱,心想,好哇,這小賤人把我這救命恩人害得差點死去,竟然無絲毫愧疚,似乎還意猶未盡的洋洋得意,這樣惡毒的女子,真是世間罕有……

等貴族老爺小姐們都下船離去後,僕從們必須和水手們合作,為巨艦作一次最後的清潔,布魯菲德因為身體狀況的問題,得以批准提前離去,當他收拾好行裝,剛剛走出房間,便碰上了他的幾位醫生,他們提著行李,也正準備下船,其中那位叫姆克的醫生喊停了布魯菲德,仍是以那習慣的冷冰冰聲音,問:「布魯菲德,你現在感覺如何?」

「回姆克先生,我感覺好很多了,十分感謝你的悉心照顧。」布魯菲德微微躬身致謝,他用眼角的餘光察覺到另外兩名醫生嘴角邊的輕蔑,顯然對自己這個僕從病人絲毫也不重視,或許還疑惑姆克多此一舉的詢問。

布魯菲德不由得想,假如我真的加入了斯爾維亞家,成為了你們的預備管家,你們還敢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嗎?他心裡不禁又湧上一股傲氣,這些小人永遠只看到目前,看不到未來,我的智能是可以容忍愚昧的。

姆克顯然對他兩位同事的態度不以為然,仍是以自己的處事方式,輕輕地拍拍布魯菲德的肩膀,把一張卡片放進了他的上衣口袋,說:「這是我的地址,假如你以後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吧,我雖是普通平民,但有自己的小診所,與斯爾維亞家是合作關係,並不是他們族人。」

雖然聲音仍是冰冰冷冷,但布魯菲德卻感覺到了暖意,同時也有點疑惑,難道姆克看穿了我的心理,所以才特別強調他與斯爾維亞家的關係?

看著他們三人慢慢走遠,隱約聽到那個叫馬爾克的醫生正嘲諷著姆克所謂的醫德,而姆克只是冷冷地回了句:「你不懂。」

布魯菲德的心更熱了,他雖然身份卑賤,但自己那高貴的靈魂始終能贏得一些珍貴的尊敬。

不過很快他多疑的心又開始活動了起來,因為現在人少了,所以他站在甲板望海的走道,就能聽到上面走道上的聲音,那是船長和他大副的對話。

那大副說:「……大人,你們最後還是查不出誰才是那個海術師嗎?」

船長說:「嘿嘿,本來已經有眉目了,不過後來又不能確定了。」

「你是指,那個漂亮的小傢伙?」

布魯菲德心裡立即咯登了一下,那個漂亮的小傢伙難道指的就是自己?只聽那船長答道:「對啊,不過哪有海術師在大海上病得如此不清不楚的,尤其是這麼高強的海術師,這個神秘的族群只要在大海上,就總有辦法吸收到力量讓自己恢復健康的,所以那小傢伙的嫌疑已經不大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喜,既為自己嫌疑大減而高興,也為真正海術師的強大而興奮,現在他僅僅是學到皮毛,那將來的前景該是多麼的美好啊……

大副說:「既然是這樣,調查一事,該是告一段落了吧。」

船長冷笑道:「嘿嘿,那就由得斯爾維亞家去煩惱了,看他們也不會將這樣的事上報家族的,他們想獨攬人才,就只能私低下暗暗去調查了……」

布魯菲德還想再繼續細聽,走道的一邊就傳來了腳步聲,他趕緊蹲下裝成是繫鞋帶的模樣,等那提著水桶的僕從慢慢走近時,他才很自然地站起來,提起屬於自己的簡單行李,快步往下船的通道走去。


畢竟是斯爾維亞家千金的救命恩人,白鬍子也不敢太過怠慢 ,在下面為他準備了一輛小型馬車將他送回訓練營,這馬車雖然簡陋,但布魯菲德正是虛弱期,免了徒步行走之苦,心情也稍有好轉。

法考爾金家族的訓練營從不因缺少某人而停止運轉,布魯菲德看著這座灰色的建築,陰霾的心情也為之振作,在他還沒完全熟練運用自己的海術以前,這裡將是他最好的庇護所了。

向卡爾官員報道,再到海因姆大人那裡照照面,簡單匯報過程,看來海因姆大人已經接到了斯爾維亞家的口信,對布魯菲德的英勇行為著實誇獎了幾句。

布魯菲德再做完一些人事簽到工作後,才得以沐浴更衣,然後回到房間準備好筆記本,馬上又得到課堂去報道了。

面對同是新人們的熱切注視,布魯菲德能清晰從其中讀出了羨慕,甚至是妒忌,但他心境已經平和了許多了,不會因此而得意,也不會因此而自滿,回到座位後,他微微向尤蘭塞恩和凱斐瑞點了點以示回應,不知為何,他覺得凱斐瑞的眼神比過去熾熱了許多,看得布魯菲德心中一跳,但不久前的慘痛經歷馬上又令他猜疑起來,說不定她僅僅是因為我平安回來,給予我友情的關注,哼,說不定像她那樣的曾經貴族,根本就沒將我這個小賤民放在眼裡,何來友情而言,她僅僅是在找個人填補她空虛的心靈罷了……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7 PM

第二章(下)
這樣的想法頓時令他感到一陣自艾自憐,很快又覺得這個想法似乎侮辱了擁有高貴氣質的凱斐瑞,又是一陣自責的懊惱,就在布魯菲德複雜的情緒中,訓練營裡的生活重新進入了秩序。

當晚,塔米老人邀請了他去開小灶,尤蘭塞恩和凱斐瑞也在邀請之列,面對他們的熱情,布魯菲德不得不詳細交代了他整個行程,當然,關於自己關注海術和使用海術的部分,他就完全忽略不提了。

不過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尤其聽到布魯菲德竟然英勇地躍進了深淵去拯救那個貴族小姐,凱斐瑞小姐忍不住就啊了一聲,感歎道:「布魯菲德,你真英勇!」

這令布魯菲德多多少少感覺到一點被讚美的虛榮,接著說到後來艾莎要邀請他成為入室男寵時,布魯菲德本以為自己高傲的拒絕會贏得眾人一陣異常熱烈的掌聲,誰料到尤蘭塞恩竟是說:「天啊,布魯菲德你這個笨蛋,就和來自格納島特產的蠢豬一樣笨,碰到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拒絕了。」

塔米老人也微微搖頭,顯然不能理解布魯菲德這樣「稚氣」的行為,這實在令布魯菲德感到一陣鬱悶,幸好還有凱斐瑞小姐用鼓舞的眼神看著自己,令布魯菲德尋回一點認同感,他想,果然是擁有高貴靈魂的人,才會懂得欣賞另一個高貴的靈魂


正如同餐廳牆上的掛鐘,時間永不停歇地滴滴答答地前進,從不為任何世俗的羈絆而停留,有人在它的影子裡獲得許多,也有人在它的腳步聲中失去許多,但更多人是虛度光陰,原地踏步,一無所獲。

不知不覺間,布魯菲德已經在法考爾金家族的訓練營裡呆到了第四個月份,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充實,布魯菲德不斷地吸收著自己所需的知識。

因為已經滿了三個月初步觀察期,訓練營的書庫對他們這些新人開放了,現在布魯菲德一有時間便往訓練營裡那個書庫裡面鑽,在翻閱相關精神力方面的書籍裡,布魯菲德發現了一些相當重要的描述,天生可以操控精神力的天才在海洋時代裡並不多見,不過這樣的天才通常都以夭折告終,書裡還舉出了一些例子,不少天生精神力天才竟然大多活不過十五歲,最長命那個也不過二十……

實在看得布魯菲德一陣後怕,一陣擔憂,心想難道自己就是歸類這樣夭折型的天才行列嗎,那這樣的天才當來還有什麼意思呢,一生竟然只有匆匆十來年,他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齡,勉強也夠十五歲了,那就是屬於隨時暴斃,半隻腳已經邁進大海深處的活死人了。

這樣的判斷令他的心情著實頹喪好一陣子,但他很快又從失落中振作了起來,畢竟書裡描述的天才都是年紀很小的時候就發掘出精神力方面的才華,哪有像自己那麼「大器晚成」的?況且這樣陳舊的書刊,看來也未必正確。

在這段時間,布魯菲德因為經常鍛煉精神力,蔚藍色火焰出現的頻率已遠比幾個月前頻繁,雖然遠遠不能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但基本上已能隨時應付最初級的幾個小海術,同時因為精神力的加強,布魯菲德發現自己的閱讀速度和記憶力比過去加強了不少,這令他書庫裡如魚得水,在浩瀚的書海裡攝取精華的學問,連凱斐瑞也讚歎說:「布魯菲德,你的學問好像每天都進步不少呢!」

另一個高貴靈魂的讚美更是令布魯菲德沉醉於書海中,他常常從一些紀實式的名人傳紀裡幻想著自己的將來,他深深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做得比書裡面名人更好,只可惜訓練營裡書庫的書籍大多是針對預備成員的將來,關於精神力的書籍實在寥寥,關於海術的黑皮書更是連一本也沒有,這令布魯菲德只能繼續在最基礎階段摸索前進。


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天,這是訓練營裡預備成員們的休息日,悶壞了的預備成員們,都會跑到托瑪納的大街上走走,或者到平民區去找點樂子,將他們微薄的薪酬花費一些。

當然,對於布魯菲德而言,這些事情都是無聊的,他更願意呆在那個地下書庫當中,一次都未曾出去過,其他預備成員口中所渴望的星期天艷遇,布魯菲德認為他們是癡人說夢。

而這個星期天,尤蘭塞恩闖進了這個只有值班管理員和布魯菲德的書庫,他跑到布魯菲德身邊低笑道:「喂,布魯菲德,今天就你一個人,凱斐瑞呢?」

這段時間裡,布魯菲德和凱斐瑞小姐的精神戀愛正是最熱烈的階段,儘管布魯菲德連凱斐瑞的小手也沒有牽過,但他十分陶醉於這類精神式的戀愛,他從凱斐瑞小姐清澈的眼神裡找回了自己尊嚴,幫助他從艾莎小賤人布下的陰暗天幕裡走出,這樣的精神式戀愛,每逢到了星期天,他們大多都一起鑽進書庫裡,在一同看書中,偶爾談笑幾句,就能在精神上感到無窮的愉悅。

不過今天凱斐瑞並不在這裡,因為她速寫和整理方面的能力非常強,常常會被卡爾先生叫去幫忙集成文件,甚至有時卡爾先生還會把她帶進皇宮去匯報訓練營的情況。

「她被卡爾先生叫去了,有可能是跟隨海因姆男爵他們到皇室北宮匯報最新的情況吧。」布魯菲德抬頭望了望尤蘭塞恩,又繼續低下頭看書。

尤蘭塞恩說:「我說布魯菲德,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嘿嘿,平民區可新開了間酒吧,聽說是范加爾家的退役管家開的,裡面來竄場的美女可不少,以我們的相貌,說不定那裡正有一段香噴噴的艷遇在等待著我們呢……」

布魯菲德再次抬頭,奇道:「尤蘭塞恩,現在每逢休假日,你都是和高屆預備成員裡那個胖子混的,今天怎麼來找我了?」

尤蘭塞恩尷尬一笑,說:「那小子今天有家裡人來,已經申請獲得了特批,到城外和家人團聚了一天了……喂,布魯菲德,你可別說得我是沒人陪才找你嘛,我可是每次出去都叫你的!」

他見布魯菲德又已重新低下頭,不禁在話語中加上一點哀求的味道,說:「好啦,其實你也很悶了,況且你也沒好好看過托瑪納呢,對不對?」

布魯菲德心中忽然一動,來了這麼久,還真的沒有好好看過托瑪納呢……他把書籤插入正在閱讀的那一頁,抬頭笑道:「好吧!」

尤蘭塞恩頓時為之雀躍,拉起布魯菲德的手就往外走,大笑道:「來,布魯菲德,讓我帶你見識這個花花世界……」

話音未落,那不死不活的老邁管理員已慢悠悠地斥道:「要安靜──」

尤蘭塞恩吐吐舌頭,布魯菲德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正有幾朵白雲悠悠飄過,今天天氣不錯。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8 PM

第3章

托瑪納是一個烙印上法考爾金印記的地方,一個名門的地盤。

    它作為茫茫大海為數不多的立足點之一,你想站立其上,體會陸地的踏實感,躲在高高的城牆後不用遭受海風的蹂躪,不用擔驚受怕的面對大海,那麼,你就得按照法考爾金的遊戲規則行事。

    作為預備成員,一個尚未洗脫賤民之名釣傢伙,這個地盤上的最低層人員,你走在大街上必須規規矩矩、誠惶誠恐,有最低層人員的模樣。看到剛好出來散步,穿著整齊的貴族們、小姐們迎面走來,你得尊尊敬敬地躬身行禮,還不能出聲問侯,免得唐突他們,得讓他們先過,不能有半點失禮的地方。

    所以,儘管尤蘭塞恩是如此滿心歡喜地出門,青春的熱血正沸騰著,但還是收斂起自己頑劣的一面,表現得正如自己身上穿著的那套低層人員衣裝所代表的身份。

    布魯菲德做得絲毫不比尤蘭塞恩差,但他的眼神卻是寫滿了對這種現實的不滿。他討厭看到什麼美麗的事物,也僅僅只能偷偷瞥一兩眼,而不能光明正大的欣賞,更討厭戴起厚厚的面具而虛偽,憎惡現在的渺小只為襯托那些貴族所謂高責的存在--其實,這也是他討厭踏上托瑪納大街的原因之一。

    又一次對擦肩而過的一對責族夫婦行禮後,尤蘭塞恩似乎看出布魯菲德的不滿,低聲道:「到了平民區,一切都會不同於一州理嘿,那裡罕有貴族出現,最起碼不用向人彎腰彎個不停了。」

    布魯菲德隨便「嗯」了一聲,心想,尤蘭塞恩確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對於他而言,只要不需對人不斷彎腰,那就是快樂的一天。

    平民區,托瑪納東南區的一個小角落,那裡是責族僕從們退休後的住所之一,也是普通平民和各個貴族家庭裡的僕從們休假日的好去處。對於新來的預備成員國受習慣豪門家族生活的節奏和壓力,這裡簡直就是讓你放鬆心情的天堂。

    尤蘭塞恩領著布魯菲德走向東南角,每一次來到分岔路都不作絲毫停頓拐向正確的方向,這令布魯菲德絲毫不懷疑這些道路一定在尤蘭塞恩的腦海中、在他的夢中,纏繞過無數回了。

    路上的行人逐漸增多,大多是平民和責族家庭的僕從,偶然出現一兩個責族裝束的,也僅僅是低階責族。四周的屋矛開始越來越密集,這裡的房屋比起中區的建築,就遠遠沒有那麼華麗和堂皇了。

    布魯菲德的心情重新開始好轉,就像天上的太陽繞出了那幾團烏雲的包圍,重新照耀向四方。尤蘭塞恩也加快了腳步,確實,單單低級平民也敢在這裡頻頻交頭接耳,就著實令人精神一振了。

    繞過了兩個身穿黑衣的治安憲兵把守的崗位,一條細長的街道呈現眼前。這裡的建築雖然有點破敗,但卻洋溢著中區所沒有的勃勃生機。道路兩旁擺攤的小販,攤位擺得密密麻麻,貨品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吸引著細道中央川流不息的人群。這裡雖然還遠不如南城門外船區的喧鬧,但卻多了一份熱烈,對於這些法考爾金家族的最低層人員而言,任何一次外出都是無比珍責的。

    而對於布魯菲德而言,能走進這樣的購物地帶,也是他罕有的體驗,尤其這裡的人群都是沒什麼身份的傢伙,從空氣中淡淡的汗水味道、廉價香水的味道,還有偶爾迸發出的一兩句粗言就可見一斑,他隱藏心底那顆孩童的心不禁活躍了起來,這裡湊近看看,那裡靠前望望,笑容不知不覺就爬上了臉龐。

    這裡的工藝品來自大梅鉑各個角落,大多美觀精緻。其實對於法考爾金家族的低層人員來說,這些小玩意的實際意義並不大,但他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壓抑而且枯燥的,所以必須找點事兒來幹,收藏某個類別的工藝品便成了他們的主要興趣。

    尤蘭塞恩不斷拉著布魯菲德往前走,嚷嚷著前面一定會更精彩,但布魯菲德卻依舊左顧右盼,慢悠悠地按照自己的節拍穿梭在人群中。一個擺滿刀具的攤位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腳步乾脆便停了下來。

    這些刀具異常小巧,長劍恐怕比正常匕首還要小一點,不過外觀甚是精美。

    尤蘭塞恩趕緊在布魯菲德耳邊低聲提醒:「喂,布魯菲德,你可別亂買東西,武器在訓練營裡可屬於違禁品!」

    那攤主已是個花甲老人,但耳朵卻靈敏得很,立即把目光移向他們,笑道:「小傢伙,別胡說,我賣的工藝品可沒有違反家族的規定。首先,它長度不足,況且,它們可沒有刀鋒的。

    說話間,他把布魯菲德面前的兩把騎士短劍給抽了出來,果然,刀鋒完全鈍的,而且長度就像其他工藝品一樣下說、長恐怕連普通匕首都不如。

    老人的話彷彿是應對尤蘭塞恩,但目光卻緊緊盯著布魯菲德,這位老販子似乎已經看出誰才是真正的買家。

    尤蘭塞恩沒再作聲,只是拉了拉布魯菲德的衣袖,暗示快點走吧,不過布魯菲德似乎並投有領會到室友的意思,乾脆彎下腰,細細把玩起其中一把雕飾有海神圖案的短劍。

    老人那對三角眼馬上看出商機,拋下另一邊的客人,湊近布魯菲德,介紹道:「小傢伙,這可是右芒島出產的傑作,你看劍鞘上的圖案,簡直是渾然天成,你再看那劍柄……

    聽著老人的滔滔不絕介紹,尤蘭塞恩豁了翻白眼,忍不住又用肩膀撞了撞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卻問:「多少錢個」

    老人眼睛更亮了,眼角餘光又一次撩過兩人的預備成員服飾,低聲報價:「你們只是小孩子,就當我老頭子半賣半送吧,只收取你們十五銀幣,如何?」

    「哇,你不如直接去搶!」尤蘭塞恩失聲叫道。

    他正想再次提醒布魯菲德,誰料到布魯菲德已經直接站了起來,拋下一句「買不起」,就轉身離去了。

    這下輪到老人著急了,連忙問:「喂,小傢伙,那你還個價吧!」

    「實在還不起,請原涼。」布魯菲德並沒有停下腳步。

    眼看到手的生意要跑了,老人忙從矮凳上站了起來,提高少許聲量,說:「你儘管還價!」

    從尤蘭塞恩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布魯菲德嘴角邊牽動出一個狡黯的弧度,當他把身體重新轉回去時,臉上又恢復了樸實,只聽他嘴中淡淡吐出:「老人家,一個銀幣,你看如何寧」

    「啊,小傢伙,你砍價也砍得太誇張了吧……」

    兩人繼續穿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蘭塞恩看著布魯菲德仍把玩著那精緻的短劍,忍不住低聲道:「嘿嘿,真看不出你還是個議價高手呢!」

    布魯菲德隨意「嗯」了一聲,他還待在瑪麗斯姨媽船上的時侯,觀察四周人們的議價,是他那時生活的主要樂趣之一。

    尤蘭塞恩又道:「不過我說布魯菲德,這玩意如果……我僅僅說是如果,把它磨鋅利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你應該知道吧?」

    說這話時,尤蘭塞恩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布魯菲德又是低低的「嗯」了一聲,在他小小的心靈看來,作為一個海術師,一個操控精神力的能力者,近距離攻擊可是薄弱環節,所以他一直都想找尋一把小巧的武器防身。

    他觀察過訓練營的管理方式了,當訓練通過了前三個月,在預備成員訓練營裡站穩腳後,人身管理方面會松許多,只要自己隱藏得好,將一把鋒銳的匕首藏在身上不被人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他買這把看似工藝品的短劍本來就有把它磨鋒利的意恩,但現在尤蘭塞恩竟然把這個想法給說了出來,他不得不再正容應對一句:「放心吧,尤蘭塞恩,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尤蘭塞恩聳聳肩,笑道:「用不著這麼嚴肅,你說不會出岔子,那當然不會出什麼岔子的……來,我們快點進入作樂的時段吧!」

    他畢竟是個天生樂觀的男孩,很快就將這個陰霾拋到了腦後。

    平民區裡的平民酒吧,當大門打開時,你除了能聽到清脆的鈴檔響聲,還能聞到濃郁的啤酒芬芳,當然,其中還夫雜著陣陣撲面而來的汗味和廉價煙草的味道。

    當大門再次關上,裡面嘈雜的人聲、喧嘩的劃拳聲,會將酒吧和外面的世界一分為二,彷彿這裡才是真正的人生,在外面托瑪納所受到的委屈、在各自低層崗位裡所經歷的挫折,在此都能暫時忘個一乾二淨,投入進這個醉生夢死的世界中去。

    每個人來到這裡都期望能夠釋放壓力,尋找一點自我、尋找一點尊嚴,所以說話會特別的大聲,酒也會喝得特別多,情緒也特別容易動盪。一些情緒過分激昂的男男女女,甚至會在酩配之後,在平民區盡頭的廉價旅館裡找尋生理上的激情。

    或許正是想到這個,當光蘭塞恩進入到門後的世界,臉色彷彿已經喝了幾瓶啤酒般開始發紅了,目光四處飛撩,期望找到一個理想的位置。

    布魯菲德剛踏進這個大門的剎那,也如尤蘭塞恩般激動,這可是夢寐以求的一刻,像個大人那樣坐在酒吧裡暢飲,尋找激動人心的一夜情。

    在跟隨瑪麗斯姨媽的歲月裡,他常常聽其他船上的男子們說起到酒吧的種種快樂和風情。當然,作為賤民,所去的酒吧也都是在碼頭周邊的船隻上搭建的,不過所描述出來的場景氣氛,並沒有什麼不同,常常令那時的他嚮往不已。

    但當他真有機會身臨其境,沒過一會,他便使自己平靜下來。這裡的醉生夢死只是暫時的,甚至是有毒性的,只要一個失足,將會因為在這裡犯下或種下的某個錯誤而萬劫不復。

    尤蘭塞恩已經瞄上了一個位置,二話不說拖著布魯菲德就擠過去。

    這時,布魯菲德才留意到原來酒吧裡還放著一些「音樂」,不過與其說是音樂,還倒不如說是聲音,因為布魯菲德用精神集中到耳朵上時,才能聽清楚其中一二,那樣的聲音很像是男女間干某種事時的呻吟。

    令布魯菲德意外的是,作為新來者的尤蘭塞恩似乎並沒有坐周邊桌子的興趣,他拉著自己直接擠進了中心吧台,往一處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隙處一鑽,恰好旁邊那個大漢喝得差不多了,樂呵呵的一笑,就給他們讓出了位置,那大漢自己便腳步瞞m地往外離去。

    布魯菲德留意到那大漢的神色,發覺他其實並不如看起來那麼醉,不禁暗暗一凜,來這裡的人說到底都是法考爾金的成員,儘管是最低層成員,畢竟也是這個豪門家族挑選出來的,絕大多數人都相當有自制力,懂得什麼時侯該收斂。

    「來兩杯冰啤、一碟花生。」尤蘭塞恩故作老練地對吧台後的侍應生嚷嚷,聲量很大,但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對方僅僅是勉強聽到。

    「先生。我們昨夭新進了一批北島的黑啤,要嘗嘗嗎?」那侍應生已經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來也是法考爾金退休的低層人員。

    「多少錢?」尤蘭塞恩這方面可是小心翼翼。

    「八十銅幣。」侍應生笑了笑,忽然藉著閃爍而過的昏暗燈光,看清了這兩個小傢伙的服飾。

    尤蘭塞恩為之啞然,對干他們而言,那可是比較高的價錢了。

    幸好布魯菲德在一旁十分善解人意地介面說:「我喝不慣黑啤,普通冰啤就可以了,謝謝。」

    「好的。馬上來!」侍應生友善一笑,並沒有任何嘲諷,笑得令人感覺十分舒服。

    這令布魯菲德更瞭解為什麼人們如此喜歡這個地方了,這裡有平等和尊重!

    布魯菲德並不是一個擅長喝酒的人。畢竟在他人生旅途裡可以喝酒的機會並不多,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嘗著,並不像尤蘭塞恩那樣豪邁,不到十分鐘時間就喝完了第一杯。

    尤蘭塞恩紅著臉解釋說。「過去在船上的時候,我就常常有機會和大人們喝酒。

    或許是他的臉確實太紅了,所以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那是他在偷船上大人們的酒來喝。

    當尤蘭塞恩把第二杯喝到一半時,他藉著酒意自我炫耀道:「嘿嘿,我說布魯菲德,這個位置不錯吧,全場漂亮一點的小妞都能盡收眼底了。知道我為什麼可以這麼快看出這裡將會有位置嗎寧呵呵,全部歸功於我的直覺,崇拜我吧,我能洞察到剛才那位大叔是準備要走的,呃……」

    說到後面,尤蘭塞恩打了個酒喝,話已經有點含糊。

    布魯菲德看了看四周暢飲中的人們,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能分清男女已經不錯了,他不由得淡淡的笑了笑,尤蘭塞恩開始有點醉意了吧!

    布魯菲德晃了晃手中那一大杯冰啤,目光從四周醉生夢死的家族成員的臉上撩過,最後停留在酒吧一側的厚木板上,那裡有一幅王朝時代的抽像畫,在它之上,有兩個懸掛在高處的紫水晶缸,形體頗大。

    站在他們面前的侍應生擦拭著杯子,隨口介紹道:「先生,那是供人訣斗用的。」

    決鬥,低層成員間的決鬥?布魯菲德的目光裡仍是充滿了疑惑。

    侍應生耐心解釋道:「家族僕從間的決鬥,當然不能流血,也不能離奇死亡,因此比憋氣就是一種不錯的決鬥方式,畢竟我們都是海神的兒女,雙方都進入紫水晶缸,誰先呼吸,誰失敗,任由對方處置。」

    多麼無趣的一種袂斗方式啊,世人就不能用一些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彼此間的爭端嗎?布魯菲德忽然一陣意興闌珊。

    尤蘭塞恩似乎發現了些什麼,異常神秘地湊近布魯菲德,低聲道:「布魯菲德,有美女在關注我,狩獵的時間到了。假如我等會向你偷偷比出一個異常下流的手勢,那就說明我將風花雪月,而你必須自個回去了。」

    布魯菲德只好笑著說句「小心點」,但如果善意的警告言辭就能勸阻住人們的闖渦,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幸發生了。

    沒過多久,酒吧的東北角就傳來了一下異常慘烈的驚呼,聲音是如此的夫銳高昂,以致本來嘈雜的全場也為之安靜剎那。那個角落傳來了一陣陣嘲諷的笑聲,彷彿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但布魯菲德卻笑不出來,連忙跳下高腳椅跑了過去,因為他認出那是尤蘭塞恩的聲音。

    無論一個地方如何擁擠,但只要發生打架暴動的變故,那麼總能空出一大片地方給鬧事者,布魯菲德所看到韻正是這樣一種情況,酒吧角落的一個包廂前,已經空出了一大片地方,而不幸的主角恰恰卻是尤蘭塞恩,他正捂著頭,斜躺在地上,似乎被什麼重物重擊了一下。

    布魯菲德心中一驚,在托瑪納的土地上,低階人員裡竟然有人敢隨便動手打架,難道就不怕被驅逐出去嗎?

    他擠開了人群,來到那片隨時有可能變成戰場的空地,蹲下扶起尤蘭塞恩,雖然燈光昏暗,但他還是可以很清楚地判斷出尤蘭塞恩並沒有流血,或許是對方手下留情,也或許是尤蘭塞恩的運氣還不錯。

    肇事者從包廂中緩緩走出,他擁有英俊的樣貌,看起來還相當年輕,恐怕也只比布魯菲德大幾歲,但神色的囂張、動作裡的耀武揚威,都在挑拔著他面前的兩個小傢伙,他意猶未盡。

    然而,對於四周的人群而言,這傢伙最耀眼的,還是他身上那套代表法考爾金皇室的服飾。儘管只是一件小小的僕從主管的金黃色衣服,已足夠令這裡的人們望而生畏了。

    人們嗓若寒蟬,誰也不敢隨便說出一句指責的話,皇室僕從和他們的身份距離,就像皇室和他們主人的身份距離。

    布魯菲德當然也看清了對方身上的衣服,他強控著怒氣,以盡量平淡的語氣問:「請問這位先生,為什麼要打人?」

    包廂裡陸續走出了好幾人,全部穿著皇室僕從服飾,他們跟隨在那個僕從主管的身後,一臉笑嘻嘻看熱鬧的模樣。布魯菲德注意到,包廂裡還有幾個探頭出來的小丫頭,頗有幾分姿色,她們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家族僕從的服飾,不過恐怕禍根就在她們身上了。

    那肇事者並沒有回『隊屍槍身邊一個身材稍稍矮小的傢伙給出了答案。「他竟然妄圖非禮我們主管大人的姑娘,腦子分明是有點糊塗了,幸好我們家大人心地善良,敲醒了他糊塗的腦袋。你看,他現在已經恢復清醒了,還不快謝謝我們大人。

    四周立即一片哄笑。充滿了戲謔和嘲諷,不過笑聲的音量主要還是來自那個包廂。皇室僕從的假期很少,這也令壓抑已久的他們出來後會更為放肆。

    「我並沒有非禮那小妞,我只是在洗手間通道那裡搭汕了幾句。」尤蘭塞恩艱難地睜開眼睛,用異常輕微的聲音說著。

    布魯菲德仰頭看了看明顯蔑視他們的皇室僕從主管,又低頭看了看神色一蹶不振、搖搖欲墜的尤蘭塞恩,他覺得自己高貴的靈魂彷彿正受到一種低俗的侮辱,但他理智的一面還是佔了上風。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發作,低聲道:「我的朋友已經受到了教訓,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們還沒有說謝謝呢!」肇事者終於作聲了,聲音有點失,感覺就像是捏著喉嚨說話一般。

    他的言辭實在令人憤慨,不過他身邊的人紛紛大聲附和,彷彿布魯菲德他們確實受了肇事者的恩惠,該說聲謝謝。

    布魯菲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那麼,謝謝了。」

    「太小聲,你在說什麼?」

    「對啊,根本聽不到!」

    「向人道謝也太沒誠意了,家族裡怎麼會有你們這樣不懂禮貌的僕人?」

    四周的人群沒再跟著起哄和嘲笑了,他們看向布魯菲德兩人時,眼神更多變成了憐憫,周圍的聲音只剩下來自皇室最低層僕從們的叫囂。

    布魯菲德的眼眶已經爬上了血絲,支撐在尤蘭塞恩背後的那隻手,已經在陰影中緊握成拳,但他的理智依然沒有在盛氣凌人的侮辱面前消失,大聲說道:「謝謝--」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9 PM

第4章


對於布魯菲德過高的聲量,肇事者明顯不滿的皺了皺眉頭,但戲謔神色很快又爬上了他的臉龐,他淡淡的說:「既然你們已經道謝了,那麼就滾吧!」

    布魯菲德正想將尤蘭塞恩扶起,肇事者身邊的爪牙已明白自己上司的意思,趕緊喝道:「如果你們滾不動,那就爬出去吧!」

    「對,爬出去好了!」

    「哈哈……」

    壓抑的怒火終於攀爬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他高貴的靈魂不允許他人一再侮辱,尤其還是一個僅僅高級一點的僕從。

    尤蘭塞恩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說:「我們還是認栽吧,真要鬧起來,這裡的治安主管不會幫我們的。

    但布魯菲德卻慢慢挺直了腰,直面那件代表皇室的金黃色服飾,冷冷道:「先生,你侮辱了我們,我要求與你決鬥!」

    聲音並不響亮、一但卻令對方的哄笑聲戛然而止,也令四週一片死寂。

    誰也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小傢伙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是什麼樣的能量在背後支撐著他呢?

    有人開始仔細打量起布魯菲德,驚訝的發覺他相貌異常秀氣,頗有貴族氣質,於是有些好事者便開始猜想:天啊,這小傢伙說不定是哪個豪門的公子偷偷溜出來耍玩的,只是換上一套低級僕從的服飾,皇宮這群小霸王恐怕惹上大ma煩了,也是時候有人出來教訓教訓他們了……

    那皇室僕從主管明顯因為布魯菲德的氣勢而怯了怯,畢竟能當上皇室的小主管,也並非愚鈍之輩,四周好事者的某些可怕猜想也爬上了他的腦海,但他前面把話說得這麼絕,此時已經找不到下台的台階了,只得強撐道:「你們什麼身份,憑什麼與我決鬥?」

    布魯菲德冷冷問:「你是不是貴族?」

    那僕從主管嘴唇一動不動,並沒有吭聲。

    布魯菲德又道:「如果你不是貴族的話,那你必須與我決鬥!根據家族律例第九章第十二條,貴族以下階層,如發生嚴重糾紛,無法調和,可以以決鬥方式解決,無故拒絕決鬥者,判漠視家族律例,逐出法考爾金……」

    布魯菲德朗朗背誦,抑揚頓挫,僕從主管的臉色開始有點難看了,扭過頭看了看他的爪牙。

    某爪牙低聲道:「這個,大人,好像真有這麼一條,不過到底是不是第九章第十二條就不知道了……」

    那僕從主管不由得狠狠瞪了布魯菲德一眼,布魯菲德卻以異常蔑視的聲音說:「如果先生你承認你是一個懦夫,承認對我的畏懼,並對我的朋友鄭重道歉,那我可以收回決鬥的邀請!」

    僕從主管的臉色更沈了,假如他真按對方要求所做,那他以後就不用抬起頭做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往昔自己曾受過的恥辱,借此激勵起力量和勇氣,沈聲說:「好!既然你提出了決鬥,那我應該有權挑選決鬥的方式!」

    他指向酒吧一側的那兩個紫水晶缸,說:「既然我們都是這裡的客人,那麼就按這方式來決鬥吧!」

    「好。」布魯菲德心裡一定,他本來還有點擔心對方會提出一些暴力的決鬥方式,對方是個怕死的人,恰好這裡就有一個溫和的決鬥場,並且與水有關。

    尤蘭塞恩撐了起來,依舊撫著頭,湊近布魯菲德,輕聲問:「布魯菲德,你水性怎麼樣呀?」

    「還不錯。」布魯菲德溫言安慰尤蘭塞恩,心裡補充:我水性確實不怎麼樣,但海術還行。

    酒吧老闆只想這件突發事件趕快畫上句號,命人趕快搭起梯子。酒吧大門的鈴檔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原來外面不少好事者聞訊而來。這酒吧開了並沒有多久,這套所謂的決鬥工具,人們本來以為僅僅是裝飾,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皇室一個僕從看著坦闊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不由得一陣心怯,如果他們老大輸了,那以後來這一帶玩,恐怕就要低著頭做人了,他低聲鼓舞:「德加爾大人,加油了!」

    那名叫德加爾的皇室僕從主管卻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他認為這是對他實力的蔑視。

    德加爾抬頭看著紫水晶缸中蕩漾的水波,心神不禁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八年前的一次,那是他加入法考爾金的前一年,那時他依然是大海裡的一個小小賤民……

    當時,蔚藍的天空見證了他不小心將一把生銹的菜刀掉進大海裡,在他身旁的父親反應極快,怒斥一聲,氣急敗壞地將船頭的粗繩往他身上一套,就把他擲進了大海裡。

    在他與海水接觸前的一刻,他聽到父親對他怒吼:「小混蛋,你知道鐵器有多貴嗎個你馬上給我找回來!」

    他水性一向很好,尤其是水下憋氣的本事,但在茫茫大海裡尋找一把下沉中的生銹菜刀,這談何容易?

    父親鐵青的臉嚇得他不斷往下潛行,雙手不斷地拔動四周,渴望能幸運地撞上那把剛剛沉下去的菜刀。也不知潛了多深,他發覺自己必須要換氣,不然就會室息在大海中,但他知道,那個守財奴父親可認為半斤生銹的鐵器遠比兒子值錢,肯定不會把自己拉上去的。就在他最失望的時侯,幸運女神的眷顧來臨,他竟然真的抓住了那把生銹的菜刀…

    德加爾想,我受過的磨難和屈辱已經足夠了,我不能在這樣一個小地方也遭受到下等人的恥笑,我有足夠的運氣,對於這樣的訣斗方式而言,我還有很好的憋氣本事,一定能贏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傢伙!

    想到這裡,他不禁側過頭,瞥了一眼那竟然敢挑釁自己的男孩。布魯菲德一臉的平和,絲毫沒在意對方目中的凶光,他這時正溫習著哪個海術能在眾目睽睽下使用,而不被人發覺。

    隨著兩人慢慢攀爬上梯子,四周嗡嗡的議論聲化作了響亮的尖哨聲,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喝彩聲,對於這些生活裡缺乏新意和激情的法考爾金家族成員而言,決鬥簡直是最佳的樂方式不過重點是主角並非自己。

    兩位當事人相當鎮定,起碼看起來是如此,看來雙方都沒有迎接失敗的心理準備。

    同是從皇宮出來的僕從們,紛紛狂叫了起來。

    「加油!主管閣下!」

    「讓那小傢伙嘗嘗失敗的滋味,讓他明白天高地厚……」

    「德加爾先生,他將永遠活在你的陰影下……」

    相比起他們,尤蘭塞恩的鼓舞聲就輕微得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了:「布魯菲德,加油……布魯菲德,不要輸給那個棍蛋了……」

    他把布魯菲德視為好友,認為布魯菲德聰明、堅毅、善於忍耐,但從未想過布魯菲德竟然肯在自己最屈辱的時侯挺身而出。

    這樣的果敢是他所無法想像的,他忽然覺得布魯菲德有點難以琢磨,或許,布魯菲德這樣一個人,是他一輩子都無法琢磨透的吧……

    當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攀爬進紫水晶缸當中,蕩漾起的水花頓時惹來皇室僕從們的又一陣歡呼,而尤蘭塞恩和一些暗暗支援布魯菲德的旁觀者,則發出一陣難過的低歎。

    他們都是大海賤民出身,都曾經擁有過一段與大海朝夕相處的漫長歲月,單從落水的水花、兩人拍打水花的姿勢,就能判斷出高下。

    也並非布魯菲德的水性太差勁,而是這個德加爾的水性實在太高明了,他僅僅是兩手在水中一拔,雙腳輕輕一蹬,整個人已輕而易舉的浮在水上,彷彿水正是他最舒服的床鋪,而布魯菲德卻要不時拔動手腳,才能讓自己勉強在水上露出個腦袋。

    德加爾不禁得意地牽了牽嘴角,告別多年的海水並沒有拒絕他,他仍能像過去那樣將它和自己融為一體。想到此,他不禁斜眼瞥了布魯菲德一眼,哈,那不自量力的傢伙,水性平庸得很啊!於是,德加爾已經在興奮地打算著,等會該如何去侮辱這個竟然敢挑戰自己的小傢伙。

    「當--」酒館老闆親自敲響了小銅鐘。

    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甜往水裡,單從潛水的姿勢,再次判出高下,布魯菲德很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再鑽進水裡,慎重得如臨大敵,而德加爾直接就沈了下去,輕描淡寫得就像喝一口啤酒。

    尤蘭塞恩握緊了拳頭,他的頭慢慢垂了下來,他有點不忍心再看了。粗略計算,己經三十秒過去了。布魯菲德在水下的動作明顯煩躁起來,他快要到極限了。而那個該死的德加爾仍一臉輕鬆自在,甚至還不時透過紫水晶缸朝下面的同伴揮揮手,當然,他每一次作出這樣的舉動都能迎來他爪牙們的歡呼聲。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布魯菲德準備認輸時,布魯菲德卻在紫水晶缸裡轉了個身,旁觀者都覺得他的身體彷彿閃過了光芒。接著,一把雪白的短劍從他的腰間滑落,這次大家都看清了,於是大伙釋然。原來那小傢伙動作幅度太大,以致腰間的「小玩具」都丟了,不過那小玩具還真閃。不知是哪個販子無意間賣出的好貨。

    人們以為布魯菲德會更慌亂,大概馬上就要衝上水面換氣了,布魯菲德卻悠然潛向缸底,他追求的效果達到了,應該沒人懷疑他是用「海術」作弊。

    德加爾不可恩議地看著這個對手。他本已來到失敗的邊緣,但現在竟然十分輕鬆自然地潛到缸底。將他掉落的短劍拾起,然後再慢悠悠地收回劍鞘,放回到腰間。然後似乎還不大滿意,還鬆開了腰帶,重新勒了一遍。

    德加爾差點被嗆到,這回輪到他到了強弩之末,畢竟太久沒有下水,憋氣的本事已經不如過去,再看到對手竟隔著紫水晶缸戲謔地看著自己,那樣的眼神正是不久前出現在自己臉上的。

    德加爾還想堅持,但是一張臉已經憋得從白變紫,終於,求生本能戰勝了他的求勝慾望,他身子一挺,已嘩啦一聲地竄出了水面。

    在他的下方,不知誰大著膽子發出了一下噓聲,接著第二、第三下噓聲接踵而起,很快便噓聲一片,德加爾的臉色比他剛才在水下更難看了,不過很快這些聲音又變成了歡呼,原來布魯菲德也慢悠悠地浮上了水面。最最令德加爾難以接受的是,這個小傢伙的呼吸竟然絲毫也不急促,甚至比下水前還要沉穩……他想,天啊,我剛才竟然和一個怪物比試憋氣了……

    布魯菲德從離開紫水晶缸到攀爬上梯子,再重新回到酒吧的木板地上,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這是勝利者的微笑,不過這僅僅用來敷衍那群叫囂的旁觀者,因為他知道,假如失敗那個是他自己,四周同樣會響起熱烈的歡呼聲,不過是送給他的對手罷了。

    德加爾和他的爪牙們就像剛剛離開強姦案現場的被害少女,一個個彷徨不安,甚至已有人開始可憐兮兮的望著布魯菲德,希望他能夠嘴下留情,不要提出大過分的要求,畢竟剛才不是生死相搏的訣鬥,反而德加爾本人垂著頭,一眼都不看布魯菲德,只有細心人才能發現,他月光深處正流露出克制的仇恨。

    好事者等著看的熱鬧並沒有出現,決鬥的餘波很快就過去了,布魯菲德僅僅要求對方集體道歉,道歉的物件當然是尤蘭塞恩,這多少令尤蘭塞恩有點手足無措。

    對於這樣低調的要求,德加爾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這麼寬容,而他和那幾個皇室僕從在這一點上,倒做得相當體面,集體鞠躬致歉,然後就像一群喪家之犬,匆匆忙忙地離開這家永遠會在他們心底留下陰影的酒吧。

    布魯菲德也沒打算留下來接受人們的歡呼,他心裡清楚的知道,他們這場訣鬥鬧劇給予這些法考爾金低層成員的,僅僅是生活的調節劑,給子他們苦悶生活中一份畸形的樂趣,沒有人會真把自己和尤蘭塞恩當一回事。

    所以,當失敗者離開後不久,勝利者也拖著自己的同伴,急急忙臀忙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生命中一些小小漣漪,總會穿越時間,波及未來。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29 PM

第5章
   新一屆的預備成員又招進來了,法考爾金這個超級豪門就像一台龐大的機器,從不因黑角海域頻繁的風暴而停止他們在托瑪納上的運轉。

    布魯菲德已經沒有了一年前的彷徨,暫時也不用擔心明天的早餐到底在哪,因為他在新人眼裡,也屬於高屆生行列了,甚至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高屆生。

    看著新人們的誠惶誠恐,布魯菲德很是自嘲地想起了自己的昨天,但他很快就警醒自己,他和他們比起來,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法考爾金最低層的僕從,擁有統一的名字-「預備成員」。

    但他飛黃騰達的美夢還是沒有實現了布魯菲德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暴露出海術師的身份,那麼他很有機會成為法考爾金這個豪門的寵兒,甚至立即就可以調進皇宮,成為超然於責族之外的要員。

    不過,布魯菲德是個心眼很多的少年,他覺得僅會最低階的海術,就算進入皇宮,也僅僅是無數要員裡的其中一個,甚至還會被人笑話是最蹩腳的海術師,根本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在那傘充滿陰謀和灰色的地段裡,他強大的精神力將會為他引來嫉妒和災難,而他弱小的基本技能,根本沒法為他應對這些接踵而來的致命危機。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很可能會莫名其妙的死於某個意外。

    所以,他仍在等待,等一個可以窺探知識寶庫,然後一飛沖天的機會。

    男女之間的感情相當奇妙,有些人一剎那迸發的愛情就能成為畢生最耀眼的煙火,世俗中那叫一見鍾情,而有些人必須經過日積月累,初次見面的好感才能慢慢形成愛情。

    布魯菲德和凱斐瑞就是屬於後者,他們是如此的默契,一起相處從不缺乏聊天的話題,時光總能在快樂中渡過,布魯菲德開始承認凱斐瑞已經闖進了他的心靈,甚至還有點以為,她就是海神送給他的一份厚禮,使他高貴的靈魂從此不那麼寂寞。

    雖然凱斐瑞不時要去資料室幫助卡爾先生,還不時要陪同海因姆男爵他們到皇宮裡去匯報最新情況,但除此之外,凱斐瑞都願意把空餘的時間用來和布魯菲德一起度過。

    世事從不完美,一切太過平靜的時候就會牽起波瀾,大海如此,人生亦如此。

    卡爾官員因為出色的表現,被調進了皇宮,這位先生得知自己高昇的那天,興奮得幾乎失去禮儀,差點就要脫下衣服在廣場上跑三圈慶視。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新調來的官員叫瓦利馬,他接替卡爾成為訓練營的生活官員,這樣的人事調動並沒有引來太多的議論,畢竟瓦利馬看起來也是一位富有管理能力、文質彬林的先生。

    本來布魯菲德半點都沒放到心中,家族的人事變動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現一次,但這位年近四十的瓦利馬官員可能有些特別的癖好。他似乎對凱斐瑞有著跨越年齡的愛慕,經常藉機接近凱斐瑞。

    譽如經常要求凱斐瑞幫助他整理文件。凱斐瑞的能力一直就得到訓練營官員們的重視,不過幫助處理文件的額外工作,在過去也頂多一星期一次,但這位瓦利馬先生卻是兩天一次,到了最近還有升級成每天一次的傾向,這實在令布魯菲德感到了危機感和強烈的不滿。

    布魯菲德很清楚目前的自己和這個叫瓦利馬傢伙的身份差距,一個預備成員是不可能正面怒斥一個訓練營官員的第三者行為,所以他哲時選擇了忍耐。

    但瓦利馬先生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布魯菲德這瘦弱的小傢伙就是一個重要情敵,不時在訓練營裡藉故刁難布魯菲德,尤蘭塞恩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尤蘭塞恩倒沒有抱怨布魯菲德,僅僅是常常在房間裡喃喃地咒罵那個該死的中年男人,說他有著與外貌絲毫不相稱的惡毒心腸。

    這夜,布魯菲德的心神有點不安寧,他與凱斐瑞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好好聊過天了,雖然他總是以這樣一個理由來安慰自己:高貴靈魂間的互相吸引,是不可能被一個齷齪的靈魂所干擾的。

    然而,他的多疑又令他感到不安。

    凱斐瑞畢竟曾是一個豪門貴族的千金小姐,長時間的辛勞說不定已令她高傲的心靈感到疲憊,如果瓦利馬這混蛋恰好把握機會乘虛而入,而凱斐瑞又恰好瞬間迷糊了……

    天啊,布魯菲德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但腦海裡又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一幅可怕的畫面:氣質陰險的瓦利馬正誘惑凱斐瑞,凱斐瑞呼吸急促,垂下了頭,瓦利馬漸漸靠近她,牆上的影子是一頭猙獰的海獸靠近了一隻美麗的小海豚,接著巨浪滔天,整個世界歸於黑暗……

    布魯菲德看了看表,九點半,還沒到禁止外出房間的時間,他忽然心血來潮,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凱斐瑞。

    命運是由無數個偶然組成的,每個人的每一次心血來潮,都在悄悄地改寫著未來的軌跡,或大或小。

    三樓的長廊上空蕩蕩的,畢竟明天是休息日,大多預備成員都抱著早點入睡,明天早點到平民區去找樂子的想法。

    在樓梯的拐角,布魯菲德正猶豫著是否真該上去看看凱斐瑞,關心一下她此時的工作狀態時,凱斐瑞恰好就下來了。她看起來有些許疲憊,乍見布魯菲德,臉上先是閃過喜色,接著馬上把手指放到嘴唇邊,做個噤聲的手勢,再指了指上面,意恩是瓦利馬還在上面。

    布魯菲德嘴唇動了動,乖巧的把準備發出的聲音收了回去,他指了指下方,帶頭就走下了樓梯。

    兩人十分默契的一言不發,一直走到一樓,寂靜的長廊上迴盪起他們的腳步聲。長廊的盡頭,布魯菲德熟練地扭開了一間訓練室的後門,這是他們幽會的地方,安靜、無人騷擾。

    法考爾金家族是不允許預備成員間發生肉體關係的,高層認為這並不方便管理,但愛情是人類最高貴的情感,並不是嚴厲的條例就可以輕易禁止的,就像布魯菲德和凱斐瑞此時,正在漆黑寂靜的環境裡深深相擁,相互呼吸著對方的呼吸,竊竊私語,靈魂就能獲得熱量的補充。

    布魯菲德並非不害怕訓練營裡的管理條例,只不過他認為憑藉自己的智慧,完全可以避開這些不必要的條條框框,就像這個地方,就是訓練營裡的管理死角,他觀察了很久,確定此處在八點後無人巡查,才敢把凱斐瑞帶到這裡的。

    況且,這條規定就算違反,按照歷史慣例,往往都是以輕微的停三個月薪水來處罰,罕有將其預備成員逐出托瑪納,這也是布魯菲德所可以承受的後果。

    然而,像現在這麼晚了,他依然和她來此,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布魯菲德感到了危機感,他覺得有必要更進一步,譬如說,挑戰一下那項規定。

    凱斐瑞卻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胸膛,用微微急促的聲音說:「布魯菲德,不行,快到打鍾時間了。

    布魯菲德輕聲道:「沒關係的,我觀察過子,休息日前一天的管理會比較鬆懈,遲一點回去並不是太大問題……」

    凱斐瑞微微搖了搖頭,說:「瓦利馬先生把我看得太緊了,說不定他會到我宿舍樓查詢的。」

    布魯菲德不由得冷笑道:「瓦利馬先生大概以為自己是你的丈夫了。哈,這樣一位奇怪的先生,怎麼可以混進法考爾金的呢?我實在十分好奇。」

    凱斐瑞報以苦笑,說:「或許瓦利馬先生在過去曾受到什麼刺激吧……」

    其實這樣說也無疑認同了布魯菲德貶義的看法,布魯菲德愉決的笑道:「他那不愉快的過去,大概就發生在皇宮裡吧!要不然他好端端的,怎麼會調到這裡呢……」

    布魯菲德正想藉機再嘲諷瓦利馬幾句,以宣洩內心的不滿,砰的一聲響起,訓練室的後門竟然被推開了!

    閒話中被肆無忌憚嘲弄的男主角竟然就出現在門的後面,不過看起來他還是十分克制,起碼並沒有用腳去大力踹門,也不知他到底躲在門後多久了、聽到了多少,但瞎子都能看出他現在到底有多憤怒,粗喘著氣,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狠狠地盯著兩人。

    「瓦利馬先生……」凱斐瑞的聲音裡添加上了一份彷徨和驚恐。

    槽了!布魯菲德在內心叫了出來,他強裝鎮定,但瓦利馬的神情實在給予他強大的精神壓力,他的手指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口中盡量平靜地說:「瓦利馬先生,我有些私人問題要請教凱斐瑞小姐,所以才來到這裡,你有事嗎……」

    「閉嘴!」瓦利馬低吼著打斷布魯菲德,他的眼睛慢慢習慣這片漆黑的世界後,目光就狠狠地瞪在凱斐瑞的身上,她衣服士的皺褶恐怕正是剛才兩人動情擁抱的「罪證」。

    在布魯菲德看來,瓦利馬憤怒、傷心的樣子實在像是一位看見妻子出軌的丈夫,這實在令布魯菲德在內心再次大罵他神經病,但布魯菲德看得出他依舊十分克制,因為他始終投把燈打開。

    凱斐瑞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瓦利馬先生,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們就先行離去了!」

    瓦利馬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像野獸隨時襲擊人類時的咆哮,指了指布魯菲德,悶聲說:「你離開。」

    而後,他又指向了凱斐瑞:「你留下!」

    布魯菲德還想說話,瓦利馬已加重語氣,低吼:「馬上,滾!」

    瓦利馬那雙圓瞪的眼睛幾乎要奪框而出,化作利器射向布魯菲德。

    看到這麼凶殘的模樣,布魯菲德內心懦弱的一面立即佔了上風,甚至馬上將平時強調的勇氣和尊嚴拋到腦後,他所認為體內那個高貴的靈魂在生命的危機面前,早就蜷縮到某個角落去了。

    他驚惶失措地奪門而出,飛快地跑到長廊的另一邊盡頭。他絲毫不懷疑假如剛才他有一點點違逆瓦利馬的意思,那傢伙恐怕會立即將他捏死,剛才瓦利馬如野獸一般的目光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但很快,一個名之為良心的事物又開始嚴厲地責備起他來,難道就讓美麗的凱斐瑞獨自在那裡承受可怕的災難嗎?誰知道那頭野獸將會幹些什麼!布魯菲德急促的呼吸著,他覺得自己必須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幾秒鐘的時間在布魯菲德的內心彷彿幾萬年般的漫長,終於,他抵擋住了死亡的壓力,粗喘著氣,大步走回長廊的另一側。瑪麗斯姨媽將他遺棄在托瑪納的往事掠過他的腦海,那是極為痛苦的記憶,他不希望所喜歡的女孩此刻正承受著他當年一樣的痛苦。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已隱約聽到了散斐瑞的求饒聲:「……瓦利馬先生,請你不要這樣,啊,不要--」

    這時的瓦利馬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時彬彬有禮的模樣,他發出刺耳的淫笑,低聲道:「幹嘛不大聲叫出來啊,凱斐瑞?你擔心響亮的救命聲會引來的並不是拯救者,而是毀滅者吧?你竟然違背家族管理條例,私自幽會,與別的預備成員發生關係,這可是重罪,必須得開除出家族的……」

    瓦利馬用難聽的句子不斷恐嚇和譏諷著凱斐瑞,在凱斐瑞的求饒聲中,他加重語氣道:「傻丫頭,布魯菲德根本就是一個懦夫,他已經捨你而去了!而你呢個你大概很清楚自己幹過些什麼!今夜我茶點的味道真是古怪呀,不過算了,既然你已有了這個打算,那麼我就成全你……」

    身體的摩擦聲、急促的呼吸聲、令人壓抑的嘲諷聲,布魯菲德憤怒得全身都滾燙了起來,很多話他都無法聽清楚,更無法琢磨其中的深意了。

    他努力令自己盡可能的沉住氣,一步一步地往門口靠去,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音,一個大膽至瘋狂的念頭開始慢慢在他腦海裡萌生了。

    瓦利馬儘管在半瘋狂狀態中,但始終還是不敢太過放肆,他沒有大膽至撕破凱斐瑞的衣服,而是用力氣逐步征服,同時用惡毒的言語繼續向凱斐瑞施壓:「丫頭,你聽好了,你已經嚴重違反了管理條例。你應該知道自己所犯下的嚴重罪名。如果你開始考慮自己的立場,這個時刻應該更聰明一點。至於你那個懦弱的小男孩,他敢捨你而去,你一定

    開始痛恨他了吧?放心,我會幫你報復的,他將為自己的懦弱付出慘重的代價……」

    布魯菲德的手已探進衣服的深處,將那柄看似工藝品的短劍握到了手中,短劍的劍鋒早就被他偷偷磨鋒銳了。瓦利馬的話燃點起他的決心,這是一個禍根,必須將他除掉。不然他會毀了自己,更何況現在這個禍根正試圖強姦自己心愛的女孩!

    凱費瑞已被推操到一張桌子上,情慾正佔滿腦海的瓦利馬先生絲毫沒察覺到來自身後的危機。

    凱姜瑞的臉孔正面對著後門,她看到布魯菲德時,眼神先是閃過如釋重負的欣慰,接著她察覺到布魯菲德打算要幹什麼了,她面上似乎閃過了意料中的欣慰,但很快又回到屬於自己的角色。

    只聽她繼續用原來的表情和聲調求饒道:「請你不要這樣……瓦利馬先生……」

    布魯菲德十分欽佩凱斐瑞的從容和配合,他忽然加快了腳步,猛地衝到瓦利馬的身後。

    瓦利馬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他倉皇回頭,嘴巴已被人摀住了,接著喉隴一陣冰涼,布魯菲德的短劍乾淨利落的劃過了他的喉嚨。

    可憐的瓦利馬先生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是:我竟然被這個懦弱的小鬼給殺了……

    法考爾金家族系統的武裝鍛煉,本來是為了預備成員能夠保護貴族和家族官員而設計的,但布魯菲德卻用家族教導的手法,殺死了一個家族的官員。

    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避過了泉湧般的鮮血,但臉上還是沾上了幾滴。那濃郁的血腥令他難受得想屏往砰吸,但又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殺人,看著地上慢慢擴散開的鮮紅,手中的凶器差點就滑落到地上。

    腦海那一陣空白過後,他終干再也忍不住,衝到訓練室一角,俯身嘔吐。作為大海的賤民,他並不是沒看見過屍體,但親手殺大完全是兩回事,濃烈的血腥昧不斷衝擊著嗅覺,可以剎那沖潰你的神經。

    當他眼中的茫然退去時,回頭換成另一種疑惑的眼神盯著凱斐瑞,剛才用手摀住瓦利馬嘴巴的並不是他,而是看似弱小的凱斐瑞,這阻止了瓦利馬死亡前發出的慘叫。

    相比起布魯菲德,凱斐瑞實在鎮定太多了,她皺眉注視著地上的屍體,血液正在擴散,她察覺到布魯菲德的疑惑,沈聲解釋道:「人被謀殺前所發出的聲音是非常響亮的,我在圖書館的相關書籍裡看過,所以我選擇第一時間把他的嘴巴摀住……別發呆了,我們得立即處理他!」

    布魯菲德低沈的「嗯」了一聲,心裡卻始終難以釋然,剛才凱斐瑞的手法未免太過嫻熟了吧,尤其還在那樣的環境下,但他立即把這些古怪的念頭拋到一邊,他剛剛殺了人,而這個人是法考爾金的家族官員,謀殺家族官員的罪名是可怕的,現在得考慮後路了。

    他腳步沉重的走了回來,正要拖動瓦利馬的屍體,凱斐瑞卻問:「布魯菲德,你想如何處理他?」

    其實這時布魯菲德的腦梅裡仍是充填著彷徨和驚慌,甚至已經有點為剛才的衝動而後悔了,面對這樣的問題,他以死氣沉沉的聲音回答道:「把他拖到後面的院子裡埋掉。今晚烏雲蓋住了天空,應該沒人能夠發現我們……」

    「應該?」凱斐瑞的眉頭當皮得更厲害了。

    不知為何,布魯菲德感覺到她的語氣裡有一絲嘲諷和不滿。

    凱斐瑞冷冷的分析:「布魯菲德,後面的院子是對著住宿樓的,可以看到那個院子的預備成員共有一百二十二人,你能保證所有人都不會將腦袋探出窗外?這被人發現的可能性是相當高的。」

    對於凱斐瑞竟然能報出該麼精確的數位,布魯菲德心裡又是打了個突兀,他抬起頭,有點負氣的問:「那我們還能怎樣?」

    「你不是有餐廳的鑰匙嗎?我們先把他拖進餐廳的小冰庫,然後馬上回來這裡把地方清掃乾淨!關燈的鐘聲快要打響了。我們的動作必須快。」在重大的危機面前,凱婁瑞生冷靜和鎮定實在遠遠在布魯菲德之上。連布魯菲德在餐斤當幹部學徒的事也計算在內了。

    布魯菲德注視著這個自己曾以為已經瞭解透徹的心愛姑娘,忽然一陣心神恍惚,覺得她變得有點陌生,或許正是因為生死存亡的危機,才讓她暴露出本來的真實性情?但他馬上回過神,跟上對方的思路,問:「放進冰庫就不會被人發現了嗎?」

    織婁瑞說:「明夭是休息日,訓練營餐廳僅僅提供早點和晚餐,早點並不需要打開冰庫,我們可以在晚餐前處理好他。

    「如何處理?」布魯菲德發覺在這一刻,凱斐瑞對餐廳的運作系統竟然比自己還要熟悉。

    「……那裡還有一台絞肉機!」凱婁瑞冷冰冰的回答。

    布魯菲德終於猜到她要如何處理了,本已平伏的胃酸再次上湧,他難過的按住胸口,不讓自己又一次吐出來。

    「小心點抬他的屍體,別讓血跡沾上衣服,那將很難洗掉的……」

    兩個都是做事利索的人,迅速將瓦利馬的屍體抬進了餐廳的冰庫,所幸的是,餐廳離這裡不遠,沿途並沒有人發現他們,接著兩人又從餐廳裡取出清潔的工具,清除沿途所有可疑的跡象。

    相比起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布魯菲德不得不再次詫異凱斐瑞的鎮定,那樣的冷靜,使她給布魯菲德的感覺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

    兩人間自然是凱斐瑞擔當起指揮,直到把那間訓練室也清理完畢,凱斐瑞才輕輕噓了口氣。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低聲對布魯菲德說,「休息的鐘聲已經敲響了十分鐘,

    你把清潔工具放回去後,馬上就回自己的房間。記住,要裝得若無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件事……」

    她注視著布魯菲德,發覺對方臉龐上仍隱約滲出惶恐,就像他額上的汗珠,擦去了,馬上又再度滲出。

    凱斐瑞不禁安慰的衝他笑了笑,這份笑意仍如過去任何一個時刻般溫柔,但布魯菲德的心裡卻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仍能鎮定如此,面前這位看似柔弱少女的人生經歷恐怕並不是她所說的那麼簡單吧!

    凱斐瑞想了想,又道:「明天按正常時間下來吃早點,就像你平時休息日起床的時間,不能早,也不能遲,要表現得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明白了嗎?等早餐時間過後,他們都到外面去了,我們再開始處理麻煩……」

    布魯菲德默然的點了點頭。

    「那我先回去。」凱斐瑞又是溫柔的笑了笑,探前身子,像往日那樣和布魯菲德吻別。

    布魯菲德卻神經質的往後縮了縮,這惹來了凱斐瑞的又一次皺眉,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轉身便走出了訓練室。

    布魯菲德匆匆將工具收拾好,其實一切都打掃得很乾淨了,但他似乎仍能在四周深沉的漆黑中嗅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壓制住心裡的陰影,他將所有清潔工具拿回餐廳,再將工具清洗一遍,再放回原位後,想了想,最後將那把被他珍視為海術師防身利器的短劍--現在的殺人凶器,也放到了冰庫裡。

    他感覺已筋疲力盡,對比起平日的體力訓練,這點活其實並不算什麼,但力氣就是像被抽乾了一樣。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又對著餐廳裡的鏡子,藉著一點點窗外的星光,稍稍整理好衣裝,自問除了臉色異常蒼白,並沒有太多的破綻後,才大步往樓上走去。

    這夜剛好是塔米老人當值,他可很清楚布魯菲德和凱斐瑞之間的關係,還以為是某些男女之間的體力活動,導致布魯菲德體力不支而令面色難看至此,微笑道:「布魯菲德,你可遲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啊!」

    「對不起,塔米先生,下次我會注意的。」話出口後,布魯菲德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頗是沙啞。

    塔米暖昧的會心一笑,說:「年輕是資本,不過要注意身體喔!雖然家族在這方面的管理盡可能的人性化,但也不要隨便被槍口瞄上呀!」

    布魯菲德只好回以一笑,但他相信自己的笑容一定比死豬還要難看。

    塔米老人明顯談興正濃,布魯菲德只好耐著性子閒聊了幾句後,不得不用目光提醒塔米看看牆壁上的掛鐘,他實在延遲太久回房間了,是違反條例的。

    得到放行,布魯菲德回到房間後,身體幾乎虛脫了,他坐倒在床鋪上,使勁地呼吸著空氣,腦海裡又是浮現出血腥的畫面,接著是一片真空般的空白,空白過後是凱斐瑞那張異常鎮定的臉,還溫柔的笑了笑,這令布魯菲德莫名的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當他有罪惡感升起時,他又不斷安慰自己,他只是殺死一頭邪惡的畜生,就算海神見證,也得承認這是一個正義之舉。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31 PM

第6章


          “你怎麽了?”

    寂靜的空間裏忽然插進了一個聲音,嚇得布魯菲德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接著才醒覺到這是自己的房間,聽到的是尤蘭塞恩的聲音。

    “喂,布魯菲德,你到底怎麽了?”尤蘭塞恩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起身子,看著布魯菲德。

    “沒……沒什麽!”布魯菲德趕緊應道,馬上又忍不住再次強調:“真的沒什麽!”

    尤蘭塞恩不由得笑了,說:“這麽晚回來,肯定和凱斐瑞幹了點什麽吧,唉,真羨慕呀,哈哈!”

    布魯菲德“嘿嘿”的陪笑了幾聲,發覺自己的笑聲有點像是烏鴉在叫。

    “好了,你繼續回味吧,我要睡了,明天還要去平民區尋樂子呢……”尤蘭塞恩喃喃的說著,重新躺回到床上,很快又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布魯菲德又呆了一陣,忽然胃裏一陣翻騰,他急忙沖到了盟洗室,不忘把門關好,再一次狂吐了起來。

    接下來這一夜,他根本無法完全入睡,各種各樣可怕的念頭如同涓涓細流,源源不斷地湧進他的腦海裏,就算偶爾入睡,也是瓦利馬那張死不暝目的猙獰臉孔。

    布魯菲德發現,自己的精神遠不如想像中的堅強,像現在,就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想,或許是海神認同他的正義,但還是要給他一點必要的懲罰。

    休息日並沒有清晨喚人的鐘聲,但布魯菲德此時卻無比懷念起這些惱人的聲音,畢竟它可以令自己清晰的知道時間。鐘錶在托瑪納雖然算不上奢侈品,但也不是布魯菲德他們房間所能配備的,所以布魯菲德不時張眼盯一會窗外的天空,借此來判斷是否到了自己起床的時間。

    終於,天空慢慢發白,門外的長廊上也依稀傳來了腳步聲和人聲,對面床上的尤蘭塞恩停止了鼾聲,開始喃喃地夢囈著什麽,布魯菲德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平時休息日的起床時間了。

    他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覺得雖然在床上躺了一晚,但消耗掉的力氣似乎並沒有恢復多少。他做了幾下深呼吸。從床上慢慢站起,走了兩步,發覺自己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沈重。

    他走向衣櫃,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現在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滲濕了。

    布魯菲德按照平常休息日的習慣,先到公共浴室沐浴,然後把替換下的農服洗乾淨,再到屋頂把衣服晾起來。

    幹完這一切之後,布魯菲德才發現剛剛替換上的衣服,背脊又有點濕了。他臉上故作鎮定,仍然像平常那樣,和相識的預備成員打著招呼,保持著微笑來到餐廳。

    布魯菲德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發覺人們如往常一般,並沒有人特意留意自己,他的心稍稍一穩。

    尤蘭塞恩今瑟浸旦得明顯比往日早,竟然已坐在了餐斤的一側,他愉快的招呼布魯菲德過來。並得意地解釋道:“嘿嘿,布魯菲德,上一個休息日我勾上了納美斯家的女傭,哇,還真是水靈靈的!我和她已經約好了,這個休息日,也就是今天,她將帶她最漂亮的姐妹出來玩,哈哈,你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怎麽樣,我夠兄弟吧,這個意外驚喜是不是很令你激動呢……”

    說著說著。尤蘭塞恩的聲音就低了下去。他發現布魯菲德根本沒有在聽他說什麽,只是眼睛呆呆地盯著餐盤,手上的叉子慢慢地卷著空心粉,再慢慢地放進嘴裏。

    這令尤蘭塞恩不由得當心地問:“喂,布魯菲德,你還好吧?臉色挺難看的!該不會是昨晚和凱娶瑞小姐大戰了一場,你發覺自己無法滿足她,而心灰意冷吧?哈哈……”

    尤蘭塞恩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哈哈大笑,布魯菲德勉強牽了牽嘴角。

    尤蘭塞恩自覺有點自討沒趣,埋怨道。“喂,給點反應啦!”

    布魯菲德只好應道:“我被凍僵了……”

    “哈哈……嗯,不過我總覺得你今天不太正常,嘿,該是昨晚回來就這樣了……”

    這時,尤蘭塞恩話題裏的女主角出現了。凱斐瑞剛一走進餐廳。第一眼便發現了他們,但她先是含笑與其他相識的朋友打過招呼,領了餐點,才走到他們的餐桌坐下。

    凱斐瑞微笑道了:“哦,尤蘭塞恩,竟然起這麽早,是不是又有什麽豔遇啦?”

    這正是說到了尤蘭塞恩的得意之處,他馬上接過這個新話題,故作輕描淡寫地自吹自擂起來。凱斐瑞則含笑聆聽。眼角不無責難地瞥了布魯菲德一眼。意恩再明顯不過了:你得打起點精神,要不人人都能從你臉士看出,一定發生什麽事了!

    布魯菲德只好強打起精神,隨口搭了幾句,心裏又是一陣寒意,凱斐瑞微笑時的表情就如平日般的柔美,絲毫無法想像她是自己昨晚殺人的同謀。

    吃了點東西下肚,布魯菲德覺得肚子裏的胃酸又一次翻騰起來,但他強撐住了,甚至還從容的拿起餐巾,拭擦著額頭的冷汗,微笑抱怨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這贏得了凱斐瑞一個嘉許的眼神。

    一位訓練營裏的行政官員腳步匆忙地走進了餐廳,環視了一圈全場,目光鎖定在凱斐瑞身上,大步走了過來。

    布魯菲德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但凱斐瑞明明瞥見了這位先生,但仍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與尤蘭塞恩談笑。

    直到那官員呼喚她的名字,她才轉過身,先是微微驚詫,畢竟平常休息日,很少有行政官員找上預備成員的,但她馬上掛上柔美的笑容,說:“早啊,勞維斯先生!”

    一切表情都做得無懈可擊,令布魯菲德歎爲觀止之餘,心裏再次泛起陣陣寒意。

    勞維斯臉上卻隱約流露出一絲焦慮,他在凱斐瑞的身側微微俯下了腰,低聲問:“凱斐瑞,昨晚你離開資料室的時侯,瓦利馬先生還在嗎?”

    “在啊!他說必須把一份緊急文件做完,明天要交到你的手上。”凱斐瑞這句話是據實回答。

    勞維斯不由得皺子般眉頭,凱斐瑞不禁陪他皺眉,低聲道:“勞維斯先生,瓦利馬先生他……他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當然沒什麽事!!”勞維斯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臉上卻勉強一笑。

    他想了想,又問:“那麽,凱斐瑞,請容許我的冒昧,如果瓦利馬先生晚上並沒有回官員宿舍的話,他有可能到什麽地方呢?”

    “勞維斯先生,我只是不時擔當他的助手,對於他的私人生話,我並不瞭解。”凱斐瑞認真的作出回答,眼神也變得有點內斂的憤慨,仍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勞維斯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布魯菲德一直注意著凱斐瑞的表情變化和對答,發覺她的演技確實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就算自己是真相的知情人,但單看凱斐瑞的眼神和說話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相信她說的一切都是真話。

    他心裏想,假如這位小姐出現在托瑪納的大歌劇場,說不定能成爲最耀眼的實力派明星,而自己……布魯菲德搔了搓那已滲出汗水的雙手,恐怕連跑龍套的演員也沒他的份。

    當然,也所幸如此,日後追查起來,凱斐瑞是見失蹤前的瓦利馬最後一面的人,恐怕將站在所有線索的最前線,將迎來調查小組的轟炸式盤問,到時,她的演技將成爲他們能否安然無恙的最大籌碼。

    尤蘭塞恩看著勞維斯已離開餐廳,才低聲道:“喂,我說朋友們,那異常可敬的瓦利馬先生該不會是失蹤了吧?哈……沒想到這位元看似嚴謹的先生都會有這麽冒失的時侯,就算他事後補救,但惹急了工作第一的勞維斯先生,恐怕他也要接受行政處分了,嘿嘿…”

    布魯菲德在心裏默默回答:不會的,因爲他不可能再出現了!

    尤蘭塞恩對瓦利馬的厭惡,此時盡在言辭中流露了出來,他又以嘲諷的語調評點了幾句。而凱斐瑞,則是很得體的爲瓦利馬說些好話。

    布魯菲德瞥了瞥四周正豎起耳朵聆聽的好事者,趕緊也說幾句符合自己個性的評論,表現得自己雖不喜歡瓦利馬,但也希望他安然無恙。

    休息日,早點時間要到十點二十分才結束,在此之後至下午三點前,那是訓練營裏人最少的時間。

    在此之前,布魯菲德必須按捺住煩躁的心情,和凱斐瑞一同到圖書館,就像平時那樣,靜靜的沈浸在書海裏。

    但布魯菲德今天哪里有半點看書的心情,心不在焉的一頁接-頁韻妥決翻閱,直到凱斐瑞低聲提醒:“集中點精神,別讓有心人落在眼裏了。”

    “……”布魯菲德這才發覺那個管理員老頭正暗暗打量著自己。

    在托瑪納的土地上,相互間的觀察恐怕已成爲生活裏的重要一環,某人某刻的異樣舉動,說不定就是某件事所導致的,或者是即將幹某件事的表現,如果沒什麽大事發生就罷了,假如一旦有事發生,這些異樣舉動就會使觀察者成爲人證,在訓練營裏,這種相互觀察尤爲嚴重。

    布魯菲德連忙亡羊補牢,在翻到某頁時用力點了點,還招呼凱斐瑞來看,似乎他要查找的資料終於找到了,那管理員老頭才慢慢地將目光移開。

    牆上的掛鐘即將走到十點三十,布魯菲德的心不禁又劇烈的跳動起來,如何把瓦利馬的屍體處理掉只是一個概念,但這些模糊的想法已足夠讓充分的血腥味衝擊著他的腦海。

    正當布魯菲德的內心世界裏滿是一幅幅血紅畫面,同時也正爲自己不斷鼓起勇氣時,海因姆男爵的助手來到了他的跟前,說:“布魯菲德,海因姆男爵要見你。”

    布魯菲德怔了怔,同時心中也緊了緊,望了凱斐瑞一眼。

    凱斐瑞微笑道:“別擔心餐廳的清潔工作,把鑰匙給我,等會我先去幫你做著,你見完大人再過來吧!”

    布魯菲德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張,令自己保持鎮定,先是向海因姆男爵的助手歉意一笑,才轉向凱斐瑞,對方平靜的眼神多多少少給予了他一點信心,他將餐廳鑰匙交到凱斐瑞手上,慧味深長的說了句“拜託你了”,便隨那位勘手祺肝了圖書館。

    今天風和日麗,但暖烘烘的太陽照在布魯菲德身上,他感覺卻是涼颼颼的,他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露出了什麽破綻,讓海因姆男爵給盯上了。

    男爵平日雖對自己不錯,但布魯菲德相信,自己幹的“好事”一旦被發現,恐怕馬上就可以看到海因姆男爵的另一副面孔。

    男爵的辦公室寬敞、明亮,佈置風格簡潔,所有一切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如他行事風格的一絲不苟。他一身黑色的行政裝束,低頭翻閱著文件,神色著有所思。他的助手報告一聲,便慢慢退了出去。

    布魯菲德只好站在海因姆男爵的辦公桌前,默默等待。他瞭解海因姆男爵的習慣,當男爵處理完手上的那份文件,才會進入到下一項工作,他只能祈禱男爵趕快完成,心思一時猜度著男爵找他的原因,一時又聯想起凱斐瑞正幹著某種可怕的事情:把瓦利馬的屍體徹底分解,再一段一段的放進紋肉機裏,一堆一推的肉醬就堆積起來了……

    布魯菲德那不甘寂寞的胃酸又開始翻騰了。

    過了好一會,海因姆男爵終於擡起了頭,注視著布魯菲德,相比看其他預備成員,布魯菲德也承認,他看自己的眼神會柔和許多。

    男爵說:“布魯菲德,坐下吧,我和你談談!”

    布魯菲德的心稍稍一松,聽他的語氣,最起碼自己幹的好事並沒有暴露,但邀請自己坐下又意味著談話時間肯完不會太過短暫。

    他依言坐下,耳邊聽到海因姆男爵的表揚:“你最近的測試成績不錯,綜合評定在整個訓練營裏名列前茅,我爲你感到驕傲!”

    此時的布魯菲德很難泛起得意的心情,異常低調的謙虛了幾句,並感謝男爵的悉心栽培。

    海因姆男爵很是欣賞布魯菲德現在這種勝而不驕的精神,難得笑了笑,說:“很好!布魯菲德,你的心境保持得不錯,作爲法考爾金的一員,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平和的心態是相當重要的……”

    接下來,男爵滔滔不絕地談論起法考爾金成員的基本素質。對於海因姆男爵對己青睞的特別教誨,布魯菲德唯唯諾諾的應對著,心裏已經飛到那個餐廳冰庫裏面去了。

    海因姆男爵頓了頓,話鋒忽然一轉,說:“布魯菲德,以你的能力,相信離開訓練營的日子已越來越近了。嗯!說不定就是在下個月……皇宮最近人手很緊,要來招人了……”

    布魯菲德的心神立即被拉了回來,皇宮?能進入那個地方,代表你成爲了法考爾金的嫡系成員,更重要的是,那裏有整個黑角海域裏最龐大的書庫,他要尋找的書籍在那裏都能找到……

    海因姆男爵緊緊地關注著布魯菲德的反應,評價道:“我個人覺得你很有機會,但是機會水遠屬於善於準備的人,所以你必須做好最充分的準備,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忙站了起來,恭敬的躬身道:“謝謝男爵大人的提示,我定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失望的!”

    對個別預備成員提前告知選拔日期,這是違規的,布魯菲德此刻確實感受到海因姆男爵的刻意栽培。

    海因姆男爵微微一笑,剛強面容上的線條也爲之柔和了許多,他說:“布魯菲德,你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剛見你的時侯,我腦海裏就曾浮現過一句古老的諺語,‘金子與沙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沙子即便是被颶風吹上天堂,它依舊是沙子,而金子即使落在塵土中,已被沙子掩埋,它依舊是金子’……別這麽拘謹,坐下吧。”

    布魯菲德的心不禁暖了暖,他從未想過,自己在海因姆男爵的心目中,評價竟這樣高。

    海因姆男爵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表情漫慢變回了凝重,沈吟道:“其實,我今天找你來,還另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談談的。”

    布魯菲德剛剛活躍少許的心情馬上又沈了下來,誰知道下一件事會是什麽,他微微垂下頭,凝神細聽。

    海因姆男爵說:“布魯菲德,你和凱斐瑞走得這麽近,你覺得她怎樣,不妨坦言評價一下!”

    布魯菲德的心不禁一緊,擡頭偷偷瞥了一眼海因姆男爵,以此來猜度一下對方的意圖。

    海因姆男爵卻道:“布魯菲德,我知道你和她有變成戀人的傾向,這在訓練營裏,隨時有可能變成違反規定,但現在我並不想追究你是否存在的違規行爲,僅僅是想聽聽你對她的看法。”

    布魯菲德心裏更爲疑惑了,對凱斐瑞的看法嗎?過去那張恬靜的臉龐、勇遠友善溫柔的

    微笑、高貴大方的氣質,接著,還有昨夜在血腥中,冷血一般的無比冷靜……

    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唇,斟酌道:“回男爵大人,凱斐瑞小姐爲人睿智,處事冷靜,善替他人著想,站在個人立場,我覺得她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

    話畢,他在心裏暗暗補充:我必須替她說好話,因爲我正和她坐在同一條船上,這同樣是站在個人的立場。

    海因姆男爵注視著布魯菲德的眼神變得鋒銳起來,這是一種仿佛能看穿你內心的眼神,布魯菲德這時反倒擡起頭,故作坦然的迎上對方的目光,這個時侯躲開對方的目光就是心虛了。

    海因姆男爵卻忽然笑了笑,淡淡道:“布魯菲德,你知道嗎個你和當年的我很像,確實很像!”

    他從桌面上拿起精致的瓦杯,喝了口水,緩緩道:“布魯菲德,如果我建議你暫時與凱斐瑞疏遠,你能接受嗎?”

    布魯菲德怔了怔,默然了下來,事實上,默然是這個時侯的最佳反應。

    海因姆男爵說:“我本不必對你解釋,畢竟這關係到家族管理上的秘密,但我相信你是個懂得分輕重、守得住秘密的孩子。你聽好了,卡爾被調進皇宮並非因爲他能幹,瓦利馬被調來訓練營也並非因爲他曾有什麽過失,你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心裏不由得一陣劇震,難道家族正懷疑凱斐瑞的身份,開始找人來調查她了,而瓦利馬正正就是那個調查者?

    血腥中凱斐瑞冷酷的臉龐,又一次閃過了布魯菲德的腦海。

    海因姆男爵皺了皺眉,用他自己才可以聽到的聲音。近乎自言自語的補充:“不過,就目前看來,瓦利馬先生做得有點槽糕,家族大概很快就會派另一個人前來了吧……”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32 PM

第7章

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壞人,最後忽然做了件好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爲好人,他過去的邪惡都有可能被猜度爲有苦衷的無奈之舉,而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好人,忽然做了壞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爲壞人,他過去的善舉都可能被分析爲有目的的僞善。

    這在人類世界裏,是一種相當普遍的心理現象,相當不合理,卻又順理成章。

    布魯菲德現在正困惑于這樣一種心理當中,無疑,一直以來,凱斐瑞對他是極其友善的,在學問上,生活上,甚至感情上,都給予過他相當大的幫助。在布魯菲德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這樣長期無私的幫助給他帶來的是一段青澀的愛情,心底純純的愛意也讓他很主觀的認定,這是一個高貴靈魂吸引到了另一個高貴靈魂,這是一段精神式、純潔的愛情!

    但事實上呢?布魯菲德覺得他已無從判斷這一段感情了。這樣一件突發事件的發生,布魯菲德忽然發現凱斐瑞並非如他想像中簡單,難道她一直以來的友善都是僞裝,她來到法考爾金家族並非偶然,而是另有目的……

    當你認爲自己很熟悉、很瞭解一個人的時侯,那個人卻做出了你難以理解的舉動,那麽你就會覺得這個人忽然變得如此的陌生,心靈間的距離也會隨之無限拉遠。

    布魯菲德離開海因姆男爵的辦公室後,一直在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甚至因爲有些問題太過沈重,他好幾次放慢了腳步。

    布魯菲德忽然意識到,他自以爲變得堅強的心靈其實依舊稚嫩,現在的心境一如過去被瑪麗斯姨媽遺留在托瑪納時一般仿徨。他決定還是將這些惱人的事情壓到腦後,畢竟眼前還有一件更爲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是關係到自己生死存亡的。

    此時的訓練營大樓靜悄悄的,表面看來,餐廳和諧地融入到這樣的氣氛中,並沒有什麽異樣之處。

    布魯菲德用約定的手法輕輕敲了幾下門,好一會過後,凱斐瑞才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她的神色還是那麽鎮定,不過臉色卻有點蒼白了。

    讓布魯菲德進來後,凱斐瑞異常謹慎韻探頭出門,左右看看,確認無人後,才重新把門關好。

    布魯菲德留意到她關門的手微微顫抖,不過想像她給自己開門前正在幹的事,布魯菲德還是認爲凱斐瑞已經足夠冷靜了。

    “沒什麽事吧?”凱斐瑞低聲問,她指的是男爵召見布魯菲德的事。

    “沒……沒事。”布魯菲德回應。

    凱斐瑞疑惑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沒再說什麽,將餐廳鑰匙還給他,領頭往廚房走去。

    在那個地方,塔米老人不時會邀請他們來開開小竈,但布魯菲德不知道以後再到那個地方吃東西,還能不能吃得下。

    “布魯菲德,把衣服全部脫掉,再換上廚師的工作服。”凱斐瑞冷冰冰的說著,在空蕩蕩的廚房中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寒而慄,畢竟他們穿上廚師的衣服絕不是宰豬殺羊。

    她把話說完,已以身作則,馬上把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在生存的壓力下,任何矜持己變得多餘,她的胴體潔白無瑕,無絲毫贅肉,充滿了青春的氣息,相信對於絕大多數的男性而言,面前所見是具有致命誘惑力的。

    但布魯菲德僅僅是呆了呆,熱血尚未沸騰就冷卻了,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得一乾二淨,換上那掛在架子上的厚重廚師服。這些廚房工作服最大的好處是用膠皮製成,非常易於清洗。

    廚房另一邊的盡頭就是冰庫,冰庫前的一側,靠牆放著一台絞肉機,尚未接近它,已能聞到那股熏鼻的血腥味,它的旁邊放著兩個鐵桶,裏面應該正是放著瓦利馬。當然,已經不能辨認到底是他的哪一部分了。

    布魯菲德覺得胃酸又開始如海嘯前的大海,洶湧澎湃。鐵桶後還有個盆子,裏面的東西差點令布魯菲德尖叫了出來,趕緊捂了捂自己的嘴巴。那裏放的竟然是瓦利馬的人頭,在冰庫裏放了一夜,他的頭顱已染上一層冰霜,死不暝目的他,似乎正緊緊瞪著殺害自己的兇手。

    布魯菲德慌忙將目光移到另一邊,凱斐瑞已繼續她的工作,將瓦利馬的肢體放到絞肉機裏,發出絲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一堆堆肉醬便從絞肉機的下方擠出,掉落到下面特製的塑膠桶裏。

    這令布魯菲德的腦袋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別呆著,也不要吐出來。布魯菲德!”儘管正幹著這樣的事情。但凱斐瑞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顫抖:“你到冰庫去,把剩餘的下半身拿出來……砧板和刀在那邊。”

    布魯菲德明白她需要自己幹什麽了,將冰庫大門推開,除了冰冷的寒氣,似乎裏面還多了點什麽,布魯菲德聯想到這是精神力世界裏的怨念。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布魯菲德相信會存在子自己的夢魔內很久,很久,它將令自己高貴的靈魂因此而蒙上一層期影。如果海因姆男爵受對他說那番話,他還可以自辯那是高貴靈魂的一次無奈自衛,但現在,他覺得已難以斷定了,反正邪惡已入侵了本該聖潔的精神世界。

    當把瓦利馬先生都變戒一桶桶肉醬後,凱斐瑞和布魯菲德再把它們提到冰庫裏,放回原位。

    原來俑裏的豬肉醬早就被凱斐瑞沖進了溝渠,進入到托瑪納的下水道,再過一段時間,就將被沖進大海裏。

    布魯菲德有注意到廚房裏的工作安排,今晚的晚餐就是肉醬湯和肉醬面。

    裏面共有二十桶肉醬,其中大半是瓦利馬先生,布魯菲德希望他今晚吃到的是另一半。

    剩下那顆人頭最難以處理。頭骨的硬度超出了絞肉機的能力範圖,布魯菲德建議把它埋起來,凱斐瑞卻把它用層層油布包起,再把它拖往垃圾桶的深處。布魯菲德正驚疑她的草率,她解釋,下午三點就會有人來清一次垃圾,這些垃圾將被拉到東門外,沖進大海裏,了無痕跡。

    這樣的做法確實也有點風險,但遠比布魯菲德所建議的風險要小。

    布魯菲德不得不再次爲凱斐瑞的心恩填密而歎服,單就心機而言,自己實在輸了她一大截,她竟然在殺完人的十二小時內,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了……但假如,這一切都是她在我未殺人之前就構思好的呢?

    這樣一個可怕的猜想,令布魯菲德自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不過在寒意過後,布魯菲德也把他那柄看似裝飾品的殺人兇器用油布包起,埋進了垃圾桶深處。

    他們把一切都辦妥後,布魯菲德感覺已是筋疲力盡,透過餐廳的鏡子,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鏡中人那張白得嚇人的臉——難道我已經被瓦利馬的怨靈給詛咒了,這不是一個高貴靈魂所應該擁有的模樣。

    “不要垂頭喪氣,布魯菲德!”這是在陸地上生存的代價,每個人退早都要爲生存而作出選擇……這比起在大海上的生存規則,還要殘酷!”

    鏡子裏又多出了一個人,那個人與他並肩而立,說著一些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話,但其聲音之輕柔,一如當年在廣場上首次交談,鼓舞他的話語。

    心神不寧、膽戰心驚成爲了布魯菲德之後一天的主流心態,但他還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開始有點明白那些裝著滿腹心事,整天要戴著面具做人的大人物心態了。

    渾渾噩噩的來到晚餐時間,擺在面前的果然是肉湯和肉面,布魯菲德低著頭,不讓人看出他臉上的任何異樣神色。

    “今天的肉味道真不錯,採購部大概換人了吧!”尤蘭塞恩低聲嘀咕了一句,其滿足的表情,一掃他今天在酒吧鎩羽而歸的失望。

    “嗯,湯也很鮮。哈,該不會是連廚子也換了吧個”這是同桌另一個胖子說的。

    布魯菲德不由得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預備成員們大多露出了讚歎的表情,如果讓他們知道現在吃的是瓦利馬先生的人肉,不知道這些表情會發生怎麽樣的改變呢?

    目光撩過凱斐瑞時,發現她完全恢復了平常的溫文爾雅。她發現布魯菲德在看她,就如同過去一般,回以微微一笑,接著又再低頭小口小口的喝著湯。

    “布魯菲德,你怎麽不吃啊?”

    “……”布魯菲德不敢再望,也不敢多想,低下頭,就像往常那樣,保持得體的舉止進餐。

    好幾次他都想猛地轉過頭,吐個痛快,但他忍住了,異樣的舉止會導致他萬劫不復。好幾次他又想放下叉子,但旦還是忍住了,因爲周圍每一個人都把東西吃得乾乾淨淨。

    大概瓦利馬先生的肉真的很好吃吧……

    這個噁心的推論稍稍分散了一下布魯菲德的注意力,他想,這麽多人一起吃人肉,還是在托瑪納這片號稱高貴的土地上,今天可以永遠記載在法考爾金的家族史上了。

    假如你活在惶恐和不安當中,你會發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但當你無所事事的熬過去後,回頭一看,仿佛那無盡漫長的分分秒秒,其實也只不過是刹那之間。

    現在布魯菲德所經歷的,也正是這樣。

    第二天,訓練營裏的一切似乎都照常進行,但布魯菲德已開始感受到周圍異樣的氣氛,長廊上不時有衛隊的人走過,導師們在遠離預備成員的地方竊竊私語……

    在托瑪納這樣管制森嚴的地方,一個家族官員竟然消失超過一天以上,這簡直是不可恩議的。

    當天下午,凱斐瑞被叫出去問話了,不過她被叫出去的時侯一臉平靜,回來的時侯依舊一臉平靜。

    布魯菲德在惶惶不安中過到了第三天,訓練營裏的巡衛明顯增多了,還有一些身穿便衣的傢夥在每個訓練室的外頭偷偷觀察,往往是觀察好一會才離開。布魯菲德猜測他們是法考爾金地下系統的特務,當然,兩位行兇者基本都沒露出什麽破綻。

    到了第四天,皇宮也派人來了,來者還是一個高級人事主管,可見法考爾金對瓦利馬這位失蹤官員的重視。訓練營最高長官海因姆裏爵的瞼色變得前所來有的難看,布魯菲德發現,事態可能遠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周圍傳出一些小道消息,瓦利馬先生很可能是哪位皇宮官員的私生子。布魯菲德回憶那位高級人事主管的憤怒和著急,心裏不禁對這消息信了五成。暗自思忖著。假如真被人發現真相,恐泊他想死也未必能輕易做到,敵人將會讓他生不如死的消耗掉剩餘的生命。

    凱婁瑞看起來並無異樣,這幾天她已經被各個部門的調查人員盤問過無數次了,但她看起來是這樣的自然,眉上微微帶著憂戚,仿佛也正爲瓦利馬先生的命運而擔憂,同時嘴角邊也或多或少帶著點無奈,仿佛對於每天多次的盤問感到了一點點厭倦,一切一切做得是如此的真實自然,

    布魯菲德再次爲凱斐瑞的演技而歎服,他努力向她學習,在這個可怕的漩渦中掙脫出來,隱約中,他爲自己高貴的靈魂感到一絲絲羞愧。

    到了第五天的夜晚,布魯菲德發現法考爾金的特務們也找上自己了。嚴格來講,站在他面前這位身穿便服的先生,看起來更像是一位高階貴族的助理,頗爲斯文,而且風度翩翩。

    “布魯菲德,你好,我叫艾希斯,家族地下衛隊的一員,想和你聊聊!”這位特務先生一點也不盛氣淩人,相反的,更像是一位兄長對弟弟談話的語氣。

    布魯菲德並沒有受寵若驚,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像,這些人殺人的時侯大概也是這樣笑眯眯的,他回答:“艾希斯長官,很高興能與你攀談,希望我能爲你提供幫助。”

    艾希斯微笑說:“不必太拘束,家族的地下衛隊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麽可怕的,來,在我對面坐下。

    布魯菲德知道自己大過提防了,以致臉上的表情告訴對方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趕緊擠出一點笑容,在艾希斯對面的沙發坐下。

    布魯菲德想,這是訓練營的高官會客室,現在竟然用來召見自己,可見面前此人的官階,也可以推測到家族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艾希斯爲布魯菲德倒了杯茉莉花茶,微笑說:“這是黃金海岸的茉莉泡制的,並不是經常能喝到,你來試試。”

    布魯菲德誠惶誠恐的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一陣淡雅的清香頓時蔓延過全身,果然非同一般,但布魯菲德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手在拿起杯子的時侯有沒有顫抖。

    艾希斯說:“如何?”

    “真好喝。”布魯菲德如實回答,一漢再輕輕抿了一小口。

    當他擡頭望向艾希斯時,發現對方正深深的注視著自己。

    艾希斯微笑說:“布魯菲德,我看了你的資料,個人認爲,將來你在家族的前途將無可限量啊!”

    “是嗎?謝謝!我定當努力,不負家族對我的栽培!”布魯菲德忙正容作出表態。

    艾希斯滿意地點點頭,說:“家族的規矩,相信你也很清楚了,法考爾金的成員都必須是誠實的人,爲了你的將來,我想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明白,長官!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布魯菲德恭敬的回應著,心裏卻想,他覺得我這樣的小人物,一杯茶和幾句鼓勵就足夠麻痺,現在馬上就要進入正題了。

    艾希斯微笑的弧度稍稍收窄,問:“你和凱斐瑞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說:“她是我的好朋友。”

    “僅僅是好朋友?”

    布魯菲德心裏更加提防了,表面佯裝歎了口氣,說:“回長官,我明白家族的規定,預備成員不能發生非常關係。我承認我對凱斐瑞小姐有著朦朧的好感,相信凱斐瑞小姐對我也並非沒有感覺,但我們都是懂得分輕重的人,所以我和她都很好地克制自己,始終僅僅是保持著好朋友關係,並沒有做出任何越軌的行爲!”

    “很好,懂得權衡的人,才能把握將來!”艾希斯仿佛很賞識布魯菲德似的點了點頭,又爲他倒了杯茉莉花茶,接著問:“那麽,你和瓦利馬先生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心中一緊,他發現對方盯得更緊了,他把心一橫,說:“瓦利馬先生是位受人尊敬的官員,但他好像不太喜歡我,自他上任以來,就一直找機會刁難我,這令我很難受。”

    “這樣說來,你不太喜歡他咯?”艾希斯以調侃的語氣說。

    布魯菲德的心一橫到底,緩緩點頭,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不太喜歡他。”艾希斯又是點了點頭,似乎爲布魯菲德的坦誠而感到滿意,又似乎是已從其中發現了什麽,他說:“據傳聞,瓦利馬先生對凱斐瑞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布魯菲德坦白承認,心想,這事在訓練營裏,大多數人都聽說過吧!

    艾希斯說:“那你心裏嫉妒他嗎寧”

    布魯菲德舉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稍稍沈默了一會,他需要緩衝的時間,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麽好回答。

    艾希斯微笑道:“直接回答就是,無妨!”

    布魯菲德用力咬了咬舌頭,用痛楚激起勇氣,以令自己頭腦更清醒,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有一點妒忌瓦利馬先生。”

    艾希斯注視著布魯菲德,目光有如利劍,直刺布魯菲德的靈魂,他直盯得布魯菲德心裏有點發毛,才歎了口氣,沈聲道:“既然僅僅是一點點妒忌,那你爲什麽要殺死瓦利馬先生呢?”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33 PM

第8章


“那你爲什麽要殺死瓦利馬先生”這句話,真把布魯菲德嚇得魂飛魄散,有如一個驚雷重重地打在他腦海,轟鳴不已。

    他飛速盤算著,他們到底怎麽知道的?我和凱斐瑞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綻了?瓦利馬的肉已經給訓練營當晚餐吃了,他的人頭恐怕也在那天被沖進了大海,地們憑什麽找到證據了?對啊,他們憑什麽找到證據?!

    對了,他們在試探我的反應,說不定他們正是以這種手段來對付所有的嫌疑人,假如我這個時侯露出破綻,那我就完了,我得鎮定,我得做出最正常的反應,作出一個無辜者最應該做出的反應……

    這些想法飛掠過布魯菲德的腦海,經過這幾天地獄般的心理壓力,他很慶倖自己應該並沒有將恐懼表現在臉上,艾希斯在這個刹那看到的,應該僅僅是茫然……

    布魯菲德馬上從茫然狀態中脫離了出來,驚訝道:“艾希斯先生,你說什麽,我殺死瓦利馬先生?”

    語氣裏,驚訝中帶著被冤枉的深深憤怒,但又因爲身份的差距,聲音僅僅是微微提高少許。

    布魯菲德對自己的語調把握很滿意,這個水平應該不負凱斐瑞一番以身示範的輔導之情了。

    艾希斯凝視著布魯菲德,看得如此之深,仿佛要將布魯菲德這一刹那的所有表情都烙印進腦海裏,他以沈重的語調說:“布魯菲德,坦白才有可能得到家族的寬恕,我欣賞你,不想你就這麽被毀了,但前提是,你必須將一切坦白。只要事出有因,家族都可寬大處理!”

    艾希斯誠懇得好比一個虔誠的教士在開導世人,誰也無法懷疑他的真誠,但布魯菲德知道真聽他所言,把什麽都坦白交代,以博取家族的“寬容”,那麽大概離人間蒸發也不遠了。

    布魯菲德用力、緩慢地搖著頭,坦蕩地迎上艾希斯的目光,咬牙道:“艾希斯長官,你不要冤枉我!我雖然討厭瓦利馬先生,但還不至於幹那樣的事來……”

    冤枉的淚水已經在打轉,差點就要奪眶而出。這麽委屈的神情出現在這麽漂亮的一個孩子臉上,確實很容易引來大多數人的憐憫。

    然而,艾希斯長官顯然並不在多數人之列,他又換了種語調,換作恐嚇的方式向布魯菲德施加心理壓力。

    布魯菲德心裏更有數了,他們根本沒有掌握任何證據,大概對每一個嫌疑人都這麽軟硬兼施的試探一番吧!

    他頂住了艾希斯最強烈的攻勢,以最無辜的聲音來抵擋艾希斯那無盡的質疑。說到後面,艾希斯的聲音是越來越嚴厲了,前面那和藹模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布魯菲德還是堅持下來了,而且完全進入到無辜者的角色,甚至說著說著,連他自己也有點相信自己確實無辜的了。

    “布魯菲德,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被一時的邪惡蒙蔽心靈,以致你的心靈水遠都沈澱於塵埃中。”艾希斯的聲音已經回復了平緩,目光似乎又變回了柔和。

    布魯菲德知道,對方第一輪試探已經完畢,他的同黨會開始嚴密地監視自己,就像監視其他嫌疑人那樣,以此來判斷到底誰導致了瓦利馬的“失蹤”。

    他想,他得繼續全心全意地扮演著無辜者的角色,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這也是爲了更好的活下去……

    當布魯菲德離去後,會客廳的偏門裏走出一名男子,身穿寬大的衣服,乍看之下,嘴角邊似乎正掛著洋洋得意的微笑,就像貴族家的浪蕩公子,但仔細看,才發現他左臉到脖子的地方,有幾道淡淡的刀疤,滿是陰霾氣息。

    艾希斯向那人聳聳肩,說:“納格斯,你怎麽看?”

    那叫納格斯的男子走到布魯菲德剛才坐的位置,仔細觀察了起來,仿佛布魯菲德已經在那個地方留下了不少蛛絲馬跡,口中答:“那你認爲呢?”

    艾希斯苦笑道:“我一直盯著那孩子,沒發現什麽不妥,我覺得他挺坦誠的,比起另外幾個嫌疑人,我覺得數他嫌疑最少……”

    艾希斯想了想,又補充:“如果真是他的話,那麽他的表演水平實在太高了。”

    “確實,如果真是他,那太有表演天分了。”納格斯喃喃應了一句,手慢慢撫摸在布魯菲德剛才所坐的沙發上,又道:“那小傢夥出了很多汗啊……”

    艾希斯說:“他小小年紀,被我這麽聲色俱厲的冤枉,這很正常吧,他剛才應該處於十分慌張的情緒中。”

    “作爲一個未滿十六的孩子,他的眼圈似乎大黑了。”納格斯說。

    艾希斯說:“據資料顯示,他是個非常好學的預備成員。”

    納格斯又盯向桌子上布魯菲德喝過的杯子,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觀察中應道:“一個處於十分緊張和驚惶中的人,還多次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茶,而且,竟然連一滴茶也沒有濺出來,這未免太過奇怪了吧!”

    艾希斯沈吟道:“你好像已經認定他和瓦利馬的失蹤有關聯了……”

    納格斯卻搖頭道:“不,只是存在這個可能,反正這個布魯菲德心裏肯定藏有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從現在開始,他要作爲重要嫌疑人來觀察。他社交小圈子的相關人等,也要適當盤問。

    “……”

    布魯菲德很慶倖他沒洗澡,因爲他的背脊衣服已經濕透了。

    當冰冷的涼水噴灑在軀體上,他覺得他的靈魂仿佛正在沈淪,他高貴的靈魂雖然染上了一絲邪惡,但接受的懲罰也已經足夠了,每夜都在惡夢中度過,清醒的時侯還要接受另一些罪惡靈魂的蹂躪。

    他們對我的盤問估計已告一段落,這個程度的恐嚇還不足以擊倒我,但……這件事情到底到什麽時候才結束啊……

    布魯菲德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冰冷的水並沒有爲他帶來絲毫活力,反倒令他感到更疲倦了,但他剛剛躺上,立即又從床上彈了起來,在他對面的尤蘭塞恩不見了。

    這樣一個時間,尤蘭塞恩外出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那只能說,他也被特務們調去盤問試探了。

    一陣驚惶過後,布魯菲德又開始計算自己到底有什麽可以被尤蘭塞恩出賣的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幾乎什麽都沒跟尤蘭塞恩說過,除了那把殺人的兇器被尤蘭塞恩見過,但之後自己也是偷偷把劍鋒磨利,當然,還有那一夜的晚歸、自己反常的表現……

    不過,以尤蘭塞恩的習慣,熟睡中的乍醒,能不能記得這件事還是個問題,更何況判斷時間了。

    但塔米老人可是在那一夜值班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布魯菲德重新倒回至習床上,他發覺恩想真是個沈重的東西,它像一條巨大的毒蛇纏繞住你的心靈,將毒汁注入其中,令你痛不欲生地度過每分每秒。

    就在布魯菲德情願恩考一些哲學問題,也逃避去思考自己的的生存問題時,門被敲響了。

    門後,是勞維斯先生,現在他已暫時代替瓦利馬,處理訓練營裏的一些生活事務。

    布魯菲德並不是訓練營調查組的嫌疑對像,所以勞維斯也沒多在意布魯菲德疲憊的神態,只是簡單的吩咐:“布魯菲德,把衣服穿好,斯爾維亞家的馬車在下面等著你!”

    斯爾維亞個這個曾經仇恨的名字曾刻骨銘心地烙印在他心頭上,但這漫長的幾天裏,已慢慢在布魯菲德的記憶裏淡薄,沒想到在自己最慌亂的時侯,它又再度出現。

    他一邊在記憶裏搜索著艾莎那張可惡的臉,一邊整理好衣裝,跟隨勞維斯下樓。

    離開訓練營地盤,直來到大道一側,看到那熟悉的斯爾維亞標誌,勞維斯才停下腳步。

    勞維斯躬身道:“先生,布魯菲德已經帶到了。”

    馬車前的黑衣人對勞維斯擺了擺手,勞維斯便識趣地退下了。布魯菲德認得此人正是去年把他押送到艾莎身邊的那一位嚴肅先生。

    此時的布魯菲德已經沒有了那時的仿徨,不過卻多了滿腹的顧慮和心事,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但也正因如此,令他十分從容地走進了馬車,再次面對艾莎。

    艾莎比過去更美麗了,氣質裏多了幾分成熟,也多了幾分嫵媚,她的眼神仍如去年最後離別時的高傲,冷冷地打量著布魯菲德,一言不發。

    這熟悉的神態立即李布魯菲德回憶起那令他難堪的過去,面前這小賤人曾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自己,階級的界線猶如一條巨大的鴻溝劃在兩人之間。按規矩,布魯菲德該躬身問好了,但布魯菲德的腰卻無論如何也彎不下去。

    最後,還是艾莎歎了口氣,她的眼神在這聲歎氣中,仿佛也柔和了許多,說:“坐下吧,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的心緒也隨著艾莎這刹那的表情而泛過漣漪,畢竟他們間,也擁有過一些不爲人知的旖旎過去和尚算美好的回憶。

    “你長高了,不過還是那麽瘦弱。”艾莎淡淡地說,聲音雖平淡,但字句裏似乎包含著一些說不清的情感。

    布魯菲德怔了怔,內心莫名其妙的被觸動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升起些許憤怒,小賤人憑什麽以長輩的語氣,居高臨下的對我評價。接著,他又同時發現,艾莎的話,似乎總是很容易就能激怒自己。

    艾莎凝視著布魯菲德的臉龐,忽然幽幽道:“嗯……我要嫁人了……”

    布魯菲德的瞳孔頓時爲之擴張,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艾莎大概已經十七、八歲了吧,責族家的小姐大多都在這個年齡出嫁的。可是不知爲何,布魯菲德的心忽然痛了痛,接著他又不禁自嘲的笑話自己,他是什麽身份,恐怕連嫉妒的資格也沒有吧!

    艾莎仍是凝視著布魯菲德,但更像是自言自語地述說著:“這是一場政治婚姻!父親的勢力擴張已經引起了法考爾金皇室的注意,鑒於他近年來對法考爾金作出的傑出貢獻,升遷爲公爵已指日可待,到時他將會有自己的島嶼作爲封地。法考爾金最害怕的就是擁有強大勢力的叛逆者,爲了制約我父親,所以就有了這場政治婚女臥……呵,新郎是四王子夏洛克,一個我只見過三面的古板男子,但我以後每天都要面對他了……”

    她的眉頭微微地皺著,嘴角牽了牽,久違的笑容裏,卻滿是落寞和無奈之意。

    布魯菲德不禁也陪著她默默地歎了口氣,作爲法考爾金的成員,命運往往都不是操控在自己手上,無論最低層的預備成員,還是上位貴族,都沒有例外。

    不過,他內心忽然又開始奇怪,這個略帶神經質的小賤人,怎麽在多時不見之後,突然跑來這裏和自己說這些呢,難道……難道她確實曾對我另眼相看嗎全如果是的話,那她爲何又要一次又一次韻侮辱自己呢?

    就在兩人各自恩索著各自的心事時,車門被輕輕敲響了,門外傳來黑衣人的聲音:“艾莎小姐,在西南方向有特勤部和地下衛隊的人在監視我們。”

    布魯菲德的心頓時爲之一緊,西南是訓練營的方向,這些人是監視自己的。

    艾莎冷冷應道:“馬上趕走他們,對他們發出警告,再看到他們有不懂規矩的行爲,以後就別想再立足於托瑪納了。

    “是,小姐!”

    “哼,這些該死的特務,永遠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艾莎向布魯菲德聳了聳肩,很顯然,最近她因爲身份的提升,身邊的“非常人物”也開始多起來了。

    布魯菲德第一次如此讚賞艾莎,她顯然不知道這些特務監視的是自己,就這麽把事情攬上了,以後這些特務真想動自己,也得好好顧慮一二。

    看來艾莎確實對布魯菲德有著難忘的記憶,也或許是她太久沒有和人談過心事了,當這場小風波過後,她又再向布魯菲德說起她貴族女兒家的心事。

    因爲她剛才的一個“聰明舉動”,布魯菲德心裏對她認可了許多,神色已遠不如剛剛重見時提防,見她話語有傷感時,也適當安慰她幾句。

    艾莎敞開心胸的傾吐,令兩顆年輕的心重新慢慢靠近,正當布魯菲德的心也隨著艾莎小姐的眼神而變得慢慢熾熱時,門再次敲響了,扼殺了車廂裏漸漸變得暖昧的氣氛。

    傳來的,仍是黑衣人的聲音:“小姐,打擾一下,侯爵大人盼咐你十一點以前回家。

    “哼——”艾莎重重地哼了一聲,十分不滿黑衣人的不識趣。

    但接著,落寞又一次閃過她的眼眸,艾莎歎了口氣,應道:“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布魯菲德在心裏陪著她歎了口氣,望著眼前這張美麗無瑕的臉龐,回憶起昔日的一幕幕,或許在他們之間,在那一段段奇妙的交往史裏,誰沒有過美麗的遐想呢?

    但這份遇想恐怕得永遠埋藏於心底,而他們之間,將來也不知還有沒有再會之日。

    正當布魯菲德感慨著的時侯,那張精致的臉龐已漸漸靠近,令夫窒息的美麗已來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如蘭的芬芳正充斥著布魯菲德的神經,但香吻最後還是沒有降臨在布魯菲德的唇上,因爲門又一次敲響了。

    黑衣人仿佛擁有一對透視眼,能看到未來的王子妃正準備與一個尚未洗脫賤民之名的預備成員接吻,他的聲音冰冷了許多,稍稍提高音量提醒道:“艾莎小姐,爲了避免侯爵大人的責駡,我想,我們得立即趕回去了。”

    惆悵的再會並沒有以茫然的熱吻而結束,僅僅是一句簡單的“珍重”,車門已隔斷兩人的視線。

    布魯菲德悵然地站在大道一側,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街道的轉角,才慢慢收拾情懷。

    畢竟,他現在最大的煩惱還不是愛情,感情對幹他目前的狀況來講,實在是太過奢侈了。

    托瑪納的上空濃雲密布,隱約看去,就像堆滿了一張張惡魔的臉,眼看一場罕見的暴風雨就要降臨了,布魯菲德忙加快了腳步,他並不想陷身於暴風雨中。

    可最後,暴風雨始終沒有降臨,濃雲壓抑了托瑪納一整夜,始終沒有化成雨點,到了第二天反倒慢慢放晴了。這樣的天氣變化,正如同瓦利馬先生莫名失蹤的調查事件,在之後幾天,也有了驚天的變化,令團聚在訓練營上空的濃雲也慢慢散去。

    首先是托瑪納以外傳進來的小道消息,說有漁船在危險海域發現了瓦利馬先生的蹤跡,他正在一條海盜船上喝酒作樂。那條海盜船可是惡名昭著的海盜團夥中的一員,於是不少人大膽猜測,天啊,那位看似可敬的瓦利馬先生竟然是海盜派來潛伏在法考爾金的棋子,現在見陰謀敗露,就逃亡回海盜老窩去了……

    接著,又有別的傳聞說瓦利馬先生正在右芒島購買大量兵器,並不單單如此,還有另外的人看見他在寂靜島採購花崗石,看見他在白柱群一帶和一個老年婦女進行不道德的交易,看見他在黃金海域洗劫官船等等。

    傳聞之多,不盡相同,反正很多人都在托瑪納之外看見了這位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先生,他時而是海盜,時而是武器商,時而是嫖客……

    反正人們幾乎可似肯定一點,瓦利馬先生並沒有被人謀殺,他真的是失蹤了,而且還逃亡到了大海,脫離出了法考爾金的掌握,甚至法考爾金的一些敵對家族也在傳聞裏參了一腳,將法考爾金描述成暴力專橫的家族,在其恐怖管理下,終於有人奮起反抗,逃出

    了恐怖的牢籠。瓦利馬先生在這樣的描述中,自然而然便成了自由戰士……

    還有些人的猜想更可怕,法考爾金爲了解決日漸緊張的財政問題,便在多年前成立了那支臭名遠揚的海盜團夥,他們本來就是法考爾金的一員,瓦利馬並不是變節,而是被法考爾金高層派去支援那支海盜團夥了。

    布魯菲德非常納悶一個死人怎麽可能忽然去了這麽多地方,還成了兇悍猙獰的海盜,還被某些有心人形容爲追求自由的英雄,但這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法考爾金高層也開始懷疑瓦利馬是否已經逃到了大海。

    只是一個傳聞的話,那僅僅是傳說,但所有人都在傳聞時,那就有可能成爲事實的真相。

    因爲瓦利馬先生在某些傳聞中,實在被描述得太過不堪,法考爾金外交部不得不發表一份聲明,大意是,瓦利馬近日己無故失蹤,現仍下落不明,法考爾金鄭重宣佈,將瓦利馬開除出法考爾金,其人一切行爲均與家族無關,等等。

    法考爾金權力金字塔頂層的幾個大人物也是無比震怒,瓦利馬失蹤對他們而言,本是小事一件,但現在被許多敵對勢力藉機惡意攻擊,更重要的是,其中一個猜想差不多是正確的,黑角海域裏確實有幾支海盜團夥是家族暗中成立的……

    訓練營四周的衛士和特務明顯減少了,其中不少人恐怕已被派到海外去尋找那位並不存在的瓦利馬先生。

    布魯菲德十分懷疑這一切傳聞都與凱斐瑞有關,但有這麽大能耐的一位小姐,爲何會屈尊在法考爾金的最低層呢?莫非海因姆男爵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她確實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不過其身份遠遠要比海因姆男爵所猜想的要高級。

    不過,凱斐瑞看起來仍像平常那樣平靜、那樣優雅,而布魯菲德也沒機會再去問問答案,她便要離開了,而且離開得如此突然、如此的光明正大,特務們甚至沒有資格去阻止這個失蹤案頭號嫌疑人的離開。

    她的家族復興了!

    她的族人得到了另一個不遜色於法考爾金老牌家族的庇護,已東山再起。凱斐瑞作爲他們家族的成員,現在已有一艘異常豪華的巨輪停泊在北岸,它的任務便是迎接凱斐瑞回去。

    離開的那天,凱斐瑞身穿華麗的貴族服飾,盈盈踏出訓練營大樓,是如此的儀態萬千,風采耀人。

    布魯菲德遙遙目送,只覺這一切恍如夢中。

    凱斐瑞在踏上馬車前,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正式看向布魯菲德的方向,笑容仍像初次見面時的平和、淡雅。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34 PM

第9章


事實上,令瓦利馬先生失蹤調查事件終於告一段落的主因,還是皇宮主管前來訓練營的選拔,這恐怕算是訓練營裏近年來的頭號大事了。

    整個訓練營一片歡心鼓舞,人人摩拳擦掌,以求以最佳形象出現在選拔日,畢竟一旦成爲皇室成員,哪怕僅僅是個僕從,其身價及將來退休後的待遇,都遠遠不是普通法考爾金成員可以比擬的。

    但幾乎誰也沒有留意到,規在釣選拔日比預定的日期整整提前了大半個月,這對於嚴格按計劃做事的法考爾金皇室而言,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了。

    布魯菲德作爲訓練營的禮儀人員,有機會近距離接觸皇室人事主管,也有幸聽到了一些機密對話的片言隻字。

    “……爲何選拔會提前這麽多?”

    “唉,宮裏的疫情比想像中要來的嚴重,已經死了不少人,急需補充人手啊……”

    “什麽?!”

    “噓!小點聲!其實不單要在你們這裏調人上去,就連許多貴族家裏都得抽出僕從調到皇宮……”

    “那……那這次問題可嚴重了……”

    強大的精神力讓布魯菲德在較遠的距離外,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他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對話裏有幾個字眼是特別嚇人的,“疫情”、“死了不少人”、“嚴重”……布魯菲德很容易就推理出:皇宮正在鬧嚴重的瘟疫,已經死了許多人,現在人手不足,所以才會提前到訓練營來選撥……

    這可是槽糕的消息,本以爲躲進皇宮就可以暫時逃避開那幫該死特務的監視,沒想到皇宮也已經成爲了不見血的修羅場。

    接著,布魯菲德又想起了艾莎,她的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才嫁進皇宮,就撞上了罕見的瘟疫……

    然後,他又想到了凱斐瑞,她的運氣同樣是非一般的與衆不同,竟然在瘟疫大爆發之際就離開了。

    瘟疫在海洋時代裏並不是什麽新鮮詞,在大海上時常有船隻遭遇上,一旦被這個死神盯上了,往往生還率極低。

    然而在陸地上,瘟疫發生的機會並不高,但一旦發生嚴重的瘟疫,一般都可以載入海洋時代的史冊。

    就像三百年前列達島的菌疾瘟疫,在短短的半年內,這可怕的病菌將整個列達島上的人們全部殺死,那個島嶼的統治者藍荊花家族也隨之消失在了歷史舞臺。直到半年後,藍荊花家族的友邦才敢派人踏上這個死亡島嶼探查,最後友邦議會決定用烈火焚燒全島,以杜絕瘟疫的繼續傳播,將全體亡者和藍荊花華美的建築統統以烈火終結,一個老牌家族也就此因瘟疫而被焚毀於熊熊烈焰之中,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再留下。

    這個歷史上轟動一時的事件劃過了布魯菲德的腦海,他第一次生出了離開托瑪納的想法,自然的力量實在太難以猜度,死神現在正盤踞在法考爾金的皇宮裏,如果現在走進去,豈不是與送死無異?

    儘管現在的醫療水平已遠非三百年前可比,但誰能保證托瑪納是不是下一個列達島……

    打定主意後,布魯菲德便開始裝病了,他情願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接受特務們的監視,也不想躲進隨時可能感染上瘟疫的皇宮裏。

    布魯菲德嘗試委婉的勸告尤蘭塞恩,他不能明說他偷聽到的話,只能說,留在訓練營裏等待更好的機會應該會比較妥當,但尤蘭塞恩哪里聽得進耳朵,畢竟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後來的選拔證實了布魯菲德並不是聽錯,差不多有九成預備成員中選了,就連裝病的布魯菲德也不例外,剩下的一成,幾乎全部是今年才加入到法考爾金的新人。

    這些新人們一個個苦著臉歎息命運不公,布魯菲德望著這批幸運者,心想,要不,我跟你們換換?而中選的大多數預備成員,一個個興奮得滿臉發光,仿佛人生中最光榮的日子就是今天,整個訓練營大樓裏喜慶一片,到處都是相互的祝賀聲,有些脆弱點的女成

    員已在暗處喜極而泣了。

    布魯菲德默默地打量著這一切,心想,當然,能進入到法考爾金的皇宮,成爲其中一員,確實是法考爾金普通成員所夢寐以求的,但如果這個時機放到現在,恐怕沒有什麽比這更槽糕的了,大夥如果知道真相,現在臉上掛著的燦爛笑容,會變成什麽表情呢?

    “喂,布魯菲德,我們可以進皇宮啊,你怎麽好像不太高興呢!”尤蘭塞恩用手肘撞了撞布魯菲德,臉上也是笑眯眯的,與餐廳中絕大多數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明知道是投進死神的懷抱,我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呢?當然,這句話布魯菲德只能在心裏說,表面敷衍道:“我太過高興的時侯,臉上往往就沒什麽表情,這大概是物極必反吧!”

    “哈!怪人!”尤蘭塞恩不以爲意。

    這時,塔米老人在餐廳一角對布魯菲德做了手勢,布魯菲德會意的點點頭,這是今晚開小竈的手語,大概是想和自己私下告別吧!他心想,唉,塔米老人也是幸運的……因爲塔米老人上了年紀,已經超出了皇宮僕從的年齡範圍,所以得似繼續留守訓練營。

    今夜繁星閃耀,訓練營裏也人人喜氣洋洋,仿佛他們已成爲了夜空群星的一員。

    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走上樓梯,不少過往從不交往的預備成員都紛紛向他們點頭微笑,這並不單單代表他們心情愉快,還意味著他們已爲未來打算,訓練營這批人進入皇宮後都是新人,而少個敵人,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當布魯菲德在樓梯轉角,看到兩個常年勾心鬥角的資深預備成員也恍如摯友般交頭接耳,心中不禁苦笑下。這個世界確實現實得十分徹底。

    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餐廳裏,塔米老人除了以特別豐盛的餐點款待,還特地爲他們兩人配製了兩杯口感特別好的飲料。

    當時,塔米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飲料,是由惡意和謊言,再加上大量奉承、少量事實配製而成,口感非常好,就像你們現在所喝……”

    說著,塔米指了指天花板,以示“上層官員”,說:“幾乎每個人都很喜歡,尤其是他們,儘管這東西能大幅削弱他們的洞察力。”

    他歎了口氣,又道:“孩子們,皇宮裏到處都有這種飲料啊,如果你不想成爲惡意中傷的物件,那就學會友好地對待每一個人,哪怕僅僅是表面,也要做得足夠的友好啊……這就是我老頭子這些年在托瑪納生存的最大竅門了。”

    尤蘭塞恩滿懷感激地望著塔米,深以爲然地點著頭,布魯菲德表面也是這麽做的,心裏卻不以爲然,違背自任個性而變成一塊光滑的石頭,那生存還有什麽意義呢?更何況,塔米老人把這當成生存的法則,所以他現在正站在法考爾金的底層,那樣牢牢佔據著自

    己的位置又有何用呢?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明明是同一個意恩,但由不同的人說出來,份量就會不同。

    就在當夜,海因姆男爵召見了布魯菲德,不知爲何扮布魯菲德覺得他的笑容裏蘊藏有歉意,海因姆男爵作爲法考爾金皇室嫡系培養出來的官員,瘟疫這事相信他早有所聞了,只是沒料到這場瘟疫會如此嚴重。

    他語重心長地告訴布魯菲德:“惡意中傷、流言蜚語、飛短流長,在這人多的地方是無法避免的,人們越空虛的地方,它們出現得越頻繁,皇宮正是這樣一個地方,想在這樣的漩渦下生存,除了忠誠於家族,把家族放在第一位外,還得學會與人相處,不要輕易

    去評價一個人。在他人背後,儘量選擇說好話,如果有人在背後說你討厭的人的壞話,你要學會閉嘴,更要疏遠這個人,因爲這樣的人也會在你背後說你壞話……不要輕易爲自己樹立起敵人。”

    這是海因姆男爵和布魯菲德談話最長的一次,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如何與人相處,這是布魯菲德的弱項,所以他甘之如怡地吸收著海因姆男爵處世之道的精華。其實,塔米老人與海因姆男爵對布魯菲德的臨別贈言是異曲同工的,但布魯菲德謹記住了後者,而將前者拋到了腦後。

    當然,海因姆男爵因爲身份不同,所以在贈言的最後,他補充了一句相當重要的話語:“布魯菲德,現在皇宮裏的病人可能會比較多……嗯,你不必去問原因,也不必多關注這件事,你只需牢牢記好了,儘量遠離這些病人,那便是了……”

    這樣的話,足夠令布魯菲德心中爲之一暖了。

    法考爾金皇宮,位於托瑪納的西北面,整個托瑪納地勢最高的地方,用昂貴的大理石堆砌起它的外立面,這一堵漂亮潔白的高牆也令皇宮成爲了托瑪納的城中之城。

    高牆之後,是藍瓦白牆的王朝時代式建築,充滿士位者蓄意營造的帝皇之氣,家族普通成員初次踏進皇宮,十有八九會因面前的壯麗景象而産生膜拜的衝動。

    當布魯菲德這群新人踏進城門後恢宏廣闊的大廣場時,恰好一陣清晨的海風拂過,眼前巨大的震撼,足夠讓每一個新人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蔚藍天空下,他們大多數人都微微張開了嘴巴,只不過長期養成的良好習慣令他們誰也沒有把喉嚨裏的驚歎聲給發出來。

    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瞪著前方時,布魯菲德的目光卻看向了廣場左上角。那裏有一道米黃色的砂岩拱門,拱門後是一條深得看不到盡頭的回廊,但布魯菲德相信,回廊的盡頭就是法考爾金皇室圖書館,黑角海域裏藏書量第一的書庫,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海術書籍,也必在其中。

    朝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鋪在大廣場上,給人的感覺神聖、高雅,帶著靜謐的美感,相信很多人己開始激動的遐想,歷史的車輪己從他們踏進皇宮的刹那,又開始轉動了。

    嘹亮的鐘聲自皇宮深處傳來,打破了這片字靜,也打斷了他們的遐想,一群人擡著擔架自聖潔的建築群中穿梭而出,人人面蒙白紗,顔色正如同擔架上屍體所鋪蓋的紗布。布魯菲德粗略數了數,單單擔擡者就有近百人,在他們之後,還有兩大車衣服、雜物隆隆

    推出,裏面裝的大概是死者生前的衣物。

    領著布魯菲德等新人的人事主管看得眉頭大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交涉道:“戴斯先生,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那叫戴斯的先生看來正是這群人的指揮,他滿臉愁色的走了過來,應道:“山特大人,如你所見,我們正準備把不幸者火化於廣場。”

    他望瞭望山特身後那群稚氣的面孔,不無歉意道:“對不起,山待大人,我不知今天有新人來,而且還來得這麽早,想必他們心裏已十分惶恐,還請山特大人代爲撫慰了。”

    人事主管山特勉強一笑,又道:“平常不是壓在北宮範圍內進行的嗎?爲何……”

    戴斯眉宇間的愁色更重,壓低聲音道:“山特大人,你有所不知,在你離開的七天裏,疫情已不能再控制在北宮範圍了,它如同鬼魅般遍佈了整個皇宮。上面的大人們已頒發命令,所有疫情的殉難者,統統原地火化。”

    山特爲之震驚,低聲道:“什麽!你說……”

    戴斯說:“是的,他們僅僅是昨夜南宮的殉難者而已。”

    山特有點明白戴斯的臉色爲何會變得如此難看了,因爲自己的臉色也正向他看齊。

    布魯菲德站在前列,加上聽力過人,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叫苦,看來死神已徹底把法考爾金的皇宮給佔領了,只望自己不要成爲他腳下的俘虜。

    穿過恢宏的正殿,布魯菲德這批新人們也無心觀賞了。他們看起來都有點憂心忡忡,畢竟剛踏進皇宮,就看見這麽多屍體,原本激昂的心情已被da壓了下去,明媚的藍天似乎也失去原來的生機。

    正殿之後是第二庭院,這裏全是仿水晶建築,甚至包括一花一木,也全是用仿水晶製成,皇室的窮奢極侈,盡見於此。不過,這裏的內部裝飾很多都是後來修復的,大多地方已經喪失了原來王朝時代的奢華氣質。

    山特在這裏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時,臉上的憂色已換成了平常波瀾不驚的樣和神態。他打量著衆新人,覺得確實有必要說點什麽來鼓舞一下士氣。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聆聽,心想,法考爾金大概還想把鬧瘟疫的事情隱瞞吧,爲了避免恐慌的想法是好的,但這裏的人們並不是傻瓜,當真相慢慢暴露於人前,恐慌將會像hai嘯一般爆發,把皇宮,甚至整個托瑪納都掩沒其中。

    人們大多都是一種喜歡自我欺騙的動物,山特這一番話明明缺乏說服力,但對於這批來自訓練營裏的新人來講,士氣已大受鼓舞,畢竟他們更願意相信自己在這裏的未來是美好的,所以便選擇相信山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自我欺騙是愚蠢的,但也是幸福的,最起碼他們不再擔心隨時降臨在頭上的死亡陰影。

    像布魯菲德這樣的人是聰敏的,同時也是苦惱的,因爲他就算洞察了真相,也無法改變眼前的事實。

    隨著漸漸深入皇宮,布魯菲德的心更涼了,他發現不同方位的遠方都飄起了黑煙,皇宮不可能同時在這麽多個地方做飯,那只能說明,在皇宮不同的角落裏,很可能正有不同的死者們被焚燒著,火焰能阻止死者繼續傳播瘟疫,但也能燃點起智者心靈深處的恐慌。

    布魯菲德發現法考爾金皇宮的形勢實在大槽糕了,他開始大動腦筋,如何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他想,我無比的渴望著權力,但如果在生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我願意把它遠遠踢到一邊。

    但像他這樣微不足道的一員,離開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恐怕自己立即上前毆打山特大人一頓,也未必馬上被驅逐出托瑪納。

    山特把他們帶到了皇宮的人事斤,那裏早有大大小小十幾位各個部門的官員在等侯了,他們如饑似渴地望著這批新人,仿佛求賢若渴,但這更令布魯菲德相信,現在皇宮到底有多缺人手。

    很快,他從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傢夥擁有相當不錯的樣貌,皮膚白哲,看起來相當年輕,恐怕不比自己大幾歲,自己曾在平民區的酒吧裏狠狠地侮辱過他,他想必一直懷恨在心吧……

    布魯菲德慌忙把頭低下,在這樣的場所碰上仇家可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尤蘭塞恩也把頭低下了,畢竟這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傢夥並不是那麽容易忘懷的。

    布魯菲德心想,對了,那傢夥叫什麽來著,好像是叫德加爾吧……

    這個名字立即便從山特的口中吐出了:“德加爾,怎麽會是你來?強克大人呢?”

    強克是德加爾的上司,德加爾連忙答道:“回山特大人,強克大人身體不適,所以派我來了。

    一聽“身體不適”這樣的敏感字眼,本站在德加爾附近的官員立即條件反射般的躍開兩步,德加爾全然沒有了當日在平民區所見的囂張氣焰,他識趣地後退了一小步,一臉無辜地苦笑著。

    “那查瑪大人呢?”山特又問,顯然來這裏挑人,遠遠還沒有輪到德加爾。

    “查瑪大人也有點身體不適。”德加爾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發現四周的人與他的距離更遠了。

    山特咳嗽了兩聲,也慢慢往後挪了一步,沒再問下去,歎道:“唉,你們北宮也真不容易,好吧,這次就讓你們先挑吧!”

    “謝山特大人!”德加爾深深一躬。

    他走近這群新人,目光逐一掠過,本已從布魯菲德身上移過,馬上又轉了回來,眼睛忽然一亮,已把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給認了出來。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5 07:34 PM

第10章


布魯菲德痛苦地發現,德加爾的眼睛緊緊盯在自己身上,其眼神就像久旱逢甘露的怨婦。

    北宮是皇宮瘟疫的發源地,也是災情最嚴重的地方,在隨時可能死去的時侯,竟然能把痛恨的人也拉進來,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比這更美妙了,這簡直就是痛苦時的一滴甘泉……布魯菲德是如此猜想對方心理的。

    德加爾指向了布魯菲德、尤蘭塞恩,和另外十幾個倒楣兔,對山特躬身道:「山特大人,我就選他們吧!」

    「好吧。」山特點點頭,不無惋惜地看了一眼布魯菲德,他本想將這個人才帶回人事部的。

    「這回完了!」尤蘭塞恩喃喃地下了結論。

    北宮的中庭院,柔柔拂過的清風裡彷彿也滲滿了淒清和落寞,恐怕所有的新人都發覺了不妥。這裡的人未免太少了,華麗的宮廷裡冷冷清清,偶爾只會有一兩個人在周圍的長廊上穿梭而過,但這些人臉上也是憂心沖沖。

    這些人也會瞥一兩眼這群新人,或搖頭歎息,或滿臉同情,或幸災樂禍,反正沒有一樣是令新人們感覺舒服的。

    無論多麼愚鈍,多麼喜歡自我欺騙的新人,這個時侯也恐怕漸漸有了點覺悟,北宮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簡單,如果他們能把自己模糊的直覺清晰化,大概就會得出正確判斷:這裡的死亡氣息太重了,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本來心情已經槽糕得無以復加的布魯菲德,此時正被牆上的一種紫色花兒所吸引,這種花兒就算在訓練營書籍的圖庫裡也從未見過,但自進北宮後,卻處處可見,幾乎沿途每個地方都會有這麼幾株。

    長期精神力的鍛煉令布魯菲德對特殊物種十分敏感,這些紫色花兒甚至讓他暫時忽略了德加爾豺狼般的目光,他不時偷偷觀望它們,他有種感覺,北宮的死亡氣息,說不定全源於此。

    這個大膽的猜想令他心跳大為加速,假如是他找出了瘟疫的源泉,那麼將拯救無數生命,他勢必成為整個托瑪納的英雄,獲得極為崇高的地位……

    美妙的想法令他在倒楣的低谷裡獲得了一些飄飄然的快感,但很快又自我嘲諷,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就算確實這麼簡單,又哪裡輪得到自己這個小人物發言了……

    德加爾在一個比較寬敞的庭院停下,一拜始向眾人重申著皇宮的規矩,重點強調北宮特有的規矩。

    但他到底是個聰明人,發覺聽眾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對勁,於是眼珠子一轉,說道:「想必大家對北宮為何這麼少人而感到困惑了,我想我在這裡有必要說明一下,中宮為了籌備家族誕辰,把大量的人手調了過去,所以現在北宮的人手十分緊,今後一段日子,還望大家一同努力了,這是難得表現的好機會。另外,還有一件小事也提前說了,也是為了迎接家族的誕辰,在今後兩個月裡,皇宮實行禁足,皇室成員非但不准踏出皇宮一步,各宮成員也不能踏出各自宮廷範圍一步,除非有特別的批准,希望犬家能夠明白諒解……」

    布魯菲德看著德加爾滿臉真誠的述說著謊言,心中冷笑,家族的誕辰和實行禁足,恐怕難以扯上什麼關係吧……

    不過,謊言永遠比實話動聽,德加爾頗為煽情的一番話後,新人們臉上繃緊的表情也稍稍鬆弛了少許。

    德加爾的目光不時還會游移過布魯菲德身上,那眼神彷彿是一頭餓壞了的豺狼,擔心到手的獵物隨時會跑掉一樣。

    鑒於此,尤蘭塞恩忍不住低頭喃喃了一句:「這回我們慘了,不過看情形,你會比我更慘!」

    布魯菲德只能以鼻子低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德加爾又說了一輪不著邊際的話,庭院另一側的長廊,終於急沖沖地走來了一人。

    德加爾像是鬆了口氣,轉身迎向那人,低頭交流了幾句,才對眾新人道:「各位,這位是羅克文先生,他將分配你們今後在皇宮裡的相關工作……」

    他沉吟了一下,眼角在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兩人身上轉了兩圈,說:「我身邊有助手告假,人手不足管理北宮人事事務,就由你們兩個來擔當我的臨時副手吧!」

    有些不明內情的新人,不禁向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投來羨慕的目光,但他倆的表情絲毫投有配合他們的羨慕,冷靜得就像兩位已榮辱不驚的老者。布魯菲德更是想深了一層,說不定德加爾那混蛋過去的爪牙已全部死在瘟疫中了。

    不過關於這一點,布魯菲德倒是想錯了,禍害往往都比好人長命一點。

    最起碼,像布魯菲德當日在酒吧比較印象深刻的一個爪牙,一個名叫范特的傢伙,他就在長廊的轉角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德加爾和范特遠遠走到一邊,范特才低聲票告:「強克大人已經死了。」

    「已經叫人處理了嗎?」德加爾皺了皺眉,臉上有喜有憂,喜的肯定是自己的官職起碼又跳了一級,憂的是這瘟疫發作起來好像越來越快了,強克那老傢伙前天才病,今天竟然已經回歸到海神懷抱了。

    范特低聲應道:「大人族心,已安排妥當,中午和其他屍體一起集中焚燒。

    兩人談話遠遠避開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不時還轉過頭看看他們是否有竊聽行為,只可惜借布魯菲德還是把他們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了。

    尤蘭塞恩也藉著遠離德加爾的機會,低聲道:「我說布魯菲德,這皇宮給人的感覺不太對啊,尤其這個北宮,陰森的很,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可能死過很多人,而且都是發生在近期……」

    布魯菲德只能回以苦笑,尤蘭塞恩又道:「這令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次,那時在黑角海域東盡頭,天氣明明晴朗,風和日麗,但我卻莫名的害怕,還哇哇大哭起來,死死抱著父親的大腿,求他不要再把船往前開……」

    布魯菲德被勾起了些許興趣,望了望德加爾那邊,才低聲道:「哦?那他肯答應嗎?」

    尤蘭塞恩的臉色黯然了一下,說:「他當然不會答應,硬是命人繼續把船往前開,後來東盡頭的天恕然就全暗下來了,還滿海域都浮上了死魚,黑漆漆一片,十分噁心,接著,龐然海獸就出現了,像瘋了一樣襲擊我們……」

    說著說著,他彷彿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剎那,身軀也微微顫動了起來。

    布魯菲德忙低聲安慰:「尤蘭塞恩,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尤蘭塞恩歎了口氣,說:「我是那場災難的倖存者之一罷了,但我們那支商隊的人卻死了十之八九,唉,從此我們那海上小家族就走上沒落了……」

    末了,他補充了一句重點:「現在的感覺,就像那時侯即將要進入那片死亡海域時的感覺一樣,唉,令人不舒服至極點啊……」

    布魯菲德陪他歎了口氣,同樣是為了這個可怕的未來。

    德加爾已經去處理事務,范特領著布魯菲德他們來到北宮一角,安排了他們的住處,房間遠比布魯菲德想像中的要舒適,令他和尤蘭塞恩都心生詫異,為何德加爾竟然不在住宿上難為他們?

    范特介紹道,這些房間是為德加爾大人的副官而準備的,你們應該感到榮幸吧……

    布魯菲德頓時心生疙瘩,這恐怕是死者住過的房間,恐怕還是個因瘟疫而死的不幸者。

    他們放下行李後,范特表示現在是非常時期,人手緊缺,一切從簡,人事手續也暫時擱了擱,日後補辦。

    一個滿臉烏雲的老頭發給他們各自兩套金黃色的皇室僕從套裝,范特在一旁催促他們立即更換上後,又把他們帶到了北宮的官員餐廳,笑稱普通成員根本無法享受這種待遇,但在空蕩蕩的餐廳裡能感受到的,只有強烈的壓迫感,無須范特催促,兩人就匆匆用完

    了午餐。

    乍看德加爾和范特的態度,還真以為他們已不計前嫌,但當范特命令尤蘭塞恩去打掃衛生,再把布魯菲德單獨領回到德加爾身邊時,布魯菲德相信真正的報復現在才宣告開始。

    「布魯菲德,你把餐盤送到查瑪大人的門口,我們在這裡看著你。」德加爾下令,但他很快又改變了命令,說:「嗯,等等,還是把餐盤送進去吧,看看查瑪大人的狀況如何,咳,他已愚上重病,嗯,衷心祝願他平安,但……如果他已回歸海神懷抱,那將是我們整個北宮的損失,所以你得調查清楚,記得把南面的窗口打開,好讓我們看到你!」

    布魯菲德心道:好哇,這棍蛋一番表面功夫過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往瘟疫的感染區裡面趕了……

    范特見布魯菲德滿臉猶豫,立即幫腔道:「哎呀,我說布魯菲德,你該不會是第一天成為皇宮成員,就不服從上級主管的命令吧個」

    德加爾用溫和的眼神注視著布魯菲德,連微笑也是溫和的,說:「布魯菲德,如果你抵抗命令,那在禁足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可是有權處置你的哦!」

    其語調就像一個長輩對一個晚輩的調侃式鼓勵,但布魯菲德很清楚的知道,不按他們所說的去做,恐怕在尚未患上瘟疫之前,就得接受他們最嚴厲的整治了。

    他一咬牙,把餐盤托起,照足禮儀,先對德加爾唯一鞠躬,擠出笑臉,便往那佈滿陰霾氣息的房子走去。

    布魯菲德輕輕叩一叩門,稍稍提高音量道:「查瑪大人,用餐的時間到了,我把餐點給你送來,你在嗎?」

    布魯菲德幻想著那位傳說中的查瑪大人乓快將門打開,二話不說就接過餐盤,然後立即砰的一下又把門關上--啊,多好的一位先生,他擔心把病傳染給別人,所以一切動作都是如此迅速且行雲流水……

    結果當然是在他幻想之外,當然也在情理之中,裡面無聲無息。布魯菲德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德加爾正虎視耽耽,他只好把門推開,一陣難聞的氣味頓時撲鼻而來,這是一股往往在打掃得不太乾淨的洗手間裡才能聞到的味道。

    布魯菲德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位查瑪大人該不會是連行動力都失去了,比以致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吧……

    雖然此時是正午時分,但房間裡仍然是陰沉沉的,周圍的氣氛令人不舒服至極點。

    布魯菲德沉住氣,鼓舞著自己,這麼多次都能死裡逃生,這次也一定可以逃過瘟疫的魔爪。

    他辨別了一下方向,先把餐盤放到桌子上,再把南面的窗戶推開,傾灑而入的陽光多多少少令房間回復了一點生機,同時透過窗戶,發現德加爾和范特正遙遙觀望,神色裡隱約能辨認出他們正掛著得意的微笑。

    「是誰啊?」一把蒼老且沙啞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黑暗的深處中傳來。

    布魯菲德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但他馬上令自己鎮定下來,在這個房間裡,除了自己,

    應該就是那位查瑪大人了,他轉過身,試探性的問:「查瑪大人?」

    那蒼老的聲音應道:「什麼查瑪大人,你在叫誰啊?」

    布魯菲德頓時一陣口乾舌燥,往後倒退了一小步,撞在了身後的桌子上。這聲音如果不是查瑪,那會是誰?莫非已有別的鬼魅佔據這個房間了……

    他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不爭氣的加速,呼吸變得急促,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該奪門而出了。

    「呵呵,小伙子,把你嚇壞了吧?我這老骨頭快有兩個星期沒見過生人了,所以才和你開個小玩笑!」那蒼老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笑意。

    布魯菲德驚魂稍定,看來這聲音確實是查瑪大人的,這老不死亂幽默的,差點被他嚇死了。

    但布魯菲德立即升起新的疑惑,不久前那位強克大人才病幾天就死了,為何這個查瑪能堅持兩個星期呢?莫非他並沒有感染瘟疫,他確實只是別的重病在身……這個想法令布魯菲德大受鼓舞,畢竟遠離一點瘟疫病原,總是好的。

    「小伙子,過來!我這老骨頭有話要對你說!」蒼老的聲音向布魯菲德招呼。

    布魯菲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查瑪到底是北宮的副總管。

    查瑪的私人房間頗大,布魯菲德一直走進黑暗的深處裡,才能勉強辨認出有張床正位於靠牆的位置。

    他想把壁燈點亮,查瑪卻立即喝止了他:「別,我怕光!」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心裡又是咯登了一下。

    查瑪微笑道:「遠遠看你的身高,還以為你是個年輕人,沒想到還是個孩子啊!唉,看來外面的災情確實很嚴重了,竟然連孩子也招進來了。」

    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唇,試探地問:「查瑪大人,什麼災情,我今天才進來,不懂你所指的到底是什麼。」

    「呵呵,你這孩子心機可真重啊。」查瑪又是樂呵呵地笑了:「看你進來以後,步步為營,連周圍的一桌一椅都不肯碰上分毫,就可以看出你到底有多提防了,居然還裝出一副不知道皇宮正鬧著瘟疫的模樣。」

    這話說得布魯菲德軍陣尷尬,查瑪也不再追究,想了想,又問:「你真的是今天才進來的?」

    「是的,查瑪大人。」布魯菲德心想這點我沒必要隱瞞你。

    「哦……那你的判斷力可不簡單。」查瑪像是恩考著什麼,忽然沉默了下來。

    布魯菲德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看清面前老人的模樣,他健康時應該頗有幾分神采,但現在雙頰微凹,精神頹廢,剛進房間時所聞到的那股味道也更濃了,布魯菲德心想,查瑪大人果然是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了……

    查瑪像是終於下了訣定,說:「本來是想叫你去把德加爾那小子喚來的,但是那小子不太可靠,現在眼見你也挺機靈的,我這個任務,就交由你幫我去辦吧!」

    任務個這大概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吧……布魯菲德立即正容應道:「查瑪大人,德加爾大人就在門外不遠處,要不我幫你把他叫來吧!」

    「哈,這麼巧呀,不過那小子也未必敢進來吧!」查瑪笑道:「好了,孩子,別想逃避責任了,來我床前……怎麼,你不願意?」

    布魯菲德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查瑪的床前,查瑪卻猛一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布魯菲德心想,這回槽了,這老兔該不會是會什麼巫術,現在要找我當替死鬼吧?

    查瑪卻是將一封信塞進布魯菲德手裡,沈聲道:「孩子,你聽好了!這封信關係到整個皇宮的生死存亡,我這老骨頭靜下來想了這麼多天,對於瘟疫源頭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了,你把這信交到中宮大總管卡利達的手上,包你日後平步青雲!事關重大,你立即去辦吧!」

    查瑪見布魯菲德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不禁道:孩子,你可有什麼疑問,不妨提出!」

    布魯菲德顫聲道:「附近可有什麼地方能洗手的?」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2:37 PM

第三集 第一章

  當布魯菲德捧著一封暗黃色的信箋從查瑪的房間中走出,德加爾和范特都瞪大了眼睛,裡面既有點戲謔的興奮,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提防。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德加爾已迫不及待的喝停了他,說:「布魯菲德,你就站在那裡匯報好了。」

  范特疑惑的往那間滿是陰霾氣息的房子探了探頭,問道:「查瑪大人他竟然沒……」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沒死」這句話到底沒有脫口而出,稍稍一頓,便接上:「他竟然沒難為你,可見你沒有失去應有的禮儀,你做得很好!他還給了你什麼東西?」

  德加爾的目光同樣在布魯菲德手中的信箋上悠悠打轉著,布魯菲德把信往前一遞,說:「查瑪大人吩咐我,立即將這封重要的信箋交給中宮卡利達大總管,德加爾大人,你需要檢查一下嗎?」

  布魯菲德才剛剛往前一小步,德加爾和范特已往後急退了兩步,在他們心目中,布魯菲德已經成為了瘟疫的帶菌者。

  德加爾高聲喝道:「不用了,既然是機密文件,我也不便查看,你親自送去就是。布魯菲德,好好珍惜這份長官給予你的任務吧,這是一份難得屬於新人的榮譽!」

  因為過於激憤,德加爾的聲線裡帶上了顫音。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就像在兩分鐘前,他同樣怕死怕得要命,但在兩分鐘後,他看到有兩個比他更怕死,甚至連基本儀態都無法保持的所謂「上司」,心裡竟然平靜得多,他告訴自己,他堅強的靈魂總能在需要時,得到海神給予的支援和安慰。

  眼珠轉了轉,布魯菲德又道:「對了,德加爾大人,還有一事向你報告,查瑪大人聽說你也在外面,他表示對你甚為掛念,希望你也能進去交流一二。」

  范特失聲怒道:「誰讓你告訴他,我們在外面的……」

  德加爾狠狠的瞪了范特一眼,范特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即閉上了嘴,德加爾才盡量用溫和的語調道:「布魯菲德,我對查瑪大人也掛念得很,但非常時期,自有非常處理方式,我現在作為北宮的代理領導者,當以全局為重……嗯,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釋這些,但為了表示對查瑪大人的深切歉意,也為了表示對你重視,所以我說了,你明白嗎?」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貪生怕死披上了華麗的外衣,把話說得如此堂皇冠冕,不過他故意解釋,也僅僅是為了日後局勢能控制下來,查瑪能幸運的熬過來,也不會因此而太過責怪他吧……

  想到此,布魯菲德忽然有了一個惡作劇的想法,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眼看德加爾和范特就像磁石的同極相遇般,又是往後彈了一大步。

  布魯菲德這才慢慢躬身,眼角難以掩飾的閃過一絲笑意,恭謹道:「謝謝大人栽培,布魯菲德定不負你期望!」

  說罷,他才轉身離去。這個時侯,儘管在惡劣的逆境中,但布魯菲德的心態獲得了短暫的滿足,那是小勝了一回卑劣的敵對者,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儘管這份小滿足有點畸形,也實在微不足道,對殘酷的事實更是無補於事,但已足夠讓布魯菲德重新拾回一點勇氣和信心了。

  直到布魯菲德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轉彎,德加爾和范特才如釋重負,但很快,德加爾又恢復了威嚴的形象,范特也恢復了討好謙卑的樣子。

  「大人,這個布魯菲德實在沒將大人放在眼裡啊,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令人憤怒……也不知他說的是否實情,平時照例放在查瑪房間外的餐盤,已經三天無人出來領取了,他該不會是故意找個藉口逃出我們北宮吧……」范特低聲道,用嘴角撇了撇查瑪房子的方向,意指布魯菲德有可能編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故事。

  德加爾悶哼了一聲,才緩緩道:「你說得不無道理。要不,就派你進去看看查瑪那老鬼是否健在?」

  「啊,大人英明……不過,不過……大人,可否當小人剛才未曾說過話呢?」

  「當然……不可以!」

  偌大的宮廷,唯美的建築,不過所能看見的侍從實在寥寥,更別說皇室貴婦、皇親了。

  尤其在北宮這個地方,布魯菲德一路走來,所遇見的侍從加起來不過兩三人,而且對方除了與自己一樣行色匆匆,看起來也是深知內情的人,絕對與你保持距離,絕不允許有擦肩而過近身接觸的情形出現。相互點頭間的漠然,彷彿在他們眼中,布魯菲德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或許,不單布魯菲德,每個人在對方眼中皆是如此。

  幸好布魯菲德記性不錯,硬是憑腦海裡的印象,沿著今天所來的原路走了回去,不過不同的是,北宮大門外已經站了幾個高大的守衛。

  布魯菲德尚未走近,守衛已遠遠喝停:「站住,通報身份!」

  最令布魯菲德震驚的是,那些守衛全部拉開短弩對準了自己,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再往前半步,肯定會變成一頭考西拉島的箭豬。

  他趕緊規規矩矩的站住,背脊已升起一片涼意,他盡力讓自己用冷靜的語氣,說:「稟告長官,我是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北宮查瑪大人吩咐我,要將此信交到中宮的卡利達大人手中!」

  站在眾守衛後面那位看來是隊長,他個子不高,踮了踮腳,似乎要把布魯菲德手中捧的可疑物事看個分明,接著又狐疑的在布魯菲德臉龐上打量了一番,才和他的副手低頭嗡嗡的商議起來。

  眼見他們的態度,似乎並不願意讓自己走出這個地方,布魯菲德連忙道:「報告長官,查瑪大人親自叮囑,此事十分緊急,望長官能明白小人的難處。」

  那隊長喝道:「事關重大,你還需稍侯!」

  說話間,他的副手已往中宮的方向奔去,看樣子,確實不算怠慢。

  布魯菲德只好盡力保持僅態,讓自己筆直站在原地等候,不過心情就實在難以輕鬆了,因為不遠處的對面,一排弩箭仍直直的指著自己。

  好一會後,副手奔了回來,也不抹額上汗珠,沖隊長點了點頭。

  那隊長才對布魯菲德喝道:「可以通行,不過你要注意,要與其他人保持距離,免得惹來不必要的小麻煩!」

  布魯菲德苦澀一笑,隊長先生還真是說得客氣了,如果我不保持恰當距離的話,恐怕這個小麻煩就能立即要我小命了。

  他從大門正中走過,侍衛兩邊散開,不變的是手中的弩箭始終不偏不倚的指著布魯菲德,這令布魯菲德心中的涼意更甚,皇室對北宮禁足的執行,遠遠比表面上的條例要嚴厲啊!

  那個小隊起碼分出了一半人,如臨大敵的「護送」著布魯菲德,穿過重重長廊、道道關卡,來到了建築物遠比北宮恢宏的中宮地帶。

  深入中宮,布魯菲德偷偷觀察四周,發覺這裡與北宮最大的不同並非建築,而是人。這裡的人看起來比北宮的侍從鎮定多了,這裡畢竟是法考爾金這個姓氏主人的居住地。

  在一座石階足有百級以上的議事廳前,布魯菲德被再次喝停。這裡的分管隊長除了立即轉身飛奔票告之外,還對手下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然後,階梯兩旁的長弓也瞄向了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開始有點體會到在皇室當一個侍從的巨大壓力了,現在這個特殊時期,更將這種壓力無窮放至最大。

  不到一會,議事廳的當值隊長在階梯頂往下做了一個手勢,下面便有人對布魯菲德喝道:「北宮的侍從,可以前進,請注意你的儀態!」

  布魯菲德繼續捧著信,一步一步的走上這長長的階梯,長期精神力的鍛煉,令他敏銳的發覺到,不單明處,連暗處也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假如自己忽然作出什麼失心瘋的舉動,這個滿是歷史痕跡的階梯,便是自己生命最後的歸宿。

  議事廳內廣闊異常,穹頂比想像中還要高上幾分,廳中的盡頭已有好些人坐在那裡,似是正商議著什麼。

  布魯菲德不敢再多做觀察萬連忙躬身道:「北宮新晉侍從布魯菲德,求見卡利達大總管!」

  大廳盡頭傳來一把威嚴的聲音:「布魯菲德,對嗎?聽說查瑪大人命你將一封信交給我,那你就走近講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應道,心中想,上位者果然與那些小人物是有區別的,單就距離上的把握,上位者就明顯有氣度多了。

  但他這個想法才剛剛升起,也沒走上幾步,卡利達那威嚴的聲音又道:「嗯,你就站在那裡說話吧!」

  「是,大人!」布魯菲德仍是恭恭敬敬的應道,但心裡又在想,原來在海神派來的死亡使者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上位者還是下人,都得在死亡使者的腳下謙卑的跪倒,無一可以例外……

  他這麼腹誹著的時侯,對這位傳說中的卡利達皇室大總管不禁就看輕了一些,心裡那份自認為的優越感也隨之膨脹了幾分。

  卡利達說:「布魯菲德,抬起頭來吧!」

  布魯菲德忙小心翼翼的收起神色中流露出的驕傲,依言抬頭。只見大廳盡頭裡坐了起碼有五六十人,大部分是皇室僕從管理者的服飾,但其中還穿插有個別平民服飾。他敏銳的發現,其中有一個還是他見過的,那是在斯爾維亞家的巨輪上見過的姆克醫師。儘管熟人見面,但姆克僅僅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布魯菲德自知身份,當然不敢有絲毫回應。

  坐在正中的應該便是卡利達大總管,那把威嚴聲音的主人。他長得完全符合一個大總管身份的模樣,一臉大度氣派,其中不乏慈樣,但布魯菲德直覺認為,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布魯菲德沒在這位卡利達大總管身上停留多久,目光就被另一個身影吸引了。他坐在卡利達的左側,相比起其他人坐姿的端正,他顯得隨意許多,那套服飾也是布魯菲德從未見過的,上面全是一些類似大海波浪的抽像波紋,色彩繁多,卻一點都不顯得斑斕。最令布魯菲德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人的眼睛,深邃得彷彿黑角海域夏夜的天空。那人與布魯菲德相觸,布魯菲德內心頓時一陣震動,彷彿有一塊巨石擊入到他的心湖之中,驚起波瀾萬千,水珠紛飛。

  布魯菲德連忙重新微微垂頭,這種一眼就似乎能將他裡裡外外都看穿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很快,他又為自己這份懦弱而感到憤怒,竟然被別人一個眼神就擊潰,只是想再次抬頭迎上那人的眼神,卻再也提不起勇氣。布魯菲德連忙安慰自己,那人大概是貴賓吧,如果就這樣抬起頭來和大家對視,那未免太失禮了,也與自己的身份不符。

  卡利達的聲音又響起了:「皇室僕從裡也難得看到這麼英俊的孩子啊!」

  卡利達這樣的讚美聽在布魯菲德耳朵裡,怎麼聽都更像是一種感慨,就像是說:唉,真是可惜,長得不錯,不過這麼早就得死了……

  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滿,但他還是恭謹的又躬了躬身,以示謝意。

  卡利達打量著布魯菲德手中的信,臉上閃過了為難,以最近法考爾金皇宮的事故來分析,碰北宮者,瘟疫大使便會敲你家大門。

  不過,一把中性的嗓音打破了他這個小小的窘迫:「這個孩子是乾淨的,他手上的信箋有點小問題,容我稍稍淨化,那就沒有問題了。」

  這聲音如果不見其人,僅僅就這麼讓你分辨,還真難斷定聲音的主人到底是男是女,不過布魯菲德注意到,這聲音正是那個身穿波浪華服的男子發出的。

  卡利達喜道:「既然維斯特祭司這麼說的話,那應該就沒問題了,那信箋,有勞維斯特祭司了!」

  布魯菲德聽出,卡利達的聲音裡,有足夠的尊敬味道在裡面,作為皇室的大總管,已經有低階貴族頭銜的人物,竟然會對一個外人如此尊敬,這位被稱為祭司的先生到底有什麼大來頭啊!

  他按照卡利達做出的手勢,緩緩走上前,一直來到大廳盡頭的會議中心處,腳步稍稍緩了緩,見這位維斯特祭司並沒有站起來施法的意恩,又走到了他的身前,將信箋慢慢遞到他面前。

  議事廳在座的諸位都睜大了眼睛,可以近距離目睹一位高級祭司施法,那可不是天天都可以遇到的事。

  維斯特微微笑了笑,右掌稍舉,嘴唇飛快的動了起來,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布魯菲德稍稍抬頭,偷偷觀察著這位維斯特祭司。這位令卡利達大總管也得尊重的男子,模樣並沒有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年輕,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是一位老人了,從額上和眼尾深深的皺紋就可看出。不過,如果僅僅是乍看,恐怕很少人可以發現這一點,因為任何人第一時間都會被他的眼睛所吸引,那是一雙讓人無法判斷他真實年齡的眼睛。

  布魯菲德很慶幸維斯特正專注施法,一眼都沒有回望自己,不然恐怕也無法將這個男人仔細打量。接著,他又暗暗責備自己,竟然再次生出這樣懦弱的想法,一顆堅強的心靈,是不應該畏懼任何來自心靈的力量才對。

  沒有人在意維斯特身前那位畢恭畢敬小僕從此刻內心複雜的思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祭司那只潔白的右手。也沒讓他們等多久,眩目的白光一閃而出,接著轉為柔和,維斯特的右手輕輕晃了晃,白光彷彿化為實質,點點滴滴而落,如小雨點瀝瀝而下,也如群星隕落,不過畫面卻是緩緩的,讓人視覺甚是震撼,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自禁的發出驚歎聲。

  托瑪納也不缺祭司,甚至在場就有幾位,但可以在這麼短時間內施放高級淨化術,而且可以將光點緩慢施放,這可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緩慢的光點可以令污穢事物得到更徹底的淨化,這不但講究對白魔法的控制,還講究施法者心靈魔法的級別。

  在一陣輕微的嗡嗡議論聲中,光點緩緩落到了信箋之上,維斯特從容的臉上卻忽然閃過了驚詫。他的目光從信箋,轉移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可這位俊美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樣,滿臉都寫著驚歎的讚美。這令維斯特更疑惑了,他的右手仍在輕微的晃動著,稍稍加強了魔力,但內心卻在一片震驚之中,高級淨化術竟然失效了,這怎麼可能?

  自他六歲加入黑角神殿那一天開始,淨化術就從未失敗過,更何況是高級淨化。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封看似平凡的信箋擁有強大無匹的抗魔能力;第二、面前的少年正抵禦著自己的精神力……

  關於第二種可能,他覺得更不可思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竟然可以與自己的精神力抗衡,那未免大過荒謬了。

  維斯特首次挺了挺腰,以罕有謹慎的態度,探出左手,緩緩從布魯菲德的手中將信箋抽出。

  他如臨大敵,在他心中已幾可肯定,問題絕對出在信箋本身,說不定這是一張曾染上上古海魔唾液的紙張,一定是,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黃色,另外,還有後來者,一個黑魔法的大師級人物,親手在其上寫上了被封印的咒文……

  布魯菲德覺得有點奇怪,為何這位高貴的祭司大人,竟然會將查瑪大人的信箋捏得這麼用力呢?天啊,他還把手往最黃色的地方抹去,要知道,查瑪大人現在的行動不大方便,那些很可能是……

  叫維斯特失望的是,信紙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力量,它在星星點點的淨化精華下,瘟疫污穢的感染體已喻間被清除得一乾二淨,但維斯特這份失望很快又轉化成無比的震驚,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慌忙再次低下了頭。

  維斯特不得不承認一件可怕的事情,這個孩子竟然擁有可以與自己抗衡的精神力!他是別的勢力派進法考爾金的間諜?浩瀚的大海裡恐怕還沒有哪個勢力可以這般奢華,把這樣一塊瑰寶放到法考爾金,還是幹這樣微不足道的低級侍從!那只能說明,這個孩子的精神力有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偷偷修煉成這樣。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只能說明,他擁有何等可怕的一份天賦啊……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2:39 PM

第三集 第二章

  布魯菲德見這位高責的祭司大人竟然探探的打量著自己,連那深邃的目光也閃爍了幾會,心中不由得升起驚慌:聽說上位者常幹一些荒唐事,莫非這位大人也是此道中的愛好者?祭司大人,你已一把年紀,又是從事心靈職業,還望你自重才好……

  卡利達沉聲問:「維斯特祭司閣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說話間,他的眼睛也在布魯菲德身上轉了轉,那看似慈樣的眉目中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寒光。在這杯弓蛇影的時期裡,皇宮裡的真正上位者早已在懷疑,是否敵對勢力派人潛伏進來散播瘟疫種子,對於有可能是間諜的下人們,現在處理的手段是寧肯殺錯,不可放過。

  維斯特知道自己有點失態了,在座這些皇室管理人員可不乏想像力豐富之人,他淡淡然的一笑,說:「卡利達先生,無需疑惑,你們皇室這位少年身上有潛修白魔法的潛力,完全抵擋住了信箋裡的污穢,我忽然起了憐才之心罷了。」

  卡利達這才稍稍釋然,但眼角的餘光仍沒有離開布魯菲德,始終不能完全放下疑心。

  維斯特這句評價令議事廳裡又升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議論,要知道黑角神殿每年對於神職人員的選拔是如何嚴格,眾人不由得對面前這個身穿低級皇室僕從服飾的少年多看了兩眼。

  布魯菲德誠惶誠恐,偷偷看了看已回復常態的維斯特,又看了看目光深沉的卡利達,才默默垂頭,卻不知自己已經在死神的腳邊上轉了一圈。

  卡利達接過維斯特遞來的信箋,認真閱讀了一次,臉色慢慢變了。眾人看他神色凝重,也停止了議論,一時間整個議事廳掉針可聞。

  卡利達將信箋看完後,又重新飛快的閱讀了一遍,才噌的一下在座位上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向維斯特施禮道:「維斯特祭司閣下,北宮查瑪爾發現非同小可,我得立即去稟告陛下。西宮的實地察視,請恕我不能親自陪同了。

  維斯特微微一笑,說:「卡利達大人請便,不過……我希望陪同人員裡多加一人。」

  卡利達疑惑道:「誰?」

  維斯特指了指仍站在他身前的布魯菲德,說:「這位叫布魯菲德的少年,他白魔法方面的天賦,或許能對這次的事件有所幫助。」

  卡利達稍稍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道:「那好,就按祭司閣下所言去辦……」

  他轉向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維斯特祭司是神殿派來我們法考爾金的使者,當今黑角大祭司的首席助手,你作為陪同人員之一,代表著我們法考爾金,希望你能令我們的貴賓滿意了。」

  說罷,他再次向維斯特施禮,微微躬身道:「尊貴的維斯特閣下,暫時失陪了!」

  這位魁梧的中宮大總管大步離開了寬敞的議事斤,聆聽著那不無倉促的腳步聲,布魯菲德暗暗吸了口涼氣,神殿的使者,怪不得這麼大的架子……

  在這個海洋時代裡,各大海域的神殿都超然於政治之外,就拿黑角海域來說,無論是在王朝時代,還是後來的海盜割據,再到今日的法考爾金一家獨大,神殿始終都能保持它高貴的地位,其宗教信念始終一脈相傳。

  布魯菲德正暗自揣測著黑角大祭司的助手,那是該如何去仰視的一個位置時,他忽然捕抓到維斯特深邃的瞳孔裡閃動過一絲銳芒,布魯菲德敏銳的洞察力告訴他,那是不悅!而且是針對卡利達的……

  這是為何?布魯菲德重新回味卡利達剛才的那番話,忽然醒悟,原來維斯特的那一絲不悅,是來自卡利達的介紹--他也並不喜歡別人稱他為黑角大祭司的助手嗎……

  西宮是皇室鬧瘟疫以來,疫情相對而言較輕的地方,像維斯特那樣尊貴的身份,見法考爾金國君尚不需行禮的神殿使者,這樣形式上前來援助的人物,肯定不會涉險前往北宮那樣病原的地點,那麼西宮自然便是最佳的選擇。

  布魯菲德也深深慶幸能跟上貴賓的步伐,無需再回到北宮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但同時內心又誠惶誠恐,擔心這位尊貴的賓客是不是真有某種不良的嗜好。

  隨行人員足有二十多人,西宮的主管羅斯大人,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正親自招待著維斯特祭司,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布魯菲德隱約聽到羅斯大人的介紹,竟然主要講的是西宮的建築歷史,和一些不相關的風花雪月。他不由得暗暗感歎,天啊,都什麼時侯,羅斯大人竟然還有閒情談論這些,說得恐怕連維斯特祭司也以為自己是來遊山玩水的了……

  像布魯菲德這樣的身份,自然走在這個隊伍的最後,在他身旁還有認識的姆克醫師,姆克似乎並不屑於像其他人那樣,難得有機會這樣慢悠悠的參觀皇宮,便相互議論,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後面。

  在一個庭院的拐角處,布魯菲德又看見了那種滿是死亡氣息的紫色花朵,但面前這幾株明顯剛剛發芽,形狀遠不如北宮那些成熟,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嘴巴微微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姆克似乎發覺到布魯菲德的疑惑,乾脆停下了腳步,低聲問:「怎麼了?」

  布魯菲德用力抿了抿嘴唇,才鼓足勇氣道:「姆克醫師,我覺得這些紫色的花兒很不妥當。」

  「嗯,為什麼這麼說?」姆克眼睛在群花中一掠,立即便鎖定在布魯菲德所說的紫色花兒上。

  要布魯菲德具體解釋,那他真不知如何說明了,他只能囁嚅道:「這……我也說不出,僅僅是覺得它們不妥當,好像……好像有死亡的氣息……」

  布魯菲德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了,他忽然發覺像他那樣的小人物好像還不能像那些大人物那樣,單憑感覺就可以去評判一件事。

  誰知道姆克似乎更感興趣了,乾脆往前多走了兩步,彎下腰仔細去觀察著那些蓓蕾初開的花兒。

  這時,前方的維斯特也剛好停了腳步,專注的打量起四周,打斷了仍在口若懸河的羅斯,問:「這個院子今天是不是死人了?」

  羅斯稍稍愕了一下,祭司大人的問話真是直白,但他立即反應過來,回答道:「祭司閣下目光確實銳利,今天清晨時分,負責衛生事務的尼多主管和他的副手水遠回到了海神的懷抱……」

  維斯特似乎對名字及其美化死亡的措辭一點興趣也沒有,又一次打斷道:「帶我去看看他們的居所!」

  「這……」羅斯猶豫了一下,才道:「維斯特祭司,根據皇室緊急管理條例,亡者的房間必須經過徹底淨化,七天後方可進入。」

  維斯特微笑道:「我會代為徹底淨化,而且我只需要在門外看看,不必進去。」

  羅斯本還擔心這位高貴的神殿祭司會執著要求進入亡者的房間聞言立即輕輕鬆了口氣。

  他當先帶路,來到庭院拐彎處的一間厚木房間前,小心翼翼的撕下他今早親自封上的封條,又慢慢推開了房門。

  一股異樣的氣味頓時從房間裡衝了出來,可以聞得出,這位尼多主管人生的最後一程走得並不舒坦。

  羅斯皺了皺眉,因為貴賓在此,他苦著臉沒有後退,但站在他們身後的人大多都捏住了鼻子,只有維斯特祭司似乎絲毫不為這股異味所動,甚至還用力嗅了嗅鼻子,才念動咒文,施放出一些淨化精華。

  淨化精華落入房間中,慢悠悠飄蕩了一圈,純白中帶上了少許微黃,重新回到維斯特的手中。維斯特凝神打量了一陣,才若有所思的將這陣精華驅散。

  凡是與精神力操控相關的事情,布魯菲德都相當感興趣,他從人縫中仔細的打量著維斯特的每一個動作,盯著淨化精華每一次滑動的軌跡。當精華重新回到維斯特手掌時,布魯菲德忍不住轉過頭望了一眼姆克醫師,只見姆克也目不轉睛的看著維斯特的每一個動作。

  姆克感應到布魯菲德的疑惑,也不需布魯菲德發問,已低聲回答道:「那是淨化測試,用白魔法創造出的淨化精華,以精神力作為引導,測試污穢地的嚴重程度。高階的白魔法操控者,甚至還能在這個過程判斷出污穢的源頭。」

  當然,就算是在解釋的過程中,姆克也始終沒有轉過頭回應布魯菲德的目光。

  維斯特似是聽到了姆克的低聲介紹,回過了頭,對姆克微微笑了笑,像是一種嘉許,但也像是一種不易察覺的提防和戒備。

  維斯特對羅斯說:「羅斯先生,你可以重新把門關上了。你們法考爾金的祭司們做得不錯……」

  他想了想,又道:「羅斯主管,我要去看看你們今早焚燒屍體的地方。」

  羅斯不禁又猶豫了,皇宮裡的祭司早已暗中警告,焚燒地點不能停留太久,否則很可能會感染病原體,這位祭司大人可是萬金之軀,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那可不是降職這麼簡單的事情。

  「羅斯主管,該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貴家族的法考爾金陛下,他賦予了我隨意行動的權力!」維斯特平淡的說著。

  面對維斯特的注視,羅斯低下了頭,應道:「一切聽從祭司閣下的盼咐!」

  一刻鐘後,他們已來到西宮一座小廣場的中心,那個位置的石板上,還有烈火留下的黑漆漆痕跡。能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跡,只能說明,西宮已經不止一次在這個位置焚燒屍體了。

  維斯特將先前所做的淨化測試又做了一次,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才轉過身,往身後每一張臉孔看去。

  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布魯菲德的心臟又是不爭氣的急跳了幾下,但這一次,他強撐住了,沒讓自己低下頭。

  接著,他發覺不少人同樣和他先前一樣,抵擋不住維斯特的目光,垂下頭來,心裡不禁升起一份自豪,自己的心靈正漸漸堅強,堅強的靈魂比起那些容易動盪的心靈,是可以去俯視他們的……

  事實上,維斯特並沒有刻意在布魯菲德臉上停留,他就這麼逐一撩過每一張面孔,最後到了姆克醫師的位置,才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背負雙手,朗聲道:「諸位先生、諸位朋友,你們都是法考爾金的精英人物!法考爾金,現在正面臨著異常重大的危機,看不見的魔鬼正肆意的踐踏著這裡,所以我來了,代表著神殿,代表著海神。我踏足托瑪納這片土地後,還特地挑選了你們同行,因為,我需要你們的協助,這就是你們為何會站在這裡的原因!你們當中有高明醫師,有善於管理的皇室主管,有可以騙過視覺的幻術師,有皇室貴族每次遠航都必須同行的海術師,有跟我一樣,同樣信奉白色女神的祭司,甚至還有樂師、花匠、裁縫……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心裡在想什麼:這位神殿使者在故弄玄虛,找了這麼多不同職業的人同行,以示自己高明,不同凡響之處!他只不過代表神殿前來,形式上走走過場,安慰皇帝陛下兩句,吃頓美餐,然後第二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法考爾金的生死,其實與他半點關係也沒有……」

  一陣自黑角南海域而來的季侯風穿越過了重重城牆,呼呼的拂過了這片廣場,有些人的背脊立即升起子寒意,不難聽出,這位維斯特祭司的語句裡有著內斂的怒意。

  風吹亂維斯特的劉海,但他並沒有理會,任由額頭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皺紋接受海風的洗禮,接著道:「那現在,我要告訴有這些想法的人,你們錯了!我既然承載著白色女神的精神而來,就是為了解除這裡的苦難,結束死亡,憑良心和尊嚴行使我的祭司力量,盡我的一切能力維護神殿的榮譽和崇高傳統。希望大家可以明白我的用心,同時也盡你們的最大努力去協助我,真正解除法考爾金皇室的這次危機!我維斯特在此,向白色女神立下誓言,此地的污穢不除,絕不離開托瑪納半步!嗯,在很多時侯,我說話並不如諸位想像中那些神殿教士那般優雅,但我自加入神殿開始,便是如此講話,如有得罪之處,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眾人在風中足足沉默了好幾秒,羅斯方才醒覺過來,帶頭鼓了掌,於是眾人馬上跟上了這個動作。

  布魯菲德也加入了鼓掌行列,他的掌聲是真心,因為維斯特這番話確實值得喝彩,但布魯菲德那腦袋裡卻不會完全認同他的話,最起碼,布魯菲德覺得他並不是單單為了行使人道主義精神而留在托瑪納的。

  維斯特坦然的面對著這份熱烈的掌聲卜臉上無驚無喜,直到掌聲慢慢停下,他才問羅斯:「羅斯先生,西宮最近染病的病人是誰?」

  羅斯恭謹回答:「回祭司閣下,是希娃貴妃,她是昨晚凌晨時分病倒的,現在正發著高燒……」

  他稍稍頓了頓,才繼續沉聲道:「希娃貴妃還懷有陛下的孩子,已快到臨盆的日子,如果祭司閣下可以治好貴妃的病症,法考爾金上下定感激不盡。」

  說到後來,羅斯的聲音也有點嗚咽了,不過維斯特似乎沒興趣欣賞羅斯如何表達他對家族的忠誠,只是淡淡道:「那我們立即就到她那裡去吧!」

  維斯特剛走了兩步,又回過了頭,對正拿著小鏟子,將一些殘留的黑灰鏟到實驗袋的姆克說:「姆克醫師,對嗎個我初步懷疑病源是與這個季節有關,等會你化驗的時侯,記得一定要看看骨灰裡是否酸性含量過多。」

  姆克的肩膀頓時微微動了動,維斯特這麼一說,最起碼可以證明,他也是懂得煉金術的。

  布魯菲德的眼睛亮了亮,似乎能從維斯特這句話裡把握到什麼。與季節有關?現在是夏季,南季候風的季節,還是烙摩島群花晚開的時節……還有什麼呢?就像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明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但卻無論如何也觸摸不到它,這令布魯菲德難受非常。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1 PM

第三集 第三章

  希娃貴妃的別院在西宮的東北角,離中宮並不算遠,可見法考爾金皇帝陛下對這位女子的寵愛。尚未走進這座別院,已能聞到鮮花的芬芳,看來這位貴妃是位愛花之人,別院中種植了大量的鮮花。

  布魯菲德卻對此微微皺了皺眉,果然,在走進別院沒多遠,他的眼睛便盯在一道白籬笆的腳下,那裡又看到了那種特殊的紫色花兒。

  他低聲咳嗽了一下,姆克立時會意,順著布魯菲德的目光看去,立即也跟著皺起眉頭,不難看出,這幾朵紫色的小花應該是開放不久的。

  希娃貴妃的房間前,已經被灑了一層白色的粉末,透出淡淡的白光,很明顯,那是一道白魔法的防禦結界。結界後,站有幾名帶著厚皮手套的衛兵,如臨大敵,他們只執行一道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出。

  房間裡不時傳出一兩聲低沉的咳嗽,更令此處的氣氛增添了幾分壓抑。

  這樣的氣氛下,羅斯主管只能硬著頭皮,在衛兵身前的五步以外,躬身行禮,朗聲說:「希娃貴妃,小人羅斯向你問好!向你匯報一事,神殿使者維斯特祭司閣下光臨我們皇室,現在我正陪同貴賓前來此處。」

  維斯特稍稍彎了彎腰,致禮道:「維斯特向希娃女士致上問侯,很榮幸能與你見面!」

  房間裡又是一陣輕輕的咳嗽,一把溫柔的女聲回應道:「祭司閣下,希娃向你致禮,只可惜抱恙在身,不能親自相迎,還望見涼!」

  聲音溫柔的就像黑角初春的柔風,吹在耳朵裡,酥酥的、癢癢的,布魯菲德乍聽這聲音,心頭上頓時一陣蕩漾,但他立即醒覺過來,暗罵自己定力的脆弱,竟然會被一把嗓子迷惑住自己,不過他很快又安慰自己,這個女人能迷倒法考爾金皇帝,自然有過人之處,自己一時間的心湖起伏,那也只是很正常的事。

  維斯特微微一笑,說句「得罪了」,便施展起淨化術,一串星星點點的淨化精華便朝房間飄去。

  維斯特保持著吟唱的語調,柔聲道:「等會魔法元素自你身邊環繞而過時,請希娃女士不必驚慌!」

  白色的串串光點頓時掃去了房間的不少黯淡,布魯菲德注意觀察到,房間中還站有兩個侍女,她們垂首而立,面色蒼白,任由光點自身上盤舞,卻一動不動,顯示出皇室要員身邊侍從的素質,但布魯菲德升起了惻然,這位希娃貴妃發病,很可能還是染上了死亡率極高的瘟疫,但下位者卻根本沒有逃避的空間,只能繼續侍奉這些貴人,如果死亡降臨了,也只能逆來順受,這是怎樣一種無奈的命運……

  布魯菲德忽然又想,假如自己站在她們的位置,會如何自處即將到來的命運呢?一份叛逆立即浮上腦海,但超出常人想像以外的叛逆,一旦脫軌失敗,也必須得付出超乎常人想像之外的代價。一份無奈的怯弱立即湧上了心頭,彷彿海神在每個人的跟前都畫出了一道軌跡,任何人只能順著軌跡規規矩矩的走下去……

  就在布魯菲德胡思亂想之際,維斯特已經淨化分析完畢,眉頭皺了皺,不過誰也沒有看到。

  維斯特對羅斯說:「羅斯主管,這幾天我們就先在這裡住下了,相關事務,就有勞你了。」

  「維斯特祭司請放心,一定辦得妥當。」

  「……」

  作為隨從人員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布魯菲德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就已經在這個鮮花遍地的別院裡住下了。

  這個別院頗大,住下他們這十幾人完全不是問題,尤其最近各宮嚴重缺人,瘟疫爆發後,前後已在這個別院抽調走了不少人,所以在別院後側,花兒護理的情況就遠沒有進門那一片好了。

  布魯菲德坐在窗台邊,看著窗外不遠處漸漸凋零的花朵,默然不語,因為他現在也算是神殿使者選出來的隨行人員了,所以自己也能擁有一間房間,居所佈置得還算雅致,原主人應該也是小主管之類的角色。

  布魯菲德捧著房間原主人那小書架上的一本書--《法考爾金家族史》,隨意翻閱著,裡面還有不少那位原主人認真寫下的閱讀心得,譬如在黑角海域初期幾次大戰役中,法考爾金那時族長出奇兵,不少屬下質疑,最後族長力排眾議,執行奇謀,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於是這位原主人就記錄下這樣一句話--「無需懷疑家族的任何一個決定,因為它們都是正確的」。

  布魯菲德用食指輕輕推敲著這句話,心想,你恐怕已經被家族派到了最危險的地方去了吧?在死神降臨前,你是否仍抱著同樣的心理,無悔家族的決定呢?

  書中類似的讀書心得相當多,布魯菲德也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態,竟暗自在一一批判著,從而達到苦中作樂的目的。

  像他現在這樣的身份相當尷尬,表面上是維斯特相中的隨行者,甚至還可以很美妙的稱呼一句「維斯特祭司閣下的助手之一」,但這裡仍是法考爾金皇室,很多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僅僅是一個僕從,甚至是新晉的,處於皇室金字塔裡最低層,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房間裡,哪都不敢走動,一直到了傍晚,吃過了別的僕從送來的餐點後,才有人來告訴他,維斯特召見他。

  維斯特的房間在別院的前側,與希娃貴妃的房間只隔了一層木板,這在瘟疫時期裡,令人不得不驚歎維斯特的勇氣,同時認同他確實擁有非同小可的實力。

  但布魯菲德卻認為,維斯特說不定是故意這樣做的,也就是為了讓人如此認為。

  祭司閣下的房間異常明亮,布魯菲德發覺到,那是因為書桌上放有一個用銅支架撐起來的銀色光球,乍看之下,上面彷彿有一道道層疊的波紋在緩慢移動著。

  布魯菲德正待躬身行禮,維斯特已招手道:「不必多禮了,過來吧!」

  維斯特等布魯菲德來到身邊,便停下手中的記錄,讓布魯菲德在他身邊坐下。

  面對維斯特的深切注視,布魯菲德慌忙再次微微垂頭。

  維斯特微笑道:「你進門以後,不止一次打量這個水晶球……」

  他把水晶球往布魯菲德的方向推近了少許,還探出食指,轉了轉那白色光球,光球立即旋轉起來,擦動過維斯特的指尖,那層疊的波紋立時泛出流光溢彩,很是絢目。

  布魯菲德咳嗽了一聲,目不轉睛的看著維斯特那根晶瑩的手指,這是一個大師級的白魔法師在示範他的魔法運行方式啊……

  維斯特的眼睛仍是注視著布魯菲德,隱約閃過了一絲詫異,輕聲問:「你從水晶球裡看到了什麼?」

  這並不是一個隨意的問題,神殿裡測試精神力的最簡單方式之一,要知道,常人看到這個水晶球,可以看到的,僅僅是白光而已。

  布魯菲德老實回答:「很多波紋,很像是大海的波浪。」

  雖然已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維斯特內心還是震動了一下,能看出這個的,已經具備一個神殿合格祭司的精神力了,他停下了指頭在水晶球上的滑動,也就停止了自己的干擾,降低了水晶球的清晰度,看似隨意的問:「那麼現在呢,你不妨湊近點仔細看,看到了什麼?」

  布魯菲德沒想到一個神殿的水晶球裡有這麼多學問,更不知道維斯特正偷偷的為他做測試,僅僅是依言往前探了探身子,凝視著水晶球。原來近距離觀看,裡面的世界竟是如此清晰,那道道波紋便是蔚藍的大海,大海的中央還有一個島嶼,綠意逼人,其中還有不少建築群,全是王朝時代前期的古老建築,雪白便是它們的主色調。但他再想細看那些建築的細節,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了,用力的眨了眨眼,卻又發覺,現在所看的角度與剛才又已完全不同。如果說剛才是鳥瞰,那麼現在就已移到了平行的角度,蔚藍的海洋就在腳下,而那個美麗的島嶼已在視野的盡頭,只看到島上一座白色的尖塔,彷彿一座醒目的燈塔,閃爍出柔和的光芒……

  維斯特目睹著布魯菲德臉上表情的變化,心裡不禁暗暗湧起驚駭,同時也帶著一絲興奮,莫非這孩子可似做到的,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多嗎?他故作淡然的問:「看清楚了嗎?」

  維斯特嘴巴微微張了張,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的精神修為竟已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了?他定力不錯,聲音仍能保持平淡,問:「哦,那些建築具體都是什麼樣子的?」

  布魯菲德為了躲開對方深邃的目光,所以微微垂著頭,錯過了祭司剎那間的表情變化,仍是老實回答:「看不清楚建築的具體……」

  維斯特正待輕輕鬆口氣,誰料到布魯菲德又接著道:「因為我還想細看時,可以看到的角度完全變了,我彷彿站在了大海之上,島嶼已在我視線盡頭,只能看見它上面有一座白色的燈塔……」

  「什麼!?」維斯特差點就失聲喊了出來,這怎麼可能,這個視覺效果,自己也從未體驗過,甚至神殿的典籍裡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記載,這孩子是在胡說八道,還是他真能看到前人所看不到的景色……

  但布魯菲德此時的樣子很坦誠,他見祭司久久不言,才忍不住偷看了對方一眼,發現方的臉龐上全是深思,布魯菲德才開始琢磨,該不會是自己哪裡說得不對,得罪了祭司閣下,再瞥了瞥那水晶球,布魯菲德心裡莫名一動,意識到一個他忽略了的可能性,該不會是這個水晶球是測試精神能量的一個工具,我所擁有的能力竟然連神殿的祭司也給震懾住了……

  他為這個想法而大感振奮,事實上他的猜測也離事實不遠,但他很快就變得沮喪,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祭司閣下為何會測試他的精神力,怎麼聯想怎麼不妙呀……

  事情並沒有布魯菲德所想像的那麼槽糕,維斯特內心確實有這麼一個剎那是空蕩蕩的。他自小被選拔進神殿廠就被認為是罕有的白魔法天才,而他也一直很努力,自問這份精神力量在神殿之中穩列前十,而這前十之中,也僅有他是未滿六十的,他對於這份成績,向來引以為豪,但今天竟然碰到了一個比他還要天才得多的天才,這份失落對他頗是打擊,不過維斯特也是非常人,很快便從打擊中恢復過來。

  他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無法估價的金山,最幸運的是,竟然還沒有人發覺到這座金山的存在,假如將他帶回神殿,成為自己的弟子,將他系統訓練,將來會有何等驚人的成就啊。那對自己未來競爭神殿主人的位置,又將是何等一股助力呢……

  維斯特目光重新凝聚,看著布魯菲德,簡直越看越喜歡,那美好的將來彷彿已經來到了眼前,法考爾金家族不會為一個下人的去留而與神殿過不去,而我只要為他們清除掉這裡的瘟疫污穢,法考爾金感恩之下,肯定同意讓布魯菲德離開法考爾金,成為我的學徒。

  布魯菲德被維斯特看到毛毛的,但卻不敢打破這陣難堪的沉默,幸好維斯特終於作聲道  「布魯菲德,剛才是一個小小的精神測試,因為你的成績不錯,所以令我陷入了深思,準確來說,令我起了憐才之心。嗯,你是否暗中修煉過精神力?」

  布魯菲德的心臟立即劇烈的跳動了幾下,聽這樣的語氣幾,莫非維斯特動了心思,要我成為他的魔法學徒?這可是逃避法考爾金日後追查他殺人兇案的好機會,前往那神秘的島嶼,加入神殿,成為無論大海賤民還是貴族,都必須仰視的一群……但,布魯菲德撫心自問,他更嚮往的還是能在這個超級豪門家族裡站上高位,俯瞰所有曾經蔑視過他的老爺小姐們……

  這些思緒飛速撩過他的心頭,口中已答道:「回祭司閣下,我在未加入家族之前,家裡的長輩曾教我一些關於海術的精神力修煉方法,都粗鄙得很,叫祭司閣下見笑了。」

  維斯特微笑聆聽著,自然聽出布魯菲德這番話有不實之處,但他也不細究,柔聲道:「布魯菲德,法考爾金皇室這次事件結束後,我將會令你看到一個美好的未來。」

  在他眼中,布魯菲德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在他認為,等這次事情結束後,法考爾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要去問布魯菲德的意見。

  布魯菲德將頭垂得更低了,對於維斯特這種隨意便決定他命運的想法,他升起一絲反感,但維斯特卻認為這是布魯菲德實在太高興了。所以低頭掩飾一下。

  維斯特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說:「關於這次發生在法考爾金的不幸事件,我已有了初步的淨化方案。感謝姆克醫師,他提供給我一個非比一般的線索,這位高貴的先生並不是一個妄圖獨貪功勞的人,他告訴我,那些紫色的小花是你最先發覺到不妥當的,我剛才深度感應了一下,確實發現了很多問題。在這裡,我得代表法考爾金的人們謝謝你。嗯,不必多禮了,我很想問的是,你是什麼時侯,又是如何發覺這些花兒的異常之處的?」

  布魯菲德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將他進入皇宮以來沿途所見描述了一次,重點提到,這種花兒,是以北宮最多。

  當聽到布魯菲德描述北宮的情形時,維斯特輕輕皺了皺眉,如果北宮的紫花真已如此茂盛,而且形狀如此碩大,那瘟疫早就應該發作了,為何會延誤到近日再爆發呢……

  對於此,布魯菲德腦海裡靈光一閃,終於捕抓到了那個模糊的影子,情不自禁道:「祭司閣下,你不是說過這場瘟疫是與季節有關,會不會是到了花粉傳播的季節,瘟疫才正式大範圍發作了?」

  說罷,布魯菲德已發現自己失言,皇室發生瘟疫是一回事,但下面人提都不能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維斯特根本不會去留意這個細節,他眼睛一亮,輕輕一拍桌子,道:「確實很有可能,我本來只是想到即將到來的雨季,但你猜測的,是已經發生的花粉季節!布魯菲德,這次你幹得很不錯!」

  維斯特整理一下腦海裡的恩路,已決定到北宮實地考察一趟,但這樣一個險地,他並不想將布魯菲德這位未來高足帶上,於是他說:「布魯菲德,這件事相當重要,我要立即處理。嗯,在我處理期間,我給你一個任務吧,希娃貴妃的女兒--安潔兒公主,她最近因為皇室這件可怕的事件,近距離目睹過可怕的死亡,對精神造成了一定的打擊,至今尚未恢復,你的精神力應該能對她起到安撫的作用,暫時,你就留在這個別院去照顧安潔兒公主吧!」

  「是,祭司閣下!」對於責賓的命令,或者說,對於祭司大人用對待弟子的語氣來下達的命令,根本不容得布魯菲德有討論的餘地。

  相對而言,這是一個比較安全的任務,因為安潔兒公主的住所在別院的西側,那裡沒有多彩多姿的鮮花,只有一地翠綠的青草,因為安潔兒與母親的性格大不一樣,聲稱她只喜歡大自然最原始的芬芳。

  布魯菲德很高興的看到,草地裡並沒有刺目的紫色花兒,而且這裡也沒有那令人喘不過氣的死亡氣息。

  現在此處只剩餘兩個高齡的女僕負責安潔兒的日常,除了可以看出皇室目前的人手是如何緊缺之外,還可以看出皇室似乎對這位公主並不是太過重視。

  布魯菲德走進安潔兒的房間前,其中一位女僕只特別叮囑了一句:「神殿貴賓派來的使者啊,公主殿下今天沒吃什麼東西,如果可以,還請你勸勸她吧!」

  這位僕從說這話的時侯,眼睛卻在打量著布魯菲德身上那套最低階的皇室僕從一服飾,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滿,很顯然這個老女人稱呼自己為「貴賓的使者」,實際的諷刺遠遠多於客氣的尊重。

  安潔兒正坐在她精美的化妝台前看著書,不時還抬頭看看鏡子中的自己,女僕在布魯菲德耳邊輕聲解釋:「公主殿下擔心自己會忽然消失,所以不時會看看鏡子。」

  布魯菲德只覺一陣暈眩,這……也未免太過神經質了吧!

  女僕已經退下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布魯菲德和公主殿下。

  布魯菲德遠遠看著這位安潔兒公主,她雖然只有十五歲,但膚色恍若白玉,五官分開來看,只屬中上,但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一股出奇動人的氣質,不難看出,這是一位日後極為出色的美人,不過皇室公主的命運,日後不是讓皇帝嫁予地方貴族,好安撫那些豪強,便是在皇宮裡鬱鬱而終,能得到好下場的公主,歷史上並沒有幾人。

  布魯菲德思索著這些,彷彿已經能預見這位公主的命運,這多多少少給予他一定的優越感,平衡一下兩人之間巨大的階級距離。

  正當布魯菲德還想著如何措辭去打開安潔兒那恐懼的心扉,公主殿下已頭也不抬的說:「新來的,給我倒杯水,冷水與熱水,水平線上要呈黃金分割比例。」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2 PM

第三集 第四章

  對於一杯水如何能分成這樣一個如此古老的比例,布魯菲德不知道。對於安潔兒公主的刁難,他只能老老實實的走向房間一角的小茶水間,心裡回憶著西宮主管羅斯大人向他介紹的安潔兒公主。

  殿下從小就很聰明,準確來說,她一直都很「與眾不同」……說到這個詞的時侯,羅斯還故意看了看布魯菲德,看他是否能理解這個與眾不同的含義。

  布魯菲德當然懂,法考爾金並不喜歡皇室中人太過另類,安潔兒大概犯上了這個錯誤,但表面上他只能垂頭聆聽,看起來一點都不懂。

  羅斯卻為此點點頭表示滿意,接著告訴他,安潔兒公主近日出行北宮的時侯,那是清晨,撞上了皇室的運輸小隊,那群莽撞的運輸隊員,因為剛接觸一些特殊的貨物,明顯不夠鎮定,那車廂竟然翻了,車上的貨物翻了了一地,就翻在安潔兒公主的馬車前。那些貨物有點嚇人,所以,殿下受了驚嚇,回到西宮後,比起過往,就更與眾不同了……

  布魯菲德當然明白,那些所謂的貨物便是因瘟疫而死亡的屍體,安潔兒這樣一個少女,撞上這樣的場面,沒被當面嚇暈,那已是相當了不起了。

  布魯菲德將溫水放到了托盤上,來到安潔兒的跟前,微微躬身道:「殿下,你要的水……已經黃金分割了。」

  安潔兒正眼也沒看布魯菲德,將藍瓷水杯接過,抿了一小口,點點頭道:「誤差率不過千分之三十,你算分割得不錯了。」

  放屁,我根本就是隨便倒的!布魯菲德腹誹著,但表面上微微躬身,說:「謝殿下誇獎。」

  說著這話時,布魯菲德趁機瞥了一眼安潔兒手中的書,竟然是一本講述數學的書籍,書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遠遠看去,眼睛都花了,而她的梳妝台上一角,還疊放著好幾本書,第一本封面上是《人類的忍耐力--古老體操》,這位殿下的愛好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這時,安潔兒似乎看到了某些令她驚喜的發現,纖指敲打著某個滿是公式的段落,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布魯菲德被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嚇了一跳,本能般的後退了一小步。

  安潔兒的笑聲卻已戛然而止,猛一下抬起了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大概發現自己仍然存在,又再繼續咯咯大笑,比起先前,笑聲裡更多了幾分愉悅。

  布魯菲德用力的眨了兩下眼睛,心想,天啊,她根本就不是受驚嚇,原來她壓根是個神經病……

  當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公主殿下再一次令他震驚了,她說:「嗯,新來的,你到床上去。」

  「什麼?」布魯菲德以為自己聽錯了。

  「叫你到床上去,坐下,我要做個實驗!」安潔兒怎麼看都是在很嚴肅的下達著命令。

  布魯菲德暗暗咒罵一聲,他很想告訴對方,他可是神殿祭司派來的使者,安撫你已神經的腦袋!但他不敢,因為他的根本身份,還是一個法考爾金皇室的僕從,而且還是最低階的。

  當他一步一步往那華麗的床鋪走去時,又聽到安潔兒在身後嘀咕說:「希望這次不會死人吧……」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的瞳孔為之收縮:維斯特祭司,你真確認派遣了一個十分安全的任務給我?

  「把鞋子脫掉,襪子也脫了,盤膝坐好。懂得如何盤膝嗎?」安潔兒不滿的下達著命令,因為布魯菲德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鋪的最邊緣。

  對於這個年輕僕從的英俊樣貌,她也僅僅是稍稍分了分神,又低聲嘀咕了一句:「死了確實可惜……」

  安潔兒往鏡子裡深深看了一眼,才往布魯菲德走來。

  她的左手拿著那本艱澀的數學書,右手拿著關於古老體操的那一本書,低下頭,眼神在兩本書之間徘徊了一會,像是印證對照,又下令道:「把全身的神經都放輕鬆,放輕鬆。」

  布魯菲德的內心頗為苦悶,這個時候能把神經放輕鬆下來的,可真是神人了!

  「你臉上的肌肉繃得太緊了,放輕鬆,嗯,放輕鬆……」安潔兒像是要嘗試催眠布魯菲德:「你現在正躺在一片非常美麗的沙灘上,藍色的波浪就在你的腳下輕輕拍打,那動人的海浪聲便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歌聲……」

  布魯菲德只好努力去配合她,心裡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想辦法離開這位明顯不是處於正常狀態下的公主。

  「好了,現在慢慢抬起你的左腳,對,慢慢抬起來,再抬高一點……」安潔兒柔聲說著。

  不過,布魯菲德聽得有點悚然,這個神經少女到底想做什麼,以盤膝的姿態,腳怎麼再抬高了?

  砰的一聲,布魯菲德的腳再也支撐不住,跌回原點,安潔兒很是不滿的重重哼了一聲。

  布魯菲德趕緊說:「公主殿下,你口乾了嗎?要不,我再幫你倒一杯水?保證黃金分割!」

  「閉嘴!」安潔兒說翻臉就翻臉,「噠噠」兩下就脫掉了鞋子,跪在布魯菲德的跟前,厲聲道:「把你的左腳抬起來,對,狠狠的抬起來,再抬高一點,再高一點!」

  安潔兒乾脆托起了布魯菲德的左腳,一點也沒有了公主殿下應有的矜持,狠狠的就往上抬。

  布魯菲德痛得幾乎暈子過去,終於忍不住哇一聲的慘呼了出來,怪不得這神經賤人說會死人,原來她要演習的古老體操根本不理會對方的身體狀況如何!

  因為安潔兒的行徑,布魯菲德的心中很自然將她從神經少女升級為神經賤人了。

  布魯菲德的慘叫驚動了外面的女僕,她們慌張的推門而入,卻是看到公主殿下和這個皇室低級僕從在床上肢體交纏,兩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其中年長的女僕擁有監管未成年公主的低階權力,不由得失聲道:「殿下,你們在幹什麼?」

  安潔兒發覺無法再繼續了,面上的猙獰迅速褪去,轉身下床,緩緩的將鞋子穿好,淡淡道:「做實驗!告一段落了,你下來吧!」

  布魯菲德如獲大赦,迅速下床將鞋襪穿好,大步走出門外。

  較年長的女僕沖另一人打了個眼色,那人便做出請的手勢,說:「祭司派遣前來的使者,夜已漸深,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布魯菲德求之不得,稍稍對神經殿下躬了躬身,立即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

  「使者先生,我們殿下歷來……歷來做事別出心裁,冒昧問句,剛才你們在做什麼?」雖然事情已顯而易見,但那女樸還得考慮日後如何向上級報告,所以便問問當事人的說法。

  那還叫別出心裁,簡直就是荒唐,差點把我秒殺了!布魯菲德心道,口中正容答道:「我說殿下在床上教我做一套古老的體操,女士你相信嗎?」

  「……」

  這是布魯菲德踏足托瑪納後躺上的第三張床鋪,明顯要比前兩張舒服,但是布魯菲德卻遲遲未能入睡,今天發生的事未免太多了,令人眼花繚亂,不知所措。

  直到午夜鐘聲響起,潛過托瑪納城牆的海風實在太過冰涼,他才蜷縮著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但感覺上沒過多久,清晨晨鐘便已響起。

  布魯菲德近乎本能的睜開了眼睛,訓練營裡的生活令他對於這個鐘聲保持著高度警覺--無論炎夏、冷冬,作為一個法考爾金的僕人,晨鐘就是起床的時侯了。

  一絲不苟的將那身低階僕從的服飾穿上,風中隱約飄來了焦味,布魯菲德皺了皺眉,昨天清晨的經歷告訴他,這絕對不會是燒樹葉的味道,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只要這場瘟疫沒有徹底根除,以後每天清晨都會聞到這股難聞的氣味,如果此刻還待在北宮,真不知會如何。尤蘭塞恩兄弟,只有遙遙祝福你平安無事了……

  皇室僕從的清晨生活比起訓練營來簡單了許多,尤其布魯菲德還掛著「祭司特派使者」這個頭銜,竟然還有人把早餐送上門。

  送餐者恰好還是同是訓練營前來的同級女學員,她看到布魯菲竟然也在此,明顯驚詫了一下,接著放慢了佈置餐桌的動作,低聲問:「布魯菲德,你怎麼也在這裡?」

  對於這個問題,布魯菲德只能苦澀一笑,說:「一言難盡。」

  「天啊,布魯菲德,皇室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可怕!」女學員低聲道,說道後面,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布魯菲德當然明白她所指,只能應道:「那我們一切更得小心翼翼了。」

  女學員笑道:「另捧食物應該沒有問題的,自中宮的廚房而來,那裡已經有三個皇室祭司進駐了。」

  外面傳來了催促的聲音:「格琳,手腳利索點。」

  那叫格琳的女學員連忙迅速將餐點擺放好,臨別前,又低聲道:「小心點,聽說這怪病已開始在西宮傳播了。」

  布魯菲德心裡咯登了一干,這僅僅說明恐慌已經完全在皇宮裡散佈開了?格琳這樣一位新人,這麼快就能掌握到一定的模糊資訊,是不是有什麼人在其中暗暗為恐慌推波助瀾呢?正待多問兩句,格琳已快步走出了房間,隨著外面的餐車離開了。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早點,看來維斯特確實很維護自己這個未入門的弟子,瘟疫調查計劃已經把他的名字給排除,還把他暫時留在了疫情最輕的西宮。

  當布魯菲德正琢磨著外面那個花園裡的紫花到底徹底清除了沒有,這可事關自己待在這裡的安全係數時,便有僕人來傳召,安潔兒公主要召見他。

  「走,跟我到圖書館,我要去找點資料。」安潔兒的命令相當簡單。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打量了布魯菲德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說:「你好像很怕我……聽說你是貴賓指派來的,我得給予充分的尊重,這樣好了,如果你不想去,我另找一人。」

  布魯菲德一聽到「圖書館」三個字,眼睛已亮了起來,那裡可是書籍的海洋,他一直渴求的海術資料說不定就在其中,別說你這個神經賤人,就算陪的是龐然海獸,我也會走一趟……

  這樣想的時侯,布魯菲德努力不讓興奮的神色湧上面龐,微微躬身道:「能為殿下效勞,是我的榮幸!」

  對於這個回答,安潔兒像是很高興,嫣然一笑,四周明媚的陽光彷彿在這動人的笑靨下,也黯淡了幾分。

  雖然布魯菲德仍在痛恨這個少女的神經質,不過心裡卻十分不爭氣的急跳了幾下,不得不承認,單論姿色,或許她遠不如艾莎小賤人,但說起氣質,她說不定尤在艾莎之上。

  不過,令布魯菲德倒胃口的是,安潔兒轉過身後,便掏出隨身攜帶的折疊化妝鏡,翻開照了照,發現自己仍安然無恙的存在,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於前往圖書館這段路程裡,別院只派出了兩個侍衛隨行,主要責任其實也就是防治殿下接觸西宮似步卜的任何事物,不得與西宮以外的任何人交談。

  西宮尚未實行像北宮那樣的高級禁足,所以像安潔兒這樣的公主身份,仍可以通暢無阻的前往諸如圖書館這樣緊挨著西宮的低危險地帶。

  圖書館只有三層,卻整整佔了皇宮裡的一個小角落,面積甚廣,它外牆顏色使用的是象牙白,這是一種純潔的顏色,說明了書籍在法考爾金裡晰擁有的崇高地位,這個書庫的藏書量在黑角海域位干首位。

  布魯菲德遠遠看見,便已心潮澎湃,自己所追求的,一定便在其中,那些皇親和貴族前來這裡,是不是都為了找些愛情小說、貴族遊戲的笑談、無聊至極的現代詩篇筆記……他們好比牛,在鮮花盛開的地方,能看到的只有飼料。

  雖然已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在踏進圖書館的剎那,布魯菲德還是完全被震懾住了。

  寬敞無比的大廳,高高的天花上懸掛著幾盞光線柔和的吊燈,燈光灑及之處,足有三人高的書架整齊而列。

  布魯菲德粗略數了數,書架橫列便是有五十多行,縱列一直延伸出了視野所及的盡頭,大概到大廳的另一側,接近圖書館另一個大門的地方,才會停止吧!

  看著每一個書架上密密麻麻堆放的書籍,迎著那撲面而來的濃烈書卷氣,布魯菲德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天啊,這裡到底有多少本書啊?

  但安潔兒並沒有走進這片書架森林,甚至一眼都沒瞧這裡,通直就往大廳的另一邊走去。

  在一個棕色的木製弧形櫃檯後,一位鼻樑上架著單邊鏡的老者緩緩而起,躬身道:「殿下,你來了。」

  安潔兒顯然是這裡的常客,點了點頭,既不回話,也不停留,繼續往前走去。

  老者循例說道:「圖書館人手仍是不足,屬下無法侍候左右,殿下請自便了。」

  安潔兒「嗯」了一聲,已拐上樓梯,往上走去。

  陪同前來的兩位侍衛顯然也是那老管理員的熟人,打個招呼便到樓梯下的休息區待命,對布魯菲德比了個跟上殿下的手勢。

  布魯菲德只好跟著安潔兒踏上樓梯,依依不捨的回頭看去,浩瀚的書海近在眼前了,說不定其中某本便是期待已久的海術中級,但卻咫尺天涯。

  對於布魯菲德的反應,安潔兒立有所察,面無表情的評價道:「這些書全是歷史、政治、文學、讀書筆記、管理手札……當然,還有看著就可以令你打磕睡的詩歌、小說、散文,如果你對這些感興趣,我特許你留在一樓。」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忘了這個神經賤人的閱讀愛好是與眾不同的,說不定自己渴望的,也在她所需要的書籍附近,他心裡一熱,連忙道:「殿下誤會了,我僅僅是被這樣的壯觀書海所震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我願意追隨殿下的腳步。

  安潔兒剛好走到樓梯的轉角,微微轉過臉,對布魯菲德微微一笑。那微笑的弧度裡很清晰可以讓布魯菲德閱讀出諷刺,似乎她看穿了布魯菲德內心的真實想法。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舒服,任何人在皇室待久了,心機都不會淺薄到哪裡去,這神經賤人也不例外……

  二樓的空間比起一樓稍窄,但佈局卻是一模一樣的,安潔兒徑直走向二樓的弧形櫃檯,那裡空無一人,安潔兒也懶得繞向櫃檯盡頭的那扇活動門,竟毫無公主殿下僅態的在櫃檯上一按,便一躍而過,從下面捧出了幾大本目錄,每一本看起來都是可以砸死人的重型武器。

  安潔兒翻開其中一本目錄,低頭閱讀起來,同時手指往大廳的盡頭指了指,下令道:「那裡有把木梯,新來的,你去幫我拿過來。」

  這句「新來的」聽在耳裡,布魯菲德才忽然發現,這位神經質的殿下好像從來沒問過自己叫什麼名字,大概昨晚那個老女僕有向她介紹,但這賤人想必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布魯菲德心中暗罵著,對於低層人員,皇室那不知所謂的高傲,在安潔兒賤人的身上得以無限放大,直到一個完全蔑視他人的地步,說不定在她心中,我僅僅是一件可以移動的工具罷了……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又受到了侮辱,而且這次的侮辱更徹底,寵物貓、寵物狗還會有自己的名字,但他沒有,在這位衣著華麗的賤人面前,他僅僅是一件沒有名字的工具。

  「動作快點!」安潔兒絲毫也沒有照顧布魯菲德那受了傷害的情緒。

  總有一天,我們雙方的關係將會置換,現在先把生存放在第一位……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腳步已小跑了起來。大廳一角擺放著好幾把木梯,他扛起其中一把,又小跑了回來。

  在這過程,他忽然又意識到一個重要的邏輯問題,如果我能與這個賤人關係置換,我也能對她下令,對她呼呼喝喝,那我應該爬到怎樣的一個權力位置呢……

  這個想法令他一陣口乾舌燥,甚至刺激得他一陣暈眩,不過他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擁有偉大的理想永遠是一件高貴的事情,千萬不要讓這敏感的賤人看出什麼端倪。

  安潔兒這時根本沒空去判斷布魯菲德複雜的內心,甚至一眼也沒有看他,輕輕一按,又已翻出櫃檯外,捧著其中一本目錄,就往眼前那如森林般的書架走去,冷冷下令道:「把剩餘的目錄拿起來,跟在我後面!」

  布魯菲德只得苦著臉,把那幾本厚厚大大的目錄單手捧起,另一隻手還得托著木梯,跟上安潔兒的腳步。儘管在托瑪納的訓練營裡訓練了這麼久體力,但這麼沉重的壓力放到手上,也實在令他步伐蹣跚。

  才走了兩步,安潔兒終於回頭瞥了他一眼,不滿道:「你就像來自格納納島的蠢豬一樣笨,那邊是有手推車的。」

  布魯菲德回頭一看,果然在上樓梯的左側,擺放有一列精巧的手推車,不過用一層厚紗布蓋住,如果不是安潔兒指出來,還真不容易發現。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3 PM

第三集 第五章

  進入這片浩瀚的書海,布魯菲德才發現每個書架上都有一塊金屬牌作為標籤,從下而上有另一種顏色的小金屬牌作為該書架的橫列標籤,從左到右又有這一組書架的縱列標籤,分得非常細緻。

  安潔兒走走停停,布魯菲德就老老實實跟在身後,一手推車,一手托著梯子,偶爾安潔兒需要梯子的時侯,她就會很不淑女的打個響指,布魯菲德便得立即把梯子放到最恰當的位置,供她攀爬。

  每次安潔兒停下,布魯菲德都有翻開其餘目錄的衝動,但來自生存的定力還是讓他強忍住了,只得將精力放在沿途的書籍的書名上。很遺憾的是,安潔兒很明顯走進的是古自然科學區,還是布魯菲德最不感興趣的冷門題材,好幾次安潔兒爬到高處時,他都會在下面偷偷打著呵欠。

  安潔兒穿的是皇室女性常穿的便裝裙,每次當她沿著梯子爬上高處,下面扶著梯子的布魯菲德都會一陣眩目,因為很顯然,殿下下面走光了。那是一種十分另類的圖案,上面有許多數學的公式,布魯菲德很懷疑公主殿下是不是偷偷找人訂做的。

  有一次布魯菲德實在無聊,乾脆便數數那條粉色內褲上到底有多少條公式,正快數出結果的時侯,一本厚厚的數學通論便從天而降,砸得他頭暈眼花。

  安潔兒冷冷喝道:「你是不是嫌眼睛在你臉上待的時間太長了,要不要我命人把它們拿下來休息一下?」

  布魯菲德被這樣一件厚物高空襲擊卜早已滿眼星辰,正用力眨著眼恢復正常視覺,但在安潔兒眼裡,布魯菲德這副模樣實在輕桃得可以,竟然連一點虛偽的誠惶誠恐也欠奉,心中一怒,抽出另一本厚度更驚人的書籍,又對準布魯菲德的腦袋砸了下去。

  這回布魯菲德有子提防,趕緊堪堪避過,但那扶緊梯子的手一鬆,恰好又碰上安潔兒在上面使力,那梯子立即一歪,斜斜的往一側倒去。

  稍稍回復一點正常視力的布魯菲德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個嬌滴滴的賤人公主如果跌下來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奮他這位低級隨從可就死不足惜了,他使勁一蹬,往安潔兒的落點撲去。

  安潔兒尖叫了一聲,心一慌,手滑了一下,竟就這麼從梯子上跌了下來,只見那梯子撞在後面的書架上,發出噹的一聲,幸好書架是銅製的,並沒有傾倒,要不然出現推骨牌般的集體傾倒,那就太過壯觀了。

  布魯菲德發現運氣還不算槽糕透了,最起碼賤人殿下提前跌了下來,他剛好能跟上這個落點,不過他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安潔兒整個人撞進了他懷裡,將他撞倒在地,所幸的是,安潔兒是壓在他身上,理論上並沒有出現什麼損傷。

  雙方在這個剎那就這麼近距離肢體相觸,面面相窺,呼吸著對方的空氣,看著對方臉上被嚇得慘白的面色,那情形實在暖昧至了極點,不過因為腰間傳來的劇痛,令布魯菲德更先一步從其中反應了過來,低低咳嗽了一聲,安潔兒才反應了過來,忙撐了起來,不過仍坐在布魯菲德的小腹上,雙方的姿態比起剛才,似乎更暖昧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你可一切安好?!」侍衛遠遠便已在喊,聲音頗是緊張,安潔兒出了什麼事,他們也脫不了關係。

  公主殿下顯然不想讓人看到此刻她的狼狽模樣,慌忙大聲應道:「我沒事,你們滾得遠遠的,不要過來!」

  腳步聲在大概十幾個書架以外的地方停下了,但卻沒有依照殿下的命令遠遠的滾開,一個侍衛疑惑的問:「殿下,剛才我聽到你的叫聲……」

  安潔兒打斷道:「我發現了一本珍奇著作,興奮得難以自控,特地淒厲的慘叫了幾聲,莫非也要你管?等會說不定我還會多叫幾回,你們回到下面去給我洗耳恭聽!」

  那怒氣沖沖的質疑立時將對方震住了,那侍衛聽公主殿下中氣十足,料想也沒發生什麼事,趕緊道:「是屬下莽撞了,屬下立即告退。」

  聽著腳步聲又再遠去,安潔兒和布魯菲德同時鬆了口氣,不過令布魯菲德尷尬的是,因為安潔兒的姿態,及她所坐的位置,令他很本能的起了某種反應。

  安潔兒像是也洞察到了,臉一紅,擔馬上又回復正常,盡量自然的站了起來,正待狠狠的訓斥這個不知所謂的新人,卻發覺布魯菲德正回手撫摸著自己的背脊,眉宇間隱約是痛苦的神色。

  想起布魯菲德剛才「英勇」的表現,安潔兒心中一軟,但還是冷冷拋下了一句:「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有什麼放肆的表現,這座圖書館就是你生命的歸宿!」

  她說著就往回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盯著布魯菲德道:「剛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不得對他人提起,你就當從未發生,明白嗎?」

  求之不得!讓人知道自己百無聊賴時就偷窺公主殿下的內褲,大概會被皇室內部活活打死吧!布魯菲德心道,微微躬身,回答說:「小人明白,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很好。」安潔兒沒再回頭,不過從她的步伐可以看出,她的呼吸仍是紛亂的。

  布魯菲德忍受著腰間的疼痛,重新扛起那把梯子,推過車,跟上安潔兒的腳步,心裡卻詫異,這不是樓梯的方向嗎?這神經賤人不再找書了?

  只見安潔兒來到弧線櫃檯處,抽出那裡的羽毛筆和紙,飛速的寫著什麼。

  一會後,她回過頭,點了點桌上的紙,命令道:「這是我要找的書的書名,明天這個時間,我會再來這裡,希望我要的書,統統擺放在這裡,懂嗎?」

  「是,殿下!」布魯菲德這次躬身的弧度前所未有的大,那是他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臉上的狂喜表情,儘管這下彎腰令他腰部的疼痛更劇,也不能減輕這份狂喜分毫。天啊,神經賤人要把我留在這裡幫她找書,這裡的書全部都可以歸我隨意閱讀了,讚美海神,你最忠實的兒女在此稱頌你至高無上的神力!

  誰知安潔兒卻看出了一些端倪,竟踏前了一小步,湊近打量著布魯菲德,淡淡的問:「你在高興什麼?」

  對方呵氣如蘭的氣息撲在臉上,結合剛才尚未在腦海抹去的深刻情形,布魯菲德心裡不禁泛過漣漪,但這位神經賤人凌厲的目光迅速把這份遐想劈得支離破碎,他忙再次躬身,惶恐道:「小人能為殿下效勞,心裡高興得無以復加。」

  「哼!」聾子也能聽出安潔兒此刻的不滿:「既然你不樂意跟著我,那麼我會想辦法讓你在這裡多待幾天的。」

  在安潔兒看來,過去侍奉過她的侍從,可以擺脫她時,無一不是欣喜洋溢於表的,但只要將他們關在這裡幾天,一個個就像經歷了多場暴風雨般的沮喪頹廢,變得老實起來了--在寂靜無人的空間裡,在一個只有書的世界裡,一步也不能離開,如果不是學者,大概誰都會被壓抑得一塌糊塗吧!

  不過,安潔兒的哲學裡,卻忽略兩點,一點是過去侍奉她的侍從都是上了年紀、全無野心的女性,另一點就是布魯菲德恨不得在這裡能待夠一個月。

  布魯菲德學乖了,不敢再動聲色,默默垂首,安潔兒才愉快的笑了,取出折疊鏡看了自己一眼,施施然的離去。

  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那份曼妙的感覺實在美妙得無以復加,布魯菲德真想對著那片書海振臂高呼,這個世界暫時是屬於他的了!

  他努力令自己冷靜下來,裝模作樣的將安潔兒的紙張放在眼前,然後把手推車上那本他已經盯了很久的精神學說目錄放到櫃檯上,輕輕觸摸了一下封面,便飛快的翻閱了起來。

  這裡的藏書量不愧冠絕黑角海域,白魔法、神學、幻術、心靈學說等等一應俱全,但翻了近百頁,布魯菲德仍沒有從那堆細字中發現「海術」這兩個關鍵字,不禁一陣心煩意亂乾脆從後翻起。但事情往往這樣,你越心急越浮躁,答案離你就越遠,布魯菲德發現從後面翻起,又翻了一百多頁,連遠古催眠術這麼冷門也發現了,但海術相關書籍仍是不知所蹤。

  他明白自己太過性急了,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活動一下那疼痛的腰骨,重新從前面翻閱。終於在半個小時後,他在那本目錄的中段,發現了夢寐以求的海術部分。

  布魯菲德握了握拳頭,鼓舞了一下自己,也懶得再去推那個手推車,直接扛過梯子,抱著那本目錄,就往屬於海術的那個書架撲去。那是書架叢林深處中的一個,乍看之下與其他的書架一樣平平無奇,但在布魯菲德眼中,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寶貝,簡直金光閃閃,絢麗奪目得不可方物。

  他把書架隨手放到一邊,如饑似渴的撲向這堆書籍,單就這些書名便令他感覺到過去的膚淺,過去在斯爾維亞家那條船上所閱讀的《海術入門》,僅僅是最基本、最初級的學說,書架最底層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就比當初那本《海術入門》厚了不止兩倍。然後,不僅僅如此,海術還有許多學術流派,黑角的、黃金海岸的、王朝時代的……這裡一應俱全,從低到高,從簡到繁,除了宗師級的書籍這裡無法收集外,這個書架基本都囊括了。

  布魯菲德按捺住激動無比的心清,內心幾經掙扎,手終於從那本《海術中級》離開,放棄急功近利,打好基礎,抽出了那本厚厚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低頭閱讀了起來。

  這些枯燥的文字,在布魯菲德的眼裡,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事物。樓下那死氣沉沉的老管理員、神經的安潔兒公主、維斯特祭司,還有該死的瘟疫,都變得無比的遙遠,整個天地、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和面前的文字,長久以來的渴望在這一刻變為現實,布魯菲德很久沒有如此津津有味的看過書,也很久沒有如此全情投入的去做一件事了。

  在這本著作裡,精神力的鍛煉介紹得更為詳細、更為細緻許多布魯菲德想當然的修煉辦法、自以為首創的方法,這裡都能把他模糊的思維細緻的概括出來,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失落,很多精神力方面的小技巧,他都以為自己是首創,沒想到早已有前人使用過,而且方法遠比自己所思考的要來得成熟。

  其實,布魯菲德對自己的要求未免太高了,能創造出這些修煉方法的人,無一不是成為了海術界的大師級人物,他能以入門這麼淺的經驗,就能追蹤到前人的一些精彩思維,那已是相當天才了。

  一些過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在這裡都一一找到了答案,有很多新鮮的修煉竅門,布魯菲德乾脆就立即閉目嘗試,通常都有所收穫,令這位充滿野心的少年在這片書海裡喜不自禁。

  看累了,他乾脆就原地盤膝坐下,令他感到振奮的是,以書中所述,他目前的精神修為,很可能已經到了太師級的初段,換算成海洋時代的算法,那恐怕已是十一級的海術師水平,放眼整片黑角海域,恐怕也沒幾人可以做到。

  這一個興奮的發現差點沖昏了布魯菲德的頭腦,連續翻了好幾頁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看進去多少字,連忙又回過頭,再看一遍。

  當布魯菲德正感歎著這些初級入門海術遠遠要比過去自己所看的那一本要詳盡時,外面傳來了呼喚他的聲音:「安潔兒公主殿下帶來的侍從,午餐的時間到了……」

  直到那聲音呼喚了幾次,布魯菲德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他腦海裡的錯覺,慌忙站起來,快步往弧形櫃檯的方向跑去。

  那位一樓的老管理員,顯然並不知道布魯菲德的名字,仍是喚道:「公主殿下帶來的侍從,快進餐吧,今天已經來晚了。嘿,現在的年輕人耳力真差……」

  布魯菲德沒計較對方的稱呼,想來公主身邊的侍衛也沒透露自己的名字。巧的是,送餐者仍是同是訓練營而來的格琳,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裡面滿是好奇,分明是在說:怎麼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你,真是神出鬼沒……

  對於此,布魯菲德只能聳聳肩了,因為老管理員在此,兩人並沒有交談的機會。

  趁著格琳將餐盤放上櫃檯,老管理員瞥了瞥仍放在櫃檯上的紙張,那是安潔兒公主娟秀清晰的字跡,他像是皺了皺眉,又回頭看了看布魯菲德,才牽了牽嘴角,那神情分明是說:這麼冷門的書籍,恐怕讓你好找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這老管理員恐怕在這裡待了好幾十年了,只要他幫忙一把,我就不需要為神經賤人這點小事而煩憂了。

  誰知老管理員先知先覺,布魯菲德眼睛才剛剛一亮,他已經舉手制止道:「公主殿下的任務是聖潔的,獨立完成是光榮的,想借助他人之力是可恥的,殿下的侍從,你應該很明白吧?」

  布魯菲德只能把剛想出口的請求吞回到肚子裡,老管理員領著格琳下樓去了,布魯菲德飛快將這頓午餐吃完,連什麼味道也嘗不出,腦海裡全是那令他內心無比充實的海術知識,對權力無比渴望的野心成為驅動他前進的最大力量,他幾乎忘記了腰部的疼痛,又快步回到了那個書架前,捧起那本《海術入門綜合概論》,繼續細細閱讀。

  到了晚餐的時侯,那本厚厚的書籍快看完時,外面又傳來了呼喚聲,不過這次是格琳的聲音,看來老管理員懶得上樓了。

  格琳一邊擺放餐點,一邊低聲道:「布魯菲德,好消息!那個怪病有治好的希望了,聽說是北宮的查瑪大人命人帶來的資訊起了作用,那位神殿來的維斯特祭司也名不虛傳,已經製作出治療怪病的初級藥劑,不少怪病的病人服藥後明顯有了好轉……」

  布魯菲德眉頭一揚,自己千辛萬苦、臨危不懼的闖出北宮,將查瑪老頭子的資訊帶給中宮,怎麼到了輿論那裡,就變成「查瑪大人命人帶來的資訊」來概括了呢,不過瘟疫得到控制,確實是令人愉快的,於是他也笑了一笑。

  格琳也是喜氣洋洋,輕聲道:「如果那怪病可以根除,我們這批營的學員,可真是幸運兒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低聲問:「對了,你這些消息是從哪聽回來的?」

  格琳怔了怔,才道:「大伙都這麼說的呀!」

  「哦!」布魯菲德點頭表示明白,心中卻想,對於下面的恐慌情緒,恐怕皇室高層也發現了,甚至懷疑有人在暗中操控,於是他們也藉著這個機會,將下面的輿論重新引導向利於皇室的方向。

  格琳離開後,布魯菲德又想了一會這個瘟疫事件,發覺自己已浪費了不少時間,才匆匆把晚餐用完,重新小跑回那個海術的天地中去。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3 PM

第三集 第六章

  閱讀完那本《海術入門綜合概論》,布魯菲德並沒有急著去打開下一本,而是閉上眼睛,重新將這本書的內容溫習了一遍,發現有遺漏的地方,又再打開書籍細看,直到確認已經基本將這本書的知識消化,才翻開另一本《黃金海岸的海術入門》。

  這並不是另一片天地,僅僅是另一種稍稍不同的精神力使用方式,畢竟海術基本應用的道理是一樣的。布魯菲德這一次閱讀得很快,發現相比起最原始的《海術入門綜合概論》而言,黃金海岸的海術流派未免有點急功近利了。

  接下來,又把黑角等各大流派的海術匆匆瀏覽了一次,基本都是異曲同工、異路同歸,布魯菲德吸取著其中的精華,發現也是一件相當美妙的事情。

  直到外面又傳來了老管理員的聲音,布魯菲德才匆忙趕出。

  老管理員看了看布魯菲德蒼白的臉色,不由得調侃道:「年輕人的方向感不錯,竟然不需要向前輩請教,便能找到洗手間的方向。」

  經他這麼一說,布魯菲德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一整天沒上過洗手間,一旦逃離精神學說的世界,頓時覺得小腹一陣難以忍受的脹痛,忙躬身道:「這個,請問……」

  「在那邊盡頭第十個書架,也就是編號二四七六書架的旁邊有一個。」老管理員樂呵呵的笑了,看起來他也聽到了關於怪病得到控制的消息,心情並不壞。

  布魯菲德正要離去,老管理員又喝停了他,說:「等等,讓我把話說完。今晚你恐怕得睡在這了……」

  指了指弧線櫃檯後,那裡有一張粗鐵製作的折疊床,旁邊還有一個厚麻袋,老管理員介紹道:「床跟被子都在那裡了,你累了就睡在這裡吧!如果怕孤單,也可以把這些搬到下面陪老頭子一起睡。」

  老管理員的目光撩過那張安潔兒留下的紙張時,發現仍是一本書也沒有,不由得歎氣道:「年輕人腦袋有夠笨的,找了這麼久竟連一本書也沒有找到……」

  他敲了敲紙上的第一本書,說:「這一本可以在古典自然科學目錄的九四〇頁找到……嗯,你還是先去吧,別憋壞了。」

  布魯菲德忙躬身答謝,急急忙忙的小跑了過去,心中不禁想,比起訓練營圖書館裡那個怪老頭,這位皇室管理員實在友善太多了。

  當布魯菲德再次小跑回櫃檯,第一時間就先把那本書找了出來,最起碼完成了一部分神經賤人頒下的任務。運氣不錯的是,旁邊一個書架裡正好有紙條上所要求找的另一本書,恰好被布魯菲德看到了,於是他很是滿意的將這兩本書放回到弧線櫃檯,然後心安理得的回到海術那個書架,繼續研讀相關書籍。

  半夜,皇室圖書館的燈光柔和不變,就如同剛進來的那一刻,布魯菲德已經閱讀到《中級海術概論》的部分。他終於踏進了這個從未踏進的領域,但全是新鮮的精神使用方法,令他目不暇接,同時又喜不自禁,不過閱讀速度已經大大降了下來,中途碰上一個難點,思索著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夢中,那團蔚藍色的火焰變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和輝煌,令布魯菲德狂喜異常,竟馬上又從夢中驚醒過來,他趕緊揉揉眼睛,探身看了看窗外,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忙繼續捧起那本著作,推敲這個難點。

  當托瑪納的天空朦朦發亮的時侯,布魯菲德僅僅把《中級海術概論》看了一半未到,他心裡不禁焦急了起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就這麼讓它在眼前白白溜走,那是一件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心甘的事,結果這份煩躁令他閱讀的速度更慢了。

  他靈機一動,直接用起了中級海術裡的一個偏門海術--靜心術,在一點一點蔚藍的光芒下,心情果然迅速平靜了下來,甚至連窗外的鳥兒晨鳴,也變得遙遠了許多。

  這令布魯菲德又是狂喜了一番,但在靜心術的幫助下,這份跳動的心情竟然可以變得如此優雅樣和,要不是常年習慣下來的自我控制,布魯菲德差點就要一邊驅動著靜心術,一邊跳起來優雅的手舞足蹈了。

  沒過多久,格琳又送來了早餐,她面上的喜色更濃了,說試藥的病人已有了痊癒的可能,大家都很振奮呢!

  布魯菲德也同樣高興,因為在他認為,皇室這次能逃過大難,他布魯菲德可是佔了一份不小的功勞,就算無人鼓掌,也足以讓他勇敢的自我欣賞了。

  用過餐後,他忽然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按時間推算,神經小賤人恐怕就要來了,但她所要求尋找的七本書,現在只找出了其中的兩本。想起那個神經病雷霆大怒的樣子,布魯菲德急忙開始飛速翻動目錄,尋找剩餘的書目。

  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三本,期間路過海術那個書架,布魯菲德慌忙又將自己翻下來的書籍按原位放好,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安潔兒公主終於駕臨了。

  看了一眼弧線櫃檯上的五本書,又看了看精神明顯不振的布魯菲德,出奇的是,安潔兒竟然沒有發火,只是冷冷的問:「昨晚沒睡?」

  「睡了一會,不過很快又醒了。」布魯菲德老實回答。

  安潔兒點點頭,若有所恩道:「算了,看來我也不能和來自格納島的特產多計較些什麼……」

  布魯菲德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心中暗罵:你才是來自格納島特產裡那頭最神經的蠢豬!

  「拿上梯子,推著車子,跟上我。」安潔兒沒空理會布魯菲德的情緒,自個翻閱著目錄,又走進了書架叢中。

  布魯菲德緊隨其後,又開始了這個枯燥乏味的過程,不過比起昨天,他今天的精神就明顯差太多了,每次安潔兒停下來翻書,他就昏昏欲睡,現在安潔兒爬梯子,他連抬頭看一眼的衝動也沒有,一邊狂打呵欠,一邊在腦海裡繼續溫習那艱澀的精神修煉方法。

  「你今天表現得不錯,我很滿意。」上面傳來了安潔兒的評價。

  布魯菲德忍住剛要打出的呵欠,抬起頭,一陣晃眼,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立即映入了眼簾,他慌忙把頭低下,應道:「謝殿下誇獎。」

  但這樣的神態,反倒像是引起了安潔兒的不滿,她將手中一本薄薄的冊子拋進了手推車裡,慢慢的踏下了梯子,湊近打量了一下布魯菲德,莫名其妙的哼了一聲,又回頭走去。

  她在櫃檯前,又躬下腰寫著什麼,布魯菲德心中一喜,他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安潔兒一邊寫,一邊對樓梯的方向大喊:「下面的誰誰誰!」

  樓梯立即傳來了隆隆的腳步聲,安潔兒對那兩個快步前來的侍衛指了指手推車上的書籍,命令道:「把這些拿起來……笨蛋,別把目錄也拿走了!」

  安潔兒如此命令,頭卻沒有抬,直到停筆,才對布魯菲德說:「這是你今天要找的書,明天我這個時間再來!」

  布魯菲德看了一眼那紙張,上面劃掉了他找到的五本,另外又添加了六本,加上昨天的兩本,工作量明顯有所增加了,再抬頭正視安潔兒時,恰好看見殿下身後那兩個侍衛同情和幸災樂禍兼有之的眼神。

  安潔兒淡淡看著布魯菲德,命令道:「梳洗一下後,允許你小睡片刻,這個樣子,不成樣子。」

  說完這句奇怪的語法搭配的句子,安潔兒便轉身領著兩個手捧書籍的侍衛走了。

  沒過一會,老管理員就上來了,對布魯菲德笑道:「殿下命我監視你梳洗,看來你很有希望成為安潔兒公主殿下的第一個男寵呀,呵呵……」

  布魯菲德連忙低下頭,沒讓自己眼中的憤怒爆發出來。

  老管理員當然不會明白自己衷心祝賀的調侃,在布魯菲德眼裡簡直是一種人格的侮辱,他微笑道:「這邊來吧,浴室在下層。」

  當布魯菲德梳洗沐浴完畢後,精神大振,對於殿下要求他休息的命令,當然立即就拋到腦後了,他內心再一次讚美海神的無上神力,便又投入到海術的世界之中。

  但中級海術的真正難度還是遠遠超出了布魯菲德的想像,尤其到了中後段幾個稍大型一點的海術,布魯菲德每一個都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把它們弄明白,不過其中的滿足感,足以讓他陶醉不已了。

  中午格琳來的時侯,帶來的同樣是好消息,藥劑被證實完全有效,準備全面在皇室裡推廣,相信這個怪病很快便可以根除了,而格琳本人,如果瘟真得到控制,很可能會調配到西宮希娃貴妃的別院,因為希娃貴妃臨盆的日子快到了,如果她身體已經沒有病的話,就足以引起皇室的重視了,無論觀星學家還是預言者都認定貴妃這一胎是王子。

  格琳的神色頗是雀躍,因為她覺得對於她而言,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機會。布魯菲德對此當然不以為然,現在的他眼中,一個低級僕從和高級僕從已經沒什麼區別而言,狂熱的野心正化作一團烈火,燃燒著他那已變得滾燙的靈魂。

  在下午解決一道精神運用難題時,布魯菲德又因挫折感而昏睡了過去。

  因為大過疲憊,這一次他整整睡了兩個小時,直到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他才驚醒過來,但夢中那團蔚藍的火焰彷彿仍歷歷在目,靈光自腦海深處一閃而過,他再把地上的書籍拾起,細看相關精神運用的圖案,那道難題竟已找到了答案。

  布魯菲德不禁緊握一下拳頭,狠狠的揮動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闖過了一道小小的瓶頸。

  其實如果有別的海術大師在場,或者神殿某位海術專家負責在此輔導布魯菲德,定會吃驚不已。這道在布魯菲德看來小小的難關,平常的海術師往往需要兩到三年才能跨過,這是關係到你是否學會真正運用自己精神力量的重要關口,假如無法突破,那你終生都僅僅是個不善於運用精神力量的低級海術師。

  出現這樣的奇跡,除了布魯菲德的天賦,還因為他內心的執著和對於權力的無比渴望,以致他可以如此孜孜不倦的日以繼夜,不斷將自己的精神逼到最疲憊的關口,得以不斷往上突破。

  天分高的人往往不肯勤奮,肯勤奮的罕有天分高的,當兩者能夠走在一起,才會誕生出真正的天才。

  當布魯菲德把《中級侮術概論》閱讀完畢後,恰好又到了格琳送餐來的時間。

  格琳低聲驚歎道:「你看起來好憔悴啊,你確定你不需要休息?」

  這女孩顯然很留心聆聽四周的聲音,對於布魯菲德的「不幸」遭遇,她也聽聞了一二,眼角瞥了瞥櫃檯後的折疊床和麻袋,嗯,原封不動。天啊,這位同是訓練營前來的前預備成員,身子是鐵打的嗎?

  布魯菲德因為剛才在思想的世界裡,模擬了幾次中級海術裡難度最高的兩個海術,疲憊得無以復加,心想我能走著出來見你,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他忙向格琳擺手道:「格琳,我一切都很好,不必擔心。」

  「……」

  當格琳離開後,布魯菲德想起自己終於完成了那夢寐以求的中級海術,不由得對櫃檯後那尊小小的海神像飛了一個吻,然後再以最貴族的姿態,向海神深深躬身。

  那姿勢在他腦海裡盤旋過好多回,但他並不是貴族,沒有做出這個優雅動作的資格,現在四周無人,他放膽做出,自我感覺相當良好,除了腰間的劇痛似乎並不比昨天稍減。

  對於這陣刺痛,他暗暗咒罵了一聲,但看著頭上那一道道柔和的燈光,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這裡果然成為了他一個人的世界,他滿足的笑著,又暗暗用幻想編織和構思著未來,大步走進了這片只有他一個人的書海。

  之後的夜晚,他除了小睡一會,其餘時間全部用來繼續鞏固著中級海術,重點是再次對照各大流派的精神運用。比起初級海術,這次的分歧比較大,尤其是翡翠海域這一個流派,已經完全走出了另一條全新的海術道路。那是一種非常有創意的精神力運用方式,同一種海術,翡翠流派可以使用出不同的效果。

  這一個發現,大大拓寬了布魯菲德的恩維方式,因為研究得太過入神,以致格琳在外面呼喚了他很多次,他才茫然驚覺。

  布魯菲德小跑出去的時侯,才發現盤膝太久,一旦動起來,腳腕一陣酥麻,他望了望窗外,呵,原來又是一個清晨降臨了。

  因為格琳的呼喚聲到了後來變得焦急和高昂,這令下層那個老管理員也急忙跑了上來。

  見布魯菲德安然無恙,格琳輕輕鬆了口氣,但那老管理員就沉下臉了,尤其他看到安潔兒公主的紙條上,竟然一本書都沒有的時候。

  布魯菲德心中暗叫不妙,正恩考著如何措辭避過這個難關。

  老管理員在格琳剛離開,便重重哼了一聲。感覺到那並不友善的目光,布魯菲德趕緊低下頭,默默用餐。

  那老管理員目光撩過布魯菲德那黑黑的眼圈,再掠過他乾燥的嘴唇時,終於歎了口氣,說:「你叫布魯菲德,對吧?書海雖浩瀚,但要暢遊其中,其實和真正的海洋一樣,首先要做好的,是所有的安全措施啊!」

  說到這,他的手指重重的敲了敲那張寫著書目錄的字條。

  布魯菲德心裡更瀟張子,槽糕!這次他並不罵自己笨,而是直接看穿自己待在這裡的目的了!假如他將此事上報,那會有什麼更槽糕的命運在等待自己呢……

  老管理員沉默了一會,繼續道:「在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踏進這座圖書館,也被這片書海給迷住了。我可沒有你這孩子這麼大膽,初來乍到就敢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當時我老老實實的干了三個多月,才敢藉著打掃的時間,偷偷去看看書。開始的時侯,我收斂得很,每天都不敢偷看太長時間,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往往在某個書架前,因為某本精彩的傳奇,而站上這麼三、四小時,當時我的上司,他就坐在我現在的位置。那位先生啊,看起來老眼昏花,和藹可親,幾乎就與善良可欺畫上了等號,嘿嘿,在你眼中,我大概也是這樣一副模樣吧?」

  布魯菲德忙說「不敢」,心中暗呼有戲,最起碼他還肯喚自己作孩子。

  老管理員似是從布魯菲德的臉上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由得笑罵了一聲,才肅容接著道:「後來我的行為越來越過火了,竟然在一個古老騎士小說的書架下睡著了,要知道,那天是有正宗的法考爾金皇室前來參觀的,而當時,我認為那位老眼昏花的先生竟然可以在那麼多的書架中及時找到了我,我以為自己完了,所有的前途都完了,肯定被驅逐出托瑪納,重新當回一名大海的賤民,再次回到過去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當中去……不過,那位先生就對我說了一句類似我前面所對你說過的話--『書海和大海一樣,你想出航遨遊,前提是做好所有的安全措施,!」

  「嘿嘿,我從未想過自己竟如此的幸運,能碰上這樣一位先生,他原諒了我,還吩咐我趕緊做好準備去迎接貴賓到來,結果那天我儘管昏昏欲睡,但在他照看下,我始終沒出什麼漏子。從那天以後,我仍偷偷看書,但每次都不會過份得為自己惹上麻煩……你明白了嗎,」

  「謝謝先生指點,布魯菲德銘記在心。」布魯菲德躬身答謝,笑容已情不自禁的浮上了臉龐。

  對於布魯菲德這種喜形於色的表現,老管理員苦笑搖頭,說:「我真該扭兩下你的耳朵,讓你能牢記於心的。算了,當年那位可敬的先生寬恕了我,今天我也寬恕你吧……」

  他頓了頓,看了看那紙條的書目錄,對布魯菲德眨眨眼道:「公主殿下就要來了,你需趕緊準備了。」

  在這位老管理員的幫助下,找幾本書並沒有費什麼力氣,不過老管理員的視力並不好,他只能記得是哪本目錄,大概第幾頁,然後布魯菲德就得從其中飛快的將它們找出來。

  對於布魯菲德的效率,老管理員很是滿意,笑道:「其實你的搜索能力相當不錯,如果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可以當我的接班人了,要不要我幫你推薦一下?」

  布魯菲德忙抿緊了嘴,如果僅僅是在這裡待一段時間,那當然沒有問題,但如果要當這位老者的接班人,那實在大可怕了,天啊,幾乎一生的時光都得待在這個只有書籍的世界裡。

  「嘿,不勉強。」老管理員觀顏察色,樂呵呵一笑:「忘了殿下對你有點意恩,你可有機會成為她的男憲的。」

  布魯菲德心中暗罵,那我倒情願當這裡的管理員!

  當安潔兒公主要求找的書已經找到六本後,老管理員把紙條放下了,慢悠悠的重新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布魯菲德心中疑惑,既然有你幫助,只差兩本,為何不一次把這些書籍找齊呢?

  老管理員回過頭來,擠了擠眼,說:「大概你也想在這裡多待幾天吧?」

  布魯菲德心中一亮,剛剛因老管理員稱他為男寵的侮辱也被驅散得煙消雲散,只剩下無言的感激。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4 PM

第三集 第七章

  安潔兒沒過多久就來了,出奇的是,她的責備遠比想像中要輕,僅僅說了句:「格納島的特產比昨天有長進,竟然多找了一本,看來還得多鍛煉,有望成為我的移動目錄。」

  布魯菲德心中一喜,神經賤人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起碼可以在這裡多待一天了,因此對於對方把自己侮辱成豬,侮辱成一個工具,他也沒多計較了。

  比起昨日,此時布魯菲德的精神稍好了一點,甚至可以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從容在後觀察著神經賤人。他發現安潔兒的愛好其實相當廣泛,她翻閱著手上的目錄,其實一開始要找的是某本書,但如果另一個類別的書在目錄上吸引住她,她就毫不猶豫的改變視線。布魯菲德對此評價,不但神經質,還善變。

  今天,安潔兒的心情不錯,比昨日起碼多待了一個小時,才肯離去。離去時,她循例又在櫃檯上快筆書寫起來,回頭看看布魯菲德,恰好看到了布魯菲德那漫不經心的呵欠。

  於是,她又在紙張上多記下幾本,才道:「這一次,我過兩天再來,到時侯,我希望我要找的書都放在這裡,明白嗎?」

  布魯菲德不由得一陣狂喜,兩天的時間,殿下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兒,噢,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神經病!

  但他揣摩安潔兒的心意,不得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被悶壞了的模樣。果然,安潔兒很愉快的笑了,一邊指揮著兩個飛奔而來的侍衛把書搬走,一邊把俏臉湊近,像要細細觀察布魯菲德那對深探的黑眼圈。

  最後,安潔兒滿意的點點頭,微笑道:「嗯,我改變主意了……」

  布魯菲德心裡頓時一緊,不過安傑兒說出的卻是:「我決定三天後再來。」

  讚美海神,讚美你,親愛的公主殿下!布魯菲德哭喪著臉,內心卻是無比熱情洋溢的將最美麗的詞句拋給了對方。

  剩下來,是屬於布魯菲德的無比美好時光,安潔兒公主寫下來的二十幾本書,他花了兩個小時,便把其中的幾本找了出來,剩餘的任務迅速被他拋到了腦後,他重新埋頭進屬於自己的那片天地之中。

  關於中級海術,他覺得已經到了最後鞏固的部分,他用了近一天的時間,期間只睡了短短的兩、三個小時,自問已經將這個級別的海術消化了,才開始翻閱高級海術。

  不過在這段時間裡,那位老管理員並不是太「善解人意」,居然把布魯菲德拉下去開了個小灶。

  對於這位恩人的邀請,布魯菲德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陪著他吃了頓還算豐盛的晚餐。

  令人驚訝的是,這位老管理員竟然還在櫃檯下一個小暗格裡變出了酒,不過他定力不錯,僅僅喝了半醉便停下。對於布魯菲德的疑惑,他樂呵呵的解釋,這是圖書館的優良傳統,要不長時間待在這樣一個空間裡,也未免太過苦悶了,對嗎?

  為了報答布魯菲德的陪同,更重要的是布魯菲德在他威逼下,也很識趣的陪他喝了兩口酒,以示「同流合污」,老管理員親自上樓為布魯菲德找了安潔兒指定的大部分書,這令布魯菲德更是全無心理壓力,全情投入到高級海術的研究當中去。

  比起前兩級海術,高級海術完全是一個不同的天地,如果初級海術是一口井,中級海術是一條河流,那麼高級海術便是那浩瀚的大海,一望無際,深不可測。

  布魯菲德隨著深入閱讀,也由一開始的征服心態,變為了一種敬畏。怪不得海洋時代裡這麼難才出一位大師級海術師,期間對於精神力的運用實在太深奧了,很多海術想成功使出,精神運用恐怕得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在時間的飛速流逝間,布魯菲德發覺如果以原來的方式去學習高級海術,那恐怕起碼得一個月後的事情,於是他決定按捺住急進的心情,先把《高級海術概論》囫圇吞棗的看了一遍,然後採用死記硬背的方式,將所有的要點全部背誦下來。

  出於對未來的美好嚮往和憧憬,出於那份對於權力的渴望,野心驅使這位少年日以繼夜的完成著這個聽起來就覺得疲憊的任務。

  在記性方面,布魯菲德還算頗有天賦,但這樣的工作持續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也不由得有點頭暈眼花,尤其他在此道中的水準已是頗為精湛,很多奇妙的字句背誦的時侯便會情不自禁的推敲,這種情況多次出現後,他不得不用力鑿了鑿自己的腦袋,再這樣下去,美好的機會就會錯失在眼前了。

  當他就在腦海裡溫習著這本厚厚的著作裡到底還有哪裡遺漏時,耳邊就響起了腳步聲,而且聽那聲音,竟然已經來到了幾個書架以外的地方。

  他嚇得趕緊把這些書全部塞回到原位,然後捧起那本丟到一邊的目錄,裝模作樣的查詢著什麼,心裡忽然想起,老管理員今早有上來提醒過他,今天有王子妃前來參觀這裡,這位王子妃背景不小,你可不能讓人抓到辮子了。

  但布魯菲德沉浸於自己的世界,竟忘記了這回事,老管理員也沒及時上來提醒,那可能是這位太子妃提前到了,令他也措手不及。

  正當布魯菲德要假裝慢慢走遠,口中喃喃的隨意念著目錄某頁某本書的名字時,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這位太子妃,接著他怔住了。

  很顯然,對方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也明顯怔了怔,不過雙方都迅速恢復常態。

  「皇室新晉侍從布魯菲德,向太子妃問好!」布魯菲德躬身道,從沒想過會在這樣一種環境下重遇艾莎,過去斯爾維亞家的掌上明珠,今日法考爾金皇室四王子夏洛克的新娘。

  「嗯,不必多禮。」艾莎不失禮儀的微微點頭。

  跟在身後的老管理員看著布魯菲德那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樣,心中暗暗苦笑,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介紹道:「他是安潔兒公主殿下的侍從,被下令在此尋書,因為在這裡待了好幾天,所以儀容不整,還望太子妃原諒。」

  老管理員算是對布魯菲德有情有義了,先是這樣一說,把關係拉到另一位公主殿下身上,那麼布魯菲德這副槽糕模樣,也不會被輕易責怪了。

  「哦?」艾莎環顧四周,布魯菲德竟然在這樣一個鬼地方待了好幾夭,看來他得罪了人家公主殿下不淺啊!

  看著布魯菲德那神色不振的模樣,她心中不禁一軟,淡淡道:「既然你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應該算比較熟悉了,就由你帶我到處走走吧!」

  說罷,她又回頭吩咐她的女侍從:「你先到下面的休息間等候吧,傳我的命令,我將在此進午餐,另外……」

  艾莎加重了語調:「告訴現在待在休息間那兩位尊敬的高級侍衛先生,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別有事沒事就忽然像鬼魂那樣出現在我身邊。如果我的心臟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以保證死亡並不是他們的唯一歸宿。」

  那位女侍從臉色一白,應聲下去了。

  老管理員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布魯菲德和艾莎,但人老成精的他什麼也不會發表,甚至連一個暖昧的眼色也不敢打給布魯菲德,就這麼跟著那女侍從下去了。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迴盪在這片寬闊的空間中,布魯菲德和艾莎兩人想起往日種種,一時間竟遙遙對望,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艾莎打破了沉默,走近布魯菲德,微笑道:「布魯菲德,我們邊走邊說。」

  「是,太子妃。」布魯菲德不知她此時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誠惶誠恐,只得跟在她身後,緩步而行。

  對於此,艾莎冷哼了一聲,淡淡道:「布魯菲德,這裡沒有其他人,用不著如此小心翼翼的警惕提防。」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口中是如此回答,心中卻是道,我提防的不是旁人,而是你本人啊,艾莎小姐,過去的經歷告訴我,你從來都是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上一點的。

  艾莎似是洞察到布魯菲德雖大著膽子與自己並肩而行,但內心仍是警惕得很,不禁幽幽歎了口氣。

  她那模樣我見猶憐,但布魯菲德在這傾城姿態下吃過不少虧,沉住氣,一聲不吭。

  艾莎隨意打開了視野中的某本書,說:「皇室的怪病得到控制,並漸漸好轉,對於貴族的禁足,已經廢除了,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個大籠子又會恢復成過往的模樣了……」

  聽到「大籠子」這個形容,布魯菲德也暗暗為艾莎辛酸了一下。在海洋時代裡,作為豪門貴族的女性,隨時都得有為家族犧牲個人利益的覺悟,不過很顯然,艾莎小姐的覺悟性並不夠徹底。

  艾莎苦澀笑笑,將月陣本書隨便翻了翻,又放回了原位,抽出了另一本,又道:「等一切都平靜下來後,那本不該屬於我的婚禮,就必須繼續進行了。」

  布魯菲德用力抿了抿嘴,免得自己發出一些並不屬於自己這個身份的評價。

  卻沒料到艾莎並不願就這麼放過他,回頭道:「布魯菲德,你對此沒什麼看法嗎?」

  「咳!」布魯菲德咳嗽了兩聲,但覺得這樣同樣尷尬,只好說:「布魯菲德衷心祝願艾莎小姐能找到屬干自己的幸福。」

  「哈。」艾莎神經質的笑了笑,把書又放回了原位,繼續往前走去:「那位看似古板的夏洛克王子,這段時間來探訪了我兩次,可以看得出,他僅僅是循例探訪,對這門皇帝賜予的婚姻,興趣同樣不大……我在重金之下,收購到一些很有趣的傳聞……」

  她又樂呵呵的笑了幾聲,不過怎麼聽都滿是苦澀,才輕輕道:「原來這位皇室著名的剛正王子,竟然是個好男風者,他在皇宮裡虐殺死的男童,已經有十位數了呢!」

  布魯菲德倒抽了一口涼氣,皇室的荒唐永遠比民間所流傳的要來得嚴重。就在他正想像著那該是如何可怕的一種情形,艾莎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差點撞進了緊隨在她身後的布魯菲德的懷中。

  艾莎湊近他的臉龐,輕聲道:「像你這副模樣的,可得小心,要是讓他碰到了,那麼皇室神秘失蹤名單裡,大概就會添加上你的名字了。」

  那芬芳的氣息吹在臉上,布魯菲德絲毫也沒有旖旎,心裡只想著艾莎是在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可能發生這類事。

  看見布魯菲德驚疑不定,艾莎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微笑道:「不過若是以你現在這個模樣,那倒不必擔心。」

  布魯菲德只好回以一笑,心想差不多一天沒照過鏡子,那僅表肯定是差得不像話了。

  艾莎繞過了一個書架,繼續往前走去,布魯菲德心中卻又開始警惕了,她是走往這片書叢中的最深處啊!

  耳邊聽到艾莎問:「那位安潔兒公主一向以古怪另類出名,你是怎麼得罪她的?」

  布魯菲德想起那天的暖昧情形,臉上一紅,口中盡量平淡的回答道:「我不懂揣摩她心意,令殿下心情不悅,也算不上得罪了。」

  誰知他臉紅的剎那卻落到了艾莎的眼裡,她再次湊近了他,輕笑道:「該不會是有人發生了一些以下犯上的冒昧事情吧?」

  布魯菲德的臉更紅了,不過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說:「艾莎小姐說笑了。」

  正待後退一步,保持距離,但艾莎卻探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輕聲道:「還是,那位安潔兒公主誘惑你,而你又故作清高的拒絕了呢?」

  對於艾莎這麼忽然而來的親暱動本,布魯菲德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本能的左顧右盼,幸好的是,這裡只有書,並沒有人。

  艾莎久違了的得意洋洋的笑靨浮上了臉龐,輕輕道:「怎麼?在根本沒有人的地方,你也這麼害怕?就因為這裡是正宗的法考爾金皇室土地?」

  這句話不但說得輕桃,還有點叛逆,但艾莎這麼說的時侯,嬌軀更是貼近了布魯菲德。

  那溫熱感觸動著布魯菲德的每一根神經,那呵氣如蘭的氣息更是令他這一個剎那變得意亂情迷,尤其艾莎是如此動人的美女,竟然還以這樣的媚態在誘惑著自己,布魯菲德的嘴唇抿得更緊了,心理防線卻是在一分一分的降低著。

  艾莎的纖指柔柔的寫骨過布魯菲德的臉龐,聲音變得更輕了:「布魯菲德,你為何變得這麼緊張呢?莫非就因為我是太子妃,所以你害怕了?你不該是那種懦夫才對呀……」

  她的話沒再說下去,櫻唇已忽然被布魯菲德粗暴的封住了。布魯菲德用近乎瘋狂的態勢狂吻著艾莎,而這位即將成為太子妃的女子也異常熱烈的回應。在寂靜無聲的圖書館中,只剩下他們急促的裡息。

  這陣極度的刺激一度將布魯菲德的腦海沖得一片空白,當他漸漸恢復了一點思維,發覺自己已經和美麗至極的艾莎小姐吻在了一塊,而且吻得如此的激烈,彷彿要將對方整根舌頭也吞進自己的肚子裡。

  艾莎半瞇著眼睛,鼻子發出哼哼的曼妙聲音。布魯菲德很想停下來,但那陣芬芳完全將他包圍,他無法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理智的後退,一股強烈的悔恨撲上了他的心頭,天啊,我到底在幹些什麼,讓人發現我正和太子妃熱吻,將我公開處死恐怕也不能解皇室的恨意。

  同時,一股狂喜也迴盪在他的腦海,這可是他在某個美夢裡出現過的畫面,現在竟然親身經歷著,這個美麗的貴族女子,未來的太子妃,竟然為我傾倒,她雖然一再羞辱過我,但最終還是拜倒在我高貴的靈魂之下,成為了我愛情的俘虜,對我投懷送抱。

  這股狂喜很快蓋過了悔恨,沖昏了布魯菲德的頭腦,他的手探進了艾莎那套寬身的貴婦裙的深處。艾莎僅僅是急促顫動了幾下睫毛,嚶嚀了一聲,並沒有太多的抗議。

  毫無抗拒下,布魯菲德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邊緣,理智告訴他,必須停下來,這一切將會使你萬劫不復,但熱烈的情感卻驅使他將每一個在美夢裡出現過的畫面貫徹到底。

  他的動作從生澀變得熟練,他也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老手一點。以征服這個動人的女子,但那條緊身腰帶卻遠非他所想像,他一邊吻著艾莎,一邊分出精力去摸索著那條難纏的腰帶,最後還是艾莎自己回過了手,利索的將那條礙事的腰帶解落。

  這一個舉動令艾莎放開了環繞著布魯菲德脖子的雙手,而腰帶落地的清脆丁鈴聲,也像一塊重石砸進了布魯菲德的心湖,砸得他頭暈眼花,但卻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

  布魯菲德感覺到自己剛剛絕對是半隻腳踏進了地獄、一他趕緊藉機後退了一大步,粗喘著氣,舉起了一隻手,隔擋在他和艾莎之間,急聲道:「艾莎小姐,我請求你,這一切必須停止!」

  艾莎的眼睛仍是濃濃的媚態,就這麼踏上前,握住布魯菲德的右手,吮吸著他的食指,同時以楚楚動人的姿態,凝視著他。

  布魯菲德的心裡又是一陣情迷,他趕緊把手抽回,轉過身,不敢再去看艾莎,口中迅速念起海術裡那一篇靜心術。他不求在這個混亂的時間裡,真能驅動精神力去運作這麼一個中級海術,只求能分散自己的精力,不要陷入這個情慾的陷阱之中。

  他感覺艾莎似乎又一次向他走來,甚至他能預感到,艾莎準備從後抱著他,他連忙又往前走了兩步,碎念著那篇無法連貫的靜心術,想起假如剛才有什麼人上來查看一下,那將是何種後果,他的肩膀不由自主便顫抖了起來。

  像艾莎這樣驕傲的女子,顯然不能容忍有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回頭將那條鑲著七粒黃鑽的腰帶拾起,將這份光華重新繫在腰上。

  緩緩的整理著衣裝,艾莎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弓從輕聲道:「你在瞎念著什麼,已經告一段落了。」

  對於艾莎竟使用這麼奇怪的詞句來形容雙方剛才激情的行為,布魯菲德不由得努力讓自己回頭笑了笑,感覺艾莎這種說法好像是在說兩位騎士的比武,現在僅僅是結束了其中一個回合。

  看著布魯菲德細心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裝,艾莎不由得冷笑道:「哼,本來我還想過要和你一起私奔的……」

  這個說法立即令布魯菲德打了個冷顫,他幾乎馬上能在腦海裡勾勒出這樣一幅畫面:茫茫大海,一葉孤舟,只有他和艾莎相互擁抱,縮在寒冷的海風中,就在他們山窮水盡的時候,無數法考爾金的軍艦出海並將他們包圍,所有人都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他們,眼睛裡全是不屑和蔑視……

  接下來,艾莎的話就深深刺傷了布魯菲德那高傲的心靈:「但我看來確實是我妄想了,你根本沒有勇氣,而且,原來你也沒有這個資格!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4 PM

第三集 第八章

  聆聽著那高跟鞋噠噠的聲響漸漸遠去,布魯菲德感覺背脊就像忽然失去了支點,砰的一聲,一屁股就坐倒在地。

  如果艾莎的演技並沒有逼真到完全可以把他欺騙的話,那麼他竟然進入了某位真正貴族小姐的計劃當中,希望能與他比翼雙飛,離開這個巨大的陸地牢籠,前往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追求自由!

  就算這位貴族小姐的計劃僅僅是她一時妄想,那麼能成為這個妄想的男主角,也絕對可以驕傲一番了。要知道,他骨子裡仍是一個大海裡的賤民,但竟然迷倒了一個豪門千金。

  不過,布魯菲德更在意的是艾莎最後那句話--「你根本沒有勇氣,而且,原來你也沒有這個資格」!還有,當時她說這話時那居高臨下的眼神,那份深深的蔑視,彷彿又將他們之間無限巨大的階級鴻溝給重新勾勒了出來。

  布魯菲德告訴自己,對於一個從不缺乏的靈魂而言,這是一種挑釁性的侮辱,這一種侮辱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激活了他那無比高傲的自尊,他好幾次想再隨著腳步聲衝上去,重新將艾莎拉回到書叢中的最深處,告訴她,我不允許你嫁給你不愛的人!然後,表現出他人生最雄性的一面,將她壓在胯下,狠狠的懲罰,完成剛才並沒有完成的事情。

  再接著,便帶著她,按照她原本構思好的小陰謀,逃離出這個鬼地方,離開托瑪納這見鬼的地方,穿出城牆,去到北岸,找一艘排漿巨艦,哦,僅僅兩個人可操控不了這麼大的船,那隨便什麼度假輕木帆船也行了,就這麼牽著她的手,投身大海,尋找那久違了的自由。呵,迎面而來的海風裡,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多麼美妙,他們跨越了階級的界線,逃出了魔鬼的籠子,勢必將成為未來世世代代後仍在頌唱的浪漫情史!

  但理智的一面,或者說怯懦的一面,現在完全佔據了上風,甚至少年的心裡還忽然升起了一點慶幸,天啊,真是胡鬧,她原來竟然有過這樣的心恩,就算她設計的小陰謀真能令他們天衣無縫的逃出托瑪納,甚至還幸運逃過了法考爾金的追捕,那將來呢,將來怎麼辦?隱姓埋名漂流在大海之中,成為無數賤民中的一員,還是像瑪麗斯姨媽和歐沃姨丈那樣,靠貿易那點薄利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接著,艾莎也會變成瑪麗斯姨媽那樣,天天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滿嘴黑角偏遠地區的髒話……想著想著,布魯菲德不寒而慄。

  腳步聲終於消失,布魯菲德如釋重負,心理的矛盾鬥爭完全停止了,他現在可以盡情的考慮著並沒有衝動的好處,最起碼,他可以知道今天的晚餐將在哪!

  他心裡盤算,艾莎大概不會按原計劃那樣留在這裡享用午餐了,那麼老管理員大概很快就會跑上來,觀察一下他、看看事情的究竟。

  布魯菲德想,我可不能讓那老管理員看出什麼端倪,他再一次站了起來,這一會變得鎮定了許多,重新仔細整理好衣裝,甚至還小跑到洗手間,令自己的儀容看起來更精神一點。

  為了不令那位老管理員起疑,他還趕緊回到了櫃檯,裝模作樣的查詢起目錄。

  果然,沒過多久,那老管理員上來了,打量了一會布魯菲德,才告訴他,王子妃走了,她還是嫌這裡太過氣悶。

  布魯菲德觀察著對方,判斷艾莎應該沒有失態至到下面去大發雷霆,心中稍安,接著老管理員問布魯菲德,你沒有得罪尊貴的太子妃吧?

  布魯菲德連忙講出自己剛剛構恩出來的小故事,大意是,艾莎心血來潮要看看物理科學,但布魯菲德這樣的記性,哪裡記得清楚物理科學在哪了,只能跑回來查詢目錄,結果太子妃等了一會,便很不耐煩的走了……

  這樣的邏輯很合理,大多數貴族對於下人都沒有耐性可言,老管理員點點頭,僅僅是說:「嗯,那太子妃心情還不錯,最起碼沒有責怪你……」

  當布魯菲德內心輕輕再鬆一口氣時,正緩緩走向樓梯方向的老管理員忽然回過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物理科學的目錄就在你剛剛翻過的前幾頁……」

  就在布魯菲德臉色也為之一變時,老管理員又笑道:「你現在才找到,怪不得王子妃會不滿了。

  老管理員臨別前嘿嘿的笑聲多少令布魯菲德有點不舒服,他覺得老管理員說不定是看穿了一些什麼,只不過沒有拆穿他。這樣的想法令他感到煩躁,但很快,他又迅速安慰自己,那老管理員可以看穿些什麼呢,難道就憑我剛剛把物理科學目錄翻過,就能判斷出我曾和王子妃激吻,甚至還很嚴肅的考慮過和她私奔嗎?

  他不斷安慰自己的過程裡,又把安潔兒吩咐他尋找的書目找出了兩本。他打定主意,不要把書找齊,差這麼一兩本,說不定神經賤人又會把他留在這裡多一兩天。

  當布魯菲德心神恍惚不定的吃過午餐,心情慢慢就平穩下來了。

  格琳告訴他,那個怪病已宣佈完全控制住了,因為法考爾金旗下責族已從黑角各大島嶼送來了優秀的僕從,今天已經到達托瑪納,她可以離開廚房了,任命通知也已經下來了,果然是希娃貴妃的別院,今晚就可以到那個滿是鮮花的院子裡去了……

  格琳那份興奮的雀躍,多少令布魯菲德尋回了一些自信,因為在這位同齡人面前,他自我感覺是可以把對方里裡外外都看穿,那是一種令他很舒坦的優越感。

  布魯菲德告訴自己,如果不想讓這些折磨自我的悲劇再度上演,那就必須爭取到符合自己期待的地位,要不然今天的痛苦也將會在不久後的明天上演。這份思想重新燃點起他的野心,令他繼續忘情投入到背誦高級海術當中去。

  囫圇吞棗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過程,尤其是布魯菲德這種胃口特大的人,他不單想把各大流派的高級海術統統記下來,甚至連書架上層那些歷史海術師們的筆記也要背誦一二。

  這樣做的結果是直接導致他第二天看到安潔兒時,面色前所未有的差,就像剛剛經歷過一場異常劇烈的運動,就連安潔兒打量他的時侯,他誠惶誠恐之餘仍不忘在腦海默念十分鐘前某位名家的精神學運用特點。

  安潔兒笑了,笑得很滿意,她拍了拍櫃檯上那兩疊厚厚的書籍,淡淡道:「對於你的表現,我很滿意。」

  言下之意,也不知是對布魯菲德差不多完成任務而滿意,還是對布魯菲德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樣而滿意。

  但安潔兒這副態勢就令布魯菲德感到不滿意了,他還奢望著賤人殿下能再次心血來潮,把他在這裡多留幾天「折磨折磨」的。

  安潔兒繞著布魯菲德走了兩圈,那秀氣的鼻子用力的嗅了嗅,忍不住問:「布魯菲德,你昨晚有沐浴嗎?」

  布魯菲德心裡一驚,在法考爾金,不注重禮儀可不是件小事,他忙道:「為了完成殿下的任務,我覺得我不應該有空閒時間。」

  安潔兒咯咯的笑了,清脆得就像寂靜島上那群稀罕的百靈鳥的晨鳴,但布魯菲德卻覺得很刺耳,因為他覺得安潔兒更像是在諷刺他的虛偽。

  最終,安潔兒還是搖搖頭,淡淡道:「算了,你都這副模樣了,跟我回去休息吧!」

  布魯菲德心裡一沉,知道這種好日子終於到頭了,只能暗自慶幸自己把最重要的內容都背誦了下來。他知道萬萬不能表現出還渴望留在此地的神情,要不然按這位神經賤人的神經個性,定盡力不得讓他如願以償,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再來了。

  布魯菲德裝得很驚喜的「哦」了一聲,說:「謝公主殿下。」

  安潔兒眼睛一亮,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喃喃道:「嗯,還是算了,法考爾金的傳統是寬容的,我不能太過欺人大甚。」

  布魯菲德聽在耳裡,心想,天啊,你竟然還知道這個,真是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布魯菲德最終還是隨著安潔兒離開了這個令他精神力跨越了不止一個台階的聖堂。

  踏出圖書館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碰上那老管理員搖搖目送他的目光,見他回過頭,便致上送別的笑意,無奈這份友善的笑意落在布魯菲德眼裡,多少覺得老管理員的笑容裡飽含深意。

  看起來皇室的情況確實好了起來,最起碼沒有在風中再聞到那股焚燒屍體所發出的焦味,過往的侍從也明顯比進來時多了不少,最明顯好轉的標記便是,回到別院,發現站在希娃貴妃門外的衛兵們已經撤離了。

  布魯菲德一陣驕傲,他的直覺、他的勇氣,挽救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姓氏,雖然現在恐怕沒多少人記得他的功勞,但日後有一天,當他傲立於人前時,那些無聊的史學家們,一定會深度挖掘他的過去,定能將這段隱秘的往事挖掘出來,從而證明,他布魯菲德一直都是一個天才。

  這份猜想令布魯菲德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一直陪伴他沐浴完畢,上床休息,直到夢醒。當他一邊陶醉在這份感覺之中,一邊不忘在腦海溫習所背誦下來的內容時,他的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把男聲在外面說:「布魯菲德先生,你醒來了嗎?姆克醫師想見見你。」

  布魯菲德慌忙從床鋪上撐起來,這一會白天可以得到睡眠時間完全是公主殿下的恩賜,但假如時間過長的話,那肯定會引來一些難聽的流言。

  姆克醫師看起來和前幾天沒什麼區別,那時侯他臉上並沒有其他人臉上的惶惶,現在也沒有其他人臉上的喜氣洋洋,仍是那樣冷漠、淡然、平靜。

  房間裡滿是古老的化驗裝置,他顯然正在化驗工作之中。

  見布魯菲德到來,他也沒停下,僅僅是對布魯菲德招了招手,說:「過來坐。」

  他搖著一根試管,轉頭對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這次你立下了真正的大功,你在法考爾金的前程可期了!」

  儘管是恭喜之語,姆克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多少令布魯菲德心中湧起的喜悅打了個折,但同時也不無疑惑,不禁下低聲問:「上級竟然知道了我也曾經出力嗎?」

  問出這樣的問題,多少動用了一點布魯菲德的勇氣,但他感覺這位姆克醫師對他是友善的、親切的。

  這樣的功勞,對於皇室的主管級人物而言,當然是自己立下的,才是最合理的,也是最美妙的。

  姆克一邊把試管放回到試管架,一邊淡然道:「有些人不肯上報,不過我替你上報了。」

  布魯菲德不禁心中一暖,對於姆克醫師這樣一個人而言,肯主動為他做這樣一件事,那可是一份相當大的友情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問,恐怕姆克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在這份暖意下,布魯菲德一時間竟然也懶得去猜測姆克口中的「有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了。

  姆克又搖起了另一根試管,說:「北宮的查瑪大人已經康復了,他也對你的表現讚不絕口,你當時送信的行為甚至傳到了皇室的高層當中去,聽說他們都很稱讚你。」

  布魯菲德心中不由得有點得意,一個有能力的人是從不缺乏讚美的,就算他僅僅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但一旦機會降臨,也就會像顯露在沙子外的寶石,份外奪目,但他馬上又警告自己,這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績就沾沾自喜,那絕不會是一個擁有理想的靈魂所應該做出的行為……

  姆克正用海綿紙吸了一些試管裡的液體,放到顯微鏡下,口中繼續道:「關於查瑪大人那封信箋的內容,我想你一直很好奇吧,那是關於對付瘟疫的一種方法……」

  姆克是如此的客觀,以致他可以如此從容的把皇室所忌諱的「瘟疫」二字如此自然的說了出來。布魯菲德從未想過當時他所拿著那封微黃色的信箋竟有這樣的份量,不禁問:「查瑪大人他竟然知道如何應對瘟疫?」

  「嗯,這多多少少有一點運氣成分,查瑪大人覺得北宮裡的一種新植物很特別,就移植了一株回去他房間當盆景,沒料到後來就是這盆景救了他一命。他患上瘟疫後,情況越來越差,到了後來幾天,甚至連下床到房外拿餐點的力氣也沒有了,於是他只能摘下放在他床頭的這個盆栽的枝葉來啃噬充飢……」

  姆克說到這裡的時侯,布魯菲德心裡不由得升起一陣敬佩,為了生存,查瑪大人盡了他最大的努力,當時,他大概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奇跡出現了,查瑪大人發現他的病情竟有了明顯的好轉,很可能就是因為那盆栽的枝葉。於是,他拿出枕頭下的信紙,寫下了交給你的那封信箋。查瑪大人在皇室裡還是擁有一定的威望,中宮的卡利達大人收到信箋後,立即請示皇室,然後派出以祭司領銜的衛隊,前往北宮,問明查瑪大人的具體情況,並將那神奇的盆栽給取回來。

  姆克仍在繼續著他的化驗操作,他調整著顯微鏡的度數,轉頭看了布魯菲德一眼,難得笑了笑,說:「原來那種植物並不稀罕,北宮處處可見,往往就生長在那種紫色花朵的附近,也是新生植物。這就好比野蠻人那裡流傳的一句諺語,毒蛇出沒的地方,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不過,你所發現的那種奇特的紫色花朵,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已經初步證實,它便是瘟疫的起源,就是這個!」

  說這話時,姆克從試管架裡取出了一瓶紫色的溶液,朝布魯菲德晃了晃,布魯菲德馬上往後退了一小步。

  姆克又笑了笑,接著道:「這種紫花是從未記錄過在書上的瘟疫原,或許是法考爾金敵對勢力研究出來的嫁接體。它的種子本身應該是無毒的,但假如種入土地,碰上蜜蜂開始採蜜的花粉季節,就會全面誘發這種瘟疫花的威力,風中便會飄蕩出瘟疫的元素。這一段時間都在吹東北風,所以北宮的瘟疫情況是最嚴重的,其次是東宮……」

  姆克頓了頓,轉身翻閱了一下他身後桌子上的冊子,才繼續化驗工作;份說道:「為何我認為絕對不應該抹去你的功勞,還因為查瑪大人發現的植物只能控制住瘟疫,但假如加入紫花裡的某種成分,就能完全根治瘟疫。現在治療藥劑的效果已經相當不錯了,但維斯特祭司閣下仍在北宮取材,也就是為了配製出更好的、無副作用的藥劑。嗯,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

  布魯菲德的身心此時陷入了欣喜當中,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將來那些無所事事的史學家去發掘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他的功勞已經廣為人知了,哈,我已經成為法考爾金這個真正貴族姓氏的恩人了!

  不過,他盡力不讓這種得意洋洋的情緒顯擺在臉上,便隨意問:「那麼姆克先生,瘟疫的種子是如何進入法考爾金的呢?」

  姆克動作稍稍一停,答道:「相關調查恐怕已經展開,不過這些就讓法考爾金的特務們去操心了。我可以知道的是,法考爾金皇宮裡的所有花匠都被暫時關押起來了,尤其是北宮的園林主管,他很難在這次風暴裡倖免於難了。」

  他望了布魯菲德一眼,像是認真的考慮一下,才道:「皇室地下衛隊的艾希斯先生找我談過話,問起過你的情況……」

  布魯菲德內心一凜,艾希斯,那個看似溫和的特務?他可沒有忘記在他殺死瓦利馬的不久後,這位特務先生親自審問過他,他故作從容,一副隨意的樣子問:「哦?為什麼要問起我呢?」

  姆克淡淡應道:「在訓練營裡,你是否與一位名叫凱斐瑞的預備成員關係特別密切呢?她在過去一年裡,多次作為預備成員的代表,進入皇宮,現在已經成為將瘟疫種子帶入皇室的重要嫌疑人!」

  布魯菲德心中一陣劇震,凱斐瑞風光離開訓練營時的背影仍猶在眼前,沒想到她的影響直至如今,只可惜她對於自己,現在完全是負面的影響。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5 PM

第三集 第九章

  與姆克醫師的交談結束後,布魯菲德多少有點心緒不寧,原本滿是歡喜的心裡現在佈滿了陰霾,當日那個一臉假笑的間諜的恐嚇還猶在耳邊,沒想到瘟疫才剛剛得到控制,他再次逼近了身邊,可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地下保衛廳,這群該死的法考爾金特務!

  布魯菲德在心裡咒罵著,同時也在盤算著未來,如果自己親手殺死一個總管級人物暴露於人前,那無論他現在立下了什麼樣的功勞,就算皇帝表面上特赦了你,那恐怕事後都會被特勤部或者地下保衛廳那群影子給秘密宰掉,生命結束了,什麼權力,什麼光明的未來,都是虛幻的,這個時候,布魯菲德忽然覺得維斯特祭司變得可愛起來,這個男人的目光雖然很懾人,但假如自己能認同他的賞識,就很有可能可以離開這個充滿殺機的鬼地方,前往另一個在傳說裡無比聖潔絢麗的名為神殿的地方……

  凱斐瑞那動人的身影也在布魯菲德腦海裡晃動了幾回,他甚至難以避免的回憶起過往在訓練營裡那些親暱的舉動,但他又盡力迴避著這一個個動人的身影,他的潛意識隱隱察覺,說不定一切都是凱斐瑞計劃好的,包括自己,包括那傻瓜瓦利馬,再包括事情變得有可能外洩時,自己將會殺死瓦利馬……這些潛意識令布魯菲德相當不舒服,因為這些推測成立的話,自己不過是另一個被利用的傻瓜,與瓦利馬先生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真的區分開的話,大概就是他死了,自己幸運的活了下來。

  「……布魯菲德先生,布魯菲德先生?」門外的呼喚聲令布魯菲德從心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

  呼喚他的是安潔兒身邊的老女僕,神色裡明顯帶上了一份尊敬,前幾天臉上那份淡淡的嘲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在托瑪納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裡,布魯菲德的功績鐵定令他青雲直上,儘管現在還是一個最低階的僕從,不過那老女僕已充分預支著足夠的敬意,免得日後這位小先生會記恨為難自己。

  對方這樣的表情,多少令布魯菲德尋回一點自信,他表示了歉意:「對不起,女士,我在想一些事情,讓你久等了。」

  那老女僕忙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謙卑,才說:「布魯菲德先生,安潔兒殿下想請你前往一見。」

  布魯菲德心想,那神經賤人哪會這麼有禮貌,大概是你加個「請」字吧,她大概只會說,去把那個新來的叫過來一下,我需要使用他一下……

  當布魯菲德走進安潔兒的房間,就被一股並不好聞的怪味給熏得皺起了眉,安潔兒沒回頭,不過好像她就知道布魯菲德會如何反應,淡淡道:「那是我特地配製出來的藥劑,可以令大腦的精神高度集中,嗯,還得感謝姆克先生的幫助!」

  布魯菲德捏捏鼻子,心想,這應該是毒氣才對吧,在這樣的環境,賤人殿下,你的腦袋恐怕只會變得更神經了。

  安潔兒終於轉過頭來看了布魯菲德一眼,輕笑道:「你看,休息好之後還是像個人的。嗯,你過來一下。」

  對於類似的侮辱,布魯菲德發覺自己有點習慣成自然了,他腹誹著對方,慢慢走近,只見安潔兒在梳妝台外搭了一張寬大的桌子,上面鋪了一張同樣寬大的工程紙,在其上面畫了一個形狀古怪的物體,裡面還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數據,布魯菲德單就這樣看看,也覺得眼睛都花了。

  「你覺得怎麼樣?」安潔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看著正前方的鏡子,彷彿這話是對鏡子中的自己說的。

  布魯菲德很想說,殿下,你浪費了一張本來多麼雪白的工程紙……但他不想讓神經殿下再次讓他上床去練習那套神經的古老體操,只能回答說:「殿下,這一定是一件出色的傑作吧!」

  安潔兒笑了,頗是得意洋洋,探出纖指輕敲其上,說:「就是根據你找來的書構思出來的,很偉大吧?哈,以後我會在我的自傳裡提到你的了。」

  鬼才稀罕!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候,口中已欣喜的答道:「謝過殿下賞識。不過……這到底是什麼呢?」

  「潛水艇!」安潔兒擲地有聲的宣佈,自覺單說出名字就能讓布魯菲德全身劇震,不過布魯菲德一臉茫然的表情多少令她有點失望,只好詳細一點介紹道:「就是可以讓你潛進水裡很長時間,而且仍然可以繼續前進的工具。」

  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布魯菲德用力的眨眨眼後,才道:「殿下真是天才,這樣新奇的構思也能讓你想到。」

  安潔兒臉上難得紅了紅,說:「其實王朝時代早期就有人製作過,不過失敗了而已……」

  接著興奮之色又湧上了她的眉宇:「但在我手裡,這件偉大的劃時代工具肯定能夠成功的。」

  布魯菲德心想,假如可以成功,那確實是一件劃時代的海航工具,不過就憑你這樣閉門造車嘛,哈……面對安潔兒興致勃勃的介紹著整個潛水艇的構造,布魯菲德好幾次有了打呵欠的衝動,但都忍耐了下來,漸漸的,他也被安潔兒的一些構思所吸引,那些複雜的線條組合彷彿也變得清晰了許多,心裡一個模糊的概念被他靈光一閃把握住了,天啊,原來物理學和精神學的聯繫竟如此緊密,這樣構成方式,多麼像海術裡面的一種精神應用方法啊……

  對於布魯菲德竟然也興奮了起來,安潔兒更高興了,她更是詳細介紹著這部「潛水艇」的最精妙的某部部件,但聽著聽著,布魯菲德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這個核心部分的組成,與前面可以相互印證某個精神法則的關係完全被切斷了,好比一段優雅的華爾茲,跳著跳著忽然變成了小步舞曲,他忍不住打斷了安潔兒,低聲道:「殿下,可否讓我說兩句。」

  「說!」安潔兒顯然心情不錯。

  布魯菲德嘗試用那個精神法則來引導自己的思路,指了指安潔兒剛才所說的那個部分,那十幾條線條,輕聲道:「殿下,這裡會不會出錯了呢?」

  安潔兒立即躬下了腰,認真的低頭察看,口中卻是喃喃道:「真是胡說八道,那裡是整台潛水艇的精華所在……」

  其實布魯菲德此時已湧出了悔意,幹嘛真的和這個瘋子較真呢,假如她看不出毛病,或者根本沒有毛病,再或者其實自己所知道的那一個精神法則與面前這古怪玩意其實半點關係都沒有的,那不是自取欺辱嗎?

  「啪,啪」兩聲,安潔兒拍打著那個部位,轉過身盯著布魯菲德,看得布魯菲德心裡頗感不舒服時,她才道:「你竟然說對了!」聲音裡滿是憤慨。

  她重新把目光投回到圖紙上,嘀咕道:「天啊,這個部分錯了,什麼都得從頭幹起,是啊,這個橫軸錯了,這個支點也就不成立……」

  聽安潔兒這麼說,布魯菲德也是心中一喜,那由此證明,精神學和物理學確實是相通的,尤其是在精妙的構思上。

  漸漸的,安潔兒臉上的沮喪又變回了喜色,轉頭對布魯菲德笑道:「我知道幾百年前為什麼他們會實驗失敗了,大概也是犯了同一個錯誤。你很不錯嘛,竟然可以發現這麼細小的一個毛病,很好!你一定是格納島特產裡最聰明的一頭!」

  布魯菲德不由得暗罵了一句,這算是侮辱,還是誇獎別人?

  「好了,新來的,我對你很滿意,不過我已經對你使用完畢了,你下去吧。」

  「……」

  今夜中宮不知發生了何事,竟然臨時抽調走了大部分僕從,所以布魯菲德這位已前程可期的新人,也不得不來到希娃貴妃的房間前候命,畢竟他歸根到底,依然是法考爾金的僕人,貴妃臨盆日期忽然提前,人手不足的話,你也得到場待命。

  那扇緊閉的房門內,傳出了並不令人愉快的聲音,那是女性在痛苦中的急促喘息聲,時已深夜,這份痛苦的喘息已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了,從高昂到衰竭,再到重新高昂,再衰竭,就算布魯菲德對醫術方面瞭解不多,也能猜到,希娃貴妃的情況不太妙了,聽說這位嬌滴滴的貴婦本來就身體虛弱,最近又大病了一場,剛剛才痊癒,又得經受這樣一番折騰,恐怕死神已在左右虎視眈眈。

  布魯菲德與其他幾個僕從站立在房門外候命,他眼睛看著西宮的主管羅斯在他們面前來回走動著,雙眉皺得快要鎖到了一塊,還算他定力不錯,並沒有唉聲歎氣。

  希娃貴妃的聲音已變得若隱若無,仿如在天際間傳來,布魯菲德瞥了眼周圍的僕從,無一不露出了焦慮的神色,而站在他對面的格琳,肩膀更是有節奏的輕微顫動了起來,不過如果不是布魯菲德留意觀察,恐怕也很難發現。

  在這樣一個時代裡,你所侍奉的貴族出現了什麼問題,不管是不是你的錯誤,你都很有可能要擔上一部分責任,這位同是訓練營而來的女聲也未免太倒霉了,本以為被分到肥職,沒想到才第一天就碰上這麼一件足以讓上層遷怒的大事。   

  開始布魯菲德還可以垂著頭,默默溫習著高級海術的要點,但到了後來,他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有點難看了,他的精神力令他的聽力遠勝於常人,裡面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不妙了,尤其是女醫師和接生那位老女僕的對話,更是動魄驚心。

  「怎麼辦,這該怎麼辦?」

  「冒一次險吧,希望能保住小的。」

  「恐怕也只能這樣了……」

  聆聽到這樣的對話,一滴冷汗隨即自布魯菲德的額頭上滲出,他偷偷環顧四周,不由得有點佩服神經賤人,她母親恐怕已如風中之燭,她仍能不聞不問,同時他也羨慕姆克醫師的運氣,他房間烏燈黑火,顯然已經在入夜後離開了這裡,將化驗結果送去了北宮,不用淌這一次的渾水。

  這樣的凝重氣氛實在讓人有點喘不過氣,所有人都在焦慮中期待著,期待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哇哇的傳進耳裡,遺憾的是,那樣動聽的天籟之音卻始終不肯降臨。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馬上避開這一波浪潮,免得殃及池魚,正要開口對羅斯撒個謊,聲稱自己某個部位不舒服,恐怕需要立即休息,想來他也不會難為自己,但就在他鼓足勇氣,準備出聲時,房門打開了,門外所有的目光立即充滿期待的看了過去,卻沒有聽到任何報喜的聲音,只有那個接生的女僕對羅斯做了個快點進來的手勢。

  布魯菲德相信所有人都和他一樣,被這個手勢嚇得魂飛魄散,但沒有人敢離開自己的崗位,只有羅斯面色陰沉的快步走進,布魯菲德連忙豎起了耳朵,聽聽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料裡面竟佈置了一層臨時的小結界,很簡單的結界,不過足以隔斷外界的竊聽,布魯菲德還沒有膽子利用自己的精神力來強行突破這道初級得不能再初級的結界。

  就像過了一世紀般的漫長,其實僅僅是一小會,羅斯已滿臉喜容的走出,懷內還抱著一個嬰孩,四周立即傳出了一陣輕微的鬆了口氣的聲音,但布魯菲德卻在羅斯的神色裡,發現這份喜色更像是偽裝出來的,深深的愁容,甚至說是恐懼,正埋藏在他的眉宇之間。

  羅斯笑道:「小王子誕生了!」

  四周熱烈的道賀聲中,羅斯對最近門的一個資深侍從道:「你立即前往中宮報告這個喜訊,嗯,先回你的房間換套體面的衣服再去,不能失了我們南宮的禮儀!」

  那位僕從滿臉喜色的去了,布魯菲德心裡去咯噔了一下,這樣天大的喜訊,當然是越快告知上層越好,為何還要換什麼體面的衣服呢,那只能說明,羅斯他在拖延時間。

  羅斯一臉興奮的歡喜表情,又轉向布魯菲德和格琳的方向,指了指他們兩個,說:「你們過來!」

  他將層層絲絨布包裹著小王子遞給格琳,格琳慌忙小心翼翼的接過,那無比謹慎的模樣,足以顯示出她此時內心的激動和慌張,布魯菲德甚至可以勾勒出她的內心:天啊,我竟然抱著一個純正的法考爾金血脈的王子,一個真真正正的豪門,一個未來勢必叱吒風雲的男子,儘管他現在僅僅是個嬰兒……

  小王子很安靜,一點哭聲都沒有發出,乖巧得有點異常。

  布魯菲德心裡一片陰霾,難道這位小王子已經……

  羅斯低聲對他們下令道:「你們立即帶著小王子到前宮,那裡早已有等候多時的牧師,為小王子的出生洗禮!戴斯大人會指導你們的,快去吧!」

  格琳不疑有它,微微躬身應了,因為她的懷中抱著小王子,那份恭謹顯得稍稍有點狼狽。

  布魯菲德心裡卻慌亂得更厲害了,被羅斯叫到一邊的時候,已暗叫不妙,現在聽到這樣的命令,心裡更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難受得要命,雖尚未能理清對方真正的意圖,但他的內心深處已經在不停的喊,危險,很危險!

  他只能潛意識的躬身答應,手腳已一片冰涼,羅斯不變臉上歡容,這時移過布魯菲德的臉龐時,那份歡容稍稍凝固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竟隨手點中了這個皇室瘟疫事件裡立下過功勞的侍從,但此時形勢緊迫,最重要是保全自己,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僅僅稍稍猶豫,便笑道:「快去吧!」

  於是,在其餘僕從羨慕的眼光中,布魯菲德和格琳快步離開別院,往前宮的方向步去。

  布魯菲德聆聽著自己那巨大的心跳聲,將那冰涼涼的手緊握成拳,剛出西宮,在外圍迴廊上的一處陰暗處,布魯菲德觀察四周,確定無人後,才喊停格琳,低聲道:「格琳,讓我看看小王子!」

  沒想到布魯菲德這樣的舉動卻是嚇了格琳一跳,她後退了一步,更是抱緊了小王子,驚道:「你想怎麼樣?」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盡力冷靜的說:「格琳,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很可能半隻腳已經踏進了死神的懷抱!快,先讓我看看小王子。」

  格琳微微皺了皺眉,又往後退了小半步,說:「布魯菲德,你在說什麼呀?」沒有絲毫讓布魯菲德靠近小王子的意思。

  布魯菲德抬手至胸前,十指微張,表示自己並無惡意,才沉聲道:「格琳,你也是聰明人,沒發現剛才整個過程太過詭異,太過不合理了嗎?」

  格琳仍是皺眉,不過往日的好感讓她沒有出聲反駁布魯菲德,布魯菲德知道必須先說服這個女子,才可以繼續下一步,沉聲道:「格琳,你聽我說,自己也好好想想這些關鍵吧,第一,希娃貴妃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是大病初癒;第二,剛才長達好幾個小時裡,她那越來越不正常的喘息聲;第三,小王子出生的時候,你可曾聽到半句嬰兒的哭啼,別告訴我皇室有什麼不同凡響之處,只要是人,剛剛降臨這個世界,神便會賜予他哭泣的權力;第四,如此天大的喜訊,羅斯主管為何要故意延誤向中宮報信的時間;第五,小王子如此高貴的身份,怎麼可能讓我們帶去前宮接受牧師的洗禮,就算是洗禮,也是牧師自己來西宮,更可怕的是,我們抱小王子去前宮,竟然沒有半個侍衛來護送我們……格琳,這一切,你不覺得太過詭異了嗎?」

  聽著聽著,格琳的臉色也慢慢變了,布魯菲德這才走近一步,沉聲道:「如果你擔心我傷害小王子,那麼就請你自己來探探小王子的鼻息,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這可真是一個大逆不道的問題,但此時布魯菲德面不改色就說了出來,深夜的風冰涼得如同他們兩人的手腳,格琳並不是笨人,只不過長期被家族的教育洗腦,潛意識裡形成了信任家族,嚴格遵從家族的每一道命令,現在又自以為是一份讓人羨慕的優差,一時間迷糊了頭腦,現在被布魯菲德這麼當頭棒喝,腦袋早已清醒了七八分,她的手在顫抖中緩緩探向懷中面色蒼白的嬰孩,下一瞬間,她已張大了嘴巴,雙手一陣劇顫,那小王子差點便從她懷中掉下。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6 PM

第三集 第十章

  早已做好準備的布魯菲德眼疾手快,衝前一步,扶穩了格琳,同時更重要的是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免得她發出驚人的叫聲,直到他看著格琳瞪大的雙眼慢慢收細,布魯菲德確實她已漸漸恢復正常,才慢慢將手鬆開,其實布魯菲德遠不如看起來那麼鎮定,確認格琳所抱的小王子確實是死嬰後,他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但面臨真相時,也是一陣顫慄,他沉聲問:「你不久前還是負責送餐工作,前宮的情況你是否瞭解?那裡最近是不是有新生兒誕生了?」

  格琳全身都在顫抖著,腦海已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短暫的空白過後,那是一陣接一陣的驚駭,她知道什麼樣的命運已經降臨到他們頭上了,繼續執行羅斯頒下的任務,固然是死路,就算往回走,也同樣是死路一條,羅斯正好指出是他們的魯莽害死了高貴的小王子,相信到時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小王子在離開西宮前,都是生龍活虎的,天啊,已經完全陷入了絕望了嗎……

  直到布魯菲德用力的搖晃她的肩膀,她才從這片渾噩中醒覺了過來,布魯菲德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冷靜,他凝視著格琳的雙眼,沉聲道:「格琳,如果我們還想活下去的話,請你立即回答我的問題!」

  這份近乎冷酷的語氣多少令格琳冷靜了一些,她努力回憶了一下,便立即點頭道:「聽說前宮的一個女侍從偷偷生下了一個女嬰,我是聽我的主管和他的副手在廚房那條外廊上說的,當時我正蹲在圍欄的下面修剪雜草,他們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還說前宮竭力掩蓋著這件事,一定是想查出姦夫再上報,免得顯得自己太過無能了。」

  眼見格琳平靜了少許,布魯菲德才慢慢鬆開緊握她肩膀的手,說:「這就對了,那女嬰說不定也正送往西宮別院,假如我們按照原定路線走下去,那肯定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格琳已是六神無主,尤其腦海稍稍清醒後,懷內的死嬰也令她全身上下湧起了雞皮疙瘩。

  布魯菲德把他在皇宮裡認識的人再度在腦海裡過濾了一片,甚至包括不久前令他蒙受一次深刻恥辱的艾莎在內,雖然她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他知道不能將命運交到一個喜怒無常的人的手中,誰知道艾莎賤人會不會藉機報復。

  他原地踱了兩步,沉聲道:「我們到北宮去,維斯特祭司和姆克醫師在那裡,他們高超的能力可以證明小王子的真實死亡時間。」

  格琳根本沒有別的想法,布魯菲德剛一提出,她便用力的點了點頭,於是,兩人轉過身,快步往北宮走去,但深夜的風是如此的入骨,以致他們的靈魂每走出一步,也隨風而抖。布魯菲德還稍稍穩健一點,而格琳根本忘記了她是如何走過這麼一段漫長的路程,一路上碰上暗哨都由布魯菲德來回答,他顯得很鎮定,也很得體,把責任全部推到了羅斯身上,他們是奉羅斯大人的命令,立即前往北宮求見維斯特祭司,我們懷中抱著什麼?那是機密,長官這要知道,可以親自去詢問羅斯主管。此事萬分緊急,如耽誤,我們都擔當不起……

  格琳不由得有點佩服布魯菲德,他的聲音竟然就和平常一樣,絲毫起伏都沒有,恐嚇那些皇室侍衛時,聲音僅僅高昂少許,便能達到聲色俱厲的效果,為了不使自己成為疑點,格琳努力配合著布魯菲德,一臉的平靜和驕傲,直視前方,彷彿正在執行某個無比神聖的任務,其實她的內心已慌亂得想大喊大叫了。

  因為皇室的禁足已經取消,一聽是萬分緊急的高層任務,都統統放行,一直進入到北宮維斯特祭司所居住的院子,看到那房間裡仍閃出柔和的白光,布魯菲德心中稍稍一穩,他知道對方看重自己,但要對方幫自己這個大忙,那就得看事實上到底他有多看重了,所以,他在房門前,還細心的整理了一下儀容,也沒有慌張的破門而入,僅僅是輕輕的叩了叩門,直到裡面傳來維斯特的聲音,他才推門而進。

  維斯特正在他的書桌上整理著資料,魔法球的白芒令他的臉龐染上了一份聖潔,這高貴的氣度令布魯菲德更是注重禮儀的挺了挺腰,才躬身道:「布魯菲德和格琳深夜求見,實在冒昧,可事態緊急,望祭司閣下可以見諒。」

  維斯特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轉頭微笑道:「能讓你這樣做的,想必一定是有理由的,說說吧。」

  他的目光掠過布魯菲德,再掠過了格琳,然後在格琳懷中的小王子身上稍稍停留,又重新回到了布魯菲德的臉上,深邃的眼神中除了深切的憂慮,還多了一些欣賞。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因為這次不必說什麼謊話,或者隱瞞什麼,所以他一口氣將整件事說了出來,恰到好處的表達自己內心對維斯特的無比信任,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刻改變了路線,來到這裡。在陳述的過程裡,布魯菲德不禁有點佩服維斯特的定力,他臉上的神色竟然可以平靜至此,彷彿聆聽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時內心也開始擔憂起來,他該不會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所以才可以如此平靜吧,如果真是如此,還望祭司閣下你能及早說一聲,我好另謀出路……

  維斯特輕敲了幾下桌子,默默的思考著,這樣的神色,令布魯菲德不禁又猜想,該不會維斯特一早就能猜到這樣的結果,所以故意避開希娃貴妃臨盆的時間,躲在北宮裡,只不過他沒料到我會撞到槍口上,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布魯菲德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害怕,卻沒料到心機深沉的維斯特,此時此刻確確實實的在為他打算著,希娃貴妃離真正臨盆的時間,應該還有十天,這是白魔法鑒定的結果,也是姆克用醫術診斷後的結果,而傍晚姆克來匯報時,希娃的情況很穩定,不該出現早產的情況,忽然提前了這麼多,那只能說明有什麼突發事件發生了,綜合今夜法考爾金皇帝再一次暈迷,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那希娃的事件,恐怕是涉及到法考爾金王座的爭奪上去了,這些複雜的宮廷鬥爭,其中肯定會犧牲大量的無辜,如果我不保護這個極富天賦的少年,那他勢必要被會被捲入這個巨大的漩渦裡攪成碎片……

  格琳沒料到尊敬的維斯特祭司竟然沉默這麼久,而且面色也遠不如先前柔和了,她的心焦慮得就像被火燒著了一樣,內心的焦慮甚至遠在布魯菲德之上,她甚至開始想,這位祭司先生這麼晚了還在這裡,會不會一早就是這個陰謀的參與人,羅斯那個齷齪主管的合夥人呢?卻不知維斯特之所以可以晚還在這裡,是因為他們皇帝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祭司閣下剛剛才從中宮診治回來,就碰上了他們。

  終於,格琳要在這無比沉默的氣氛中崩潰了,尤其還看到維斯特祭司取出羽毛筆和信紙,飛快的書寫著什麼,她幾乎已可想像那是一份判決書什麼的,她失控的輕呼了一聲,轉過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布魯菲德趕緊拉住了她,低喝道:「格琳,你幹什麼?」

  格琳慌亂的低聲道:「不行了,祭司閣下是外人,肯定幫不了我們什麼忙的,我們快到中宮去吧,我有一位遠方親戚在那裡當小主管的,我求他帶我們去見陛下,將整件事情說出來,以陛下的睿智,一定可以辨明其中的是非,不會讓我們為此受什麼委屈的。」

  布魯菲德差點被氣暈了過去,先別說你那位遠方親戚小主管肯不肯幫你出頭,就算真讓你見到皇帝,皇室管理層裡出現這樣的醜事,為了家族的榮譽和形象,我們只會死得更慘!他加重了語氣,喝道:「格琳,冷靜下來,你這個選擇是非常糟糕的,明白嗎?留在這裡,等待祭司大人的決定!」

  神智慌亂的格琳狠狠的一抽手,又要急急忙忙的往門外走去,口中喃喃道:「原來你也是他們一夥的嗎,布魯菲德,天啊,太可怕了……」

  布魯菲德忙衝了上前,心想就算使用暴力,也得讓你冷靜下來了,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格琳立即軟軟倒下,布魯菲德忙從後將其扶住,詫異的看向維斯特,祭司大人平靜道:「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吧,嬰孩放到另一張椅子上……好了,你過來吧!」

  維斯特將那剛剛寫好的兩封信箋折好,交到布魯菲德手上,又將腰間一塊小小的雕刻有波浪的魔法飾物,遞給布魯菲德,沉聲道:「布魯菲德,聽好我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並牢牢記住了!法考爾金很可能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瘟疫事件僅僅是開端,希娃貴妃的難產以致母子身亡僅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大概無意參與,但卻已陷入其中,現在,你立即拿上我的信,帶上我的信物,離開皇宮,離開托瑪納,到北岸去,讓衛兵幫助你找到神殿的船,別害怕,那是我的船,大膽的走上去,將這一封信箋交給船長迪格斯,他會將你帶出黑角海域,前往紅土海域的神殿,那裡的特洛克祭司是我的好朋友,你將另外這一封信箋交給他,他便會暫時收留你,並開始教導白魔法,你需要好好研習,等法考爾金這場巨大的風暴過後,我會派人將你重新接回到黑角的神殿,親自教導你,你明白了嗎?」

  布魯菲德不禁呆了呆,事情難道已經嚴重至需要他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地步了嗎?但維斯特不容他多想,沉聲道:「布魯菲德,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得立即行動,那段小插曲的後序陰謀將一一展開,如果你不想成為犧牲品的話,馬上走吧。」

  布魯菲德回頭看了一眼昏迷在椅子上的格琳,在這樣一個生死時刻,高貴的靈魂假如捨棄同伴,會不會從此在他的靈魂上蒙上塵埃呢?他鼓起湧起勇氣道:「祭司大人,那麼她呢……」

  維斯特搖了搖頭,說:「以她現在的神智,將會把你拖累,你不可能順利走出皇宮的!」

  布魯菲德還想再爭取,維斯特已舉手制止了他,說:「孩子,什麼也別說了,如果你不想你年輕的生命成為別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的話,那麼就按我的話去做吧。」

  他的手輕輕的撫過布魯菲德的頭髮,就像一位相處多年的長輩對待晚輩一般,聲音也柔和了許多,補充道:「如果將來有一天,黑角神殿的船隻遲遲未至,而特洛克又告訴你關於我的不幸消息,那麼你就安心留在紅土神殿修煉吧,只要你努力堅持下去,整個海洋時代的神殿都將屬於你,為你的光芒而傾倒!」

  布魯菲德微微一怔,莫非已經惡劣至維斯特祭司也得考慮自己的安危了,想起這位長者竟然冒險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股暖流湧過了布魯菲德瘦弱的身軀,湧過了他的靈魂,他說:「維斯特祭司,我……」一時間,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嗚咽了,無法再把話說下去。   

  維斯特慈祥一笑,說:「布魯菲德,你該往前走了,別回頭,假如我們再見面,到時,你就喚我老師吧。」

  在維斯特的催促下,布魯菲德終於咬了咬牙,快步離開了這裡,甚至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他明白格琳的命運很可能會是什麼,但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深深的折磨著他,他覺得高貴的靈魂不應如此去應對這樣一件事,甚至他有點懷疑自己的靈魂是否真如他想像般高貴,但怯懦的一面卻像他身後的影子,緊緊的督促著他,迫使他馬不停蹄,令他暢行無阻的走出皇宮,走向北岸!

  神殿祭司的信物確實靈驗非常,你只需要告訴對方,祭司大人把某件重要的魔法器材留在了船隻上,需要立即去取,那麼所有人衛兵都會讓出一條大道給你,但布魯菲德的鎮定看起來僅僅是表面上的,思緒的混亂令他的面色蒼白如紙,他甚至無法整理出一個清晰的思緒,希娃這樣寵妃發生母子身亡的慘劇,竟然也僅僅是法考爾金這場巨大風暴的小小插曲,那麼這場風暴的核心將會是怎麼樣一種情形呢。

  千奇百怪的的猜想一直伴隨著他走上了神殿的專屬船,那是一條探險式的雙桅帆船,當衛兵引領著布魯菲德來到那位迪格斯船長面前時,船長先生正一身酒氣,喃喃的說著「濕氣太重,大概又得下大雨了」的酒話,直到看到維斯特的信物,他的酒彷彿立即醒了,鄭重的接過信箋,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問:「剛才你說幹什麼來著?」

  布魯菲德回答:「祭司大人吩咐我來取紅色魔法球的組件!」

  迪格斯船長先生一拍額頭,說:「對,真是糟糕,那玩意可能還放在神殿裡,我們得立即啟航去取,解除封印的方法祭司大人有告訴你吧,那就太好了,你得隨行!嘿嘿,小伙子,別這副神情,沒有多少人可以為我的粗心埋單,你該視其為一種榮耀!」

  「是的,迪格斯船長先生!」布魯菲德微微躬身,臉上露出了內斂的不滿。

  儘管迪格斯的演技爛透了,布魯菲德的演技也不怎麼樣,但衛兵們根本沒有懷疑什麼,立即下船協助水手們做好啟航工作。

  這時,夜空中濃雲翻滾,迪格斯才剛預言的大雨就已在隆隆而下,緊接著,閃電和雷聲也接踵而來,迪格斯狠狠的揮了下手,對布魯菲德抱怨道:「真是糟糕,這樣的鬼天氣下起錨,小子,都不知道你是運氣不好,還是我運氣差。」

  布魯菲德哪有心思跟他開玩笑,怔怔的看著船隻下的人們忙碌的工作著,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座古老的名城,托瑪納的一切,在轟隆隆的雷聲之中,彷彿僅僅如同天際那道閃電,一閃而逝,了無痕跡,似乎從來都未曾存在過。

  迪格斯見布魯菲德心不在焉,訕訕一笑,自圓其說道:「不過為了祭司大人的命令,這一點小雨根本不算什麼啦,哈哈!」

  他眼見下面的準備工作已完成,水手們利索的回到船上,便高聲吼道:「弟兄們,起錨,出發,暴風雨就是我們今夜的坐標!哈,真是一個見鬼的天氣!」

  布魯菲德任由雨點大滴大滴的落到肩上,視線中的托瑪納是越來越遠了,忽然,那個方向傳來了如海妖哀鳴一般的鐘聲,整整響了二十一下,穿插在雷聲之間,雖然隔了這麼遠,仍清晰可聞,布魯菲德臉色刷一下變得雪白,他有點明白那場巨大的風暴會是什麼規模了,最起碼,現在法考爾金的皇帝就駕崩了!

  迪格斯船長走到了布魯菲德身邊,竟然笑道:「嘿嘿,小子,我們剛好聆聽到一個時代結束了!」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6 PM

第四集 第一章

  雷電的光輝映得布魯菲德的臉龐蒼白得不帶一絲血色,眼睜睜的盯著托瑪納,那彷彿匍匐在海面上的龐然海獸,在一個小時前,他還是那片土地的恩人,無比光輝錦繡的前程正等待著他,但一個小時後的現在,他已像一條喪家之犬,駐足在一條陌生船隻的甲板上,看著那片曾孕育出他的野心、能力和夢想的土地,越來越遠,越來越朦朧……

  一切一切在他腦海中倒流而過,被瑪麗斯姨媽拋棄在托瑪納,幸運的成為法考爾金這個黃金姓氏的預備成員,被豪門的邪惡少女們愚弄,冒險學習到常人夢寐以求的海術,皇室瘟疫事件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再到不幸地捲入到一宗陰謀裡,現在不得不逃出托瑪納……

  彷彿一場精彩卻又光怪陸離的夢,莫名其妙的開始,尚未進入高潮,方才嘗到甜頭,又已在莫名其妙間結束,這種失落感挫折了布魯菲德的靈魂,他本來一直堅信可以征服那片土地,讓這些自以為高貴的貴族們總有一天全得仰視自己,沒想到,這一天還遠遠未到來,托瑪納已經離自己的視野越來越遠了。

  布魯菲德忽然有點埋怨維斯特祭司,要是這位尊貴的閣下今夜把他帶離那個噩夢一般的庭院,那麼那場陰謀將與他無關,要不是他非得給自己選擇一條如喪家之犬一般的道路,那麼,一切或許不會變得如此糟糕,現在追查起來,說不定再過兩天,他這位法考爾金曾經的恩人就變成那個家族的通緝犯了……

  他忽然又很小人地猜想,說不定,維斯特祭司閣下如此做,還另有圖謀呢……

  人心是一個相當複雜且難明的事物。

  很快,布魯菲德又狠狠的責備自己,絕不該如此腹誹自己的恩人,祭司閣下或許是一個擁有很多想法,或許說很有野心的大人物,但決不是那種卑劣之徒,想起他臨別時那溫和的眼神,這個剎那,布魯菲德湧起了強烈的內疚。

  毫無疑問,年輕人此時的心情亂得就像不遠處漂浮的那團海藻。

  迪格斯船長沒想過正和自己站到一塊的人,內心感情是如此的豐富,他很不合時宜的笑道:「怎麼了,小子,你好像對托瑪納還依依不捨呀?那就飛吻吧,就像對一個風騷的情人告別那樣!」

  布魯菲德轉頭看了他一眼,船長先生醉眼惺忪的望著海平線上越來越小的托瑪納,滿臉幸災樂禍的神情,彷彿是一個憤世嫉俗的觀眾,等待著一場準備開幕的宮廷歌劇,眉宇間甚至提前流露出不屑和嘲諷,布魯菲德搖了搖頭,長髮甩動著雨點,完全毫無意識,連他自己也不知在表達什麼,是不滿船長先生的態度,不滿這個見鬼的現實,還是僅僅想甩掉那妄圖遮擋住他視線的雨點。

  對於布魯菲德的反應,迪格斯船長笑得更開心了,他仰起了脖子,將手中的酒一次傾倒進喉嚨裡,尚意猶未盡,拉住了一個甲板上的水手,將自己的鋁制扁酒瓶塞進了對方的口袋裡,再從對方身上熟練的摸出了另一瓶扁裝酒,大大灌了幾口,打了酒嗝,才笑道:「小子,生與死之間只有一場戲,僅僅是變化了場景,你就變得茫然不知所措了?如果真喜歡這個場景,那麼將來就努力回來,重新讓這裡成為你人生的背景就好了,不必失落的,哈哈!說不定到了那天,你還有機會成為這個舞台的主人呢!」

  將來有一天,重新回到這裡,讓偉大的托瑪納成為自己的襯托和背景嗎?布魯菲德想著想著,自然而然又燃點起一些人生的希望,不過接著又微微一怔,倒沒料到這個酒鼻子船長擁有著自己的人生哲學,並且還能在分享間,引起了自己的共鳴。
        
  眼看雨是越來越大了,布魯菲德的全身上下已完全濕透,而托瑪納也終於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成為深夜漆黑中的一部分,迪格斯才慢悠悠道:「好了,我的小客人,如果你覺得風景已經看得差不多,雨也淋夠了,就容我送你回房間吧!」

  「那麼,有勞你了,迪格斯先生!」

  布魯菲德沒料到,他竟然被安排住進了船隻頂層,維斯特祭司本來所居住的房間,這樣尊貴的待遇可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他相信這是祭司先生對他的安排,對於不久前曾對祭司腹誹的內疚和無言的感激,不由得加深了幾分。

  剛剛沸騰的熱水已經被調到適合沐浴的溫度,浴缸裡甚至還灑上了昂貴的白玫瑰花瓣,布魯菲德首次享受這種貴賓的待遇,洗完一個舒適的熱水澡後,還有人將一份熱氣騰騰的點心,擺放到那張精緻的餐桌上,那是作為夜餐的甜品。

  身穿神殿僕從服飾的僕從一旁侍候著,布魯菲德多多少少有點受寵若驚,不過他尚未從失落的茫然中掙脫出來,這種負面情緒多多少少影響著他,這令他在那兩個僕從面前顯得很從容,甚至很漠然,但偏偏這樣的反應,反而讓那僕從們侍候得更周到了,他自嘲的想,冷漠的情緒也是有好處的,最起碼讓人看不清自己的玄虛……

     維斯特在信裡說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維斯特肯定交代了,他可以享受到維斯特可以享受到一切的待遇,這間小房間看似簡樸,其實內裡奢華得很,無論是那鏤刻著暗花的金邊小餐桌,還是那雪白被單裡飄來的寧神草味道,呵,寧神草可是比等重黃金還要昂貴的奢侈物,不過祭司閣下用來充當被心的一部分了……

  布魯菲德隨意觀察著一些奢華的小細節,以此來填充他茫然的內心,每當他發現一些特別難發現的奢侈物,他都會燃起一陣虛榮,畢竟這個房間暫時是屬於他的,但這份小虛榮很快又會被他內心深處的失落給揮散,周圍的一切都是短暫的、虛幻的,甚至完全不屬於自己,屬於自己僅僅是那完全不知道方向的明天。

  夜更深,雨勢更猛了,茫然的雨點打擊著窗戶,發出噼啪的噪音,雙桅帆船在暴風雨中多少有點顛沛,壁爐裡的火焰也隨著左搖右擺,看得布魯菲德心煩意亂。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超昂貴的寧身草此時顯然沒起到任何幫助睡眠的功效,他想起了他唯一的同齡朋友尤蘭塞恩,想起了從來都沒搞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的美麗賤人艾莎,想起了自稱是天才的神經賤人安潔兒,甚至還想起了心機深沉的凱菲瑞……反正,回想著托瑪納的一切,時而痛苦,時而開心,時而自豪,時而卑微……甜酸苦辣,全融入這個無法入眠的夜晚。

  生活真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滑稽劇……布魯菲德喃喃埋怨著,終於下了床,窗外掠過的閃電映得房間有點陰森,他打亮了那個魔法光球,令人內心稍稍溫暖的黃色光芒重新降臨在這個空間裡,外面立即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才一會,就聽到其中一個僕人的問候聲,布魯菲德並不太習慣這種被侍候的感覺,趕緊表示自己僅僅是安靜的想看一會書。

  布魯菲德現在身上穿的是維斯特祭司放在衣櫥裡的便服,對於他現在的身材而言,實在過於寬鬆了,他打量著鑲在壁櫃裡的全身鏡中的自己,飄逸得有點滑稽,儘管衣服從做工到材料都是一流的。

  他歎了口氣,他覺得,悲觀的一面正佔據他的靈魂,忙想出一些積極的諺語來鼓舞自己,但無濟於事,最後,他從古金屬書架中取出維斯特祭司的白魔法筆記閱讀了起來,這無疑又是一個有趣的精神學流派,不過布魯菲德卻看著看著,終於在過度的疲憊中,伏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這幾天無疑是黑角雨季的小高潮,從那夜的暴風雨以後,大雨小雨就一直沒有停歇過,下得布魯菲德的內心也如天空一般,從未放晴,一直陰霾,不時還會從嘴中喃喃吐出幾句充滿詩意的句子,恰好有一次被迪格斯船長聽到了,他立即就大笑:「沒想到原來我載的竟是一位詩人,不介意為我的船首座簽個名吧,哈哈……」

  這樣的戲虐已經激不起布魯菲德的憤怒了,他告訴對方:「你的舌頭要增肥,因為你的舌頭太輕了,所以你已經管不住它。」理所當然,迪格斯笑得更歡了,逗這位年輕人已經成為他這段旅程的最大樂子。

  不過令布魯菲德感到驚訝的是,迪格斯竟然是一位海術師,儘管精神力低階得可憐,但經驗卻異常豐富,正是因為他的存在,雙桅帆船才能在風雨中如此平安的高速穿梭。

  有一次迪格斯見布魯菲德怔怔的打量著自己的施法,以為對方太過仰慕自己,立即大笑道:「小子,我本來想考祭司的,可是考了五次都無法通過,天啊,原來我白魔法毫無天分,卻竟然是一個天才海術師,哈哈!嗯,你想學?算了吧,以我鷹隼般的目光,我敢確定,你沒什麼天分,哈哈……」

  迪格斯船長顯然完全不清楚站在他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海術到了什麼水平,最重要的是,得罪一位大師級海術師的後果是可怕的,儘管這位海術師的實操經驗接近零。

  布魯菲德一聲不吭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三分鐘後,一場毫無徵兆的海嘯忽然在這片海域出現了,迪格斯手忙腳亂,好不狼狽從這片怒海裡穿梭而過,多不容易才脫離險境,剛剛才平靜的海面就出現了數十個巨大的漩渦,這不單普通船隻,連迪格斯本人也嚇得面色發白,這樣密集的漩渦根本沒有逃生的機會,簡單點講,他們這次死定了!

  不過,眼看雙桅帆船要被捲入漩渦之中,那些漩渦就全部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彷彿之前一切全部是幻覺。

  當然,一切的驚險才剛剛開始,在之後幾天,離奇的海上險情就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誇張,當然,這也和布魯菲德對海術的應用越來越熟悉有關。

  不過,迪格斯卻以為他們被海神的部屬盯上了,在和他們開著小玩笑呢,要不然,為什麼在超過十丈的海浪面前,他們竟然也能安然無恙呢?

  而且最奇妙的是,每當夜晚,奇怪的險情就會自動消失,由此而見,海神的部屬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從不開過分的玩笑,卻不知布魯菲德也是需要睡覺的。

  他對大副說,這次旅程要好好紀錄下來,肯定成為黑角時代最偉大船長回憶錄裡,最精彩的一部分。

  大副打趣問,最偉大的船長?是誰?在哪,在哪啦?

  迪格斯立即面無表情說,好了,明天你被調去擦甲板了。

  不過迪格斯眼中那些海神部屬的玩笑,在快離開黑角海域時終於停下了。

  原因是為了避開一個神經質一般的巨浪,一個水手從船桅的高處上跌了下來,當時坐在窗沿的布魯菲德清楚的看到這一切,他被嚇著了,從跌落甲板時候發出的卡嚓響聲,可以清楚的知道,這個倒霉的傢伙肯定有某根骨頭被摔斷了。

  風浪立即隨著這個不幸的發生而完全停下了,平靜的海面,無雲的天空,只剩餘無關緊要的瀝瀝小雨,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圍了過來,在最近的島嶼也得三、四天航程的大海中央,受了這麼重的傷大概只意味一件事情,這位倒霉的小伙子可能要回歸海神的懷抱了。

  迪格斯收起了平常的醉態,蹲下來認真檢查了一遍小伙子的傷勢,最後悲觀的搖了搖頭,誰都看得出,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了,迪格斯低聲問:「嘿,列農,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儘管說出來吧……」

  那叫列農的小伙子氣息微弱,斷斷續續的說:「南…南島那胖妞答應再見時讓我親一下的,我,我……」

  如果是平常,水手們大概已經在起哄,口哨聲不斷了,但現在,沒人可以笑出來,眼看小伙子一口氣沒能接過去,布魯菲德從船頂層跑了過來,擠開人群,也不理眾水手和迪格斯詫異的目光,半跪下身子,探手按在了列農的心臟,口中唸唸有詞,很快,他的左手閃爍藍光,右手閃爍白光,眩目至極點。

  圍觀者都屬於神殿的外職人員,這點見識還是有的,一時間大家都看呆了眼,這算是海術,還算是白魔法,竟然有兩種元素的光芒,況且,光芒是如此的強烈,肯定不會是低階的魔法,那麼,為何他們的小貴賓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完成了這個高階魔法呢?

  卻不知布魯菲德是根據維斯特祭司留下的筆記,發現白魔法與海術在治療體系裡,有不少共通之處,憑自己天分改良出來的一種新體系魔法,既算是海術,也算是白魔法,又或者,兩者都不算。

  反正,效果是驚人,那本該奄奄一息的倒霉小伙子竟然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接著用同樣震驚的眼神盯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也沒想到在心急如焚下,第一次使用這個新型魔法,就取得了成功,他自己也呆了呆,接著才露出滿意的笑臉,但發現周圍的眼神似乎是震驚多於崇拜,不由得暗自懾了下,忙重新站了起來,也不多說什麼,擠出人群,快步離去。

  這時,身後才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但馬上,迪格斯船長便喝停了他們,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威嚴:「你們這群笨蛋,都聽好了,今天發生的事,不許你們再提起,誰把事情洩漏了出去,你們就別想活了!」

  布魯菲德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側耳聆聽著迪格斯對水手們的訓斥,這是怎麼回事呢?自己不過是因為內疚,盡最大的能力來治療一個頻臨死亡的無辜者,為何卻像幹了一件可怕的壞事,船長先生馬上得下封口令了。

  他納悶間,迪格斯從後追了上來,平常習慣對布魯菲德調侃的語氣和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深沉的嚴肅,他說:「布魯菲德先生,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用海術和白魔法,創造出一種新的治療術,嗯,看起來,還非常簡潔有效,對嗎?」

  布魯菲德先生?布魯菲德心想,你這個沒禮貌的中年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彬彬有禮了,他口中回答:「迪格斯先生,無論海術,還是白魔法,我也只是略通皮毛,不過我發覺精神學的許多能力流派,確實有不少共通之處,所以將維斯特祭司傳授予我的一個小魔法小小改良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他覺得氣氛詭異,很有必要將維斯特祭司閣下也牽上,莫非神殿不允許外人隨便學習中階的白魔法?

  迪格斯船長搖了搖頭,像是歎了口氣,才道:「布魯菲德先生,神殿存在於海洋時代的歷史已經相當悠久了,悠久至彷彿有海洋以來,便有神殿的存在……所以在精神學方面,神殿是絕對的權威……」

  布魯菲德發覺對方有點欲言又止,便說:「迪格斯先生,你剛才說的我都瞭解,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迪格斯捏了捏他的酒鼻子,才低聲道:「所以在神學,在精神學的流派裡,任何一個新興的魔法,任何一個新興的精神能力流派,都必須經過神殿的審批,要不然,就被神殿視其為……異端!」

  這可令布魯菲德倒抽一口冷氣,這可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詞彙,在這個海洋時代裡,被稱之為異端者,從來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他總算明白過來了,整個世界都必須按照神殿的世界觀去運行,誰想畫出一道與眾不同的軌跡,那麼就是神殿的敵人,現在他創造出一個新型的治療術,卻在神殿的認知以外,那麼,他就走在一條相當危險的道路上了。

  或許,他就算已經成為神殿的一員,創造一個新的魔法也是違規的,恐怕只有大主教、大祭司這個級別的大人物,才有資格去申請神殿的審批……

  布魯菲德停下了腳步,向迪格斯微微躬身,說:「謝謝迪格斯先生你的指點了!」因為過於惶恐,他連聲音也變得微微顫抖著。

  迪格斯側身避過,並不願意受這一禮,他歎了口氣,低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得承認,你是個天才!但是,請你好自為之了!」說著,就轉身離去了。

  這多少令布魯菲德感到一些不快,這位看似豪邁、瘋癲的中年人,一旦發覺自己有成為異端的潛力,馬上迫不及待的與自己畫清界線了?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昂起了頭,旁人驚懼、厭惡的目光應該不會成為一個高貴靈魂的負擔,就算在勢力無邊的神殿面前,我也同樣不能失去自我,在未來一天,我定能站在神殿的頂端,劃出自己的軌跡……嗯,劃出屬於我一個人的蔚藍軌跡!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7 PM

第二章

  果然,之後幾天,沒有任何人再敢和布魯菲德多說半句話,彷彿布魯菲德已經成為某種可怕瘟疫的帶菌者。

  布魯菲德雖鬱悶,但也只得順其自然,過分無聊之際,只好把維斯特祭司留下的筆記都瀏覽了一遍。迪格斯船長並沒有判斷錯誤,布魯菲德確實是一位精神學的天才,只不過他對白魔法的興趣遠不如海術強烈,很多東西都是囫圇吞棗得遠不如海術那般深入了。

  紅土海域神殿的主殿已經出現在了海平線的盡頭,那是孤峰上一座輝煌的建築,隔了如此遠的距離,彷彿也能感覺到它的高潔和光輝,還有匍匐在它腳下那群信徒們的虔誠氣息。

  不過事實上,在眾多海域裡,紅土是最不受神殿重視的一個海域,因為這裡實在太過貧窮了,信徒的比例也遠不如其他海域,而且這一個海域還是高危地帶,往西南就是野蠻人的地盤,西北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死海,據說在死海的盡頭,那是一片冰川的世界。

  總而言之,這是海洋時代裡正統世界的邊緣地帶,絕不缺乏天災人禍的地方。

  所以,不難想像,被分配到紅土海域的祭司、神父、神官等各式各樣的神職人員,往往都是沒什麼後台,或者得罪了什麼上層人物,才會淪落到這裡。

  當然,布魯菲德暫時並不清楚這些,他正慢慢收拾心情,鼓舞著自己,法考爾金的一切已經成為過去,過去留下的遺憾和污點,將用明日的榮譽去洗脫,這裡將是自己一個新的起點,等托瑪納的風暴過後,就去征服這裡的人們,然後總有一天,回到托瑪納,實現偉大的宏願……

  雙桅帆船泊岸了,臨別前,迪格斯也僅僅是告訴他:「維斯特祭司閣下房間裡那個金抽屜裡的錢,你可以隨便拿。嗯,布魯菲德先生,你珍重了,祭司閣下交代給我的任務,到此為止完成了。」

  連「再會了」這類詞也吝嗇了,這令布魯菲德也省去了不少虛偽的客套,不過到了下船前的最後一刻,迪格斯又站到了他的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補充:「小子,記住了,到了神殿,千萬不要再使用,更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你所創造的治療術,如果,你還想快快活活的生存下去……」

  這樣的聲音就像清晨破開濃雲的陽光,令布魯菲德格外感到溫暖,「小子」聽起來怎麼也比「布魯菲德先生」這個尊稱聽起來更順耳一些,他想回應些得體的言辭,迪格斯偷偷眨了眨眼,表示不用再多說了。

  出於基本的自尊,布魯菲德打開了那個金抽屜後,注視良久,最後一個金幣也沒拿,但身上還是穿著維斯特祭司的便服,畢竟法考爾金那套僕人服飾出現在這裡,說不定會給他惹來麻煩。

  他剛剛下船走上碼頭,雙桅帆船立即就吹起了出發的號角聲,再度起錨出航,彷彿擔心讓人知道布魯菲德這個異端是他們送來似的。這多少讓布魯菲德有點失落,他想,我曾耗費大量的精神力去拯救你們當中的一員呀,這樣迫不及待的告別,是不是太過失禮呢?

  不過,當他回頭時,卻發現那個叫列農的小伙子正暗暗向自己揮手告別,這又多少為他帶來另一絲安慰。

  他想,人的本性還是善良的。

  神殿山下有一座中型的城鎮,佔領了大半個島嶼。作為神殿的附屬領域,這裡的居民假如不是最虔誠的信徒,那一定是憑借金錢或關係隱匿在此地的惡徒、通緝犯、海盜。

  但無論如何,這裡就在神殿的腳下,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平靜、和諧,空氣中飄蕩著的,彷彿也是那悅耳的聖詩。

  布魯菲德也不知該懷著何種心情走進這片土地,他攜帶的黑角神殿通行證,讓他順利通過了碼頭的關卡,踏入這座以紅土為名的城鎮之中。

  比起奢華精緻的托瑪納,這裡的建築實在有點簡陋粗糙了,但比起階級分明、氣氛嚴肅的托瑪納,這裡卻多了幾分平和的隨意,居民們好奇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這個外來人。

  布魯菲德盡量令自己看起來更平靜更優雅一些,他想,嗯,以後就得為他們講述神殿的教義了嗎?那得爭取到他們第一眼的好感,繼而征服他們的心靈,從而獲得尊重,到時維斯特祭司來迎接我的時侯,也能看到我的成績,獲得安慰,那是將來坦途的一塊重要基石……

  少年已經開始憧憬自己的未來,他告訴自己,有夢想總比渾渾噩噩要好。

  鋪著碎石的山道在雨天裡稍嫌濕滑,布魯菲德好幾回就差點滑出山道,摔在泥濘上。這樣小心翼翼的走了近半個小時,紅土神殿外圍大門上的鍍金海神像終於近在眼前,高高的白石圍牆將神殿和世俗分隔開了。

  布魯菲德慢慢走近,仰起頭細細觀察,他相信,這建造在山頂的建築群絕對是奢華之作。然後,他嘲諷的想,神殿精神不是樸實無華嗎?最起碼,在他們的居住地裡完全看不出這一點……

  他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儀容,拉響了門鈴,鈴聲悠揚,彷彿鳥兒空靈的叫聲。過了好一會,一個臉色蒼白,身穿藍衣的人將門打開了。

  布魯菲德打量著對方,看門人相貌平平,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薄薄的嘴唇,微微下彎,讓人感覺到寒冷和漠然。這份冷漠讓布魯菲德臉上保持的溫和笑容也淡化了幾分,他能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蔑視。

  不過,他不得不知難而行,出聲表明來意,說他想求見特洛克祭司,還遞出了那封烙印著黑角神殿印章的信。

  看門人沒說話,接過信,研究了好一會,甚至還舉起來迎上陽光,彷彿要看出什麼端倪,最後判斷信箋上的印章是真的,才示意布魯菲德跟他走。

  走過鏤刻著經文和古圖騰的長廊,在分岔口上,往左走向一座三面全是巨大彩繪玻璃的殿堂,這裡大概是平常信徒禮拜的地方,看門人並沒有停下腳步,領著布魯菲德穿過了排列整齊的木椅,走往殿後。

  那是一個相對比較漆黑的大房間,看門人並沒有開燈的打算,領著布魯菲德來到一張木椅上,就以他漠然至近乎輕蔑的語調,淡淡道:「你就坐在這裡等待吧!」說完,就踏著接近無聲的步子離去了。

  布魯菲德的心不由得怯了怯,這是什麼鬼地方,反正肯定不是會見客人的地點,神殿的待人接物就是如此這般嗎?

  當他的眼睛適應漆黑後,發覺房間一側全是一格一格的懺悔室,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新人到來都得懺悔一番。

  他傲然的想,一個高貴的靈魂在他的生命旅程裡並沒有什麼值得懺悔的劣跡,但這個自信的念頭剛剛升起,一些灰色的往事立即從他腦海裡晃過,他連忙甩了甩腦袋,把那些灰色甩去,同時安慰著自己,誰不曾沾染塵埃,誰不曾犯下錯誤,海神的精神始終都在我的身後……好吧,就算需要懺悔,那些塵埃也不該在這裡陳述,等會真要我說點什麼,我就挑一些對方愛聽的就是……

  布魯菲德在寂靜中猜度著,在漆黑中等待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打破寂靜的腳步聲才從遠處傳來,然後漸漸接近。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布魯菲德心裡想,這傢伙真壯,該不會是巡邏路過的神殿護衛吧……

  那人卻道:「朗台總是這樣,燈都不亮一下,肯定把我們的小客人給嚇壞了。」

  布魯菲德聽清了這把還算柔和的嗓子,心裡不禁咒罵那個該死的看門人,原來不亮燈是在故意作弄自己。

  忽然而來的光明令布魯菲德覺得有點不適,他站了起來,躬身致禮,努力令自己沒有把眼睛瞇成細縫。這是第一次見面,不能表現得太過失禮了,他心裡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那魁梧的男人打量著布魯菲德,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讚賞:「很好,你很鎮定!」

  布魯菲德也漸漸看清了對方,這個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肩膀寬大,面容也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不難想像隱藏在衣服內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要不是他穿著祭司的海紋袍,還真有點懷疑剛才在碼頭所看到的那個最高大的搬運工跑來了。

  這位祭司先生走到一張鋪著雪白絲綢的桌子後坐下,招招手,讓布魯菲德坐到他的對面,布魯菲德判斷自己成了準備登記資料的懺悔者了。

  祭司凝視著布魯菲德,開門見山,以一種沉重悲涼的語調說:「你帶來的信,我看了,我很遺憾的告訴你,特洛克祭司已經在三天前,回到海神的懷抱去了。我們每個人,都在深切的悼念他……」

  什麼,特洛克祭司已經死了!

  這個消息震撼得布魯菲德一陣頭暈眼花,雙桅帆船足足走了大半個月的海程,才好不容易來到這個鬼地方;沒想到自己投靠的對象竟然已經死了,那我該怎麼辦,未來該如何自處?

  天啊,那該死的酒鼻子船長還把船開走了,我現在的身份不就回復成一個大海賤民了嗎?不,是又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

  然而,震駭中的布魯菲德很快恢復平靜,因為他發現對方沉重的神態忽然變成了調侃的笑咪咪。

  果然,這位祭司笑道:「這是一個小玩笑,布魯菲德,不必驚惶,我就是特洛克祭司。」

  布魯菲德心道,沒有比這更令人反感的玩笑了,該死的碼頭工人!

  他趕緊要站起來,再次行禮,特洛克已擺擺手,讓他坐下,微笑道:「不要介意,因為你的表現過於鎮定了,讓我不得不測試一下,你是否是一個異教徒派來的間諜。嗯,你終於表現得像是個正常的少年人了……」

  他昂頭對著天花板做了個懺悔的手勢,呢喃道:「白色女神,請原諒我這個善意的小謊言,一切也只為了神殿的純潔,我將公正待人!」

  布魯菲德心想,天啊,這是我所見過最虛偽的碼頭工人!

  特洛克揉了揉他的眼角,將眼屎彈向一側。這分明又是一個俗世中的動作,布魯菲德忍不住又腹誹了對方一下,比起維斯特祭司而言,面前這位祭司在儀態方面實在差了不止一個海域的距離。

  特洛克的笑容很豪邁,他打量著布魯菲德的一舉一動,說:「布魯菲德,信我已經看了,你是維斯特閣下推薦來的,他可是神殿裡罕見的天才,世上僅存不多的有德之人,我三十多年的朋友。」

  他歎了口氣,又喃喃道:「他一定發生什麼事了,信寫得如此簡潔……要不然你一定是他的遠房親戚,否則他怎麼會把他口中的天才,推薦來這樣一個鬼地方呢……」

  特洛克沒料到坐在對面的年輕人耳力是超驚人的,可以聽清他所嘀咕的一切,當他發覺布魯菲德一臉突兀,連眉頭也微微皺起時,他才笑道:「不管如何,你是他推薦來的,我將盡力罩住你。」
  啊,罩住我?布魯菲德抿了抿嘴,坐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位祭司,還是一位海盜,或是黑幫老大……

  幸好接下來,特洛克開始表現出一點祭司的模樣。他開始詢問布魯菲德對神學的認識、對精神學說的見解,順便也提出一點自己的意見。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布魯菲德對神學的認識竟然異常深刻、很系統,同時觀點一針見血。

  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形象,特洛克差點就要去緊握布魯菲德的手,布魯菲德的回答是如此的對他胃口,就像他那位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他說:「不錯,你的觀點與維斯特閣下的想法十分相似,難怪他會喜歡你……」

  布魯菲德心道,豈止相似,這完全就是維斯特祭司的觀點,我是照著他最近寫下的筆記背誦出來的。

  特洛克摸摸鼻子,又說:「不過你要注意,這些觀點都有點偏激,這是不可取的。神殿講究的是不偏不倚,懂嗎?」

  布魯菲德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好了,跟我來吧!」特洛克站了起來,領著布魯菲德往外走去,同時介紹著:「今天並不是神殿募集學生的日子,所以你將以一個特招生的身份,成為紅土神殿神學院的學生,舉薦人就是我。你得感謝我過去的挑剔,在過去十六年裡,我從未使用過這個特權……」

  布魯菲德跟在他身後,默默聆聽著,終於,他鼓起勇氣,插入了一句:「特洛克祭司閣下,我……我需要使用一個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嗎?」

  他想,誰知道托瑪納現在變成什麼樣一種局勢了,說不定布魯菲德這個名字也成了陰謀漩渦一角中的組成部分了。

  特洛克停下腳步,回頭問:「只要你沒犯下過滔天罪行,海神與神殿都可以庇護你,因為你即將成為神殿的一員。那麼,你有犯下過滔天的罪行嗎?」

  「……沒有。」布魯菲德想說出的話被噎住了,恐怕對方也不想聽到別的答案。

  「那很好,你還是叫布魯菲特格克點點頭,轉頭繼續前進。

  接下來的一天,特洛克領著布魯菲德穿梭在神殿的各個建築之間。

  成為神學院的學生,手續極其繁瑣,如果沒有特洛克這位「熟人」帶領,恐怕早就在那眩目的彩繪玻璃和鏤刻著眾神故事的白石柱之間迷失了方向。

  布魯菲德嘲諷的想,由此可見,神殿的機制是多麼的臃腫,故意把一切都搞得如此複雜,只為了養活一群本來應該是毫無用處的飯桶。

  不過,沒有任何神職人員可以從面前這位年輕人虔誠的臉上,感覺到他內心的褻瀆,他們紛紛鼓勵著他。

  「神殿歡迎你,年輕人!」

  「光輝從此將你照耀!」

  「繁瑣的儀式和細節,也只是為了考驗你的心靈!」

  「……」

  好不容易將這一切都結束後,布魯菲德筋疲力盡的跟隨特洛克來到紅土神殿另一邊的盡頭。

  神殿在各大海域裡最小的神學院就矗立在此,單看外觀,就比別的建築遜色了一籌,不過更遜色的是它背後那一排兩層樓的房屋,牆皮也開始脫落了,年代久遠得無從考證,那是學生的宿舍,布魯菲德未來的住址。

  特洛克告訴布魯菲德,為了避嫌,他就不方便進去了,以後有什麼困難就到前座找他,他會將布魯菲德負責到底。布魯菲德這才知道,原來特洛克是負責對外的禮儀祭司。

  當布魯菲德拖著一個大包來到那列房屋的登記處,天色已是黃昏之後。那個大包和包裡的東西,都是今天在神殿各處收集回來的,裡面有見習祭司的儀袍、神學院的院服、一些日常用品,其餘便是份量十足的書籍。

  下層,一O七房,這是一個足有三十尺的大房間,光線不算太足。這麼寬敞的空間,當然不會屬於布魯菲德一個人,他未來的九個室友已經佔領這裡半年多了,本來嗡嗡的談話聲因為他的到來而停止了。

  那是一雙雙充滿警惕和戒備的眼睛,布魯菲德心裡想,這就是神殿未來祭司們打量外來人的眼睛嗎?

  他微微躬身,以最為良好的儀態去自我介紹,並盡力表達與面前諸位好好相處的強烈渴望。那九位未來的室友緊繃的面容慢慢瓦解,漸漸擠出友善的笑容,紛紛自我介紹,並向布魯菲德表示歡迎。

  對於曾在人心最為複雜的法考爾金訓練營裡待過的布魯菲德,他們裝出的友善還稍嫌稚嫩了一點,尤其那隱藏在嘴角弧度裡的陰霾,真是一眼便可看個分明,不過這也可以諒解,神殿未來並不需要這麼多祭司,那麼總有人會在成長中被淘汰掉,現在多了一個這麼強勁的對手,對於他們而言,恐怕想想也覺是件鬱悶的事情。

  掛著親切笑臉的布魯菲德,自我感覺良好的批判著這些虛偽的人們,以致對方的名字,他很多都沒記住。

  五張分上下鋪的木製床架,屬於布魯菲德的床位是在他尚未到來之前就已經分配好了,那就是沒人睡的那一張。

  理所當然,那也是位置最槽糕的一張-房間盡頭一側的上鋪。為了通風,床旁邊不遠那一扇狹小的窗戶必須常年打開,寒冷的海風就從這裡呼呼而入,布魯菲德很快就能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布魯菲德在暗暗的咒罵中進入了這個新的環境,他眼中那九位虛偽室友敷衍他好幾句後,很快就繼續他們的話題,其大意無非就是對未來的憧憬,對最近伙食的研究等等無趣的事情,布魯菲德的存在多少有點影響他們的談興,最起碼沒出現將來怎麼和他們的女信徒親密交談及接觸這一類荒淫的話題。

  不過,這完全不妨礙布魯菲德在心裡批判他們,無趣的人們、無趣的地方,最該死的,我還將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不,我不能因此而沉淪,神學院只是我新的起點,我還有太多目標等待我去實現了……

  抱著這個想法的布魯菲德,在疲憊中酣然入睡,過去大半個月海上的准貴族歲月,令他錯過了第二天的神殿晨鐘,以致當他醒覺時,他發覺寢室裡除了他自己,竟已空無一人。他意識到,他完全遲到了,最該死的,他還完全沒弄明白屬於他的教室到底在哪裡。

  聖潔的神學院巍然而立,海神的雕塑位於尖頂,高高在上的俯瞰著布魯菲德,學院外筆直站立在兩旁的海神僕從雕塑,斜眼瞥著腳步匆匆的他,像也在鄙夷著這個第一天上課就遲到的新生。

  當布魯菲德跑進神學院,大堂中心佇立著各式各樣的神像,一聲悅耳的鐘聲敲動著他的耳膜。他問自己,還有比這更槽糕的事嗎?很顯然,這並不是上課的鐘聲,這更像是第一節下課的鐘聲。

  一個負責守衛神學院大門的神職人員,像幽靈一般出現在布魯菲德身邊,後來的事情發展,自然完全沒出平布魯菲德的意料之外。

  他被叫到院長室,一個花白鬍子,樣貌彷彿比海神像更要威嚴的老頭狠狠的訓斥了他一頓,告訴他,沒有積極做好成為眾神僕人的準備,最好還是回到家裡去捕魚或幹點別的,別浪費神殿的資源,讓導師們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個毫不虔誠的褻瀆者身上……

  真是嚴重的罪名!大海寬容的精神在哪裡?對迷途者的憐憫又在哪裡?布魯菲德心裡在不停的辯駁著,表面卻是垂著頭,一聲不吭的接受著,適當時機還得插入一句:是的,我的院長閣下,我有罪,我甘願受罰!

  這種「坦誠」的表現終於贏得了院長先生的一點點好感,他語氣慢慢恢復平和,但還是告訴布魯菲德,假如這種遲到時間竟然超過一節課,完全蔑視神學院規矩的情況再次出現,那麼他可以和他的新朋友們說再見了!

  布魯菲德心裡冷笑,新朋友?友情屬於任何地方,但暫時尚未屬於這家神學院。

  同時,他又想,很好,第一天就能和院長先生單獨攀談,相信在校史上也沒幾個人可以做到!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8 PM

第三章

  一個面目冷艷,彷彿所有世人都虧欠她無數金幣的修女,領著布魯菲德在神學院裡穿梭。

  布魯菲德鬱結的內心尋獲到一點平衡,因為不少教室裡的未來神職人員都向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女神職人員,這令他的心好幾回急跳起來。這裡並不缺乏動人美麗的少女,缺乏的僅僅是真誠的笑容。

  他想,美麗的心靈可以感動一切,說不定在往後的日子,這裡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呢…

  想到這,他連面頰都有點滾燙,但很快,他又警告自己,不要讓這種情懷困擾著自己,雖然這裡僅僅是自己的跳板、一個過渡性的地點,但所面臨的一切都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好,自己就將跌入無盡冰冷的海水之中。

  「到了!」領路的修女停下了腳步,發覺布魯菲德竟滿臉的心不在焉,還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自己的背影,語氣中不禁帶上了慍怒。

  布魯菲德沒想過他在不經意間又得罪了一個人,忙回過神,微微躬身致謝。上午的第三節課這時剛剛開始,布魯菲德在四周所有目光的護送下,來到了屬於他的座位。那是教室裡最盡頭最靠邊的座位,布魯菲德想,這也好,完全避開了無趣、虛偽的漩渦中心。

  講台上那位一身黑衣的老神父並沒有為布魯菲德安排任何的自我介紹,讓他坐到自己的位置後,便繼續講課,講述的完全是神學範疇的內容。

  老神父在講課過程裡,大量使用了古神殿語,這是一種甚至王朝時代以前就已存在的古文,發音奇怪,複雜異常。

  這令布魯菲德只能根據周圍的人到底在使用什麼課本,來確定上面那位嚴肅老神父到底在說些什麼。

  坐在他前面的是一位相貌甜美的末來女祭司,她回頭匆匆瞥了他一眼,可以看得出,這位可愛少女對他有著第一眼的好感,她低聲說:「六九三頁。」

  為此,布魯菲德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頁碼,他低聲道:「謝謝!」心裡想,這是嚴冬裡最明媚的陽光,我的靈魂從不缺乏友善的。

  經歷過巨大的變遷,經歷過差點就踏上權力的坦途,現在布魯菲德再度要重新開始,雖然他在心裡不斷強調著在這個新的起點要好好努力,這裡僅僅是一個跳板,但或許正因他心裡把這裡當成了跳板,還是最無趣的一種,他妄圖集中起來心思很快就渙散了。

  他思索著法考爾金現在該演變成什麼樣子了,思索著自己的前程,思索著一些令他難以愉快起來的問題。

  遠處講台上老神父的臉彷彿越來越遠,他那顫動的嘴唇發出來的聲音彷彿也變得自天際傳來,最後只剩下遙不可及的雜音。布魯菲德心裡嘲諷的想,法考爾金強調的是禮儀和忠誠,神學院強調的是虔誠和信仰,這兩者間並沒有什麼太大差別,換一種儀態,仍是奴僕,不過侍侯的是另一個主人。

  如果這一番可怕的想法說出去的話,肯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布魯菲德這個褻神者大概會經歷嚴酷的審訊,然後被當眾活活燒死。

  等布魯菲德在比較間正批判得津津有味時,他忽然回過了神,因為老神父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慈祥的眉宇間完全是隨時爆發的憤怒。

  布魯菲德心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倒霉的事從未停歇過片刻。

  他趕緊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垂下頭,以最虔誠的聲音懺悔著:「神父,我有罪!」

  神父搖了搖頭,神態沉重得就像撞到了一隻永遠都扶不上牆的癩狗,他說:「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進步。」

  這是一句用古神殿語說的話,布魯菲德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他只好再次低頭,重複著:「神父,我有罪!」

  神父沉聲說:「要不是白色女神的精神是寬容的,我一定把你再一次揪到院長室,那麼,孩子,你剛剛才穿上的聖潔之衣就得脫下,剛剛才對你打開的光明之門就得立即關閉了!」

  這句話是用平常的語言說的,布魯菲德聽懂了,他連忙把頭垂得更低。法考爾金訓練營裡的經驗,令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滿分的懺悔者,四周的目光再一次鎖定到他身上,有幸災樂禍,有同情,有鄙夷,有漠然……

  不過,神父對布魯菲德的即時反應還算滿意,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再次用古神殿語說:「你終究不是那種頑固得令人憎惡的人。」

  布魯菲德聽不懂,但他能從聲線的變化裡感受到對方情緒的變化,他忙表明態度:「神父,我將迷途知返。」

  「很好,那麼小懲大誡,請你把右手伸出來吧!」神父恢復了慈祥的語氣,平和道。

  布魯菲德只好將右手伸出,神父揮動著手中的戒尺,重重的擊打在布魯菲德的掌心上,疼得布魯菲德咬緊了牙,卻不敢痛哼出來。

  「孩子,坐下吧,請記住這個小教訓!」神父再度冒出一句古神殿語。

  布魯菲德看著老神父終於肯離去,心裡咒罵了一句,這可是一門值得去掌握的語言,最起碼被人罵了,也不會茫然不覺。

  接下來的時間,他聚精會神的聆聽著老神父傳達眾神的教誨,其教義艱澀難明,難得老神父講到自認為的精華之處,自個如癡如醉。

  下課的鐘聲響起了,在布魯菲德聽來,這是何等的優雅動人。

  不過,老神父臨走前還不忘深深的看上自己一眼,對此布魯菲德又是一陣莫名的鬱悶,他只能故作勤奮,繼續埋頭看書,嘗試從神學那堆複雜的文字組合裡找出一些規律。

  不少人都離開了座位,走到外面的長廊去,期待在短暫的自由空氣裡尋獲到一點輕鬆,不過布魯菲德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他前面的那位可愛少女也沒有離去,她回過頭,輕聲笑道:「你可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這又是一句令布魯菲德頭疼的神殿語,他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什麼人留意他們的對話,他才小心翼翼道:「你說什麼?希望不是一句罵我是格納島特產的話。」

  少女咯咯的笑了,笑聲像銀鈴般清脆,說:「你很有趣,沒有看起來那樣難相處。我剛才是說,你太魯莽了,你得罪了查恩神父,他可是神學院的元老,他的話可以直接影響院長先生。」

  布魯菲德苦笑:「原來是間接指出我是格納島的特產。」

  少女又笑了,她輕掩著自己的嘴,沒讓笑聲擴大,輕聲說:「我真的沒嘲諷你是豬啦,不過你最近都得小心,畢竟你才剛剛來到這裡。」

  布魯菲德留意到,少女的笑容裡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配合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還有雪白的牙齒,笑後動人非常,這令他的心情也稍稍好轉,微笑說:「是啊,第一天在神學院上課,就遲到了接近一小時,然後被院長先生親切的接見,還和查恩神父的戒尺發生了親密的接觸,如果這一切也無法讓我驚醒的話,那我恐怕連被運出格納島的資格也沒有了。」

  「呵呵……」少女忍不住不住又笑了。

  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打量了四周,逕直走到了布魯菲德的座位。

  布魯菲德認得,這人是他的室友之一,名叫阿穆。

  那叫阿穆的年輕人致歉道:「布魯菲德,真是抱歉,今天我很早就出門的,沒料到你……反正,對不起了!」

  比起其他的室友,阿穆總算是有所表示,無論這份歉意是真情還是假意,布魯菲德還是回應道:「沒關係,錯不在你。」

  阿穆又問侯了兩句,聽到上課的鐘聲再度響起,才道:「布魯菲德,我就在隔壁班,如果有什麼困難,請找我,那裡將會有一個朋友願意幫助你!我先過去了,白色女神將庇佑我們。」

  看著阿穆匆匆而去的背影,布魯菲德觀察到,在交談過程裡,阿穆不止一次的將目光落到坐在他身前的那位少女身上,而周圍不少男學員,目光也是落到同樣的位置,由此看來,這位少女在這裡擁有著相當不錯的魅力值。

  趁著四周匆匆落坐的聲音,少女輕聲說:「你叫布魯菲德,對嗎?我叫菲納.范。」

  「我得寫下來記住。」布魯菲德微笑回應。

  菲納很自然而然的又輕聲笑了。

  布魯菲德心裡想,這是一個有姓氏的女孩,如果不是身為貴族,那麼就是曾為貴族。

  第四節課便是布魯菲德希望學習的古神殿語,導師也是一位頗有幾分風韻的中年女祭司。只可惜布魯菲德從中途加入,很多詞彙都聽得一知半解。他很想把課本翻到首頁,乾脆從頭學起,但上一節課的慘痛經歷告訴他,再出錯,恐怕就萬劫不復了。

  午休的鐘聲是如此的美妙動人,將布魯菲德從困境中,完全解放了出來。

  「跟著我們這一列座位的男學員,保持儀態進入餐廳!」菲納指示著布魯菲德。

  這令布魯菲德對菲納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最起碼他沒再顯得有什麼異樣的地方,規規矩矩的跟著隊伍。

  隨著整個神學院的大部隊,布魯菲德來到了神殿的中北區域那座餐廳。

  餐廳看起來還算華麗,這都歸功於不少神職人員也到此處就餐的關係。

  八人一張餐桌,等所有人都落坐後,全場竟悄然無聲。

  從廚房方向,負責飲食的神職人員將飯菜一盤接一盤的端出來。直到每張餐桌都擺放好食物後,就餐的鐘聲才敲響,不過布魯菲德沒有因為飢餓而輕易開動,也幸好如此,查恩神父出現在餐廳的中心,帶頭作餐前禱告。

  眼看人人閉目,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布魯菲德只能學著那副模樣,但鬼知道禱告詞是些什麼,所以布魯菲德只能也喃喃的念著一些大海賤民們常說的粗話,問侯著院長大人和查恩神父的全家老小,以一臉的虔誠,和眾人一起完成了這一次餐前禱告。

  飯菜的清淡程度甚至高出了布魯菲德的估計,他毫不懷疑,比起法考爾金的伙食,這裡的東西是給豬吃的,但他必須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豬食吃完,因為眼看周圍那些乾乾淨淨的碟子,「浪費」在這裡肯定又是一條草大的罪名。

  良好的禮儀讓布魯菲德看起來與其他未來的神職人員一般無異,甚至比起他們,布魯菲德表現得更優異一些,這一切都被在四周巡查的神職人員看在眼裡。

  結束午餐的鐘聲在半小時後敲響了,布魯菲德仍規規矩矩的坐著,但他發現其他人的精神明顯放鬆了。沒有出現列隊的命令,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走出餐廳,他才知道,在餐後的管理這方面,這裡遠比法考爾金訓練營鬆懈,換而言之,在休息時間裡,這裡有更高的自由度。

  阿穆來到了正襟危坐的布魯菲德身邊,低聲笑道:「布魯菲德,嚴肅的時刻結束了,現在是午休時間,如果你還不想回宿舍的話,我願意陪你走走。」

  「好的,謝謝。」陌生環境裡的友情特別容易被接受,布魯菲德也不例外。

  兩人走出餐廳,阿穆見布魯菲德觀察著其他人的院服,微笑道:「你也發覺了?是的,每一類神職人員的服飾都不相同,像我們是祭司,胸前的海神章就是黃白;如果是牧師,那麼就是純白;如果是神父,那麼就是黑色;如果是海術師,那麼就是蔚藍……」

  「哦,是這樣嗎?」布魯菲德禮貌的應對著,目光已落到附近一群胸章是蔚藍的預備海術師身上。

  比起其他預備神職人員而言,他們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愉悅許多。

  毫無疑問,海術師是海洋時代裡最值錢的職業,能成為五級海術師以上,沒有一個不是富翁。

  布魯菲德心裡這樣評價著的時侯,阿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不屑的說:「在神學院裡,他們是最世俗的一群,他們嚮往的僅僅是金錢和慾望,他們最欠缺的就是理想,哼!」

  多麼狹隘、偏頗的看法呀!布魯菲德心裡回應著。不過也由此可見,預備海術師在神學院裡的地位並不高,得不到其他預備神職人員的尊敬。也難怪,在海術師這個幾乎都是富人的群體裡,民間關於海術師奢靡生活的傳聞自然多不勝數,對於聖潔的未來祭司而言,海術師幾平就等同於墮落的代名詞,面前這些人雖然尚未墮落,但未來勢必墮落……

  那群未來的海術師裡,有一位高個子女孩似有所覺,回過頭來,見布魯菲德正注視著他們,也不見怪,友善一笑,容貌竟是罕見的清麗,動人非常。

  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回以一笑,心想,這樣清麗的氣質,在法考爾金也未曾見過呀!

  阿穆顯然早知道這個女孩是誰,為對方的笑容呆了呆,接著就轉開了臉,不作任何回應,最後歎了口氣,低聲評價道:「只可惜,他們都是世俗的,沉淪之門已在他們的前方打開,無人例外!」

  布魯菲德聽在耳裡,心想,假如我告訴你,其實我也是一位海術師,甚至比你們這裡導師的水平還要高得多,你這份寒冬裡的友情,恐怕馬上就得煙消雲散了。

  除了像神學院大多數人一樣,對海術有著特別的偏見,在其他地方,阿穆確實稱得上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他彬彬有禮的為布魯菲德介紹著沿途的一切,比起昨天隨著特洛克的匆匆而過,布魯菲德總算對神學院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快到宿舍時,阿穆像是猶豫了很久,還是對布魯菲德說:「千萬不要因為今早的事情,而去責難他們,這裡,一直都是這樣……」

  布魯菲德當然知道「他們」就是指那群熱情洋溢的室友們,他也很得體的回答:「錯在我,他們無罪!」

  「無罪」這個詞還用上了他剛剛才學會的古神殿語,這令阿穆不由得笑了,不過笑意看起來是友善的,阿穆說:「布魯菲德,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在神殿一定有著光輝的未來,成為一個有德之人!」

  最後那句,阿穆也是用古神殿語說的。

  布魯菲德聽得眼睛一亮,阿穆的古神殿語倒是說得不錯,看起來,這倒是個不錯的學習對象。
作者: wildlwt    時間: 2009-2-6 03:28 PM

第四章

  布魯菲德尚未進入宿舍,一道魁梧的身影從舍監的屋子裡閃了出來,把他和阿穆嚇了一跳。

  不過,兩人看清是特洛克後,忙同時躬身行禮,布魯菲德發現,阿穆的躬身弧度要比自己大多了。

  按照阿穆所教的方法,布魯菲德判別特洛克胸章上黃白條紋的形狀,真沒料到,特洛克竟是一名八級祭司,在人才濟濟的神殿世界裡,能達到這個級別的祭司不少,但在紅土神殿裡,恐怕這就是一個相當高的級別了。

  特洛克回禮向兩人致意,並讓布魯菲德跟隨他走到另一邊去,確定四周無人後,劈頭就道:「不錯嘛,布魯菲德,第一天上課就讓神學院知道了你的存在。」

  布魯菲德以為對方是迫於輿論壓力前來問罪,只好又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低頭道:「祭司閣下,我有罪!」

  特洛克不耐煩的擺擺手,笑道:「別和我來這一套,這點破事我才沒空理會,我要和你談的是另一件事!」

  他斂起了笑容,沉聲道:「布魯菲德,告訴我,你離開托瑪納時,法考爾金家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布魯菲德才剛抬起頭,但一接觸到特洛克凌厲的眼神,慌忙又將頭垂下,囁嚅道:「這個……回特洛克祭司閣下,我只按維斯特大人的吩咐去做,具體相關……」

  「好了,小滑頭!」特洛克粗魯的打斷布魯菲德,語調加快了許多:「開始時我出於與維斯特祭司的交情,並沒有追究你太多的過往。但今天,神殿收到了自遠方傳來的消息,法考爾金皇帝駕崩了,他們那個長得比牛還要結實的大王子,也因傷心過度得急病倒下。好一個『傷心過度』,相信再過兩天,收到的消息就是他因傷心過度而亡,到時法考爾金的新主人又將會是誰呢?」

  這位魁梧的祭司猛地向布魯菲德走近了一步,氣勢洶洶的增加著壓力,厲聲道:「那麼,布魯菲德,現在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假如你不想第一天進來就被攆出去的話!

  布魯菲德被這忽然而來的恐嚇嚇得心臟一陣急跳,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選擇誠實,與其說信任特洛克,倒不如說他現在找不到可以倚賴的人了。

  他把進入托瑪納皇宮後經歷的一切,挑重點告訴了特洛克。

  特洛克一聽到是「從未見過的一種瘟疫」時,立馬皺起了眉,然後聽到後面貴妃難產,就開始在原地踱起步,也不知在布魯菲德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邊聆聽邊喃喃評價著:「魯莽,真是魯莽,我的老朋友實在太魯莽了……」

  等布魯菲德敘述完一切後,特洛克目光凌厲的盯著他,直盯得他再次緩緩垂頭,特洛克才歎氣道:「你到底有什麼特長呢?維斯特竟然肯為你冒這麼大的風險,我的老朋友可不像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

  布魯菲德仍是垂頭,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就當特洛克問的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吧!

  「瘟疫,奇怪的瘟疫,皇室更替,繼承人的不確定性,敵對海域的打算,一個被捲入了陰謀的名字……」特洛克喃喃的說著什麼,又在原地踱起了步。

  最後,他歎了口氣,像是下了決定,沖布魯菲德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事情已經如此,那你就好好在神學院待著吧!循規蹈矩吧,孩子,別鬧出什麼亂子了。低調,一切都得盡量低調,無論你擁有什麼才華,都統統藏起來,風暴遠遠尚未過去……」

  雨絲驟然而降,雨天的風是濕寒的,冰冷的風刮在布魯菲德被冷汗濕潤了的背脊,他望著特洛克離去的背影,用力的抿了抿唇,他知道,剛才只差一點點,特洛克就要將他拋棄了。

  午休的時侯,在宿舍房間這樣的非公開場合,一直裝得根本不認識布魯菲德的室友們,此時此刻紛紛向布魯菲德致歉。至於為何今早沒喚醒他,導致了他的嚴重遲到,他們的解釋也是合理得光怪陸離。

  「我離開的時侯,記得你已起床了呀,莫非是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讓神拯救我這混亂的大腦吧……」

  「吾友布魯菲德呀,誠然,我是除陽冬外最後一個離開的,但我向白色女神發誓,我當時明明搖醒了你,你在哼哼中承諾著會立即告別睡魔,誰料到你僅僅是處於一種本能的假醒現象下,當我轉身離去,你又再度沉沉入睡,都怪我,神將懲罰我魯莽的判斷……」

  「……」

  虛偽的笑容和不負責的誓言充斥在這個小空間裡,布魯菲德想,如果我能從其中感覺到溫情,哪怕是一丁點,那我一定是瘋了……

  但表面上,布魯菲德也是滿臉感激的微笑,接受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解釋和致歉,並向他們高潔的靈魂表示致敬。

  友情之光的照耀下,布魯菲德的目光更多是落在那本厚厚的古神殿語上。對於這門艱澀的語言,他正從音標從頭學起,或許古神殿語在神殿之外的地方根本沒有用得著的地方,但布魯菲德對自己說,這有什麼要緊呢,重要的是先在這個避風港裡站穩腳跟。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祈禱,那是講述祭司在不同的場合下,該使用何種祈禱僅式,並說上一些華麗的廢話。

  這又是一門可以令布魯菲德頭疼的學科,因為祈禱使用的廢話,有接近一半是那種古神殿語,那密密麻麻排列的文字篇章,一想想日後還必須把它們全部背誦下來,實在是件令人痛不欲生的殘酷事。

  祈禱的導師沒特別針對布魯菲德,不過從他授課的過程裡,目光不止一次的飄到自己身上,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經進入了導師們的黑名單。

  這一節課的最後,是學員們就近相互背誦今天所學到的唯一篇章。菲納很自然而然就轉過了身,儘管面容像其他的預備祭司一般,古板得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但她的一雙眼睛卻是笑咪咪的。

  「神將指引我們!」

  一句最常用的神職人員的開場白後,菲納開始背誦那篇關於占星前的祈禱文。

  布魯菲德看似認真的盯著書頁上那亂七八槽的文字組合,眼尾的餘光瞥了瞥四周,每一位學員都異常嚴肅的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彷彿此地已是占星台,此刻真的是占星來臨前的一刻,人人都一絲不苟。布魯菲德摸了摸耳朵,原來由高貴的古神殿語組成的聲響,和普通人群中的噪音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坐在菲納前面的男學員,大概本來是與菲納搭檔互相背誦的,但布魯菲德的出現,令他成為了落單者。幸好神職人員都是公正的,祈禱學的導師親自來到了他的座位前,表示樂意成為他的搭檔,親自聆聽他背誦。

  那倒霉的傢伙不時回頭看向布魯菲德時,那眼神怨懟得幾乎可以把布魯菲德融化。

  「……布魯菲德,我的背誦可有錯漏?」不知不覺間,菲納已經將整篇占星祈禱文背誦完了。

  「嗯,這個……聲音很好聽!」布魯菲德回過了神,隨口給出評價。

  菲納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笑得更甜了,說:「掌管群星的空間之神可是很嚴格的,祈禱文一點點錯漏都可以被視為褻瀆,不能單聽聲音啊!」

  布魯菲德想,神學裡說,眾神都是寬容的,公正的看待每一個世人,聆聽每一個世人對眾神祈禱的聲音,但在祈禱學裡,眾神又變成嚴苛的,你對眾神的祈禱裡,要是出錯半個字,那就是褻瀆者,罪無可恕!

  多麼矛盾的說法呀!到底是神本身出現的矛盾,還是他們的信徒歪曲了眾神的本意呢?

  菲納沒想到坐在她身前的這個英俊男孩滿腦子褻神的念頭、質疑著神殿的權威,她依然對這位擁有異端潛力的少年保持著高度的好感,微笑說:「……別發呆啦,輪到你了。」

  布魯菲德只好硬著頭皮,憑自己過人的記憶也背誦了一次,不過他沒有那麼豐富的感情像其他人那樣使用著抑揚頓挫的語調,就像過去背誦著法考爾金的家族規則那般,以最平和的語氣陳述著,遇上有古神殿語的地方,大多都只能含糊其詞。

  開始時菲納聽得暗暗搖頭,慢慢的,她的目光變成了驚詫,因為,非古神殿語的部分,布魯菲德竟然一個字也沒有背錯,更何況……

  她等布魯菲德背完,輕聲問:「布魯菲德,你今天才第一次接觸古神殿語吧?」

  布魯菲德說:「對啊!」

  菲納感歎道:「真了不起,有十幾個複雜的詞組,你的讀音完全是正確的!」

  布魯菲德說:「這個……你的意恩是,古神殿語的部分,我只背對了十幾個詞組?」

  「是的。」

  「菲納,你確定你是在誇獎我?」布魯菲德的目光重新落到書頁上,那密密麻麻的古神殿語部分,他竟然只對了十幾個詞組,按菲納原本的說法,這簡直是徹頭徹尾的褻瀆了。

  「布魯菲德,我真的沒有嘲諷你,古神殿語是祭司學裡最難的一部分,你才剛接觸,就能記下這麼多,相當不錯了……不如這樣吧,以後的晚修時間,我們到輔導室去,我願意幫助你在古神殿語方面取得進步。」菲納搖頭微笑道,臉蛋紅了紅,但立即又恢復了正常。

  輔導室是神學院晚修的時侯,學員們互相交流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一個特色,就是允許交談,對於規則森嚴的神學院而言,這是多麼寬容的一個地方啊!

  布魯菲德對於這個邀請愕了愕,神學院裡不是對少年男女間的朦朧情懷深惡痛絕的嗎?進來的時侯,特洛克就警告過他兩件事:第一、切勿拉幫結派;第二、別有戀愛的念頭……

  布魯菲德疑惑的態度令菲納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她馬上振作起來,微笑說:「神告訴他們的子女,應該互相關愛,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哦!」

  「那是當然!」布魯菲德也察覺自己的態度有可能令對方受到了傷害,對於友善的心靈而言,讓一個對自己懷有美好憧憬的少女受到這樣的傷害,這將會留下塵埃,他補充道:「我也很期待能在交流間取得進步。」

  「進步」這一個詞,他使用了最新學會的古神殿語,本以此來加強自己的誠意,誰料到菲納的臉立即紅了。布魯菲德當然不會知道,在眾神典籍裡,知識之神正是以這樣一句話,開啟了他與愛神之間的愛情篇章。

  幸好並沒有第三者聆聽到,要不然這一類充滿不羈的浪漫句子,布魯菲德大可以準備第二次進入院長室接受訓斥了。這一類句子,你用正常的語言說,可以!但你用古神殿語說,那就是墮落的證據;這一類句子,神說,可以!但你說,就是對神學院挑釁的證據。

  下課的鐘聲打斷了這種窘迫,菲納僅僅是以異常輕微的聲音說了句:「那麼,我們今夜輔導室見了。」說完便回過頭,不敢再輕易看布魯菲德一眼了。

  布魯菲德還完全不清楚自己說錯了什麼,還很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為,這就是靈魂的力量,最平凡的句子,也能引來另一個高貴心靈的共鳴,自然而然,無需修飾。

  最後兩節課,是最初級的白魔法。這終於算是精神學領域的課程,也是布魯菲德終於可以俯瞰所有人的領域。

  聆聽著導師不惜篇章的講述著白魔法的一些原理和神殿博愛的精神,神殿的精神就自然在布魯菲德的腦海裡過濾了,因為他發覺是否博愛,實在與能否使用白魔法的關係不大,但白魔法的基本原理,確實與海術的基本原理有許多的共通之處,這包括對精神起源的看法、對精神本源的使用,區別僅僅是運行的方式。

  好比兩條不同的河流,起源是一樣,但卻以不同的河道、不同的軌跡來流動,不過終點,同樣是大海。

  過去閱讀維斯特祭司的筆記時,這個僅僅是模糊的念頭,如今白魔法原理的書籍就擺放在面前的書桌上,在大量的清晰文字面前,布魯菲德發現,這個猜想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說不定還可以據此類推所有精神學上的運行途徑,譬如其他魔法、幻術等等都是如此,本源與終點都是一致,只要找出各自運行的軌跡,就能輕而易舉的掌握這一門精神學的運用。

  神殿,乃至海洋時代所有的精神學說大家,他們全部都把問題複雜化了,把所有的精神力運用區分得如此細緻,誤導了所有的世人,誤導了無數個時代。

  布魯菲德為自己的猜想而興奮不已,這個猜想假如成立的話,那麼無數在精神領域上的定律都將被打破,只要掌握一門精神運用,其餘精神學說上的應用也同樣能夠得心應手。多麼偉大的假想,滾燙得布魯菲德的靈魂也為之熱烈的顫慄,他開始細細的從頭翻閱白魔法理論,企圖更細緻的將他的思路描繪出來。

  當然,布魯菲德全然不知道,他正走在一條異常危險的道路上,與傳統為敵,那是叛逆,與神殿為敵,謂之異端。一套全新的精神理論實用與否,並非關鍵,關鍵的是,這套理論是否會動搖傳統勢力的根基,是否能被當代主流思想所接受。

  不過,此刻的布魯菲德全然沒有顧及到這些,滿腔熱情的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直到講台上的導師實在忍無可忍,走到他面前,命令他立即站起來回答問題。

  當導師發現布魯菲德所看的書籍仍是白魔法理論,怒火稍稍平息了少許,心想,面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個新人,或許是聽不懂目前所說,所以打算從頭自學,到底還是好學的,只不過是選擇了錯誤的方式。

  他選擇了一個最初級的問題,問:「你認為白魔法的本源是什麼?」

  「回敬愛的導師先生,是我們的心靈!」布魯菲德小心翼翼的回答。

  「很好,那麼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心靈呢?」導師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平靜。

  「我的心靈如同小小的溪流,唯其淺,才明澈。」

  導師的嘴角逸出了一絲笑容,這孩子真有一套,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委婉求情了!導師點了點頭,讓布魯菲德坐下,肅容道:「插班生意味的,僅僅是學習進度落後,其餘並無不同,無需因此而自卑、困惑,更無需因此而急進,白色女神將眷顧我們!」

  布魯菲德輕輕鬆了口氣,雙手交叉環抱胸前,躬身致禮,方才坐下。事實上,他也理該鬆口氣,誰知道導師先生再問下去,正走火入魔的他,會說一些什麼樣的內容。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1:59 PM

第五章

  神學院的輔導室,一間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這裏的氣氛十分熱烈,有大聲的爭論、引經據典的辯論、低聲講大聲笑的聊天,不過唯獨罕有的就是真正相互間的輔導。

  神學院是一個精神壓力相當大的地方,無數的規矩和說不盡的條條框框形成一個狹窄的多邊形將一個正常人困在其中。

  在四千多年前創辦之初,神學院幾乎每一年都爲海洋時代締造出大量的瘋子,於是從那時開始,神學院積極的尋求解決的方法,創辦輔導室便是其中一個良方,給予學員們一個釋放壓力的地方,在這裏你可以高聲呐喊,可以像還是一個賤民時那般,粗著脖子和別人爭吵,更可以與異性學員輕微的暖昧一下……

  不過這一切,仍是有條條框框的,你不能因爲爭吵而打架,更不能因爲暖昧而戀愛。

  儘管這裏並沒有任何導師做監督,但只要你一旦脫離這些默認的規則,說出什麽違背神恩的出格話,或者幹出些什麽出格的事,一定會有人把你的所作所爲捅到紀律部那裏去。神說,出賣是可恥的,但在神的信徒之間,出賣就可以讓你獲得榮譽和賞賜。

  布魯菲德和菲納此刻就置身於這樣一種環境之中,熱烈的吵鬧、興奮的張揚,布魯菲德感到難以置信。在他想像之中,神學院就是一群未老先衰的小老頭們的場所,人人戴著虛僞的面具,由始至終,都是用陰森的語氣,相互滿臉陰霾的交談著。

  “……你慢慢就會習慣的,布魯菲德!不過在這個時間,你是不是應該先聽聽我說些什麽,然後再跟著我的讀音朗誦一次呢?”菲納今夜的臉蛋紅撲撲的,或許是受天氣轉冷的原因影響,因爲太過嘈雜,她不得不將臉蛋湊近布魯菲德說話。

  如蘭的氣息噴在布魯菲德的面上,鑽進他的耳朵裏,癢癢的,少年人的心一陣激蕩,不過他仍強裝鎮定。這一刻在布魯菲德看來,神學院並不是一個完全令人討厭的地方,起碼這一個小角落,就是一個溫馨的小港灣。

  菲納微笑道:“這是晚修時唯一允許交流的教室,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打起精神,好嗎?”

  在過去的歲月裏,艾莎和安潔兒曾與布魯菲德發生過這樣近距離的親密接觸,但身份都是不對等的,一方始終強勢的壓制著另一方,而凱斐瑞,這位心機深沈的小姐,布魯菲德事後回想,也始終是對方牢牢牽引著他的方向。

  如今這樣完全對等的身份、平等的交流,布魯菲德不禁有點心猿意馬,或者說一些少男情懷罕有的在蠢蠢欲動。

  他跟隨著菲納朗誦,不少讀音完全搞錯了,完全失去他平日學習的水準,難得菲納完全不生氣,很有耐心的輔導著他。

  每次肢體上發生輕微的接觸,布魯菲德都爲之一陣小興奮。他想,或許這才是真正純潔的男女之情,過去所經歷的一切在此時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少年的情懷總是如此,經歷中的旖旎永遠比經歷過的要來得溫馨浪漫。

  只可惜這個夜晚並不完全屬於布魯菲德心湖泛起的小漣漪,鐘聲響起了,宏亮至極,遠比平常的鐘聲要響亮得多。

  布魯菲德正暗暗抱怨今夜的時間過得飛快,但周圍人們臉上愕然、驚異的神情卻告訴他,事情好像並不是結束晚修那般簡單。

  “這是緊急召集令!我也是第一次碰上!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就到主殿前去集中吧!”

  菲納語氣變得急促,甚至微微驚慌,顯然那個緊急召集令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東西。

  雨勢正急,布魯菲德隨著人流,急急忙忙的回到宿舍,放下書本,披上那件昨天才領回來的嶄新雨衣,再跟隨著四面八方匆匆的腳步聲,融入夜幕之中。

  驚疑不定的學員們在行進中低聲的交流著,這困惑的低談聲彙聚在一起,再加上大滴大滴的雨點砸在頭上,更是加重了人們頭上的不安。

  阿穆跟上了布魯菲德,低聲道:“不必驚慌,布魯菲德,鎮定點!”

  布魯菲德側頭看了看阿穆,積聚的雨水順勢從他頭頂刷拉拉的滑下,他看起來遠沒有平常的從容鎮定,甚至肩膀也輕輕的顫抖著,以致落在那裏的雨點也跳動出不同的軌跡,仿佛正如他紛亂的步伐。

  阿穆鼓勵自己要鎮定,更像是在鼓勵他自己吧!布魯菲德低聲試探:“聽人說,緊急召集令今年好像還沒有出現過?”

  阿穆立即急聲應道:“何止今年,這是十年來都尚未出現過的,一旦出現,說不定就意味……”

  “什麽?”布魯菲德不禁失聲道,他的運氣難道就這麽槽糕,剛來到紅土神殿,覺得方才安穩下來,就碰上十年一遇的不知名災難。

  他見阿穆加快了腳步,趕緊跟上,低聲問:“那意味著什麽,阿穆?”

  阿穆卻把嘴巴閉上了,他意識到一時失態,差點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如果恐慌擴散開了,他很可能要背上妖言惑衆、影響軍心等罪名,他沈聲道:“布魯菲德,請不要問了!很可能並不是那麽一回事!快到了,保持鎮定,別影響你在導師心目中的得分。”

  主殿前已全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受西北寒流的影響,氣溫正急劇下降,不少穿得不夠的學員們的牙關都開始打起了架,畢竟神職人員裏能有特洛克那副身板的並不多見。

  一盞盞手提魔法燈和備用的珍稀手電筒正派發下來,導師們分區域,講解著緊急召集的原因:神殿有學員失蹤了,紅土神殿的海軍正在外執行任務,陸警的人手明顯不足,神殿必須做出行動,派出人手配合陸警去進行全島搜索!

  布魯菲德發現,阿穆一聽到是搜索任務,明顯大大松了口氣,連那顫抖不已的肩膀,也開始慢慢平伏了下來。

  原來,今日是海術系學員的探訪日,但有一位女學員竟遲遲未歸,本來事情尚未如此嚴重,畢竟親人重逢後而耽誤晚歸的事例,在神殿院史上也曾出現。

  但有漁民報告說附近海域出現海盜船,行駛方向很可能是本島,而那位女學員的家人今日也根本沒有登記進入紅土鎮,那問題就變得嚴重了,事實就很有可能變成:有一群失心瘋的海盜,或許補給出現問題,也或許是別的不知名原因,秘密登陸了紅土神殿所屬的島嶼,還脅持了一名神殿未來的女海術師。

  從山峰上往下看去,紅土鎮裏已燈火通明,鎮上的居民都自稱是神殿裏最忠誠的信徒,這時當然得配合神殿的行動,也大街小巷搜索著。他們對神職人員宣稱,連老鼠洞和螞蟻窩也絕不會放過。

  一條火龍自峰頂的神殿蔓延而下,布魯菲德也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他跟隨著領導他們那個小組的導師,心想,難怪大多數神職人員對神殿有這麽深的歸屬感,一個女學員失蹤,整個神殿幾千人也跟著忙碌起來了,在這一點上面,神殿倒可以稱得上他們所宣稱的那份高度責任感,最起碼,此時他們用行動來證明對每一個信徒都將負上責任。

  女學員負責搜索神殿山峰範圍,而男學員的任務就艱巨多了,必須分成一個個小組,進入島嶼的另一側,山峰的另一邊,紅土鎮以外的範圍,那一片麥田種植區之中。

  風在耳邊狂嘯著不知名的海謠,暴雨毫無規則的從穹蒼俯衝而下,肆意攻擊著這群神的信徒。

  布魯菲德心裏感歎著,他本來正在一間溫暖的教室裏,渡過著一段難得溫馨的浪漫時光,這本應多麽美麗的夜晚,忽然就屬於這片漆黑,這片齊人高的,一路延伸到海邊的麥田。

  田地裏的小路濕滑泥濘,走在布魯菲德前面的一個高個子學員腳下一滑,差點就摔進右邊的水溝裏,泥漿濺了一身。

  這令高個子忍不住小聲抱怨:“實在槽糕透頂了……”

  領導他們的導師長了一對異常敏銳的耳朵,立馬就回過頭,盯著那高個子,怒喝道:“你的一位兄弟姐妹失蹤了,生死未蔔,你卻因一點小小的困難就抱怨,白色女神的精神、神殿的精神,你都忘卻在腦後了嗎?”

  那高個子漲紅了臉,忙低頭懺悔道:“我有罪!”

  “……”

  這麽一來,本正準備低聲嘀咕幾句的學員都閉嘴了,整組人變得安靜老實起來。

  隨著整個大部隊深入麥田區,各組的成員漸漸分散,濃厚的密雲仍在紅土島嶼的上空聚而不散。布魯菲德打量著這樣的天色,心想這該死的雨恐怕一時三刻也不會停下來。

  四周全是呼喚那個女學員的聲音,布魯菲德十分懷疑這樣的做法是否有用,假如那個倒黴的女孩真在這片麥田裏,這麽多人湧進來,就算昏迷過去也該被吵醒了,又何需大呼小叫呢?你們不見那些睡著了的田鼠也被驚醒了嗎,正四處逃竄呢……

  在田間小道的交岔口,布魯菲德他們那組和另一組遇上了,兩位導師低聲交流了幾句,接著交錯而過。布魯菲德發現他們這組更深入了,直往靠海的那邊走去。

  這下好了,就算一來一回,天就已經亮了!布魯菲德心裏是如此想的。

  因爲精神力遠勝於常人的原因,他聽清了剛才兩位導師的交談。

  “那些該死的海盜到底在想什麽,以前不是遠遠避開我們神殿嗎?”

  “哼,恐怕又要發動一場神聖討伐,才可以令那群胡作非爲的傢夥收起點脾氣。”

  “你說,會不會是西南那些野蠻人給予他們勇氣呢?”

  “你是指海盜和他們達成了什麽協定?嘿嘿,好了,這個話題不該深談,告一段落吧……”

  “……”

  布魯菲德琢磨著他們的對話,心裏不禁認同了不久前那個高個子的抱怨,實在糟糕透頂了……

  隱約已能聽到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響,麥田也即將走到盡頭,布魯菲德明顯能感覺到身旁的阿穆輕輕鬆了口氣,這意味著他們的任務快告一段落了。

  不過遺憾的是,領導他們這組的導師除了擁有敏銳的聽覺,還擁有出色的嗅覺,他用力嗅了嗅鼻子,接著神色凝重的弓下了身,用魔法燈照看著泥濘小道旁的水渠。

  渠道和麥田之間,竟然有一小包麝香粉,這香粉是經過加工後的産物,香味極淡,除了芬芳優雅,還有一點點提神的功效,是紅土海域東南部卡利卡島的特産,神殿很多女學員喜歡使用。

  那導師神色凝重極了,沈聲說:“失蹤的女學員很可能來過這,說不定這就是她留給我們的線索。你們瞧,這裏還有一小塊院服裙角的布料!”

  跟在導師身後的學員忍不住低聲說:“導師先生,會不會是第二組的學員留下的?”

  這句話說得巧妙,倒是說中了不少人的心聲,如果這香包真是失蹤女學員留下的,那麽誰知道有什麽可怕的事發生在她身上了?再往下走的話,又將有什麽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但假如大家都一致認爲,這香包是別組留下的,或者大家都很“聰明”的集體失明,那麽就大可以當作完成任務,走回頭路了。

  那位剛正的導師瞪了那學員一眼,微微有點動氣道:“小滑頭,你覺得會有第二組人路過這裏嗎?繼續前進,真相已經離我們不遠了!”

  末了那句,又是使用古神殿語,不過布魯菲德絲毫也感覺不到這種語言酷酷的魅力了——他爲了逃避政治迫害才來到這裏,沒想到初來乍到,就有可能碰上另一種人身上的迫害。

  高個子像是鼓起了勇氣,低聲說:“導師先生,我們需要噴射煙花請求大夥支援嗎?”

  “暫時不需要,先別大驚小怪!”導師小心翼翼的拾起那香包放好,大步往前走去。

  布魯菲德明顯可以看到,跟在他身後衆人的步伐多了幾分沈重。

  快出麥田的岔路上,像獵犬般的導師又在其中一條路上發覺了香包,他興奮得再一次加快了腳步。

  與導師的熱心相比起來,學員們的情緒就低落多了,其中絕對包括布魯菲德,他一邊想,高貴的靈魂應當勇於去拯救一個有可能遇害的少女,但另一邊又想,對手很可能是一群兇悍的海盜啊,當生命都沒有保障的時侯,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保護自身呢……

  理所當然的,怯弱的一面迅速占了上風。

  田道的盡頭是劣等石頭築成的堤壩,導師快步跑下了這坡度不小的堤壩。踏足沙灘上,極爲冰寒的海風吹得靈魂也爲之一顫。令這一組的成員們振奮的是,這片沙灘一目了然,並沒有什麽可疑事物。

  眼看離導師的距離比較遠了,阿穆忍不住低聲對布魯菲德說了句:“布魯菲德,該死的,我還做好了心理準備,會在這裏看到一艘飄揚著海盜旗幟的裝甲戰列艦呢!”

  這分明是心有餘悸的聲音,布魯菲德乾笑了兩聲,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因爲導師仍像盡職的獵犬,用力的嗅著,弓下身不斷在沙灘上前進,大夥只能提著燈,儘量趕上他的腳步,在沙灘上踏出了一列列嶄新的腳印。

  “啊,又找到一個!我們的路沒錯!”導師異常興奮的從沙灘上拾起了一個香包。

  這令布魯菲德不得不暗歎,這倒黴的女學員她家是開麝香批發店的,隨身怎麽會帶這麽多香包在身呢?

  卻不知,難得探訪日下山一次,往往學員們剛下山,就會在市集裏買好山上同伴們拜託購買的物事,所以,探訪日裏下山的學員,身上一般都會攜帶著不少小雜物。

  沙灘的盡頭是一截凸出到海上的斷崖,就像一堵並不美觀的屏風,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屏風醜雖陋,但完全符合組員們的審美情趣,這下好了,導師先生,你的猜想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然而,這位導師的個性倒是堅韌得很,仍不死心,甚至不惜濕身,踏進海裏,沿著斷崖一路摸索過去。

  其餘的組員們呆了呆,一時間沒人跟上去,都站在海邊的沙灘上,任由起伏的波濤拍打著自己的腳。

  那個高個子又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低聲道:“我現在很有興趣知道那個失蹤的女孩到底是誰了?她一定和導師先生有著異常深厚的友誼,要不然他怎麽會如此拚命呢?”

  “你有罪!那種友誼說不定還不是我們可以拿來討論的……”另一個身開微胖的傢夥喃喃評價,嘴唇因爲太冷而顫抖著,但仍盡力牽出一絲男人間會心的笑意。

  布魯菲德凝視著那個在暴雨寒風中仍不斷前進的身影,聆聽著這些污穢的猜測,忽然一陣慚愧。直覺告訴他,導師和那位失蹤的學員半點關係也沒有,但責任感和作爲一個師者的尊嚴,卻令導師沒有失去前進的動力,哪怕線索已經斷了,但只要還有一分希望,也絕不放棄……

  布魯菲德想,這同樣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靈魂,我應該給予他支援!

  這一刻,在所有人眼中都異常低調的布魯菲德,幹出了一件令他們大跌眼鏡的事——這位年輕人竟然也踏進了海裏,提著魔法燈,照耀向導師,給予對方充足的光芒。

  海水冰冷得就像一把把刺刀,從四面八方刺進布魯菲德的小腿,然後寒意再從小腿蔓延至全身,令布魯菲德自靈魂深處都打起了哆嗦,但他挺直了腰,告訴自己,勇敢和魯莽有時只是一線之差,但現在他所做的,是勇敢,而非魯莽。

  多一盞魔法燈的光芒看來真爲導師帶來了運氣,他喜叫道:“找到了,這裏原來還有一條路!”

  只見斷崖的中段,竟然有一條小小的天然雨道,就像海神最淘氣的僕人在這座斷崖的下方鑿出的一個孔,不過可供行走的空間相當小,身形稍胖的人恐怕也只能側身才能通過,就算來到近處,也要落足眼力才能發覺它的存在。

  “感謝白色女神的庇佑!這裏也有一個麝香的香包!”擁有獵犬鼻子的導師從一塊凸出的岩石上拿起那小香包。

  他回過頭,對仍待在岸邊的衆人嚷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麽,都過來,都給我過來!”

  阿穆他們不敢違逆導師的意恩,只好也磨磨蹭蹭的走進了海水裏,淌著水步過來。

  那導師轉頭深深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難得現出一絲微笑,說:“好,你很好!”

  布魯菲德忙垂下頭,並不是因爲謙虛,而是因爲慚愧,他自己清楚的知道這份勇氣只是一時的,而且也不知道這份勇氣能維持多久。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來到甬道前,看著這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一筆,大多數學員心裏都叫了聲“糟糕”,真正的線索,還真給他們掌握了。

  眼看導師又要一馬當先就深入探險,阿穆終於忍不住說道:“敬愛的導師,我們需要放出煙花了嗎?”

  導師思索了一下,沈吟道:“現在還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立即放煙花可能會打草驚蛇,留一個人守在外面,手持煙花,其餘人跟我進去,如果有不妥,外面的人就放煙花吧!嗯,你們誰願意留在外面?”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嘴唇一顫,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見周圍衆人表現得更是明顯,面面相覷,誰都想成爲看風者,但誰也不敢輕易吭聲。假如甬道的背後什麽危險也沒有,主動留在外面就會成爲日後神學院裏的笑話,成爲日後祭司生涯裏的污點,最理想莫過於導師能親自指定一人,而那個人恰恰就是自己。

  不過最理想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布魯菲德身邊的阿穆慢慢走前了一步,雙手交叉胸前,

  用顫抖的聲音說:“我願意留在外面,見機行事!”

  生與死的距離,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0 PM

第六章

  走上甬道,明顯高上了一級,下面並非是沙子,而是堅硬的岩石,而且還是活動的,那個高個子沒有心理準備,一腳沒踩穩,差點就一頭紮進了海水裏。

  布魯菲德心裏立即暗暗有了判斷,這條甬道平常是堵上了,不過今天堵得不牢固,恰逢暴風雨,堵住甬道的岩石就被海浪給沖了下來……

  果然,踏過幾塊高低不一的岩石後,甬道又恢復了正常的高度,腳下的觸覺告訴布魯菲德,下面是沙子。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後,布魯菲德頓時有退回去和阿穆匯合的衝動。

  海神那位淘氣的僕從既然在這道斷崖下洞穿出一個小洞,就不會再拿石頭堵上,那麽想把這裏堵上的,肯定是人爲的,而且是神殿勢力以外的人爲,很可能還是對神殿帶有敵意的。這麽秘密的甬道後面,會是什麽?單憑一個六級祭司導師和幾個見習祭司,這樣冒失的舉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他不斷反覆猜想推算著,腳步立即緩了下來。相比起偉大的勇氣,保存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更爲重要呢?布魯菲德內心怯懦的一面又開始占了上風,只可惜他並不是走最後的那一個人。

  走在最後的組員從後面推了推他,低聲說:“喂,跟上了,這海水真冰,快點走吧……”

  甬道明顯呈一個往下的坡度,當走出甬道之外,海水足足來到布魯菲德齊腰的高度,個子稍矮的組員不得不舉起手來,以保持魔法燈的照明。

  暴雨中的漆黑令人心慌,走在布魯菲德前面的學員已經喃喃的念誦著某篇白色女神的教義。領頭的導師雖聽到了,但這次並沒有訓斥,他似乎從面前這片漆黑中感應到什麽,沿著斷崖的另一側,又往岸的方向走去。

  布魯菲德估計,他們足足走了有兩分多鍾,可見這一邊的海岸線遠比他們來的那邊的海岸線要深入得多。

  “瞧,你們瞧!”導師壓抑著情緒,低聲嚷道。

  只見遠處,整整有長長一列各式各樣的海盜船停泊在岸邊,至於有多少艘,一時間還真無法數得過來。

  那個高個子失聲驚呼:“老天,這裏是一個海盜基地!”

  “噤聲!你這個蠢才!”導師慌忙喝止了他。

  “……”

  布魯菲德默默打量著這裏的環境,頭上已經沒有了雨點,並非風雨停了,而是因爲這一個基地竟是往紅土山峰裏凹了進去,恰恰是紅土神殿的背面。不過,就算真有哪個神職人員有閑情從峰上往下觀望,能看到的也僅僅是碧藍的海水;至於外面路過的船隻,看到的就是兩道屏風式的斷崖幾乎在海上握手;如果還有誰有這麽好的駕駛技術和驚人的好奇心,硬是從斷崖之間那條狹隘的水道進入看看,那麽裏面不怎麽好客的海盜們,大概也不會讓這些人生還了。

  至於這個看似特殊的地理環境,除了天然的因素,大概還是後天的人爲居多。在石頭如此值錢的年代裏,這裏的石質雖然不怎麽樣,但勝在警衛力量不強,於是幾百年來各式各樣的冒險者、投機者在這裏挖呀挖呀,漸漸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看著頭頂那明顯有修築過的痕跡,另一個學員也忍不住顫聲評價:“這裏很可能是人們非法採礦給采出來的。”

  “聲量,都給我降低聲量!”導師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是不是大過魯莽,看著遠處那一列烏燈黑火的海盜船,不禁猶豫了起來,說不定,這裏僅僅是海盜們的後備基地,那位失蹤的女學員已經離他們不遠了。

  布魯菲德忍耐著自腰間傳來的冰寒,終於低聲發言道:“導師先生,既然確定了位置,我們還是先撤離吧,放出煙花定位才是首要任務。無論這裏有多少海盜守衛,相信人數也遠在我們之上的。”

  最後那句話,很顯然的表明他看穿了導師的心思。

  導師猶豫了一會,才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們先退出去!”

  這句話令全體組員都輕輕鬆了口氣,不過,導師猶豫的時間未免太長了。

  雖然他猜對了這個地方確實是海盜的後備基地,防禦力量不強,雖然守衛甬道入口的海盜和負責警衛的幾個海盜以爲這樣的暴風雨裏不會有人進入,都躲在船上喝酒,但並不代表這群亡命之徒連一點警覺意識都沒有的。

  一堵強光從最靠近他們的那條船上照射了過來,一把沙啞難聽的嗓子嚷道:“有入侵者,你們這群笨蛋!”

  砰砰幾下聲響,船上跳下了十幾條身影,落到船尾的兩條小舢板上,飛速就往布魯菲德他們劃來。

  “糟糕了,孩子們!快跑—”導師急聲喊道。

  其實不用他吩咐,人人都沒命的往來路跑回去,只可惜海水延緩了他們前進的速度,眼看那兩艘小舶板就像離弦的箭,破浪而來,隱約還能聽到海盜們的怒喝聲和笑聲。

  “該死的,肯定是粟米頭這個傻瓜沒把外面堵好,讓這些倒黴蛋給闖進來了!”

  “嘿嘿,爲何你不檢討一下你自己擅離崗位呢?”

  “讓頭兒知道這事,我們的腦袋都得被他給擰下來……”

  “先別囉嗦,快點把他們解決了,希望只有他們發現了這條通道的存在……”

  “……”

  海盜們全然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擔心的似乎是除了他們,還有誰知道甬道的存在。大概在這幾個海盜們的眼裏,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這更是加重了這些稚氣學員們心頭上的陰影,只可惜越往前抱,水就越深,前進的阻力就越大。一個倒黴的傢夥倒下了,導師果然是位負責的祭司,趕緊回過身想拉住那個倒黴蛋,不過海盜的舢板已經趕到了,一柄鋒銳的大砍刀利索的掠過黑夜,銳芒一閃而過,那剛剛從水裏爬起來的倒黴蛋,還沒來得及把鼻子裏的水給嗆出來,大砍刀已經把他的腦袋給砍掉了。

  沒有什麽比淋漓的鮮血和血腥的死亡更具恐嚇力了,立即又有另一個倒黴蛋摔倒了,不過他的同伴們可管不了這麽多,立即就從他身旁跑過。

  跑在最前面的那高個子已經拉開了嗓門大喊:“阿穆,快點放煙花,救命啊——”

  按距離來推斷,阿穆就算耳朵不太好使,也該聽到這個大嗓門了,不過夜空仍是靜悄悄的,除了那持續不斷鑽出的雨點,其餘根本沒別的。

  布魯菲德心裏一涼,阿穆該不會是自己跑掉了吧?

  他回頭看去,導師已經留在後面殿后了,一位六級的祭司可以幹點什麽呢?白魔法裏可以用來攻擊的魔法實在太少太少了,而且大多還是高階的,這明顯超出了導師的能力範圍。他唯一可以使用的攻擊魔法僅僅是小光球,傳說中,這可是對付亡靈的好魔法,只可惜他的敵人是人類。

  第一枚小光球發出時還頗有震懾力的,將一個海盜硬生生給轟下了舶板。衆海盜大驚失色之際,那傢夥已從水裏重新爬起,胸前的衣衫全爛了,胸毛還被燒焦了一大片,不過除此之外,就什麽傷害也沒有了。

  布魯菲德暗叫差勁,導師的精神力太低了,如果他有特洛克那樣的八級水平,這個該死海盜的胸口就轟碎了。

  海盜們馬上回復了笑聲,笑聲裏充滿了嘲諷,也不知是嘲笑自己同伴的落水,還是嘲笑導師的虛張聲勢。

  他們的舢板保持速度直接從導師身邊劃過,這位值得尊敬的先生在他的腦袋被砍下了一半之前,可以做的僅僅是把另外兩個海盜也轟進海裏。

  身後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了,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撲進鼻子裏,布魯菲德根本來不及難過,心裏一慌,腳一滑,也不幸摔倒了,追得最近的那條舢板根本沒空理會布魯菲德,就從他摔倒的位置掠過,直往跑在前面的學員追去。

  布魯菲德剛從水裏爬起來,跟在後面的那條舢板就趕至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已朝他腦袋劈去。布魯菲德早有了心理準備,趕緊一縮,又是一滑,再一次跌倒在水裏。

  船上的海盜們哈哈大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傢夥回頭向被導師轟下水的同伴招呼道:“這傻瓜交給你們了。”

  接著,他又對前面大嚷:“追緊了,媽的,那高個子跑得還真快,別讓他成爲活口了!”

  布魯菲德又一次爬起來時,一張獰笑著的臉已經湊到他跟前。布魯菲德正想退後,那人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從海裏給提了起來,他的呼吸立即變得無比困難。

  那海盜朝往甬道跑去的另外兩個落水同伴笑道:“夥計,我最喜歡這樣掐人,他們死前的表情總是很精彩!”

  其中一個海盜笑嘻嘻回頭應了句:“多麽無聊的嗜好,難怪頭兒總說你變態。”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窒息中的布魯菲德雙腳用力的踢著,十腳有九腳是踢空的,就算有一腳踢在那變態海盜的身上,那力度也等於給他抓癢。

  眼看面前這張獰笑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那些吃喝聲、腳步聲、雨聲變得越來越遙遠,布魯菲德翻了第一次白眼。

  不過,當他的目光稍稍清晰之際,忽然看到了海盜胸前那破碎的位置,他心裏近乎本能的大叫:這個小光球我也會啊,維斯特的筆記裏詳細介紹過這一個魔法!

  心裏如此想的時侯,布魯菲德口中已經飛速念誦起咒文。

  那個變態的海盜加緊了手上的力度,笑道:“小子,臨死前還向你們的神祈禱?沒用的,就算你們的神現在來到老子面前,老子也有把握先把你掐死!哈哈……”

  笑聲剛響起便戛然而止,一道極其亮麗的白光自布魯菲德雙手間一閃而過,一個碩大無比的光球自布魯菲德手中發出,無論形狀大小還是威力,都不可和剛才導師那枚光球同日而語,砰的一聲悶響,那海盜大概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麽,白魔法裏最低階的攻擊魔法,而且一般還是針對亡靈使用的魔法,就把他給轟得四分五裂。

  鮮血飛濺得布魯菲德一身都是,不過他根本沒機會抱怨什麽,又撲通一下重新跌回進海裏,沖洗掉了這罪惡的污穢。

  布魯菲德不無狼狽的再次從海裏爬起,大口的呼吸著,不過馬上又變成了急促的咳嗽,鼻子裏噴出了大量海水,剛才危急時全力發動精神力,使用的又是他並不熟悉的白魔法,此時除了長時間窒息過後的難受,還有精神力過度耗費的頭暈眼花。

  身後漸漸遠去的人聲又重新清晰,看情形,那跑步速度非比一般的高個子最後還是難逃他們的魔爪,布魯菲德趕緊往岸上跑去,慌不擇路,也不管那麽多,通直就跑上了第一條船,他現在急需的是坐下來恢復精神力。

  當他登登的踏上了甲板,迎面而來的冷風才令他頭腦稍稍回復一點清晰,他想,糟糕,我衣服上滴下的水跡會暴露我的行蹤!

  他忙手忙腳亂的把身上那套學員祭司院服給脫了下來,一絲不掛的他立即打了幾個哆嗦,但他命令自己不能就這麽停下來,大步跑向甲板下一層的方向,估計身上的水珠已經甩下了大半,才折返往回跑,沿著船與船之間的跳板,來到第二條船。

  他本想繼續沿著跳板跑向下一條船上去,但第四條船的方向正亮著燈,隱約聽到那邊有把粗嗓子低嚷道:“葛魯他們搞什麽鬼,這麽冷的天還搞這麽多事出來……”

  另一把嗓子應道:“都叫他們別動紅土鎮裏的人,這回還抓了個神殿的預備成員,還不捅馬蜂窩了。”

  聆聽著這樣的交談聲,布魯菲德腳步頓了頓,最後只能改變方向,選擇往第二條船的樓梯方向跑去,他們的對話仍在繼續著。

  “嘿嘿,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娘們還挺水靈的,怪不得他們動手了……”

  “別動歪念頭了,他們第四組抓來打算送給頭兒當生日禮物的,葛魯自己都不敢碰呢!”

  “對呀,頭兒的生日快到了,我們七組打算送什麽?”

  “讓獨眼煩惱去,我們做小的,笑得熱情點就是。嘿,今夜捅出這麽大漏子,我們得慶倖不是咱們值班,頭兒回來有好戲看了……”

  “不過獨眼叫我們裝睡不要去幫忙,是不是有點過了……”

  “他們能搞定,你愁什麽……”

  聲音越來越小了,布魯菲德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越來越弱,聽力已經開始飛速下降了,但他硬咬著牙,一路跑到船樓的頂層。按理說,這是一條船最尊貴的人的居所,等會那群海盜真搜索起來,這裏肯定是最後的選擇,因爲他們會有所顧忌。

  不幸的是,頂層房間裏隱約映出微弱的光芒,這個程度的光芒說明裏面的壁爐很可能正燃著,但布魯菲德管不了這麽多了,他心想,大不了把剩餘那絲精神力也耗了,把這房間裏的海盜馬上殺死!

  他往門上推去,幸運的是,房間的門僅僅是虛掩,更幸運的是,裏面並沒有魁梧的海盜,床上躺著的是一名少女,手腳被捆綁住了,嘴巴還被纏上了白布,她見布魯菲德進來,頓時瞪大了眼睛,嘴巴嗚嗚的哼了起來,幸好可以發出的聲音並不大。

  布魯菲德松了口氣,原來他和被劫持的那名女學員碰上了,只可惜他這個拯救人員現在正自身難保,他連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急聲道:“我是來救你的,不過其他組員和導師都死了……”

  但那女學員飛快地轉開了臉,似乎是不忍再看。

  布魯菲德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一絲不掛,他忙說聲“抱歉”,回身把門關好,辨清衣櫥的位置,迅速走過去,隨便抽出一件衣服披上,才快步走到床前,解開女學員的繩索和撕開她嘴上的白布。

  “原來是你!”當布魯菲德認清對方時,才發現她竟然就是今日在餐廳外見過的那個氣質異常清麗動人的女子。

  “我也認出你了!”少女強顔一笑,眼角尚有未幹的淚痕,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如她容貌一般動人。

  布魯菲德此時卻無心欣賞,一見她活動手腳,忙道:“儘量不要動那些繩索,假如他們真搜到這裏,你還得由得繩索虛綁著,假裝我從未出現過。”

  他揉了揉疲憊的眉心,走到壁爐旁坐下,溫熱的氣息能幫助他加快回復精神力的速度。

  “就你一人進來嗎?你剛才說其他人和導師死了,又是怎麽回事呢?”少女疑惑的注視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將今夜發生的一切迅速說了一遍,輕描淡寫就隱瞞了自己的精神力強度,同時側耳聆聽,在第一條船那邊,那群混蛋海盜正罵咧咧的忙碌開了。

  “……蠻牛竟然被炸成了幾截,還要我們從他手上的紋身才把他給認出來,這……這太變態了吧!”

  “他說不定還喜歡這個下場……不過葛魯老大說有強烈的光明氣息,是不是有光明魔法的大師級人物潛進來了?”

  “我們紅土海域會有大師級的人物?別開玩笑了,這裏可是我們海盜和野蠻人的天下啊,十有八九是那個小子身上藏有什麽光明卷軸或者護身符之類的玩意……喂,下面的,搜到沒有?”

  “要不要找七組那群傢夥幫忙,他們反正也閑得很……”

  “別求他們,那小子跑不了,外面的甬道已重新封好,海在那裏看著……”

  “……”

  該死的!布魯菲德心裏不禁咒駡著這群海盜。

  少女聽完他的陳述,用力抿了抿唇,難過的垂首道:“海神,請庇護無辜死去的英靈吧!”

  又是一句布魯菲德聽不懂的古神殿語,他覺得在這樣的非常環境下,有必要相互認識一下,他說:“我叫布魯菲德,你呢?”

  “蕾尼.伊格。”

  布魯菲德心想,很好,又是一個有姓氏的貴族人物,不像我這樣的賤民自我介紹時只有名字,但他覺得這個時間不宜多作感想,又問:“嗯,蕾尼小姐,你海術多少級了?”

  “三級。”蕾尼回答這個問題時,聲音裏自然而然染上一絲自豪,對於一個三年級的學員來講,這是一個准天才的成績。

  布魯菲德卻搖了搖頭,說:“那只好等我回復過來了。”

  蕾尼眨了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疑惑道:“你想幹什麽?”

  布魯菲德十指岔開,靠向壁爐,沈聲道:“出口已經被堵住了,必要時,我們自己把這條船開出去!”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1 PM

第七章

  “就我們兩個人?”蕾尼驚訝得稍稍提高了聲量,她的驚訝不無道理,像這種大型改裝戰艦,沒有三、四十人,休想把它正常開動。

  “對,就我們兩個人,所以我才問你海術幾級。”布魯菲德如此說著。

  蕾尼不禁凝神打量起布魯菲德,看得目不轉睛。

  布魯菲德卻轉開了臉,心裏想,我在這個美麗少女心目中的形像一定是高大了起來,畢竟我單槍匹馬進入魔窟來救她,還提出了這麽驚人的建議,她的芳心一定被震撼了。唉,不過在生死存亡的時刻,這份虛榮又豈能讓我自喜呢?

  自我感覺良好的布魯菲德卻沒料到,蕾尼心裏想的是,噢,這是怎樣的一個瘋子呢?單憑他一個預備祭司和我一個三級海術師,竟然就想把船開出去!就算我勉強使用馭船術,那麽以這樣的速靂~海盜肯定能追上來,說不定還要用大炮轟我們,到時這位小祭司先生能幹點什麽呢?施放他最初級的治療術爲我療傷嗎?對了,聽說他還是昨天才進入神學院的,說不定連最初級的治療術都還尚未學會……

  布魯菲德等身子恢復正常溫度,馬上迅速將衣服穿好,因爲這套衣服對於他的體形來說,實在太過寬大,他不得不把褲腳給卷起來,接著,他側耳聽了聽,發覺海盜們已經往他們這條船搜了過來。

  布魯菲德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穩妥一點,便對蕾尼說:“蕾尼小姐,等我精神力恢復正常後,我們再作出反擊!現在,請你重新躺下,我讓繩子回復原狀,當然,這次僅僅是虛綁。”

  蕾尼按照布魯菲德所說的去做了,在她看來,神殿的救援應該很快就會來到,先穩住那群殺人如麻的海盜,要比布魯菲德先前提出的那個方法,要穩妥多了。

  布魯菲德佈置好一切後,甚至還有時間到壁爐旁將椅子擺放回原位,然後還好整以暇的倒了杯水,一口喝幹,聽見聲音開始往這裏逼近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躲進了衣櫥裏,進去前還不忘對蕾尼笑了笑。

  這時,蕾尼也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禁暗想,這個大膽的瘋子時間算得真准!他一點都不擔心海盜們隱匿起腳步聲,然後提前上來嗎?

  門被推開了。

  一把難聽的嗓子說:“葛魯老大,你的房間到了,要搜嗎?”

  葛魯卻沒有回答他,直接大步走到床前,撕開蕾尼嘴上的白布,笑道:“美人兒,有人進過來嗎?”

  蕾尼立即急聲回答:“罪人,海神將懲罰你,神殿將嚴懲你……”

  話沒說完,她的嘴巴重新被封起來了,葛魯獰笑道:“真恨不得立即將你就地正法,看神殿怎麽罩著你!”

  先前那難聽的嗓子又重復道:“葛魯老大,要搜一下嗎?”

  葛魯環視了房間一圈,搖頭道:“一切都沒被動過,那小子慌慌張張的躲著我們,怎麽可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

  蕾尼不禁用眼角偷偷瞥了衣櫥的方向一眼,沒想到布魯菲德竟能得到海盜這樣的高度評價。

  葛魯正要往外走去,難聽的嗓子卻道:“葛魯老大,請等等!”

  “怎麽?”葛魯停下了腳步。

  那難聽的嗓子接著道:“葛魯老大,頭兒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到時你打算如何報告處理此事?”

  “這確實叫人頭疼,誰叫今夜是我們四組值班呢?嘿嘿,儘量處理得幹手淨腳一點,能瞞過頭兒自然最好!”那人看來是葛魯的親信,葛魯直接就說出心裏的打算。

  “有神殿的人闖進來這麽大一件事,很難瞞過頭兒的,但……我們可以隱瞞住入侵者的動機?”

  葛魯盯著那人,沈聲道:“老麽,你的意思是?”

  “把這個女的殺了,那些神殿入侵者的動機就變成偶然性了!讓頭兒知道神殿的人是爲了搜索這個女的而發現我們基地,那我們四組的人恐怕都得完蛋!”那叫老麽的海盜壓低嗓子向葛魯建議著。

  葛魯摸著下巴的鬍鬚渣子,沈聲說:“那頭兒的生日禮物……”

  老麽忙接上道:“葛魯老大,小命要緊,生日禮物可以再想辦法!”

  聽著葛魯明顯意動,蕾尼的瞳孔頓時爲之收縮,目光瞥向衣櫥,布魯菲德卻無聲無息。

  她腦筋急忙轉動開了,搜索腦海,等會緊急時有哪個海術可以用來應急,遺憾的是,低階海術裏,用於陸上攻擊的海術一個都沒有。

  葛魯打量了一下驚恐的蕾尼,仍在猶豫,又道:“七組今夜也在,他們那邊怎麽辦?要知道獨眼素來跟我不和。”

  老麽早已經準備好答案:“葛魯老大,你和獨眼之所以不和,還不是因爲去年你分到了那枚紫珍珠,只要把紫珍珠送給他,他定可以幫忙隱瞞……”

  老麽見葛魯仍在猶豫,不禁加重語氣道:“要獨眼隱瞞有入侵者進來一事,肯定是不現實,因爲動靜太大了!但給他好處,要他隱瞞曾劫持一個女人回來,想必他會答應的。葛魯老大,這可是事關我們四組存亡呀……”

  葛魯終於被說服了,點頭道:“好吧,可惜了這件漂亮的禮物!”

  他把頭轉向了蕾尼,走了過去,獰笑道:“小妞,別怪我!不過在你臨死前,我一定會讓你成爲一個完整的女人,讓你不至於太過遺憾的。”

  老麽咽了一下口水,深知葛魯的脾性,也不敢催促,只是說:“葛魯老大,我到外面給你看風了。”

  衣櫥裏的布魯菲德正考慮著該如何同時對付兩個人,這下好了,房間裏只剩下一個正在脫衣服的葛魯。

  蕾尼掙脫虛綁著的繩子,準備拚死反抗時,一個小光球閃電而至,砰一下砸在葛魯的腦袋上,頓時像石頭砸中西瓜,葛魯老大尚未從淫穢的思想前奏裏解放出來,就已經到死神那報到去了。

  鮮血和腦漿四處飛濺,貴族出身的蕾尼何曾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面,“啊”一聲就尖叫了出來,不過她慌忙又捂緊自己的嘴巴。

  布魯菲德暗暗自責, 還是沒掌握好精神力的尺度,不過原來小光球這個白魔法,並不需要太多的精神力就可以有相當大的殺傷力,看來是先前那位可敬的導師誤導他了。

  老麽才剛出門外把煙點燃,身後就傳來這樣的響聲,機警的他也管不了是否冒犯,一皺眉轉身就推門而入,方看清楚自是老大的無頭屍體,一道光球已閃電射至。這回布魯菲德釋放的精神力更少了,但卻造成更噁心的場面,僅僅把老麽的腦袋轟掉了半截,剩餘的半截血肉模糊的倒在房間的木板上。

  蕾尼再也忍受不住,扭過頭就在床前吐了,驚恐過後才開始想,這個瘋子不是昨天才入學嗎?爲何白魔法的水平竟如此之高……

  眼前的血腥畫面也令布魯菲德稍感不適,但他趕緊鼓舞自己,在托瑪納,更血腥的自己也見識過了。

  他無暇顧及蕾尼的感受了,甲板方向已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來這麽大的動作,已經引起其他海盜們的注意。

  “蕾尼小姐,如果你已經吐完了的話,請下床跟我來吧!”布魯菲德蹲下身,將葛魯那把短腰刀系到腰上,他不求用來傷敵,只求能令敵人稍稍忌憚,近身的時間只要稍慢一秒半秒,那麽他這個遠端攻擊者,就能多一分生存的機會。

  蕾尼心中納悶了一下,他剛剛才殺完人,爲何可以如此冷靜呢?但她還是聽從布魯菲德的吩咐,立即下了床,捂住嘴巴和鼻子,貼著腳小心翼翼地繞過腳下的屍體。

  布魯菲德已站在門邊,回頭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悶哼一聲,卻忍住沒有出言譏諷。

  然而,蕾尼還是立即感覺到了布魯菲德的不滿,忙加快腳步,但濃烈的血腥令她再一次湧起嘔吐感,尤其那具死得最噁心的屍體就近在咫尺,她腦袋暈眩了一下,腳一軟,當她再重新振作起來,發現自己的腳正好踩在老麽那半截血淋淋的腦袋上,粘乎乎的腦漿粘了她一腳,可憐的蕾尼再次尖叫了起來,情難自控得就像瘋了一樣。

  布魯菲德實在沒好氣,擔心這位貴族大小姐得蹲下身去清理自己的鞋子,趕緊一把牽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出那片血肉的泥濘。

  誰知道蕾尼身上竟然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順勢倒入了布魯菲德的懷裏。入鼻的幽香令布魯菲德心神微微一蕩,但他立即恢復清醒,將蕾尼重新扶好站直。

  布魯菲德沈聲道:“蕾尼小姐,請相信,如果我們跑不掉的話,我保證我們一定死得比他們難看!所以,請你振作起來!”

  樓梯的方向已經跑來了第一個海盜,明晃晃的刀子鏘的抽出來,先聲奪人,遠遠就開始吆喝。

  布魯菲德知道這群刀口上過日子的亡命之徒,對血腥味最爲敏感,這裏的血腥味會迅速把他們都吸引過來。

  他飛速念誦起咒語,仍是少光球,不過他這次發動的精神力太小了,竟然僅僅是把那傢夥轟倒,轟得他臉上血肉模糊一片。那傢夥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甚至痛哼也只能是嗚嗚聲,因爲他的嘴巴被光球給轟爛了,眼看他扭曲著身體,正拼老命想爬起來。而他身後又有另一個海盜趕至,並迅速越過他。

  那傢夥倒忠心得很,第一時間先是沖房間的方向叫著:“葛魯老大,你沒事吧?”

  眼看這張醜臉越來越近,布魯菲德這位實戰經驗少得可憐的預備祭司,慌亂中念錯了兩個音節,第二光球射出去了,但光球明顯色澤黯淡、威力大減,幸好他這次加大了精神力,轟得那傢夥整個倒飛了回去,連帶撞跌了正跑上樓梯的另外三個海盜。

  這時,身後的遠處傳來了叫喊聲:“四組的,你們搞什麽呀,又吼又叫的,幾隻小貓小狗進來也讓你們弄這麽久嗎?”

  一個剛剛從下層跑上甲板的海盜,恰恰看到幾個同伴從船樓頂上倒飛了下來,砰砰幾聲重重跌在甲板上,生死不明,他心裏一慌,立即沖那邊喊:“七組的,快來幫忙,出大事了!”

  布魯菲德又打掉了幾個沖上來的海盜後,漸漸摸索到一點這個實用小魔法的竅門,樓梯的方向也終於沒有了敵人的蹤影。

  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身後的遠處已傳來了轟轟的腳步聲,布魯菲德忙回頭望去,只見十幾條大漢正操著傢夥,隆隆的從第七船那邊跑過來。

  布魯菲德心想,我的精神力不足以把他們殺光!接著,他心裏又爲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震驚,在危難間,我也變得草營人命了嗎?但他趕緊又寬慰自己,他僅僅是在自衛,而且殺的都是些十惡不赦的海盜,並沒有令自己高貴的靈魂蒙羞啊……

  內心複雜的少年如此思考著的時侯,嘴巴卻從沒有停止過念誦咒文,又是一個光球砸出去了,目標是第二條船和第三條船之間的跳板,但遠距離的准度,布魯菲德實在瞄得太差勁了,僅僅把第三條船邊緣的甲板轟出了一個大洞,不過足夠讓本來氣勢洶洶的七組稍停了腳步。

  只聽他們當中一個戴著獨眼罩的傢夥喊道:“弟兄們小心了,對方是個魔法師,近身把他的腦袋剁掉!”

  一旁的蕾尼看呆了眼,什麽魔法師?這是白魔法裏最低階的攻擊魔法,但長老說過,白魔法是光明的魔法,在其領域裏一旦涉及攻擊,精神力耗費是相當驚人的,這個布魯菲德前前後後發送多少枚小光球了。而且其威力都不遜于高階魔法,這得要多少精神力支援啊?假如真讓這個精神力可怕的傢夥學習魔法,或者海術,那將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眼看海盜們就要踏上跳板,布魯菲德把念到一半的咒文停了下來,暗罵自己糊塗,那個位置離海水這麽近,當然是使用自己擅長的海術了。

  一道水柱毫無徵兆的從海面衝擊而士,足有十多米高,恰恰打在兩條船之間的跳板上,那跳板發出清脆響聲,一分爲二,那些尚跑在跳板上的海盜大呼小叫著,全部撲通掉進了海裏。

  獨眼又吼:“幹,對方還有海術師,兄弟們快下船,從岸那邊繞過去!”

  “獨眼老大,對方到底來多少人了?”

  “整個神殿來了都得給我頂住!”

  “……”

  兩個威力強勁的法術過後,海盜們的心被震懾住了,連匆忙中的對話也是人心惶惶。

  蕾尼這回是徹底呆住了,甚至連先前的血腥都拋到了腦後,布魯菲德剛才使用的是她最爲熟悉的海術,而且還是低階海術裏的“控水”。

  能牽引出海水,她自問能做到,但要海水成柱,而且力度和高度都把握得如此精確,做到這樣的話,他們那位七級導師示範時,恐怕也遠遠不如……

  布魯菲德一牽她的手,沈聲道:“蕾尼小姐,別發呆了,我的精神力快耗光了!我們到駕駛室去!”

  蕾尼被他拉扯得踉蹌了幾步,才恢復正常,接著她才意識到,面前這位名叫布魯菲德的怪物先生,說不定是整個紅土神殿裏最強的海術師。

  布魯菲德在托瑪納訓練營裏曾專門花時間研究過船隻,這種大型戰艦的駕駛室往往在三層的前端,一路拉著蕾尼跑來,順便把船上剩餘的幾個海盜也幹掉了,這回葛魯老大的四組算是徹底除名了。

  布魯菲德握著方向盤的舵輪,急喘著氣,對蕾尼說:“蕾尼小姐,準備好航行術或馭船術,我會用人力來幫助你,以保證前進方向的正確。

  “但是,船隻現在被起碼六條粗繩給綁住了,我們還得起錨……”

  話未說完,她就閉嘴了,布魯菲德嘴巴喃喃念誦著什麽,接著蔚藍的光芒自他雙手一閃而過,整條船立即晃動了一下,搖搖晃晃的脫離出陸地的束縛,往外飄去。

  “起錨”,高階海術裏最難掌握的一種!蕾尼如此判斷的時侯,震驚中的她嘴裏也跟著喃喃的念誦起馭船術。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的話,布魯菲德一定能發現自己臉色慘白,比死人好不了多少,整晚通宵達旦的搜索,外加多次錯誤使用精神力,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但他硬撐著,扶著舵輪沒讓自己倒下來,他告訴合己,他還有遠大的目標尚未實現,他身體裏那堅定的意志將支撐他渡過這一個難關。

  剛跑到岸邊的海盜們不禁都呆了呆,獨眼更是喃喃道:“自動起貓了,這是什麽鬼海術呀?恐怕連佛朗也不會這個……”

  佛朗是他們這個海盜團裏的海術師。

  獨眼身邊的爪牙顫聲道:“獨眼老大,這回怎麽辦?老大回來,恐怕得把我們活宰掉了!”

  獨眼這才反應過來,大聲急喝道:“弟兄們,上舶板,追上去,別讓他們給跑了!”

  這時,戰艦慢悠悠的往前動起來了,蕾尼雙手間的淺藍色光球正不斷擴大著,但對於她這樣一位三級海術師而言,這個中階海術使用起來還是太勉強了,她的嬌軀也隨著魔力的增強而顫動著,猶如狂風暴雨中一枚弱小的花蕾。

  布魯菲德此刻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情懷,他轉動著舵輪,口中盼咐道:“蕾尼小姐,加強,加強精神力!”

  然而,蕾尼手中那淺藍光球的增長速度卻越來越慢了,布魯菲德何嘗不知道用一個三級海術師的精神力作爲一艘大型戰艦的動力,有點強人所難,但蕾尼堅持不下去,他們都得完蛋。

  他勉力往左一靠,靠到窗臺上往後看去,只見獨眼正指揮著手下,玩命的劃著舶板追上來,他們手中的繩索和鈎子都準備好了,一旦讓他們靠近,這群該死的海盜就能借此登船。

  布魯菲德一屁股坐倒在地,閉上了眼睛,沈聲道:“蕾尼小姐,你來控船,我要冥想。”

  這個時侯當然不是冥想的好時間,但布魯菲德別無他法,以蕾尼的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撐這艘船隻航行多遠。

  船稍稍加速了少許,但離期望中的速度還相差甚遠,要蕾尼保證船隻前進動力的同時,還得保證前進的方向,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難上加難,所以戰艦的航線甚是詭異,忽左忽右,飄忽不定。

  獨眼趕緊借此來鼓舞手下:“兄弟們,那個海術師精神力耗盡了,你們瞧,後繼無力了……”

  海盜們更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獨眼更是使勁的鼓舞著,不過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停下了。

  那眼看越來越慢,近乎停下的戰艦,忽然像發了瘋一樣,猛地像一支離弦的箭,忽然提速,射了出去,眼看就要撞上左側斷崖,差之毫釐間,卻神奇的一個拐彎,然後就這麽貼著另一側的屏風斷崖,滑行了出去,到了那個狹隘的出海口,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轉彎,直出大海,實在難以想像笨拙的巨型戰艦也能有這麽靈活的時候。

  衆海盜徹底傻眼了。

  好一會後,其中一個海盜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獨眼老大,是海神在展示神蹟嗎?”

  “那最好請他老人家把神跡再展示一次,因爲我看我們也該準備跑路了……”

  “……”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1 PM

第八章

  蕾尼早已累得坐倒在地,布魯菲德卻在亢奮之中,他還是第一次使用航行術這樣的高階海術來駕禦如此龐然大物,這樣的情緒多少爲疲憊至極點的他添加上動力,戰艦正在他的操控下,在大海上乘風破浪。

  看著布魯菲德雙手間那蔚藍的光球,每一次搖擺都能令戰艦走上正確的航道,蕾尼不由得讚歎道:“布魯菲德,我得承認,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海術師。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相傳大海最東面的盡頭住著一群世外人,他們擁有一種秘法,可以讓老頭子看起來仍如青春少年。蕾尼已經開始懷疑,布魯菲德是否用那種秘法改變了他的真實樣貌,要不然以他外貌表現出來的年紀,怎麽可能擁有這麽高超的精神力。

  “問男子年齡同樣是不禮貌的,呵呵!”儘管外面的暴雨仍在繼續,海風仍是冰寒淩厲,但布魯菲德的心情好多了,他說完這句仍不忘補充:“對了,請爲我保守這個秘密——我會海術,還有我的精神力。”

  “爲什麽呢?你的精神力可是神殿和大海的一筆重要財富呀!它將爲你帶來無窮的榮耀,還會爲你在神殿裏佔有一個重要的位置。”蕾尼不解的仰視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心想,小丫頭你懂什麽,我現在處境尷尬,一切都得儘量的低調,這也是來自特洛克的最大警告。誰知道托瑪納的法考爾金風暴正演變成什麽樣子了,會不會涉及到我身上?神殿恐怕也不會爲我得罪這個龐大的家族,無論我在海術領域多麽強大,也不可能一個人去對抗來自托瑪納無窮無盡的戰艦。我的實力不容置疑,隨時都可以公開,但要選擇適當的時侯,只有在適當的時侯,獲得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他心裏如此想,口中卻是回答:“這是我的請求,至於原因,日後我會向你慢慢解釋!”

  提到“日後”,不知爲何,蕾尼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了,這位年輕而強大的海術師如此說的時侯,是不是代表著某種暗示呢?他雖然有點無禮,但單槍匹馬將自己從海盜手中救出,卻是實情。而且,他的無禮與神學院裏那一張張永遠都裝得彬彬有禮的虛僞臉孔也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個人是與衆不同的,他是我生平所見過最天才的海術師。

  而布魯菲德內心的想法呢?他對蕾尼的好感僅僅停留在最初見面的階段,美麗、有氣質、清秀動人,不過也僅此而已,她遇到變故時的笨拙倒是給布魯菲德留下深刻印象,這份好感甚至此時已經打上了折扣,他現在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說一個完美的謊言,去解釋過去一個小時裏所發生的一切。

  蕾尼覺得氣氛有點暖昧的沈悶,於是說:“發生這麽大的事,如果你不想暴露你……你的事情,那該如何向神殿解說呢?”

  布魯菲德又想了一會,才開始將自己構思出來的“真相”說了一遍。在這個“真相”裏,他變得不再重要,但也不顯得太過卑微,扮演主角的是一位俠盜式的海術師,是那位海術師將他和蕾尼救出了危難中的深淵,又飄然離去。

  他把所有細節都講得非常詳細,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蕾尼答應了他的請求,同意了這個說法,對於一名海術師而言,爲友人說一個謊言,並沒有觸及他們的道德底線,但她想,布魯菲德同時還作爲一個祭司,對於一名道德高尚的祭司而言,竟然可以這麽快就構思出一個接近完美的謊言,是不是有點那個了呢……

  天已開始朦朦發亮,層層的濃雲翻滾成團地往西北方卷去,太陽的光芒爲它們染上了一層金色的邊緣,雨勢開始變小了,風裏的濕氣降低了許多,海上的能見度大大提高。

  蕾尼往四周眺望時,喜叫道:“紅土海軍的戰船!他們看到我們了,布魯菲德,我們真正脫險了,減速!”

  布魯菲德非但沒有減速,還爲船隻加了一個庇護術,點點螢光包圍了他們的船,那在海軍的眼裏,他們就在海上憑空消失了。

  布魯菲德暗哼一聲,如果讓海軍登船了,如何去解釋那位憑空虛構出來的“高強海術師”呢?不過,他也懶得向蕾尼解釋太多,按照自己的原計劃,在離紅土碼頭差不多半裏距離的時侯,讓船泊岸了。但他又擔心平安泊岸的話,那顯示出海術可能太強了,而且也無法引人注意,所以他讓半隻船鏟上了沙灘,製造出足夠響亮的聲音。

  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聆聽到巨響後,淳樸且好奇的紅土鎮民趕過來了,治安管理隊趕過來了,神殿仍在搜索中的導師、學員們也趕過來了。

  在這過程裏,布魯菲德發覺,蕾尼顯得還算鎮定,串通好的謊言裏,她滴水不漏,於是布魯菲德想,或許先前還太過小看她了,她擁有不少缺點,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相當漂亮而且精致的花瓶。

  忽然間,他腦海裏湧起了這樣一個念頭,這個花瓶說不定能令日後平淡的日子多一些趣味……有些情感總是來得如此突然!但緊接著,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他對自己說,你一定是瘋了,都什麽時侯了,現在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下,先把自己那一部分戲份表演好吧……

  於是,在治安官的詢問下,在神學院裏的導師和學員們的注視下,布魯菲德開始講述起他這個非凡夜晚的經歷。開始時他還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說到他們那一組其餘組員的慘死,他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聽衆們都爲之動容。托瑪納訓練營裏的演講訓練,布魯菲德也從未如此淋漓盡致的發揮過,至於那傷感的淚水,倒有一半是真的,不過悼念的僅僅是那位值得尊敬的導師先生。

  出於對未來多一分把握的考慮,他沒有揭發臨陣逃脫的阿穆,僅僅是說,導師發現煙花濕了,無法發送出準確信號,所以讓阿穆跑回去報信。

  布魯菲德想,就算不能因此而贏得此人的友誼,但也能把握住此人的把柄。阿穆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對自己會有好處的,與其憎惡他犯下的罪惡,倒不如利用他日後的表現。

  蕾尼,她遠遠做不到布魯菲德那樣聲淚俱下,但一些兇險的場景,她輕柔的聲音還是很能打動聽衆們。

  總的來說,人們相信了這兩個年輕學員所說的話,神學院裏罕有出現謊言,而且單憑他們兩個確實沒什麽可能逃出海盜基地,這是他們選擇信任的最大理由。

  蕾尼偷偷觀察著布魯菲德,原本的好感忽然間變得蕩然無存,她心裏甚至暗暗起了強烈的反感,準確來說,是鄙視。這個男子,不久前異常漠然的對自己述說著其餘人死亡的過程,不帶任何感情,但這一刻,他竟然可以說得如此動情、如此動聽,真是虛僞!冷漠並不可怕,或者冷血也可以容忍,但故意粉飾的痛心面孔,虛假的淚水,內心涼薄,外表卻難過的抽噎,這真是一項難以容忍的罪行,真沒想到我竟然願意陪他一起說謊!但開了頭,蕾尼還是堅持把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謊言給說下去。

  看著布魯菲德不時看向自己的灼熱目光,蕾尼暗歎著,天啊,我竟然曾經對這樣一個虛僞而充滿野心的男子打開過心扉、有過好感,想起來也覺得是件可恥的事情。

  其實她有點誤會布魯菲德了,先前對她述說過程的漠然,那是環境所導致的。

  不過,布魯菲德理所當然的認爲,蕾尼這位罕見美人已經愛上自己了,他甚至已經開始有點欣喜,一個具有人格魅力者無論去到哪里,都不會缺乏愛情,儘管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花瓶,但它看起來足夠美妙,那就足夠了。

  他甚至已經在憧憬借此可以擺脫過往那些給他留下陰影的感情,恐怕也只有布魯菲德這樣的人,才可以在這樣的場面下,仍能對未來浮想聯翩。

  無論如何,這一關,他算是跨過了。

  一天後,那個秘密的海盜基地徹底被搗毀了,那是一個名爲“午夜伯爵”海盜團的秘密基地,海軍們笑得眼睛變成一條細縫。毫無疑問,這是一宗罕有的大案子,他們收穫了超過十艘完整的大型戰艦,還有大量物資、一個小型的金庫……這些收穫足夠令他們升遷,大概不久就可以離開紅土海域這個鬼地方了。

  紅土神殿呢?他們爲死者舉辦了盛大的悼念儀式,將他們的死亡視作爲神聖事業而犧牲,甚至將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刻在了光輝聖堂的賢人壁上,與無數先賢共存在一起。

  對於此,布魯菲德嗤之以鼻,能稱得上賢人的,那個夜晚大概只有那位導師先生。現在好了,只要死亡了,就是光輝的、光榮的、聖潔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說不定那塊巨大的賢人壁上,大多數也是那樣的貨色。瞧那些神職人員的虔誠、那崇慕的眼光、那恨不得甘心替代的狂熱,布魯菲德終於明白過來,這是神殿高明的策略,是正確的。

  只有阿穆是如此的誠惶誠恐,他面容憔悴,平常保持得很好的儀容儀態,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他是消失了一個夜晚才重新出現在人前,當時他失魂落魄,但當他明白過來,布魯菲德並沒有“出賣”他,他整整怔了好一會,才懂得編了個故事,來配合布魯菲德爲他所編織的謊言:是的,導師命令我去尋求支援,我在麥田裏苦苦尋找,但碰上了一些麻煩,沒能及時通知大夥……

  兩天之後,當布魯菲德和阿穆終於有機會獨處時,阿穆忽然在布魯菲德面前跪了下來,探頭就要去親吻布魯菲德的尾指,這可是一個奴僕表示願意向主人效忠的動作。

  布魯菲德被嚇了一跳,他後退了一大步,把手縮開了。要不是阿穆的神情和動作看起來有足夠的謙卑和虔誠,他的反應還將更劇烈一點。

  布魯菲德想,我有料到他會表示感激,贏得他的友情和忠誠,但沒料到,他竟然表示得這樣徹底。

  阿穆垂著頭,像被布魯菲德的驚嚇動作傷害了,顫聲道:“布魯菲德先生,你拯救了我的名譽,更拯救子我的未來,請容許我向你表達最至誠的敬意和崇拜,也容許我,成爲你私底下最謙卑和忠誠的僕人!”

  阿穆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真誠,布魯菲德差點也被感動了,但他立即就想到了面前這個男子在那個夜晚臨陣逃脫的行爲,他嘲諷的笑了笑,說:“阿穆,我們是用靈魂來交往的朋友,你這樣的行爲是在侮辱我了,請先起來吧!”

  如果阿穆此時擡起頭的話,定能看到布魯菲德臉上那顯而易見的蔑視和嘲諷,但他仍垂著頭,沈聲道:“布魯菲德先生,如果你爲我的魯莽感到困惑,我可以保證,在人前,我會扮演成你最好的朋友,只有在無人的情況下,我才會恢復成你僕人的身份。先生,請你答應我吧!”

  布魯菲德皺起眉,扭頭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條神學院附近的小路,隨時都可能有人出現的,他不得不加重了語氣,說:“阿穆,無論如何,先起來吧!”

  阿穆將布魯菲德的回答視爲委婉的答應了,終於肯站起來,頭仍是微垂,雙手背負,一副忠僕的模樣。

  “阿穆,我之所以幫助你,那是我覺得,那晚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那筒煙花,是不是被雨水打濕,而無法使用了?”布魯菲德溫言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足夠的真誠,無奈仍不夠老練。

  阿穆的肩膀顫抖了一下,沈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發誓,當時確實如此,煙花濕了,不過……那是因爲我要把它點燃的時侯,我因爲害怕,當時太過緊張,我的手……抖了一下,它掉進海裏了……我,我太懦弱了!”

  布魯菲德的心也爲之顫了顫,肯承認自己是懦夫,正視自身,這本身就是一種勇氣了。他不由得認真打量著屬穆,也第一次認真審視著阿穆的誠意。

  “接著,我好不容易才把煙花從海水裏撈出來,但煙花徹底濕透了,再也無法燃點……我隱約聽見了你們的慘呼聲,我……我由於過分害怕,所以……跑了!”阿穆的頭垂得更低了。

  布魯菲德卻抿了抿唇,對方大可以說,所以我馬上去找人幫忙……但他沒有這樣說。顯然,他說了真話,向自己吐露了心聲,阿穆這個人心靈雖然懦弱、膽小,但靈魂並非是無可救藥的。

  布魯菲德爲自己所下過的正確決定而感到高興,他微笑道:“都過去了,不必再回頭看。阿穆,你犯下的只是一個大多數常人都會犯的錯誤。只要堅強起你的心靈,日後你的靈魂仍是高貴的!”

  “謝謝你的安慰,布魯菲德先生,我將謹記你的教誨!”阿穆恭謹的回應。

  “……”

  不管如何,布魯菲德認爲,他生命裏終於有了第一個信徒,一個願意效忠於他的人,不過是否真心實意,還得留待時聞去考驗。

  一個小時後,剛剛感受完主人威嚴的布魯菲德,立即就迎來了他的謙卑時刻,因爲特洛克出現了。

  這位魁梧的先生笑咪咪地打量著布魯菲德,忽然不冷不熱的爆了句:“嘿嘿,我終於明白我的老朋友維斯特祭司看上你什麽了,相信絕不會是你那套出色的說謊技術。”

  布魯菲德立即明白過來,毫無疑問,這位如碼頭工人一般魁梧的先生,已經看穿了他的謊言、洞悉了真相,他趕緊垂下頭,誠惶誠恐道:“特洛克祭司,我僅僅是保護你我的安全!”

  “別把我也扯上了!小滑頭!”特洛克冷笑道:“我老朋友的信裏僅僅說你擁有極爲出色的天賦,可沒說你擁有極爲出色的能力,看樣子,他也被你矇騙了,你說,我日後是否還應該相信你所說的話?”

  “對於維斯特閣下,我始終保持著最高的敬意,我並非有意對他隱瞞什麽,只是我們相處的時光裏,從未找到過合適的述說時機!”布魯菲德不卑不亢的回答,他這次說的是實話,單就真誠上,倒找不出有什麽可以挑剔之處。

  特洛克默默凝視了布魯菲德一會,才歎氣道:“罷了,你是什麽樣的人,白色女神會用時間去證明!”

  他話鋒一轉,又道:“托瑪納的風暴仍在繼續,大王子果然病逝了,接下來,又會輪到誰呢?無論如何,你這次的低調,總算是做對了……”

  特洛克喃喃的說著,也沒和布魯菲德道別,就這麽自個走了。布魯菲穗卻輕輕鬆了口氣,這位先生縝密的心恩,倒和他的個頭一點都不相稱呢!

  之後,布魯菲德贏來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

  剛回到神學院那個屬於他的座位時,菲納小姐還回過了頭,用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關切的注視著他,然後用玩笑的語調誇獎道:“布魯菲德,你當時表現出來的英勇和鎮定,獲得了不少導師的認同和讚賞呢!”

  布魯菲德只好謙虛的回答:“我相信獲得讚賞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爲我的名字差點就被刻在了賢人壁上。”

  這種略帶嘲諷和刻薄的謙虛方式,引來菲納咯咯的笑聲。無疑,她絕對是可愛動人的,尤其那對深深的酒窩,相信可以讓不少男子醉死在其中而不能自拔。而且,她對布魯菲德的好感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此時的布魯菲德,印象更深刻的卻是蕾尼,遺憾的是,這位出奇清麗的女子,在那個夜晚之後,似平對他冷淡了許多。

  布魯菲德心裏想,或許她內心已漣漪圈圈,只不過表面上維持著應有的矜持……

  但他卻萬萬沒有料到,蕾尼已經開始蔑視她的救命恩人了,因爲她覺得,布魯菲德是一個天性涼薄和極端虛僞的人。

  如此的轉變,也與蕾尼的出身有關,一個來自紅土海域東北部的貴族,曾經赫赫有名的伊格家族,卻因最近幾代人的不善經營,從一個大島嶼的主人,到被債主趕出島嶼成爲流浪家族,再變成今天必須依附於別的大家族,才能在陸地上佔有一席之地,其中最黯淡、辛酸的時刻,蕾尼都曾經歷過。

  在她看來,父輩們都是如此的善良,他們公正待人,有貴族的風範,卻無貴族的架子,伊格家族之所以淪落至今天,完全是因爲父輩們身邊的奸詐者,那群僞善、涼薄、無恥的惡徒!

  把伊格家族趕出家族島嶼的,是祖父最信任的助手;流亡途中,串通海盜來掠奪家族最後那一點財富的,是父親最疼愛的侄子……

  布魯菲德在她眼中看來,無疑也是那一類人,有能力,懂得博取他人信任,但僞善、涼薄,不值得信賴。

  布魯菲德和她,如今在神學院裏也算是半個傳奇人物了,他們曾經在海盜的秘密基地裏逃生,還近距離接觸過海洋俠客一般的傳奇海術師,觸摸過對方伸出的友情之手。

  沒有人懷疑過那位傳奇海術師是否存在,兩個生還者本身就能說明一切,單靠兩個未滿十八歲的神學院學生,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艘戰艦開出這麽遠的—傳統的觀念禁錮了人們的思維,令他們將真相拒於門外。

  這是一個令布魯菲德滿意的結果,所以每次有人要他談起那位傳奇的海術師,他總是盡力投入到自己的角色,繪聲繪色的描述他的“偶像”。蕾尼則剛好相反,每當有人問起,她都儘量避而不答,如非得回答,也把話說得輕描淡寫,如此做的目的,也僅僅爲了遵守布魯菲德要求她許下過的承諾。

  如果有人細心觀察的話,就能在蕾尼的敍述過程裏,從她眼中讀出不屑,甚至是蔑視。

  偏偏就在她最蔑視布魯菲德的時侯,他們又再次相遇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2 PM

第九章

  這是一個午後黃昏,淘氣的天神僕從拿出彩筆,肆意地在天空中抹出道道抽像的顔彩,令雨季裏的天空,罕見的出現了漫天晚霞,山峰上空還回蕩著主殿傳來的聖詩聲浪,無疑,這是一個充滿詩意的時刻。

  蕾尼心情不錯,尤其可以前往圖書館——這個神殿裏,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唯一的瑕疵是,布魯菲德竟然也在圖書館之中,還微笑注視著自己。

  儘管如此厭惡一個人,蕾尼不得不承認,布魯菲德無論舉止或風度,在神學院裏都是數一數二,如果再加上他出色的外貌,他換一套服飾就能僞裝成一個名門的高階貴族。

  這是有意安排的重逢嗎?蕾尼側頭望瞭望窗外動人的天空,她意識到,布魯菲德挑選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時機。她想,這更證明了他的心機深沈,做什麽事情都有備而來……

  書架下的布魯菲德,身邊還站著阿穆,這同樣是一個舉止得體的年輕人,擁有著不錯的外貌,但在布魯菲德面前,他自然而然表現出一份謙恭和敬意,甚至不敢和布魯菲德並肩而立,而是站在布魯菲德稍後一點的位置。

  蕾尼冷眼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納悶,布魯菲德才來多久,竟然已經有了自己的追隨者了嗎?而且還是一個名聲不錯的預備祭司……

  這一切,反倒令蕾尼對布魯菲德的印象更壞了,她認爲他具備了大奸大惡之徒所應該具備的一切特質和條件,有個人魅力,心機深沈、虛僞、邪惡,善於控制人心……

  蕾尼告訴自己,我不應該對他假以顔色,伊格家族的人從來都不畏懼小人,從不因未來不明的危機而畏俱小人。

  布魯菲德像是絲毫不以蕾尼的冷漠爲意,上前微笑道:“蕾尼小姐,向你致意!很高興能與你在此動人的夕陽下重逢。”

  無論誠意還是風度,布魯菲德的表現力是十足的,尤其他還直視著蕾尼的雙眼,目光純淨,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

  蕾尼碰上他的目光時,內心不禁怦然一動,但她立即告誡自己,這無疑是一雙美麗的眼睛,還努力在表達著善良和善意,但如果他做不到這樣出色的僞裝,也不配稱得上大奸大惡了。

  “蕾尼小姐,阿穆向你問好!”阿穆也跟著布魯菲躬身道,對於一個歷來討厭海術師的預備祭司而言,他如此禮貌,已經是相當大的讓步了。

  蕾尼仍保持冷漠,盡力讓喜己牽動出一絲微笑,儘管笑意淡得若有若無:“向兩位致意!很高興再次見面!”

  說罷,她似乎也不願意再多作交談,點點頭,就這麽擦肩而過了。

  阿穆不由得低聲道:“布魯菲德先生,你的難友似乎並不喜歡我們呀?”

  布魯菲德微笑道:“這叫矜持……或許,僅僅是因爲你在這裏罷了。”

  阿穆垂下頭,尷尬一笑,不再作聲了。

  “爲了證明不是後者,阿穆,你今天可以一個人看書了。”布魯菲德遠遠瞥見了蕾尼手裏拿著剛借來的《黑暗時期裏的中級海術概論》,這可是一本他尚未見過的海術書籍。

  在神學院裏,各自精神派系的學員,只能借到屬於自己那個精神派系的書籍。神殿美其名這是爲了不讓學員們分心,其實是一種嚴格的精神管制,但衆神的教義又是提倡博學的,所以,在圖書館每天開放的短短兩小時裏,允許你瀏覽他人書籍,前提是有人肯把自己借到的書讓你看。

  對於布魯菲德的吩咐,阿穆點頭答應,便走到另一邊去了。

  望著阿穆走遠的背影,布魯菲德不由得眯了眯眼,阿穆現在的脾氣未免太好了,表現得也實在太如他意了,但是,沒有人天生就是僕人,尤其是稱職的僕人……

  他抿了抿唇,轉身往蕾尼走去。

  圖書館不是輔導室,這裏十分安靜,每個人都盡力表現出未來神職人員的素質,畢竟,這裏有不少導師和在職的神職人員前來的,就算學號間偶有交談,也是相互間竊竊私語。

  蕾尼果然符合她的個性,選擇了一個角落作爲她的座位。

  對於此,布魯菲德想,這很好,那我坐到她身邊也不會顯得太過礙眼。

  但蕾尼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她厭惡地看著布魯菲德走近,心裏詛咒,這個奸惡之徒想接近我,他一定抱有某種邪惡目的,還故意把他身邊忠實的朋友給支開了!他想追求我嗎?那他最好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預備祭司,這裏是神聖的神學院……

  其實,她倒太過鄙視布魯菲德了,如果她今天借的是別的書,恐怕布魯菲德也不會輕易走近,他對蕾尼是存在好感,不過也僅僅是印象深刻的好感,遠沒有到癡迷,更遑論追求。

  事實上,布魯菲德坐在她身邊,打過招呼後,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本《黑暗時期裏的中級海術概論》上面,這樣專注而深情的目光,引來了蕾尼的注意。

  “你,要看看嗎?”蕾尼不得不出於最基本的禮貌低聲問道,但問完她便自嘲的笑了笑,可別忘了,這個奸惡之徒是海術大師級人物,怎麽可能把這種中級海術著作放在眼裏呢?

  誰料布魯菲德竟然立即點頭道:“謝謝,我想看看……當然,只是,隨便看看。”

  布魯菲德咽了一下口水,以掩飾自己的渴望。

  這樣的語言神態落入蕾尼的眼裏,她馬上有了這樣的結論:虛僞的好色之徒,果然是爲了接近我,才故意這麽說……

  然而,布魯菲德接過書後,竟然一眼也沒再看蕾尼,立即如饑似渴的閱讀了起來。

  他這位所謂的大師級海術師,完全是自學成才,對於中高級理論,許多都是囫圇吞棗,一些偏門點的知識,更是大量缺乏。

  這本《黑暗時期裏的中級海術概論》理所當然的填補了他一部分知識的空缺,裏面一些觀點與他腦海裏滾瓜爛熟的理論相互印證和互補著,他強控著自己的神經,不至於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眉飛色舞。

  他想,毫無疑問,千年前海術裏所強調的精神運行方式,並沒有如今複雜,以此方式來運行精神力的話,這軌跡與別派系的精神學說,應該相似了許多,如果拿千年前的白魔法理論來相互印證的話,說不定兩者是無限接近的。

  這個觀點令他激動得一塌糊塗,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立即又鎮定了下來,心想,可不能讓人看出我有思想出軌的端倪,我還得抓緊時間……他把書翻得更快了。

  蕾尼在一旁隨便翻閱著布魯菲德本來拿著的古神殿語,百無聊賴。

  開始時,她以爲布魯菲德一定借助海術這個話題,將自己引入他最引以爲傲的海術領域,從而進一步博取自己的好感,但沒料到布魯菲德拿過書後,竟然看得如癡如醉,仿佛自己已經不存在了,不,是所有人都不存在了……

  莫非他從前確實從未看過這本書籍?那麽,他對知識的追求,真有這麽執著嗎?這個想法令蕾尼的心裏熱了熱,這說明布魯菲德並非壞得這麽徹底,起碼他還有著學者一般的熱情,這是如寶石一般閃亮的優點!

  但,有這個可能嗎?蕾尼想起了不久前,布魯菲德在大海上那神乎其技的表現,那樣的水平,絕對是最頂尖的海術師,哼,怎麽可能連這些基礎著作都沒看過呢?

  於是,蕾尼心中有了結論:這個奸惡之徒僅僅是如此表現,爲的就是吸引我,很可惜,你打錯主意了,我並不如你想像中的愚昧!

  圖書館即將關閉的鐘聲終於打響了,布魯菲德才依依不捨的將視線從書本上離開。儘管他已經閱讀得飛快,但也只能把這本厚重的著作看了小半,最大的收穫便是印證了原本的許多猜想,小收穫就是學會了兩個比較古老且偏門的中級海術。

  他對蕾尼笑箋-書決籍推回給對方,說聲:“謝謝。”

  蕾尼也回以一笑,淡淡應了句:“不客氣,你真好學!”

  布魯菲德並沒有看到蕾尼嘴角邊逸出的嘲諷,他仍未從自己的海術世界脫離出來,微笑感慨道:“知識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它的美妙之處在於,沒有人能把它從你這兒拿走。”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思緒沈浸在剛才那美妙的時光裏。

  蕾尼眼睛不禁一亮,這句話如果不是有足夠的自信、自身擁有足夠的才華,那是無法說出的。

  然而,她馬上發覺自己凝視的目光會給布魯菲德帶來遐想,連忙把頭轉向一邊,竟發覺阿穆正站在遠處的大門外,負手而立,仿佛是一位畢恭畢敬等待主人離去的僕人。

  爲了掩飾這陣小尷尬,她忙轉移話題,淡淡道:“你的朋友看起來對你有足夠的忠誠,你們間一定發生過什麽,才令這份友誼堅固至此吧?”

  布魯菲德望了一眼阿穆,眼神裏自然而然流露過一絲深沈和提防,微笑道:“蕾尼小姐,這可關係到他的隱私了。”

  “那看來我不方便多作瞭解了。”蕾尼如此說的時侯,心裏卻在想,像你這樣的卑劣者,爲了達到接近我的目的,所有問題一定言無不盡,正好讓我借此來進一步看清你的本質,出賣他人正是品格裏最低劣的行爲……

  誰料到布魯菲德竟然回答:“請原諒,蕾尼小姐,說出他人的隱私是一種背叛。”

  可憐的蕾尼本處於自信的狀態中,布魯菲德一句話就把她給完全噎住了,她愕了一下,才笨拙的應了句:“那麽你呢,你是怎麽看待你們的友情的?不會也關係到你的隱私吧?”

  布魯菲德笑道:“蕾尼小姐,看來你對阿穆很感興趣呀,我會爲你轉告這一點!不過,你的問題,我還是無法回答,因爲,這確實也關係到我的隱私。而說出自己的隱私,是一樁傻事。”

  蕾尼發覺,她被自己笨拙的問題和布魯菲德鋒銳的回答,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布魯菲德似乎仍認爲他們尚處在·喻快的交談中,末了還補充了句邀請:“對了,蕾尼小姐,明天你還會來這裏嗎?”

  他瞥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書籍,微笑道:“我還沒看完呢!拜託你了,明天見!”

  也不等蕾尼回答,布魯菲德又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那本《黑暗時期裏的中級海術概論》,才轉身離去。

  蕾尼咬緊了嘴唇,氣憤得耳朵都有點紅了,她發覺,他們之間,被蔑視的,更像是自己。

  之後的半年,布魯菲德渡過了一段相對平靜而充實的時光。

  白天,他會在低調中完成祭司學的理論課,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學習中暗暗批判,批判教義的矛盾之處,批判神的信徒持續不斷的曲解著神意,還編訂成冊,供他們這群傻瓜學習。

  他內心的批判思想假如也能編訂成冊的話,大概就是一部劃時代的反神殿著作了。當然,這僅僅是假如,事實上,布魯菲德表面看起來就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未來一個有威望的祭司、神殿忠實的僕人,那些叛逆的思想被他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不敢跟誰交流。

  哪怕有一次,他不小心對阿穆說了一句“神在每一個人心中,而不是在那鑲著金邊的厚皮書裏”,已發誓對他效忠的阿穆被震驚得目瞪口呆,他才慌忙補充“……這,這可是異端的想法,我們要牢記神殿幾千年來出軌者的教訓”,阿穆才爲之釋然。然而,布魯菲德已被嚇得大汗淋漓,他狠狠的警告自己,再如此肆無忌憚,主殿前那個祭神台就是他生命的終點,所有人都會冷漠的注視著他這個異端被烈火活活燒死。

  敏感的少年幾乎能聽到自己在烈火中的哀號聲了,他將其視爲自己已死過一次的教訓,從此在這方面的言論上,再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的時刻。

  下午,圖畫館的時光無疑是最美好的一段,蕾尼並非每天都出現,但一旦出現,她手中的海術著作,基本上都由布魯菲德來閱讀了,每次都令他享受到精神的盛宴,儘管蕾尼看起來對此並不是太樂意,布魯菲德也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好感似乎並不如預計的高,好像還是有點扭曲的、畸形的。

  他猜對了,蕾尼總想重新找到機會,明確的證實對方才是一個真真正正值得蔑視的對象。不過,這對他沒有什麽關係,他對此並不是太在乎,反正他總能保持最溫和親切的笑容,從蕾尼手中借到書來閱讀,這樣就已足夠了。就算有時蕾尼會恰當的表示出一絲不耐煩,布魯菲德也能輕描淡寫的化解,譬如說,回憶一下那個可怕的夜晚,暴風驟雨下,他們相依爲命,幸運逃脫……蕾尼的不耐煩就立即消失了,無論如何,面前這位到底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連借閱這個小請求也無法做到的話,那麽對於一個貴族而言,未免太失禮了。

  當蕾尼不出現的時侯,布魯菲德就乾脆研究起白魔法理論,來證實他各大精神流派異路同歸的猜想。這個樂趣雖不如沈浸在海術的世界那般精彩,但卻帶給布魯菲德一個全新的視野,因爲這裏有充足的時間給他研究,他可以從號稱白魔法誕生之始的時代開始看,看著這一精神學說的演變,看著它理論的延伸,看著那一個個有時代意義的白魔法被創作出來,直到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爲了做出更好的對比,就必須完全掌握這套學問,半年時間下來後,毫不誇張的講,排除掉祭司的綜合素質,單就白魔法而言,布魯菲德的水平已猶在許多導師之上。如果再加上他的精神力和掌握白魔法的訣竅,那麽他恐怕已有資格與紅土神殿的大祭司一較高下了。

  晚上,大多數的時間,布魯菲德都會前往輔導室,可愛親切的菲納小姐會輔導他古神殿語。

  爲了更好的保護自己,免得引來不必要的流言,布魯菲德理所當然叫上了阿穆。

  阿穆雖然不喜歡輔導室的氣氛,但每次都願意奉陪。布魯菲德想,阿穆除了要對得起自己立下的效忠誓言,更因爲菲納小姐,不難看出,他對菲納是有特別好感的。

  遺憾的是,菲納連曖昧的機會都沒有給予阿穆,她對他的態度禮貌得就像對待一個導師,但令布魯菲德欣賞的卻是,阿穆似乎也很滿足於此,表現得足夠的得體。

  布魯菲德想,除了那個夜晚的懦弱,阿穆各方面都表現出足夠的定力,或許……說不定正是那晚暴風雨的逃避過後,對他心靈造成了洗禮,才有了如今的非凡定力和氣度。

  晚上輔導室以後的時光是相對最無聊的,因爲那個時侯布魯菲德不得不回到那個大房間裏,聆聽室友們那乏味至極點的聊天。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布魯菲德與他們的關係相熟了許多,這群預備祭司的話語裏少了許多忌憚,他們談論神的偉大、崇拜那尚未到手也有可能永遠都得不到手的權力,更憧憬將來如何如何和他們的信徒溝通,尤其是美麗善良且愚蠢的女信徒。說到會心之處,大夥都朗聲大笑,接著又笑嘻嘻的懺悔,我有罪。

  布魯菲德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陪著笑這麽一兩聲,心裏卻腹誹著,褻瀆,這才叫褻瀆,他們當中同樣有異端,甚至僞裝水平還不如我呢!

  大體而言,這是一段不錯的時光,這裏的人身管制遠不如托瑪納嚴格,大多數情況下,都給予這群未來的神職人員充分的自由。布魯菲德漸漸習慣了紅土神學院的生活節奏,並慢慢學習投入和享受這樣平靜的感覺,但,生活永遠沒有長時間的平靜,正如外面的大海,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掀起波瀾。

  特洛克又來找布魯菲德了,就在布魯菲德認爲對方快要把自己忘掉的時候。

  對於特洛克,他總有點誠惶誠恐,因爲每次見面,往往不會是什麽好事,他相信,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3 PM

第十章

  特洛克今天穿了一身正裝,雪白的禮儀祭司袍襯托他那古銅色的皮膚,還有那異常魁梧的身材,再加上他笑咪咪的神情,這多少有點滑稽。

  但布魯菲德一臉的肅容,躬身說:“特洛克祭司大人,布魯菲德向你問好!”

  特洛克微笑擺擺手,說:“不必裝模作樣了,布魯菲德,我看你對我是恐懼和厭惡多於尊敬吧!”

  這是實情,你說對了!布魯菲德心裏如此想,臉上卻更恭謹了,微微垂首,說:“祭司大人說笑了。”

  特洛克擡頭望了一眼天色,奇峰突起的冒了句:“唉,不知不覺,冬季就快要過去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草非特洛克暗示著托瑪納那邊的變化正朝良性方向發展?

  正期待特洛克把話說下去,祭司大人卻又另起話題,說:“嗯,今天來找你,是要你替我辦點事。唉,等會我還得去主持一個儀式,分不出身!”

  布魯菲德抿了抿唇,把好奇吞進了肚子裏,恭謹道:“願爲大人效勞!”

  “很好,你下山一趟,這是通行證,拿好了!你到碼頭那邊去,我約了一個證件製造商在那裏,你見他,要服從,但也要懂得周旋,他會把我要的證件交給你。嗯,這是五個紅土金幣,放好了……”特洛克一邊將相關物件和金錢交給布魯菲德,一邊吩咐著。

  布魯菲德謹慎的將通行證和金幣放好,心想,祭司的證件不是由神殿統一製作的嗎?特洛克竟然要委託外人製作,這是怎麽回事呢?

  正當他準備再一次把疑惑和好奇吞進肚子,特洛克卻解釋道:“無需懷疑,辦理的是一張假證,對方是紅土海域裏有名的地下巧手。還有什麽疑問,儘管提出,不必憋在喉嚨裏!”

  布魯菲德儘量沒讓自己的臉上露出太多的驚訝,心裏質疑著,很好啊,因爲對於特洛克而言,我是個有污點的人,所以現在他有沾滿汙跡的事情要辦,第一時間就找上我了,但我卻無法拒絕,誰叫他正庇護著我呢!

  面對特洛克等待的注視,他只能疑惑的低聲問:“特洛克祭司,那麽那位證件製作商的樣貌是怎麽樣的,一會我好方便辨認。”

  “不知道,我沒見過。”特洛克理所當然的說。

  看著納悶的布魯菲德,他笑道:“我是托人約他的,只知道他的代號叫‘藍鴉’。好了,紅土的碼頭能有多大?相信你可以順利的把他給認出來,預祝你把事情辦得漂亮。”

  特洛克很親切地拍了拍布魯菲德的肩膀,就施施然離去了。

  很好,這樣一個罪惡的任務就這麽落到我頭上了,甚至我還不知道這個任務的意義何在……儘管心中如此咒駡,但布魯菲德還不得不循例向特洛克離去的背影躬身致禮。

  紅土碼頭,一個空氣裏也滲滿汗味、銅臭味和粗鄙氣息的地方。

  商人們點算著鈔票,心裏默默計算著這次交易的收益,碼頭工人們辛勤的工作,揮灑出數之不盡的汗水,卻只能換來收益裏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布魯菲德看著四周川流不息的工人,心裏想,特洛克祭司本來應該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瞧,膚色一樣,體形也差不多,連神情動作也沒多少差別,不過……我給他們幾個銅幣,就能對他們指手畫腳,而特格克一個銅板都不用給我,就能讓我去執行一次不道德的任務。

  他繞過了一堆準備運送出去的工藝品、幾對交頭接耳的貿易商,仍在觀察著,但周圍每個人都在有目的地工作著,到底哪位才是藍鴉先生呢?布魯菲德自嘲的想,我總不能站到高處,大吼一聲說:辦證的那位藍鴉先生,請過來這裏一下吧……

  終於,一位左顧右盼的中年人引起了布魯菲德的注意,他的衣襟上還有一些油料的痕跡,面目有點猥褻,神色頗爲閃爍,完全符合布魯菲德想像中證件製造商的形象。

  布魯菲德裝得若無其事的走了過去,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應該並沒有猜錯,那位先生也

  同樣注意到自己,將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布魯菲德迅速瞥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問:“藍鴉先生?”

  那人卻愕然了一下,才道:“什麽時候改暗號了?”

  布魯菲德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暗號?特洛克這傢夥可沒告訴我這個。

  那人也迅速瞥了一眼周圍,仿佛確定了布魯菲德是唯一的交易人,才低聲笑道:“你還穿著神殿的預備祭司服呢!嘿嘿,你們老大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這也敢冒充。”

  冒充?布魯菲德心裏打了個突兀,他想,我僅僅是來辦張假證而已,該不會是捲入了另一宗陰謀當中吧?

  “陰謀”這個詞語已經在布魯菲德心靈裏投射進巨大的陰霾,剛一想到,他就情不自禁打了冷戰。

  那人又道:“快點把正事辦完吧,貨就在那邊,查稅的藍帽三點就會檢查到那裏,我們動作得快。”

  布魯菲德摸了摸下巴,皺起了眉,搞半天,原來和一個走私客給碰頭了,這回好了,該如何脫身呢?

  那人見布魯菲德一臉的猶豫,又道:“喂,你們該不會想臨時壓價吧?哥們,我第一次幫老大辦事,你可不要爲難我……”

  眼見那張猥褻的臉越靠越近,布魯菲德忙往後退了一步,心想,真好,對方也是第一次那人卻誤會了,加重語氣道:“最多九折,如你意了吧,可不能再低了。”

  那人步步緊逼,嚴重的口臭已經令布魯菲德幾平停止思考了,他又往後退了兩步。

  “八折,真的不能再低了,哥們,要講信用。”那人又急聲道,聲音裏已有了一絲哀求的味道。

  你送我,我也不能要啊!布魯菲德心想,口中支吾道:“那個,那個誰,你先等一下,我要上一下洗手間,你不要跟來。”

  布魯菲德已經表現得足夠笨拙,沒料到卻贏來那人的認同,點頭道:“也好,去吧,請示一下你們老大,如果還想長期交易,就不能藉機欺人太甚了……”

  布魯菲德不敢再回應什麽,轉身疾步離開,迅速融入人群,自我嘲諷道,這麽美好的一個午後,我本可以安安靜靜的看看書,卻在這個充滿罪惡的碼頭虛度了,現在還得擔驚受怕,擔憂牽涉到什麽驚天走私案,要被殺人滅口……

  忽然,一隻手穿進了布魯菲德的臂彎,手的主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衣著相當得體,就如同碼頭上那群最有錢的貴族交易商。

  那小老頭沖布魯菲德眨眨眼,笑道:“你是特洛克祭司派來的吧?”

  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少許,布魯菲德呼了口氣,低聲道:“你就是藍鴉先生?”

  藍鴉笑道:“雛鳥,你剛才和那些走私客說什麽來著呢?呵呵……”

  布魯菲德說:“我以爲……”

  藍鴉打斷了布魯菲德,說:“哈哈,你總不會以爲傳說中的藍鴉會是一個那麽沒品味、粗鄙和醜陋的男人吧?”

  布魯菲德一陣尷尬,只能道:“因爲我……”

  藍鴉又打斷了布魯菲德,說:“因爲你找不著我,才誤會了,對嗎?唉,真是抱歉,我貓在那邊的小酒館裏了,誰叫今天的陽光太猛,在外面溜達會傷著皮膚的。”

  “……”布魯菲德爲之無言了,你這位半隻腳已經踏進海神懷抱的老頭,竟然還擔心這樣的問題啊!

  藍鴉繼續道:“幸好你還算機警,及時脫身,真正的接貨人就快到了,那批貨可是燙手的山芋,碰碰都有可能傷手的。”

  藍鴉引領著布魯菲德前進,走的路線相當巧妙,可以輕易檢測出是否被人跟蹤。

  就這麽在碼頭上繞了半個圈,藍鴉才領著布魯菲德走進紅土鎮外圍的一家貴族旅館裏。

  藍鴉談興仿佛正濃,大概看出布魯菲德正處於緊張中,故意找點話題,又道:“因爲那批貨可是出自托瑪納,法考爾金家族。嘿嘿,單聽名字就知道危險度有多高了吧?”

  布魯菲德內已頓對爲之一凜,這是一個曾改變他命運的名字。

  藍鴉接著道:“法考爾金政局不穩,不少托瑪納上的貴族擔心殃及池魚,紛紛離島避難。海盜當然不會錯過這麽美妙的機會,專挑一些護航實力不足的小貴族下手,掠奪的金銀可以放進荷包,但那些藝術品就得想辦法銷出去。你剛才碰上的,就是其中一批贓物。”

  藍鴉的房間已經到了,他用一種巧妙的手法將門打開,手法之快,連布魯菲德也無法完全看清楚。

  門開後,藍鴉卻沒有急著進去,側耳細聽了一陣,確認臨時據點無人後,才拉著布魯菲德進入。

  這是一個明亮的房間,窗外的遠處便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天際間幾朵白雲正閑悠的遊蕩,房間裏的佈置極爲簡潔,卻不顯得簡陋,不少細節上更顯出了雅致之處。

  布魯菲德卻無心細看這些,他的好奇心這時已經完全被另一件事勾起來了,甚至把特洛克交托給他的任務也壓到了腦後,問道:“藍鴉先生,托瑪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藍鴉眨眨眼,轉頭打量起布魯菲德,直看到布魯菲德避開他的目光,才搖頭道:“年輕人的好奇心真是強烈,但這可是個壞毛病,因爲這個毛病有可能會置你於萬劫不復之地!好了,我畢竟是個生意人,剛才的勸告僅僅是一位老人家對一個投緣後輩的勸告。你作爲一名顧客,真想知道的話,就當情報出售吧,得另外收費。一個金幣,我言無不盡。”

  布魯菲德沒有多餘的金幣,只好閉嘴了。

  藍鴉笑笑,像是讚賞布魯菲德的識趣。

  他讓布魯菲德坐到客廳那組桃木沙發上,自己走進了工作室,取出畫板、支架和一些工具,在布魯菲德面前擺好,然後利索的削起了鉛筆,不時上下端詳著布魯菲德。

  這實在令布魯菲德不得不提出質疑:“藍鴉先生,你這是在幹什麽?”

  “爲你畫像啊!”藍鴉仿佛對布魯菲德的遲鈍感到無法理解。

  “這個,爲什麽要替我畫像?”布魯菲德發覺,這件事遠沒有想像中那般簡單。

  藍鴉將削好的第一支筆放到了一邊,開始削第二支,耐心解釋道:“因爲任何一個貴族的證件上,一般都會有他的素描畫。當然,其中還得需要大量的程式和最難的魔法加固,不過那是下一步的事了。”

  “請等等,藍鴉先生,你的意思是,這個證件是爲我而辦的?”布魯菲德從整個過程裏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不禁回憶起特洛克今早那閃閃爍爍的叮囑。

  藍鴉的動作終於稍稍頓了頓,問:“是不是特洛克祭司指派你來的?”

  “是,可是……”

  “那就對了,他一定告訴過你,要服從!那麽,現在,你儘量不要動,也不要說話,那會影響我工作的,我要開始畫了,我的小貴族。”藍鴉不再顧及布魯菲德那一肚子的疑問,三支畫筆在手,開始迅速勾勒輪廓。

  現在心亂如麻也不能形容布魯菲德內心的煩躁,他開始猜度特洛克的意圖。這個魁梧的傢夥是打算把我趕出紅土神殿了嗎?但又覺得過意不去,特地爲我辦一個假貴族身份,到別的地方去?還是他僅僅是爲了未來不明的危機,提前做出準備?再或是……

  布魯菲德仍在思慮間,藍鴉已經將畫做好了。他將畫紙從畫板中取出,很是滿意的彈了彈,也沒有拿給當事人評價,自個忙碌開來了,用刀片和戒尺裁剪好畫紙,再取出一本燙金邊的藍色絨布冊。

  布魯菲德注意到,絨布上有魔法元素的氣息,那是一個烙印上天平圖案的徽章,天平的一邊放的是玫瑰,另一邊放著劍,對紅土海域裏的貴族群並不熟悉,但布魯菲德仍能猜到這大概是某個顯赫家族的徽章。

  藍鴉將布冊翻開,將那畫紙小心翼翼地平鋪在某個位置,接著他腳下的工具箱就派上用場了。

  他動作飛快,嫺熟無比,一番擺弄過後,那畫紙仿佛已完全融入進冊子,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絲毫看不出有嫁接的痕跡。

  藍鴉見布魯菲德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笑道:“我被稱爲地下世界的藝術家,並不是浪得虛名的!”

  他一邊做著後續工作,一邊道:“嘿嘿,你是不是該說上一兩句恭維的話,諸如‘哇果然名不虛傳’之類的?”

  “……”

  “好了,不勉強你了。在這個位置蓋上你的手印吧!”藍鴉將冊子翻到第二頁,那裏有一層仿佛是手工泥之類的材料做成的薄頁。

  布魯菲德猶豫一下,正待把手印上,外面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玩世不恭的藍鴉,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布魯菲德心裏不禁也跟著一沈,與這個小老頭見面後,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大皺眉頭。

  敲門聲仍在繼續,外面的人用宏亮的聲音喊:“治安管理隊例行檢查,請立即開門!”
下期預告

  野蠻人入侵紅土海域,舉世震驚,紅土神殿被迫集體遷移。

  神殿高層團體的集體背叛,令難民船隊陷入了絕境之中,他們該如何面對身後的大型海盜團?

  在新的旅程之中,在一系列的危機事件裏,布魯菲德終於散發出令整片海洋都爲之驚豔的奪目光芒……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4 PM

第五集 第一章

    要是讓紅土的治安管理隊發現藍鴉的辦證工具,偽造的還是貴族身份,那麼等待藍鴉的,將是何等可怕的一種刑罰!

    急促的敲門聲中,藍鴉的動作也變得異常的利索,他示意布魯菲德站起來,然後打開布魯菲德所坐的那組桃木沙發的暗格,將所有的作案工具都放進去。

    布魯菲德注意到,那暗格裡原本已收藏有不少玩意,連他這外行也能看出,這絕對又是一堆違禁品。同時,他更注意到,一直從容的藍鴉,眉宇間閃過一絲慌亂。看來他這位「貴賓」在紅土上,也是首次享受到這種突擊待遇。

    藍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裝,便把門打開了。

    「先生,你的速度未免太慢了!」外面的治安管理隊神色不滿,甚至有人探頭往裡面張望了。

    藍鴉面不改色,淡淡道:「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另外,諸位來自紅土治安管理隊的憲兵先生們,請注意你們的言辭和儀態,要知道,你們正和一個貴族,一個世襲子爵在說話!」

    藍鴉亮出了他的貴族憑證,不過布魯菲德非常有理由相信,那一定也是偽造的。

    但這位小老頭確實頗有水平,起碼憲兵沒從這份證件上看出什麼端倪。檢查完畢後,語氣頓時客氣了幾分:「尊敬的皮裡諾子爵,呃,我為我們的粗鄙而道歉,請你原諒我們的冒昧拜訪!但,我們有任務在身,還望得到子爵大人的配合。」

    沒想到亮出貴族身份後,對方仍然堅持檢查房間,藍鴉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張,牽起一邊嘴角冷笑:「我與貴港貿易多年,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所謂的例行檢查。看來你們堅持要搜查我的房間,僅僅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威風,進而達到侮辱一個世襲貴族的目的!我保留向你們家族,甚至向神殿投訴你們的權利!」

    真是一個嚴重的指控!憲兵們的面色頓有點難看,他們的隊長咳嗽了兩聲,語氣恭敬了幾分:「皮裡諾子爵,請原諒我們的堅持,但這是來自高層的秘密命令……」

    他稍稍猶豫一下,顯然經過權衡,才接著道:「最近走私情況越演越烈,一批特殊貨品來自法考爾金……」

    布魯菲德眼皮為之一跳,又是這個熟悉的名字!

    藍鴉一副啞然失笑的模樣:「天啊,憲兵先生,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們該不會是今天才想起來要追查走私犯吧?」

    那隊長沉住氣了,說:「子爵大人,這批特殊貨品非同小可,是新型船隻的設計圖,假如讓它們流向野蠻人,後果將不堪設想!」

    在海洋時代裡,船隻技術代表著一個家族的科技水平,是整個家族的生命線之一!

    藍鴉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他徹底沒詞了,事關整個紅土海域的安全,別說他僅僅是個冒牌子爵,就算是正牌公爵,恐怕也得老老實實接受檢查。

    憲兵們再次致歉,便越過藍鴉走了進去。當他們發現布魯菲德在房間時,也微微吃了一驚,顯然沒有料到正有一位神殿的預備祭司在做客。

    憲兵隊長沖這位小客人笑了笑,他見過布魯菲德,因為他叔叔是神殿裡的一位老祭司,那個歷來嚴苛的老傢伙曾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誇獎過布魯菲德,認為這個預備祭司擁有難以佰的才華。

    於是,憲兵隊長對布魯菲德留下深刻印象,認為這小傢伙十有八九能成為未來神殿的紅人,但現在這位考了多次也考不是預備祭司的憲兵隊長,暫時沒空與布魯菲德多聯絡感情了,手一揮,便親自帶隊展開搜查。

    布魯菲德偷偷看了一眼藍鴉,發現那小老頭似乎仍十分鎮定,僅僅是眉宇間閃出幾分慍怒,雙唇緊緊抿著,表現得恰如其分。這今他心中稍安,同時不得不感歎,又遇上了一位具有表演才華的傢伙。

    表面看來,藍鴉的工作室顯然沒留下任何破綻,一番搜索過後,在這個佈置簡潔的套房裡,就剩下布魯菲德所坐的這組桃木沙發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緊,這幫憲兵工具齊全,假如他們的包裹裡還攜帶著神殿的魔法道具,那只要他們肯仔細敲打,說不定就能敲出沙發某個位置是空心的,接下來,藍鴉這個辦證者和自己這個打算偽裝貴族的傢伙,立即無所遁形!

    天啊!可不能讓那些侮辱性的罪名落到我的頭上!要知道,在兩個小時之前,我還對此一無所知的……

    想到這,布魯菲德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的命運爭取點什麼,他按捺住內心湧起的慌亂,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點,說:「皮裡諾子爵,既然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幹擾你,那相關神殿『徵集信仰』的信箋,我明天再來取你的回復吧!」

    藍鴉的眼睛立即亮了。

    要令像神殿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構健康運行,除了平常信徒們的募捐,一些地下主持的商業活動,有時還不得不向有錢人伸手,從他們的錢袋裡索取足夠的金錢,來保證神殿可以持續健康運轉。

    當然,大多數有錢人也樂於捐款,除了面子,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一項投資,神殿拿了你的好處,自然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支援你這位忠誠的信徒。比如說,你遠航時,可以請求神殿派遣海術師同行;又比如,你與其他家族發生重大糾紛時,神殿也會在有所保留的情況下,盡量站在你那邊……

    當然,神殿從不明目張膽的向人要錢,這僅僅是徵集信仰。

    藍鴉十分配合地回答:「請放心,布魯菲德!你帶回去的一定是好消息。請提前將這個消息告知特洛克祭司,在未來三年,我十分樂意向神殿獻上我的虔誠和信仰!」

    聆聽著兩人如此對話,憲兵們的臉色立即變了,相互偷偷交換著神色。這個皮裡諾子爵將在未來三年,經濟上支援紅土神殿嗎?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現在,他們豈不是正在搜索神殿未來大紅人的房間,這是何等的冒犯?只要這個子爵告他們一狀,在未來等待他們的,很可能就是流放的命運!

    布魯菲德面上正攀上雀躍的神情,顯然為順利完成任務而高興,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句得體的句子,那位憲兵隊長已趕緊插入道:「呃……小人不知道兩位先生正在商談如此重要的事情,唐突而來,實在,實在是太過冒犯了!還請子爵大人多多見諒!」

    他額頭滲出了冷汗,尾音裡也帶上少許顫音。

    布魯菲德心情大好,微笑道:「像皮裡諾子爵這樣的善者,自然不會與你們計較的!」

    藍鴉悶哼了一聲,像是斟酌了一下布魯菲德的「求情」,才緩緩道:「算了!雖然你們侮辱了我,但也是為了整個海域的安全,我就不和你們多作計較了……那麼,現在你們到處都翻了一遍,我收藏的紅酒也被你們擱到了地板上,算是檢查完畢了嗎?」

    「完了,我們完了……啊,子爵大人,我的意思是,我們搜查完了,不打擾兩位……再次向你致敬!再見,願你渡過美妙的一天……」

    憲兵隊長說罷,憲兵們誠惶誠恐地走了。離開前每人起碼鞠了兩次躬以上,還不忘把那瓶沒放回原位的紅灑放好。

    憲兵如此謙恭,這樣的禮遇,平時可無法想像。這令藍鴉關門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對布魯菲德道:「機靈的年輕人,我喜歡你!嗯,我欠你一個人情!」

    布魯菲德回以微笑,背脊已經有點濕了,因為他們都曾清楚地看到,在前面他們剛開始裝模作樣對話時,其中一個憲兵正從腰包裡取出檢查隔層的魔法道具。

    「好了,我們繼續!對了,人情歸人情,關於酬勞,金幣一個也不能少。」

    布魯菲德離開紅土鎮時,發現從港口碼頭至小鎮內外,全部忙碌開了,處處鬧哄哄一片。治安管理隊聯同海軍的這次突擊大撿查,令平常隱藏在光輝下的罪惡,暴露了不少。

    走俬犯、間諜、無居住證的黑戶、海盜、逃犯等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罪人紛紛給揪了出來。其實這些人如果平常走在街道上,也如同最及格的鎮民,最虔誠的信徒。

    一位看起來恐怕也有六十歲的老頭子,被抓走時還苦苦哀求,他為了逃避政治迫害,在鎮裡已經定居了二十幾年,早就把這裡當成家了,還成為了眾神的信徒,幾乎每個禮拜都到神殿去參與祈禱呢……憲兵們可不管你這麼多,黑戶就是黑戶,這傢伙還曾有政Z犯罪記錄,全得推到鎮外給關押起來!

    紅土鬧出這麼大動作,能否將走俬往野蠻人的先進圖紙追回,那就不得而知了,甚至這一些,也引不起布魯菲德更多的注意了,他的心神幾乎完全集中在懷裡那本假證件上。

    在藍鴉製作的最後程式裡,布魯菲德終於看清了那個家族的名字——海洛迪亞!這是曾經何其顯赫的一個家族!就算是在王朝時代,哈吉斯家族幾乎稱霸了整個海洋,但海洛迪亞家族仍能據守紅土海域,以一己之力與整個王朝分庭抗禮,屹立數百年不倒。

    布魯菲德想,這就是我未來可能要冒充的貴族身份嗎?天啊,這個家族未必太過顯赫,太過輝煌耀眼了,就算近百年來,海洛迪亞已經漸漸衰落,但,這,該是很容易就被人識穿吧……

    當時,藍鴉對布魯菲德的目瞪口呆感到十分滿意,笑道:「不必驚慌,這個家族旁系非常非常多,而且重要的是,他們的族譜兩百年前就丟失了,誰是他們族人,根本無從查證了。所以,你可以毫不保留地代入這個角色,你就是這個家族裡的一員,曾經一個旁系侯爵的嫡系後代。」

    一個比法考爾金還要古老,擁有的歷史比法考爾金還要輝煌的家族,我竟然變成了他們一家族的成員,還是一個侯爵!儘管是虛假的,但這份虛榮還是刺激得布魯菲德的靈魂一陣滾燙,甚至臉龐也爬上了紅暈。

    對於此,藍鴉更得意了,又道:「海洛迪亞如今分裂成大大小小好幾個家族了,家族的徽章一改再改,不少已經改得面目全非,但這個……」

    藍鴉彈了彈封面上的天平徽章,指尖在天平兩邊栩栩如生的劍與玫瑰上輕輕劃過,說:「但這個徽章,卻是最原始的海洛迪亞徽章!如果你胃口夠大,就算冒充海洛迪亞的嫡系,也無不可,因為那根本無從查證!」

    看著藍鴉在末頁逐個將布魯菲德的「直系親屬」的名字用魔法筆寫上,看著這份所謂的樹枝狀小族譜,布魯菲德連肩膀也輕微顫動了起來,對於他那樣充滿野心的少年而言,這絕對是一種畸型的刺激。

    藍鴉惡毒的調侃道:「別以為這些名字都是虛假的,其中不少是真實的。當然,他們都死了!死人,永遠也無法指證謊言。」

    末了,布魯菲德看清了屬於他的「貴族名字」——布魯菲德。海洛迪亞。

    這又是令他感到一陣目眩。

    「反正都是杜撰的,就用你本名吧!嗯,看起來不錯吧?多像一個大人物的名字!」

    「……」

    回到神殿,布魯菲德第一時間向特洛克覆命。

    特洛克剛主持完一個儀式,滿頭大汗,連身上那絲質外套,也被汗水濕潤成一塊塊,粘乎乎的,有點不雅觀。

    布魯菲德惡意地聯想,魁梧的特洛克閣下其實和一位碼頭工人真的沒什麼區別,膚色黝黑、幹完活都是汗流浹背,不同只在於前者服務於神殿,後者服務於商人。

    他瞥了一眼那塞滿金錢的募捐箱,又想,而神殿政正正是最無恥的商人,它和客戶做的都是無本生意。

    特洛克領著布魯菲德這個異端走向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一邊認真檢查著那份貴族證件,一邊聆聽布魯菲德的講述。

    當特洛克聽到布魯菲德竟然用「徵集信仰」來嚇唬那群憲兵,立即道:「褻瀆者,你有罪!」

    布魯菲德忙躬身認同:「是的,祭司閣下,我有罪!」

    特洛克卻笑了:「不過,白色女神是寬容的!你幹得不錯。幸好信仰徵集的名單並不公開,將來有人想查也無從查證……」

    「……」

    特洛克將貴族證件翻到最後一頁,緩緩點頭道:「物超所值,怪不得藍鴉收費這麼貴……」

    忽然,他注意到了布魯菲德望向那本證件時熾熱的眼神,笑著將那份海洛迪亞的侯爵證件遞回給布魯菲德,說:「好好保管這份禮物吧,虛榮的小傢伙!當風浪來臨時,它將成為你最好的夥伴!」

    話畢,他也沒詳細去解釋為何辦證的動機,從口袋裡取出那可以擰出水的手巾,擦著臉離去了。

    特洛克口中的風浪何時降臨,布魯菲德並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好準備,就像一條準備出海的帆船,船板厚實一點,物資貯備得足夠一點,那是絕對不會錯的。

    他暫時放下了關於異端學說的研究,開始全身心投入到貴族文化的研究之中。因為按特洛克的佈局,在那場風浪裡,他很可能擔當起一名豪門貴族的角色。而每當他一想起自己已經是一名侯爵級的貴族,他靈魂深處虛榮的一面便難以自制的興奮顫抖,儘管,他也清楚這身份是虛假的。

    不過,紅土神殿的圖書館裡,可供他研究貴族的書籍非常有限。對於神殿而言,貴族文化代表的就是世俗和慾望,這些負面的詞彙可是會影響神職人員的修行的。

    幸好,神殿要持續運轉,就得花費大量的金錢,這造就了神殿歷史上有不少領導者都是經商高手,而生意一旦做大,那永遠也離不開政Z。經濟與政Z這兩個相互交纏的漩渦之間,那永遠都不會缺少貴族。

    這部分神殿先輩們留下的自傳,便是布魯菲德近期的最愛,印證過去在法考爾金訓練營裡所看過的貴族類書籍,那便可以摸索出各大海域貴族們的習性、禮儀和文化。

    一個貴族以外的人所寫的書籍有這麼一個優勢,那就是旁觀者清。雖然更多是站在神殿的立場,對貴族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居高臨下的蔑視,但足夠令布魯菲德在辯證中消化大量知識了。

    神殿史上不乏睿智的頭腦,冷靜而一針見血的分析在他們的自傳裡處處可見,但是這些賢人們為了維護自己在後人心目中的形象,很多負面的事情,都點到即止。

    不過,這已足夠給予布魯菲德大量的啟發了,對於貴族,他開始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看法:貴族本身並不高貴,高貴的是他們手中的財富和權力。

    他覺得自己已經慢慢把握到本質。

    更意外的是,這些睿智的先賢們,都會在自傳裡炫耀一下他們最得意的法術,不少甚至是自創的法術,這裡面不單有白魔法,風系魔法,火系魔法,海術,甚至有時還會有神甫的一些神職技能、黑魔法……講述得極為詳盡。

    這無疑大大拓寬了布魯菲德的視野,他本來對於精神學體系的研究都是在海術與白魔法之間共通之處。但現在,在千百年來先賢的指引下,他發覺,一切都是相通的,有時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演變,海術就能變成水系魔法……

    對於布魯菲德閱讀習慣的轉變,蕾尼是第一個發覺的。她對自己說,很好,這樣我就不需要每次到圖書館,都得讓那個傢伙佔用我的時間、閱讀我的書,而我卻不得不去看那些本來屬於他的枯燥乏味的古神殿語了。

    但,令她難以愉悅的是,看到布魯菲德因為這個新愛好而不再和自己坐在同一個小空間裡時,她竟然隱隱約約感到了失落。

    對於這樣的異常情緒,她不只一次地怒斥自己,絕對不能對這個虛偽的男子產生任何感情,絕不!

    不過,她又忍不住出言嘲諷布魯菲德:「你大量閱讀偉人的著作,帶給你的僅僅是歷史的知識和經驗,而你,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們!」

    「是的,我很可能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們,但是先賢可以成為我的導標,正確地指引我的航向。」布魯菲德微笑著回應,似乎絲毫也沒有受到傷害,其中不少詞彙還特意用上了古神殿語。

    這樣的回答,理所當然讓蕾尼感到自己又一次處於下風。最可恨的是,雖然他的古神殿語異常蹩腳,但往往難以反駁——對於一個長期試圖揭穿布魯菲德真面目的小姐而言,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感到氣餒的事情。

    蕾尼閉嘴了,本來她還可以選擇去嘲笑布魯菲德對聖潔的古神殿語的發音,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布魯菲德只會不恥下問,努力去糾正自己的發音,絲毫沒有一個被嘲諷者的覺悟,反倒讓蕾尼一次次免費擔當起他的導師。

    這大半年來,布魯菲德表現得滴水不漏,甚至過去結他有所偏見的查恩神甫,現在也漸漸轉變了態度,認為布魯菲德是一個好學、聰明、虔誠,擁有難以估量潛力的年輕人。雖然他的靈魂還有點毛躁,但無需懷疑,他將代表神殿的未來。

    十七歲的布魯菲德已不是當年那個瘦弱少年,如今,他身形挺拔,樣貌英俊、舉止有禮,溫文爾雅得就像典籍裡描述的那些先賢哲人。他成了紅土神殿神學院裡最傑出的一員,人們猜測,這個年輕人將來勢必進入神殿的高層!

    布魯菲德曾為此沾沾自喜過一小段時間,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這群虛偽的神職人員不過是看中了我白魔法的天賦,一旦讓他們發現了我的內心,他們就將視我為異端、視我為魔鬼。

    日子悄悄推移,不知不覺,布魯菲德離開托瑪納已將近十六個月,而這時,暴風雨的前夕,終於降臨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4 PM

第二章


    在一次午餐後的休息時間里,特洛克終于向布魯菲德透露了一些來自黑角海域的消息。

    黑角王座在經過多番易主後,法考爾金四王子夏洛克坐穩了王位,因為他在那個位置上整整待了七個月,別小瞧這個時間,它是法考爾金老皇帝駕崩後,新皇名字存在時間最長的一個……

    夏洛克?布魯菲德當然記得這個名字,艾莎小賤人的丈夫,一個不愛女色,只喜歡虐玩男童的變態者,沒料到,如今已經是那個黃金姓氏的主人了!

    祭司先生不動聲色的補充,黑角政局仍相當不穩,夏洛克一改登位前的正面形象,權力剛到手,立即用極為血醒的手段鎮壓了幾場動亂,局勢表面看似平靜了下來,但波濤暗湧,無數大小的勢力仍在蠢蠢欲動,如果夏洛克再塌台的話,法考爾金很可能走上哈吉斯王朝的舊路,四分五裂,黑角重回戰國時代!

    而,翡翠海域的雷丁家族已經在海防線上蠢蠢欲動,伺機收割最大有勝利果實!

    聽到“雷丁”這個名字,布魯菲德不由得怔了怔,庇護凱斐瑞的豪門,正正便是雷丁家族。

    忽然間,他腦海里靈光一閃,似乎把握到了法考爾金風暴的脈絡,雷丁家族圖謀黑角海域,派人往托瑪納投放瘟疫,假如法考爾金幸運逃過瘟疫,那麼後續的陰謀將接踵而來,直至令整個法考爾金家族崩潰;假如法考爾金還能苟延殘喘,那麼,大概就是戰爭爆發的時候了……

    罕見的是,特洛克難得對布魯菲德作出了一次分析,哈吉斯王朝末期分崩離析,其中分裂出兩個最大的派系,一個是法考爾金,另一個就是雷丁,雷丁歷來以王朝正宗血統自稱,近百年來,這個家族重新崛起,經濟上的強勢、野心的膨脹,直接導致了這場史無前例的風暴,這,屬于于雷丁家族策動的“王朝復興”!

    王朝復興!這個充滿歷史氣息的詞語,震得布魯菲德有腦海嗡嗡作響,哈吉斯曾經是怎樣一個王朝啊,直到千百年後,仍有人孜孜不倦的努力,只為恢復它往昔的榮光,恢復那一個絢麗的名字!

    狂熱的野心情不自禁又在布魯菲德的胸口燃燒起來,他忽然憧憬,假如有一天,我也能創造出這樣一個王朝,耀眼千年,這將是何等的一宗偉舉啊!

    特洛克冷冷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閃爍不定的膾色,末了才說︰“據我了解,法考爾金的內部調查已經有了初步結論,凱斐瑞就是瘟疫的投放者,正是她,將瘟疫的種子送進了皇宮,而你,則是她的同謀!”

    “什麼!?”布魯菲德對天法考爾金這樣的結論感到難以置信,對于法考爾金皇宮能這麼快從瘟疫里解放聘為,恐怕他佔有一份不容忽視的功勞呢!

    特洛克面無表情,冷冷道︰“第一,因為你和那個凱斐瑞的女子走得最近;第二,在皇宮里,也是你第一個指出瘟疫的源泉……”

    布魯菲德罕有的打斷了特洛克的話,說︰“如果不是我發掘出瘟疫的源泉,恐怕他們還……”

    特洛克笑了,也不容布魯菲德說定,便插入道︰“在法考爾金看來,說不定你這樣做,是敵對勢力出于某種考慮,才命令你故意這樣做的!”

    他擺擺手,示意布魯菲德無需再爭論,淡淡道︰“其實事實本身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法考爾金認為自己已經查明了‘真相’,他們依舊睿智、洞察全局,可以給上層貴族一個交代,那就足夠了!”

    “那我豈不是成了法考爾金的通緝犯?”布魯菲德沮喪道。

    “曾經有一段時間是的。”特洛克神秘一笑︰“不過……你已經死了,我的老朋友維斯特派你去取魔法道具,結果,你不幸的死于海上旅程!”

    布魯菲德的心先是一慌,繼而是一陣如釋重負,但接著又是一慌︰“那麼……維斯特祭司大人他……?

    “現在還不是談這個的時候。”特洛克眉頭一皺,似乎不願意談這個,只是冷冷拋下一句話,就轉身離去了。

    目送這魁梧的背景,布魯菲德面上陰晴不定,除了為維斯特的命運而擔憂,還回想著先前的對話,他忽然覺得,特洛克擁有著與他外形完全不相稱的縴細內心,尤其政治上的嗅覺,遠超常人。

    沒過多久,局勢的演變正如特洛克所言,戰爭爆發了!

    前段時間仍滿是暴戾之氣的夏洛克,忽然改為溫和的手段,竟然一舉促成了與好幾個敵對勢力派系的結盟,大有一舉平定法考爾金內亂之勢。這麼一來,雷丁家族再也坐不住了,他們深知戰爭一旦發動,說不定會進一步促進法考爾金的內部團結,但假如什麼都不干的話,那眼看就要放進嘴的肥肉就得溜走了。

    兩個超級豪門、兩個中央海域之間的全面戰爭,令整個海洋都為之顫動,這不單牽涉到政治,還是一場經濟、貿易、文化、科技等等層面上的戰爭。

    在紅土的範圍內,盡管遠離戰爭的漩渦之外,但仍能感受來自大海遠方的緊張氣氛,最明顯莫過于碼頭,商船驟然大量增加,一時造成了虛假的商業繁榮景象。

    黑角海域與翡翠海域之間全面封鎖了海防線,有膽子走私的商人只是極少數,剩下的大部分只能想方設法改變銷售渠道,將原本銷往翡翠海域的商品,傾銷向別的地方。

    一些商品的價格在這段時間大幅下降,主要是來自黑角的貨物,往往只能靠賤賣才能達到出貨的目的,而另一些翡翠海域主產的商品,價格卻在這段時間里瘋狂上揚,一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實力不足的商人破產于這場忽然而來,卻又醞釀已久的大規模戰爭之中。

    布魯菲德在跟隨導師外出宣傳教義時,近距離目睹了這一切。

    他猜,各大海域中,這種貿易市場短暫崩潰的情形,是不是也同時發生呢……

    接著,他情不自禁的突發奇想,假如有一個自由港口,同時接納戰爭雙方的商人,讓他們自由貿易,其中可以收取多麼驚人的貿易稅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看來最近看書看得有點走火入魔了,但假設真的能……

    “布魯菲德,要專注!”他的導師適時將他拖出了幻想。

    “……”

    在海洋時代里,貿易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任何島嶼,無論規模如何,往往都難以獨立生存。海洋上大大小小的島嶼,相互間連接成一張巨大的貿易網,但如今這場王朝復興戰爭,等于在這張巨網的中央,硬生生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這樣的貿易風暴,令愁雲同樣降落到在紅土神殿之中,神學院里,無論導師還是學員,大多都有良好的出身,他們的家庭如今深受風暴影響,財政動轉日益惡劣,誰還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修行者早已把欲望獻給眾神,修行的路上,絕不為任何世俗所羈絆——那些台面上的漂亮話,說說就可以,能做到的人並不多。

    在這段時間里,就連神殿里的大主教和大祭司也頻繁會面,往往一談就是幾個小時,他們躲在密室里,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布魯菲德很有理由相信,他們絕不是研究教義,兩大巨頭小金庫里的生意,肯定在風暴中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這兩個老頭大概就是像商人那樣商討貿易同盟呢……

    世俗、煩囂的氣息同樣充滿了這個地方,布魯菲德在內心嘲諷,當危機來臨時,這里與外面並沒有什麼不同。

    紅土海域有這麼一句諺語︰不幸總是接踵而來,正如災難從不單行。

    壞消息仿佛紅土鎮南岸的海水,浪潮不斷,一浪高過一浪。

    就在人心惶惶之際,紅土神殿兩大巨頭分別以不同理由,先後離開神殿,往黑角海域去了。

    大主教和大祭司同盟時離開神殿,這可是神殿史上十分罕見的事,不過他們的理由編織得十分堂皇冠冕,本來也沒引來多少不安,但接下來沒多久,一些流言就從西南傳播過來︰卑劣的野蠻人蠢蠢欲動,猖獗的海盜們磨刀霍霍,兩者正聯合起來,準備對紅土海域發起進攻……

    流言傳播得如此真實,甚至連對方的船隊總數、進攻路線、新改良的武器,都說得一清二楚。惶惶的人心此時已如干柴,這樣的流言無疑往干柴中扔進了烈火,整個紅土海域一時間人人自危,有點實力的家族開始籌謀遷移了。

    紅土自海洛迪亞家族時代結束後,掌權的人事幾番變遷,如今是由三十六個大大小小的家族組成聯合管理,名義上還依附于黑角的法考爾金,現在法考爾金與雷丁的戰火如火如荼,哪還有多余的兵力去安撫這個同盟海域?

    對于局勢一步一步往惡劣中演變,布魯菲德在內心嘲諷,怪不得尊貴的大主教和大祭司離開神殿公干,也得保密封鎖消息,原來他們根本就是跑路,擔心的是所有人也跟風而動,無人為他們殿後啊!

    布魯菲德若無其事的對阿穆說︰“白色女神給予世人啟示,需游歷四方!你們家族在這段時間,是否也要離開紅土海域辦事呢?”

    阿穆看起來遠沒有布魯菲德那般從容了,他悉眉不展,默然了好一會才回答︰“布魯菲德先生,如你所說,家族本來已在計劃,但黑角的海防線上,已嚴密把關,不符合要求的船隊,一律不予通過……我的家族雖然背景不錯,但家底並不符合通過的條件!”

    布魯菲德心中一驚,繼而恍然,對于紅土的動亂,野蠻人的野心,黑角海域已未雨綢繆了,妄圖遷移進黑角的家族,得通過審核,沒有經濟實力的家族,統統拒于門外。

    相比起阿穆所在老牌家族的窘境,菲納.範小姐竟然來和布魯菲德道別了,她的家族雖然是新興貴族,甚至在很多老貴族眼中,他們僅僅是一群暴發戶,但他們偏偏獲得了通往黑角的通行證,看來黑角海防線上的審核要求已經顯而易見,貴族徽章的歷史是否悠久並非關鍵,口袋里的金錢才能決定你的命運!

    那一個黃昏與黑夜交界的時刻,菲納與布魯菲德來到了神殿建築群的最偏僻之處,平常靦腆的菲納小姐竟然大膽的牽起了布魯菲德的手,話尚未出口,那雙會說話的靈動眼楮已經紅了。

    當她告訴布魯菲德,她和她的家人即將離開紅土,前往黑角時,眼淚頓時情不自禁的滴落,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對于少女的心事,布魯菲德也是異常感動,菲納小姐可愛、聰明、對人友善,她給予他踏實上這片土地後的第一份友誼、第一個真誠的笑容,在相處近兩年的時間里,她始終以最真摯的感情來對待自己,她從來沒有貴族的盛氣凌人,也沒有其余學員那種帶有提防的戒備,她就是神殿里最清澈的那股清泉,潤澤著少年的心靈,讓他避免了越漸深沉的性情變為徹底虛偽。

    心情激蕩中,布魯菲德已動情的擁上了菲納,此時,神殿那些嚴苛的條例統統被他拋到了天際,他難以自控的吻上了菲納,吻得如此用力,吻得如此投入,壓抑已久的情感一次性的噴發出來,雙方都沉醉其中,卻沒有任何世俗的情色遐想,他們用最純粹的吻來印證這一段純純的愛。

    神殿中心遙遙傳來的晚鐘如此惆悵,遠方海岸的浪潮拍岸如此淒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雙唇才輕輕分離,不知不覺間,繁星已攀上了整片夜空,雙方急喘著氣,深深的凝視著對方的眼楮。

    菲納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兩個酒窩淺淺而現,她像是鼓足發勇氣,低聲道︰“布魯菲德,和我們一起走吧!好嗎?”

    相處了這麼久,菲納已經有點熟悉布魯菲德的脾氣,小心翼翼的照顧著他的情緒。

    布魯菲德搖頭苦笑︰“菲納,你父母不會同意的!”

    菲納將布魯菲德抱得更用力了,沉聲說︰“我會請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去請求他們!”

    凝視著菲納嚴肅的臉龐,布魯菲德不禁動容,柔弱少女的證語氣中間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決然,那種一往無前,仿佛不死不休的氣勢,大概在戰場上,才得以一見吧!

    她全心全意的愛著我,沒有任何功利、任何企圖,很純粹的愛著我!布魯菲德如此想的時候,剛剛分開的唇,再一次深深的印在了一塊。在這份熾熱的濃情面前,星光仿佛也迷朦起來。

    當唇再分,布魯菲德輕喘著氣,低聲說︰“菲納,你的心意,我將永遠銘記!但無需去求你的父母,關于這點,我也請求你為我做到!你我都應該清楚,紅土目前的局勢是何等敏感,一般人都難以離開,更何況是神職人員,神殿中每一個人的離去都能為周邊帶來一陣驚惶,你的家庭一定花了相當大的力氣,才得以讓你隨行,這還得關系到你們是直系血緣,而我……毫無關系,離開的難度將會倍增,而且……”

    “我可以將……”菲納不禁插嘴,她想努力說服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仍是搖頭,態度堅決了許多,直接打斷她道︰“菲納,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決定!這不單是為了你們能更順利的離開,也為了保留我個人的一點尊嚴!請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的!”

    星夜下,年輕的男女深深相擁,呼吸著對方的呼吸,他們又爭論了良久,但最後,還是布魯菲德取得了上風,于是,離別情懷和惆悵又成了接下來的主題,世事總是如此,直到即將失去時,才懂得份外去珍惜。

    夜更深,神殿中心的鐘聲一再響起,巡邏隊的燈光開始掃射,兩人才依依惜別,接著不無狼狽的各自逃回宿舍。

    接下來幾天,陰雨綿綿,布魯菲德覺得這天氣正如他陰霾的心情,他的心靈深處同樣下著連綿小雨,教室中,屬于菲納的座位已經空了,此刻,她大概已登上了遠洋輪,啟程前往他鄉了吧!

    雨絲化作惆悵,塞滿了布魯菲德的胸懷,他呆呆的看著前方,有時恰好踫到坐在菲納前一位的男生回過頭來。

    這位未來祭司一直與菲納保持著不錯的友誼,本來對布魯菲德頗有敵意,但此時,則對布魯菲德投來了同病相憐的一瞥,很是黯然。

    這樣淡淡的悵然尚縈繞在布魯菲德四周,未曾淡去,一個驚人的消息已轟然傳至,徹底打破了布魯菲德這種落寞詩人般的意境。

    野蠻人正式撕毀和平條約,出動二十六大軍團,總兵力超過五萬艘戰艦,以最強勢的姿態,勾結人類的海盜作為開路先鋒,入侵紅土海域!

    夢魘正式光臨這片千年未曾受到戰火洗禮的和平聖域,流言不再是流言,曾經怎麼聽怎麼荒謬的猜想,如今變為了真實!

    這消息如冰寒的季候風一般,自西南而來,奔襲四方,迅速傳遍世界,令整個海洋時代也為之震蕩!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5 PM

第三章

    此時的紅土神殿,群龍無首。

    戰爭爆發後,那幾位優柔寡斷、磨磨蹭蹭的代理主教、祭司,在經過無數次會議,相互說服著對方,如果想保留性命,必須離開這個住了幾十年的地方,還得相互鼓舞起對方的勇氣,終于才能狠下心決定︰暫時舍棄神殿建築,全體神殿人員登船離開。

    這個決定卻沒能引來太多的歡呼,因為野蠻人的先鋒部隊和海盜已經來到幾十海里以外,夜闌人靜時,已能聆聽到紅土海軍與敵軍交戰的炮火聲。

    紅土海軍且戰且退,按此預計,五天之後,凶悍的野蠻人將正式登陸紅土島嶼,但神殿家大業大,決定遷移後,估計還得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將重要的物品裝載完畢,整裝出發。

    時間上的安排,實在令人提心吊膽。

    布魯菲德內心嘲諷著,神殿那驚人的辦事效率再一次體現了出來!最簡單的撤退決定,他們竟然可以討論七天,然後神殿里那些重要的雕塑、過去先賢們使用的器皿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得全搬到船上去,最難以想像的,是圖書館里的書籍,也得全部搬走,代理主教們聲稱絕不能留給野蠻人精神財富……

    對此,布魯菲德狠狠的批判著,那麼你們應該一把火把它們燒掉,只取走紅土才有的孤本就可以了,沒必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各大海域神殿里都有的普通書籍上!

    最不可理喻的是,紅土鎮上的居民們,他們的船只也是由神殿安排,但神殿卻沒下達任何讓他們提前離去的命令,而是讓他們也加入搬運工作中,聲稱最危險的時候,信徒們理該表現出最足夠的虔誠。

    布魯菲德想,真好!原來神殿就是如此關愛世人!

    他就是在一肚子腹誹之中,投入到圖書館的搬運之中,將幾疊書捆在一起,然後搬至樓下,那里有人用手推車負責將書運送至船上。

    遠方不時傳來的炮火聲,督促著人們的工作,在死亡的壓力面前,沒有人有怠工的表現,

    布魯菲德苦中作樂般沖阿穆調侃︰“相比起正殿搬運賢人雕塑,我們的工作實在有負神的厚愛啊!”

    阿穆只能回以苦笑︰“這得感謝眾神沒有賦予我們一副魁梧的身軀!”

    布魯菲德不禁笑了,相比起兩年前的懦弱,阿穆真是有了長足的進步,最起碼危難時還能表現出不錯的幽默感。

    但他們兩個的笑意,恰好被一位從外面走進來的監督導師抓到了,導師先生可不會去體諒你是何種心情,分辨你們是否苦笑,他只會想,這兩個年輕人尚未理解苦難即將降臨,竟然還能保持愉快的心情,他們需要磨練,剛從代理主教那里接到的任務,正適合他們……

    布魯菲德和阿穆尚不知道一項糟糕的任務正等待著他們,看見那位導師的指示,只得離開了自己的崗位,跟隨導師下了樓,遠方的炮火此時正是熱烈,很可能一場小規模的海戰又爆發了。

    那位導師覺得布魯菲德和阿穆都是具有遠大前途的年輕人,邊走下樓梯,邊諄諄引導︰“沐浴在眾神的光輝下之下,我們正經歷著一須重大的歷史,作為眾神的使者,我們對于這場戰爭需保留足夠的敬畏之心,你們明白嗎?”

    布魯菲德心想,對啊,所以我們理該立即跑路才對,而不是留在這里繼續感受敬畏,但表面上,他卻和阿穆一同躬身,齊聲道︰“感謝先生的指引,白色女神將庇佑我們!”

    導師滿意的點點頭,在他認為,兩人並非無可救藥!

    圖書館的地下室長廊,漆黑是這里的主角,牆壁上陳舊的魔法燈只能帶來微弱到極點的光芒,根本無法與濃密的黑暗抗衡。

    布魯菲德不禁抿了抿唇,這是什麼鬼地方呢,進來那扇門鐵銹斑斑,鑰匙孔要滴進黃油,才能將門打開,那,這里到底有多久沒人進來過了?

    他望了一眼阿穆,發覺對方眼中已流露出幾分恐懼,他心里更突兀了,阿穆這家伙對這里一定有所了解,不然絕不至于如此害怕的!

    長廊的盡頭,又是一扇門,仿佛光明實在無法涉入這個地帶,這里漆黑得令這扇門看起來僅僅只是一個影子,導師不得不念誦咒文,喚出一個光球,勉強照亮了四周,只見銅綠和銹斑爬滿了整扇門,在其上面的花紋,與其說這是古老得無從考究的裝飾圖案,倒不如說這是一篇他們也從未見過的咒文。

    阿穆的臉色更難看了,布魯菲德如今的定力已不錯,但面色的蒼白程度,也迅速向阿穆看齊,他們都是精神學的能力者,哪怕再遲鈍,也能感應到這扇門所蘊含的精神力量了。

    這里,很可能是被封印了!

    導師也怔了怔,很明顯,他也是第一次來到這里,恐怕也沒弄清楚自己接到的是什麼任務……

    “代理主教吩咐我們,瘵里面的物件抬到圖書館外的廣場上,全部焚燒干淨!”他回過頭強顏一笑的說,復述著任務的內容,其實也是為了鼓舞自己的勇氣,沖淡四周詭異的氣氛。

    “導師先生,里面放的到底是什麼?”布魯菲德低聲問,話剛出口,便發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已有點沙啞。

    “聽說,這是異端們留下的筆記和邪物!”導師回答中,已取出黃油瓶,緩緩灌進鑰匙孔里。

    阿穆握緊了拳頭,肩膀輕顫了幾下,終于鼓足勇氣,躬身道︰“導師先生,我,請求不要打開這扇門!”

    “為什麼?”導師皺眉回過了頭,又說︰“假如讓野蠻人和邪惡的海盜發現這些異端物件,誰知道又會引發什麼波瀾?它們必須要消滅!”

    阿穆咽了一下口水,沉聲道︰“導師先生,據我家族的祖傳筆記,千年前那場野蠻人戰爭勝利之後,野蠻人皇帝被俘虜,野蠻人所認為的聖物,其實是世界上最邪惡的三枚寶石,也落到了我們手中,當時我們紅土神殿的大祭司要求保管這些凶邪之物,它們……它們都帶有令人顫栗的詛咒力量,大祭司還要求那時有觸摸過這些凶邪之物的軍人、貴族,事後必須到神殿接受祝福……那時,我族的一個長輩有份接觸過寶石,事後卻忘記了這個警告,結果戰爭結束後的一個月,他竟然全身腐爛而死,死狀極其詭異……”

    對于阿穆思維有點混亂的言辭,導師點點頭,打斷了阿穆的陳述,肅容說︰“我明白你所說的了!你懷疑那三枚邪惡的寶石就在里面?無論此事是傳說還是事實,那我們更需要打開這扇門,如果讓野蠻人重新得回這些邪物,那後果不堪設想!”

    話畢,他將黃油瓶移向幾步以外的另一個鑰匙孔,顯然,這扇門需要兩把不同的鑰匙,才能將其打開,如無意外,這兩把應該還是歷代的大主教和大祭司分別保管的。

    果然,做好潤滑工作後,導師轉過了身,將一把鑰匙遞向了布魯菲德,吩咐道︰“聽我指示,我們一同轉動鑰匙!”

    布魯菲德不禁湧起一份敬意,無論面前這位先生如何古板、乏味。最起碼,他在死亡面前敢于承擔自己的責任。

    布魯菲德走上前,將鑰匙緩緩插進了鑰匙孔,回去過頭來,阿穆蒼白的臉上正皺緊眉頭,嘴唇顫了顫,卻沒能再發出抗議的聲音。

    對于阿穆的猜想,布魯菲德個人則有所懷疑,先別說野蠻人視為聖物的那三枚寶石是否存在,就算存在,千年前那位尊敬的大祭司為了將它們拿到手,當然認定它們是具有最可怕的詛咒了,不然誰肯放棄這樣的寶貝?至于阿穆口中那位倒霉的祖輩,大概是一個毫不相關的意外。

    但除此之外,布魯菲德也覺得門後定是有什麼神殿忌憚之物,要不然,神殿絕不會如此鄭重的布下封印之術!

    “順時針轉動,三!”導師沉聲指示道︰“二!一!轉!”

    寂靜的空間,詭異的空氣之中,除了那加速的心跳聲,就是刺耳的鑰匙轉動聲,吱吱的令人毛骨悚然,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也倒豎了起來。

    鑰匙已轉到盡頭,導師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才道︰“現在,一起往前推吧!”

    門開,那又是另一種刺耳的聲響,但僅僅開到一關,里面的腐朽氣息已沖面而來,燻得布魯菲德幾乎立即暈了過去。

    導師皺了皺眉,向布魯菲德做了暫停的手勢,迅速布下一個淨化術,便帶頭往外走去,說︰“二十分鐘後,我們再下去。”

    在經歷過陰森的壓抑後,外面的陽光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愛和迷人,三位當事人都以各自的方式,隱秘的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同時不忘觀察同伴們那驚惶未退的臉色。

    那位導師先生咳嗽了一聲,稍整儀容,為了維持導師的威嚴,他決定應該說點什麼︰“巨大的困難面前,我們的懦弱和退縮都可克服,負面的陰影都將成為我們日後靈魂堅強的重要財富……”

    布魯菲德內心一陣好笑,還以為尊敬的導師閣下會有什麼意見。原來不過是用古神殿語背誦教義,但是表面上,他和阿穆還不得不表現出虔誠,以示專心聆聽。

    而事實上,三位當事人都心不在焉的,眼角不時都會瞥向同一方向,那光明仿佛也是無法射進的地下室入口。

    幸而,下面沒有一團團顏色詭異的煙霧湧出,也沒什麼別的從未見過的邪惡生物奔出……那種神話傳說里面的畫面並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

    遠方的炮火已漸漸寂寥,導師那篇教義也差不多背到結尾,正當他考慮是否繼續下一篇時,大道方向快步走來一個神職人員,稍稍打過招呼,便湊到導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導師皺起了眉頭,搖頭道︰“可是我這里有另一件正事要辦!”

    那人瞥了一眼布魯菲德和阿穆,還是選擇湊近導師耳邊,低聲說服。

    導師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頭道︰“那好吧!”

    他轉向布魯菲德和阿穆,面上的神色既有點歉意,又有點如釋重負的輕松,沉聲道︰“碼頭那邊有緊急關況出現,我得立即前往處理,這里的事,就全權交給你們了!這是鑰匙,要謹慎!”

    說罷,他又深深望了一眼地下室入口,便隨那神職人員去了。

    布魯菲德和阿穆只能接過鑰匙,躬身領命。

    眼看他們走遠,布魯菲德才淡淡道︰“這很好,如此艱巨的任務,就落到我們兩個學員身上了。”

    阿穆回以苦笑,眼楮卻落在布魯菲德手上的鑰匙,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眯起眼楮看了看藍天上的艷陽,若無其事的笑道︰“阿穆,有話就說吧!”

    阿穆沉聲道︰“布魯菲德先生,我們去把地下室的門重新關上,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我們總得弄些東西在廣場上焚燒!”

    “這容易,雜物房那邊有許多遺棄的雜物箱,我們燒那些就好了!”阿穆見布魯菲德完全沉默了下來,忍不住加重語氣道︰“布魯菲德先生,請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呀!”

    布魯菲德終于從猶豫中脫離了出來,搖頭道︰“阿穆!以那位導師的脾氣,他一定會回來檢查的,到時發現我們的手段,那將令我們失去離開紅土的船票!所以,該搬出來的,我們還是得搬!”

    其實布魯菲德內心,有一個更大的理由並沒有說出來,那扇門後封印的是神殿過去的異端們的物件,而他本人,恰恰也正是一個異端!

    阿穆無法說服布魯菲德,只能跟隨他重新走下那條地下通道。

    當外面的陽光再一次被隔斷,布魯菲德放慢了腳步,嘴邊輕輕地吟唱起來。

    只見他雙手往兩邊平舉,白色的光點盈盈飄出,由小漸大,慢慢幻化出一片片白色的玫瑰花瓣,飄舞在通道兩側,繼而延伸至地面和天花板,令這條滿是陰霾氣息的通道,轉眼間便成了一條仿佛通往眾神宮殿的聖潔之路。

    布魯菲德身後的阿穆為之目瞪口呆,他一直都不敢低估布魯菲德,甚至已經把布魯菲德的實力估計到了導師那樣的級別,但沒料到,布魯菲德的真實力量,間強悍至此!

    無需冥想預備,無需他人協助,一個大型的高級淨化法陣,竟在眨眼之間便完成了!布魯菲德的白魔法,難道已經到了八級?眼看著片片光瓣繼續往前推移,不緊不慢,竟已有了大師級別的氣象!這樣高級別的白魔法,比起不時授課時,三位白魔法導師聯合所做出的示範還要出色!阿穆不禁又繼續看高一線,莫非已經九級!天啊,這代表紅土神殿的最高級別,與大祭司同級了……

    布魯菲德竟然還能分出心神,回頭笑道︰“第一次使用這麼大範圍的白魔法,原來難度比想像出要大!”

    阿穆差點暈眩了過去,維持著這樣驚人的精神力消耗,還能從容說話,布魯菲德的精神力等級豈不是到了十級以上,甚至,更高……

    對于阿穆的震驚,布魯菲德只能坦然面對了,對于已經沒有了未來的紅土,他覺得沒必要在阿穆面前保留太多了。

    光瓣片片飄進漆黑的房間之中,也未能為它帶來太多的光明和聖潔,布魯菲德走到門前,又施放了一個光球術,比起前面導師那個光球,眼前這個無疑龐大太多了。

    隨著光球緩緩飄進房間,耀眼的光明也逐漸將深沉的漆黑驅散,令人意外的是,房間竟十會干淨,幾乎一塵不染,沒有想像中的蛛網,也沒有想像中的稠密塵埃。

    然面,那腐朽的氣息仍未完全散去,飄蕩在鼻子邊,那只能說明,曾有大師級的祭司在這里使用過禁咒級的淨化術,令這里幾百年來仍能保持潔淨。

    布魯菲德內心嘲諷,這禁咒的效果多像神殿,遠看一塵不染,但當你走近,卻發現臭不可聞。

    “用庇護術吧,阿穆!”布魯菲德話畢,和阿穆立在門前,齊聲念誦,各自為自己加持了一個庇護。

    阿穆明顯帶著一份警惕的緊張,在翻過一個靠牆邊的小衣櫥,確認里面是衣服後,他見布魯菲德點了點頭,忙立即把它搬了出去,顯然這個“鬼地方”,他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待。

    布魯菲德的戒心明顯低多了,因為他覺得,這個地方曾經是他同類留下的痕跡。

    他好奇的將物件逐一檢查,但大多數都是沒什麼價值的事物,譬如說一些極為異端的學說書籍,提倡人類應該返祖,取消海運,里面還有系統的理論,布魯菲德隨便翻翻,就扔到垃圾那一邊,讓阿穆搬運出去,雙譬如說一些法術飾物,或許它在幾百年前是一件天價物品,但現在,儲存其中的魔力早已茫然無存。

    翻了半個房間,布魯菲德尚存的一點緊張也放下了,先前的恐懼完全是他們自己人為創造的,這里存在極為異端的反動,卻不存在什麼具有殺傷人的死亡詛咒。

    不過,阿穆的膽子明顯不如布魯菲德,仍是戰戰赫赫的進來,將布魯菲德歸納好的垃圾搬出去,好一會才回來。

    某件古老的風衣終于讓布魯菲德發現了第一個“驚喜”,它的夾層裝飾得十分隱秘,但經過法考爾金整理學培訓的布魯菲德,沒花什麼力氣就發現了這個古老機關的所在。

    一本薄薄的冊子從夾層里滑出,布魯菲德也不敢輕易去接,先施放了一個低級淨化,確認它並無攜帶負面能量,才將它捧起,但叫布魯菲德失望的是,這本封面無字的書籍里,講述的竟然是失傳了的亡靈魔法,布魯菲德可沒有興趣在海洋時代里組建一支亡靈軍團,隨手又將它扔進了垃圾堆里。

    但沒過多久,他便又回過頭,從垃圾堆里撿出那本可能性令所有邪惡魔法師都為之心動的異端作品,放進懷里。

    他想,這無關靈魂是否高尚,我僅僅是為未來多作一份準備,或者說,我僅僅想研究邪惡為何邪惡,以便能夠在日後更輕易的戰勝它。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6 PM

第四章


    在阿穆又搬了好幾次來回後,自我安慰中的布魯菲德又在一個半米高的鐵盒子里發現了隱秘的夾層,里面有一個手掌大的木盒,平凡得就像紅土碼頭上隨處可見,用來裝廉價飾物的盒子。

    布魯菲德將它捧在手心,端詳了一會,才用光明魔法里的分解術去分解那看似承時可能腐朽至爛掉的鎖頭,令人意外的是,鎖頭竟絲毫不損。

    他又將分解術提高到中級,鎖頭仍是安然無恙,這終于激起了他的極大興趣,他想,無疑,這一定是件極為昂貴的異端珍藏!

    他將分解術又提高到了高級,還連續使用了七八回,將精神力耗費了大半,那鎖頭才不情不願的融掉一角,緩緩跌落。

    布魯菲德屏住了呼吸,雙手捧著那木盒,兩只姆指輕輕按住了那盒子的邊緣,緩緩推開。

    叫他失望透頂的是,里面沒有射出叫人睜不開眼楮的光華,竟然只有兩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珠子,黃黃黑黑的,就像孩童喜歡用海邊的淤泥做成的泥丸,捏在手上,既沒感到光明的力量,也沒有感到黑暗的力量,甚至連半丁點魔法氣息也沒有。

    他想,天啊,該不會是某個異端對神殿那群貪婪者的惡作劇吧?還是那異端最疼愛的小兒子回歸海神懷抱前最深愛的玩具……

    但當布魯菲德正打算將這盒子扔到一邊時,腦海里忽然閃過了靈光,阿穆不是說,野蠻人的聖物,導師口中罪大惡極的邪物,是三枚寶石嗎?莫非,這就是其中兩枚?沒人說過聖物非得耀眼奪目的!

    沉寂下去的心迅速又興奮起來,布魯菲德拾起一個異端留下的小銅錘,嘗試敲擊了那假想中的“寶石”幾下,那泥丸絲毫不損,布魯菲德又加大了力氣,依然如此。

    布魯菲德的心情更興奮了,他想,很好,我生命里所獲得的第一件聖物就這麼不經意出現了!

    不過很快,經過大量實驗後,他的心情迅速沉了下去,這兩枚聖物,似乎除了砸不壞、天然抵抗魔法外,就沒有別的功效,傳說中那些手持聖物,便可呼風喚雨,隨意施放禁咒的好事,並沒有出現。

    布魯菲德到底是個善于安慰自己的人,他將兩枚貌不驚人的聖物放進口袋里,內心想,或許它們不是野蠻人的聖物,但一定是奇寶,只是我沒發現罷了。

    阿穆多次進出,顯然看到了布魯菲德的心思,除了佩服布魯菲德的“勇氣”之外,也沒多說什麼,甚至導師回來的時候。他還提醒布魯菲德︰“布魯菲德先生,監督導師回來了!”

    這給予布魯菲德整理儀容的時間,不至于讓那位可敬的導師看到他正埋頭異端遺物當中貪婪翻找寶貝的畫面。

    那導師看起來憂心沖沖,這令布魯菲德猜測,他們離開紅土的日子恐怕得進一步提前了。

    “沒什麼異樣情況吧?”導師的聲音聽起來頗是沙啞,似乎不久前和誰吵了一架。

    “白色女神庇佑,一切正常!”布魯菲德虔誠回答。

    “那就好……這些就是剩余的罪惡之物了吧?那我們一起搬出去吧!”

    “……”

    布魯菲德凝視著火苗的吞吐,心中默默祈禱,假如有一天我的真實思想也被神殿洞察到,就算我也像這些前輩那樣死于非命,那在此之前,我的世界觀、我的精神學說,也一定要讓整個海洋世界知道!

    一天後的傍晚,神殿敲響了中心建築群最頂端,海神雕塑腳步下的巨鐘,宏亮的鐘聲連綿不絕,傳播向四方,這正是宣告,紅土神殿正式放棄他們待了兩千多年的地盤,正式遷移!

    整個紅土島嶼上的人們,在鐘聲敲響後的第一分鐘,都垂首默哀致敬,今天踏出這片土地後,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返了,或許,他們當中許多人,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回到這個沐浴在聖光之下的地方。

    在這一刻,布魯菲德不禁也有點傷感,畢竟在這個地方,他渡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年,這里給予了他豐富的精神學知識,還教他學會了一門神殿以外或許沒什麼用處的古神殿語……

    碼頭上人頭洶湧,為了表現仁愛,神殿安排紅土鎮上的居民率先登船,嬰孩的哭啼和女人們小聲的哭泣,取代了往日這里的煩囂和銅臭。

    對于神殿派出多名神甫和祭司前去維護民眾離開的秩序,剛剛才平伏心情的布魯菲德不禁又腹誹了一下,如果真有仁愛,那麼何必要留下民眾來擔當神殿的搬運,直至現在才讓人家離開?

    仿佛是海神感受到了這里的離愁,這一帶的海域上竟下起了暴雨,這令登船的速度進一步減緩,甚至有人滑出了登船的跳板,撲通的跌落水中,狼狽非常。

    雨聲主吆喝聲又成了碼頭的新主流,布魯菲德等跟在後面的學員倒是方便得很,肩膀上的包裹里就有雨衣,往身上一披,就遠目眺望,兼有點麻木不仁的目睹著登船過程的進行,在這漫長的過程里,遠方偶爾傳來的炮火聲和那濃煙火光,也未能刺激速度的提升。

    布魯菲德探手撩撥著雨衣上的積水,對身旁的阿穆評價道︰“眼前的一切,令我想起了神學院的入學過程!”

    這無疑在諷刺著神殿那慢得驚人的辦事效率,阿穆只能勉強一笑,最近布魯菲德說話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嘴唇動了動,但勸告布魯菲德的話卻始終未能說出來。

    反倒是跟在身後的一個胖子接道︰“不,比起那時,我覺得我們神殿每一天都在進步,尤其最近!”

    這句話的諷刺意味無疑更重,甚至有點放肆了,但卻迎來了身後一片輕輕的附和笑聲,布魯菲德回頭一看,怪不得,那是海術系的高學員,他們已經隨時都可在神學院畢業的時候了,偏偏遇上了戰爭,這幫人無疑是怨氣最大的。

    很快,布魯菲德的目光便越過了那胖子,在他身後不遠處,恰恰是蕾尼,她踫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淡然笑了笑,便移往了別處,她的家族早已往北面遷移了,卻沒有帶上她,僅僅以一句“神殿未來的成員,必須跟隨神殿的腳步,將神殿放在第一位”就將她遺棄在此,她心中的孤苦,可想而知。

    其實不單她,在場很多學員都是如此,家族歷來重視你,那是因為你是神殿的未來成員,現在家族不能讓你同行,同樣因為你是神殿的學員!就算神殿失去了紅土,他們仍是海洋里最大的宗教勢力,絕不能因為你的個人安危,而對偉大的神殿有絲毫得罪。

    想到這些,布魯菲德不由得又想起了菲納小姐,他們的家庭雖是暴發戶,但比起那些老牌貴族,在危難時就顯得有情有義多了,可見普遍情況下,聲望財富和情義是成反比的,聲望越高、財富越多,情義往往就越淡薄。

    雨勢更大了,隨著隊列的往前推移,終于輪到布魯菲德他們上船了。

    民用大型帆船,平時運輸貨物的大型船艦,現在戰時就用來運人了,這種船的特點是,駕御困難,緩慢但安全,在海上比較顛簸,遇上風浪時更甚,布魯菲德他們這班的學員,現在就待在其中一艘這種民用大型帆船之中。

    甲板下一層,燈光昏暗,空氣混濁,每一格倉庫里都密密麻麻坐滿了人,船只每一次顛沛,都可以令他們肩膀相撞。

    坐在布魯菲德附近的一個學員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里上一轉貨物是不是運送丫島的鹹魚啊,味道好難聞啊!”

    他身旁的同伴低聲應了句︰“不僅如此,貨物里應該還夾雜了幾箱過期的蔬菜罐頭,才能產生這樣混合型的臭味!”

    這句類似大海賤民間粗俗型的俏皮話,頓時惹來他們那片小空間里一陣輕輕的笑聲,類似的苦中作樂,在這上百艘的民用大型帆船中,隨處可見。

    神殿平常嚴謹的規則,此時放松了許多,負責監督的導師們就算聽到這些,也只苦笑搖搖頭,不再苛責了。

    布魯菲德因為有特洛克的關照,分到的位置是倉庫的盡頭,那里有一局窗戶,空氣相對較好,還可以看到外面連綿不絕的暴雨,以及其余一同逃難的帆船,它們密集分布,一直延伸至視野的盡頭。

    坐在他斜對面一個胖子竟然睡著了,還打起了響亮呼嚕,令布魯菲德很是佩服,這樣惡劣的環境里,他還能酣然入睡,證明了無論順境、逆境,樂觀總無處不在。

    坐在身旁的是一位面色蒼白的中年人,他是神殿的禮儀官,算不上正規的神職人員,沒資格住到甲板上層里的房間,只能和布魯菲德他們待在一起了。

    他先前大概淋了雨,不時打幾個哆嗦,也只能為自己加持一兩個最低級的祝福術和庇護術,作用不大,不過可能已是他能力的極限。

    布魯菲德觀察了一陣,確定這人並沒有扭曲的自尊,也實在需要自己幫助時,才偷偷向他施放了一個高級治療術,將他的風寒驅散。

    那中年人渾身為之一振,肩膀顫粟了幾下,立有感應,目光左右一掠,已鎖定在布魯菲德身上,眼楮一亮,感激的點點頭,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布魯菲德回以一笑,低聲道︰“路途漫長,大叔保重。”

    中年人低聲應道︰“你就是布魯菲德吧,我聽上面那些祭司大人們提起過你,嘿嘿,沒想到他們還是小瞧你了!剛才那一下,就算是紅土大祭司,也未必如你!”

    面對這樣隆重的誇獎,布魯菲微微皺了皺眉,瞥了一眼四周,不秒人都在竊竊私語,並沒有誰在關注他們,眉頭才稍稍舒展。

    那中年人又道︰“我精神力雖然不怎麼樣,但長期待在外殿,目睹過無數次精神儀式,這點眼光還是有的!謝謝你,能在回歸海神懷抱前舒坦一點,總是好的……嗯,我叫沃伊,向你致上敬意!”

    布魯菲德見沃伊在座位上微微躬身,忙也原位躬身回了一禮,低聲道︰“沃伊大叔,你說回歸海神的懷抱,未免太過悲觀了吧?我們不正是在遷移往安全的地點之中嗎?”

    “那是最上面那幾位大老爺,才正遷移往安全的地點,我們,都成了海盜和野蠻人追擊的誘餌了!”沃伊冷冷一笑,搖頭說道,或許他內心早已積壓滿無窮的憤怒,此事一開口,已無神殿習慣的口吻,全是世俗的味道了。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高了,不禁又重新把聲音壓下︰“布魯菲德,你發現了嗎?炮火聲完全停止了!”

    關于這點,布魯菲德早已發現,他本來還揣測這是因為雨勢太大,野蠻人暫時停止了追擊了。

    沃伊嘴角邊逸出了嘲諷︰“那是因為本來掩護我們撤退的海軍,現在改為掩護那些大老爺離去了,如今,我們這些普通的神殿人員,還有紅土鎮的五萬多居民,已全無武力保護,完全暴露在海盜和野蠻人的炮火下,看吧,他們很快就會追上我們了!到時,上面的老爺可以選擇成為俘虜,或者死亡,而我們,只能選擇後者!海盜們可沒打算浪費這麼多糧食……”

    聽著聽著,布魯菲德的面色也漸漸沉了下來,但他還是不無疑惑道︰“沃伊大叔,你如何知道這些呢?”

    沃伊應道︰“過去兩天,我的工作是負責在正殿里點算需要運輸的物品,然後我發現,特別貴重的物品,全是特別擺放到一邊,尤其金銀器皿,硬貨幣。重點是,他們禁止普通工人接觸,全是由神殿高層嫡系有成員來搬運……這群眼楮長在頭頂的先生們,竟然肯親自擔當起搬運?我心里就起了疑心,找機會偷偷跟出去一次,便發現,貨品竟然搬去了紅土鎮另一個貴族專用的小碼頭,那里已有海軍坐鎮了……注意享受的大老爺們,竟然放棄在貨艙里放置供他們享受的奢侈品、紅酒、飲料,而親自攜帶金銀和貴重物,這可以令人聯想到許多……所以,我有理由推測,那幾位代理主教和祭司他們的船,是從那個貴族小碼頭離去的,甚至離開的時間,比我們要提前,呵,現在,大概已分道揚鑣……”

    布魯菲德的臉色更難看了,假如沃伊並沒有說謊,那代理祭司那群道貌岸然的混蛋,極可能已經背棄了神殿和民眾,帶著大部分財富,自個先行逃跑了,而他們這幾萬人,都成為了掩護他們撤退的工具!

    他深吸兩口氣,才問︰“沃伊大叔,這事關重大,哪怕只是一丁點疑點,你為何不早點對上面報告呢?”

    沃伊苦笑道︰“布魯菲德,你覺得,當時我應該向誰報告呢?”

    布魯菲德為之一窒,是的,說不定所有的神殿高層都從貴族碼頭逃走,沃伊根本搞不清上面的神殿官員,誰才值得信任,如果冒然檢舉,他尚未夠資格同流合污,那恐怕只有被滅口這個下場了。

    “如果我僅僅一人,也會冒險揭發這些大老爺的丑惡嘴臉,大不了賠上這條命就是,但我還有族人,他們已經北遷了……就算檢舉成功,假如這群大老爺有哪個日後能翻身,我的族人恐怕就沒有一個能活下去了……”沃伊喃喃的向布魯菲德傾訴著自己的苦衷,或者說是努力安慰著自己良心的不安。

    布魯菲德已經沒興趣再聽這些了,他站了起來,沉聲道︰“我要立即向特洛克祭司報告此事!”

    沃伊抬起了頭,神色頗是復雜,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沖他點頭道︰“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一位不願意透露名字的神秘人發現的,與你無關!”

    特洛克和布魯菲德是在同一條船,他的房間就在頂層,布魯菲德的求見沒受到什麼阻撓。經過接近兩年的時間,神殿里的人大多都知道,特洛克和布魯菲德的關系頗是曖昧,布魯菲德得以破例進入神學院,正是特洛克的推薦。

    當布魯菲德走進特洛克的房間,祭司大人正光著膀子在健身,汗水令他的肌肉看起來閃閃發亮。

    對于特洛克閣下類似的出格行為,布魯菲德已經是見慣不怪了,他微微一躬身,便直入正題道︰“特洛克祭司,布魯菲德向你問好!我懷疑,我們成為誘餌了,只為掩護代理祭司他們離去!”

    “哦?”就算面對這樣石破天驚的話語,特洛克的動作也僅僅稍稍一窒,接著又繼續將手中的黃銅啞鈴有規律的平舉,粗喘著氣道︰“何以見得?”

    布魯菲德將沃伊的話迅速復述了一遍,但隱去了沃伊的名字。

    特洛克僅把話聽了大半,動作已緩了下來,取過毛巾,朝膾上猛的一抹,將頭探到窗外,迎著雨點就往上吼︰“比利,揮旗至前方,詢問代理祭司和代事主教他們的情況!揮旗至後方,詢問海軍的跟進情況!”

    了望台方向立即響亮的應諾了一聲。

    彩色旗幟在暴雨中揮舞,在疾風之中,迅速將信號傳遞出去。

    上百艘大型帆船,資訊來回得兩分鐘左右,特洛克回過頭,沉吟道︰“代理祭司他們的船都是貴族碼頭出發,這個我是知道的,他們擔心貴重的神器如果出現在公眾碼頭,會引來騷亂,甚至,遷移時他們打算走在最前面,這些,我尚能理解……但,他們如果一開始就打著無恥的主意……”

    “哼哼,尼姆和巴斯倒不像有好壞麼大膽子的人,不過,竟然連半瓶飲料也不搬上他們的座駕,那實在可疑……莫非是海軍那邊的點子,那幫無賴最近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大了……”特洛克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的喃喃幾句,面色也漸漸沉重,尼姆、巴斯這兩個名字出現得最多,這分別是代理主教、代理祭司的名字。

    而了望台那邊,卻遲遲未見回覆。

    終于,隆隆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大副領著負責旗語的那名旗手親自跑了下來,致禮後立即急聲道︰“大人,尼姆閣下他們的船,還有殿後的海軍,都……都暫時失去了蹤影!初步疑為失蹤,需要停船搜索嗎……”

    “混帳!”特洛克打斷了他們,劈里啪啦罵出一堆大海賤民也未必罵出口的頂級髒話。

    布魯菲德的心已不斷下沉,自嘲的想,現在是否應該開始思考,等會如何向海盜求饒呢……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6 PM

第五章


    特洛克很快就讓自己激昂的情緒平伏了下來,粗著嗓子問︰“最後一次看到他們蹤影,是什麼時候?”

    大副匯報道︰“祭司閣下,我一直按你吩咐,每小時便與他們聯絡一次……”

    聽到這,布魯菲德聽得心中為之一震,特洛克先前還裝得若無其事,原來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提防著。

    只聽那大副接著道︰“但在十五分鐘前,雨勢最大的時候,尼姆大人他們的船只便失去了影蹤,開始還以為是風雨太大,視野暫時受阻,但現在……”

    見特洛克發這麼大脾氣,大副再遲鈍,也能洞察到或許事情正朝某個可怕的方向發展了。

    “好了,把我們的船隊的指揮官叫來……嗯,如果他也已經不在了,把他的副官,或者官階比他低的,但還能在船隊里說得上話的家伙叫來!”特洛克說著,揮退了大副和旗手。

    接著,他又轉向布魯菲德,自嘲道︰“好了,預料中最糟糕的不幸已經出現了,台無意外,以我在紅土的職位,現在大概已經成為船隊里最大的神殿官員了,必須為所有人的生命負上責任了,如果你還有什麼好的主意,現在就不妨說出來吧……”

    布魯菲德微微一怔,特洛克罕見的以平等的語氣與自己對話呢!他鼓起勇氣道︰“先生,尼姆大人他們只是脫離了船隊十五分鐘,現在又是暴風雨,想來他們也不會全速行駛……你可否給我一些水?”

    前半句和後半句幾乎毫無關聯,特洛克卻點了點頭,指了指屏風後,那里有一大桶淡水,本來是準備健身後用來沐浴的。

    布魯菲德說句“抱歉”,移開了屏風,然後“砰”的一下,直接就將那木桶給推倒了,里面的水嘩啦一聲,全傾倒了出來。

    難得特洛克嘴唇僅僅是微微一動,卻沒有立即出言責備,布魯菲德口中的咒文已迅速念誦了起來,腳下的水頓時停止了流動擴張,慢慢凝聚成團,再均勻鋪開,間在特洛克房間的地板上,鋪出了一塊水做的地毯,亮晶晶的一片,煞是眩目。

    特洛克的眼楮立即亮了,這是水系魔法,看腳步下分布得如此均勻的水元素,布魯菲德在魔法上,起碼在水系魔法上,恐怕已有相當高的造詣,但他的眉頭漸漸又皺起來了,因為記憶中,水系魔法里,似乎沒有這樣一個,甚至沒有任何一個類似的魔法。

    但接著,布魯菲德所做的一切幾乎令特洛克的眼珠也掉到了地上,他又在那層水地毯上加持了一個光明魔法,接著,又用上了海術的鷹眼術,整塊銀光閃閃的地毯開始漸漸形成他們這片海域的實體……

    為了找出尼姆、巴斯他們的位置,布魯菲德不惜使用上自己真正的實力了。為了生存,這個時候,他只能選擇去相信特洛克,畢竟,特洛克一向也很有異端的潛力。

    特洛克張大的嘴巴又漸漸合上了,水系魔法加上光明魔法,然後再海術,一系列咒文竟然連環使用,絲毫不見阻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創造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新型法術!一種神殿以外的精神法術,而且,還是高級的……這需要多少級的精神力去支撐?

    這是多麼可怕的異端!……這樣的想法自特洛克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立即又被腳下形成的立體地圖給吸引了。

    布魯菲德利用這個新型的法術,完全將目前所在這片海域,和在其上面的船只,都給模擬了出來,栩栩如生至極點,而且還在動態之中。

    特洛克無暇去計較這個新生型海術有多大的軍事價值了,收斂起驚詫,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著敵我分布的情況。

    尼姆他們和紅土海軍和船已在東面,速度約十三節,往正東面行駛,看來,他們是打算直接穿越黑角海防線;而布魯菲德所在的民用大型帆船船隊,仍按原定的速度九節,不緊不慢的往東北方向前進,在船隊身後的遠方,一群掛著各式各樣海盜旗的海盜聯合船隊,正以二十節的高速,追逐著他們。

    特洛克眉頭大皺,沉聲道︰“尼姆和巴斯這些褻瀆者的目的達到了,海盜沒發現他們,而我們成了誘餌……布魯菲德,按這個速度,海盜需要多久會追上我們?”

    布魯菲德將手放到模擬的水波上,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風向和風速,說︰“大約半個小時,我們船隊的隊尾將進入他們的炮程!如果雨提前停了,那這個時間還得縮短一些。”

    他頓了頓,看著腳下的三方船隊,就像一個不斷變幻形狀的三角形,又道︰“特洛克祭司閣下,我有一個計劃!”

    “嗯?”

    布魯菲德組織了一下思路,才道︰“追擊我們的船隊之中,只有海盜,沒有野蠻人!對于海盜而言,利益是他們唯一考慮,不存在任何政治目的,那麼,只要讓他們發現財富都集中在尼姆大人他們的船隊里,海盜們就會放棄追擊我們,立即改變航向了!就像蒼蠅發現新鮮的腐肉,迅速撲向那邊。”

    特洛克眉頭稍稍舒展,笑道︰“思路很好,讓尼姆那群王八蛋成為英雄,掩護我們這些渺小的民眾離去,這才是神殿的精神!不過,如何讓海盜知道這些呢?我們總不能派出條小船去迎接海盜,告訴他們,‘嘿,海盜先生,我們沒什麼錢,有錢的那些王八蛋往東面去了’……”

    說著說著,特洛克的眉頭又重新皺到了一塊,布魯菲德接上道︰“祭司閣下,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告訴海盜,我們可以派出敢死隊,駕駛快船,往尼姆大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並不斷往天空投射煙火……”

    特洛克說︰“若海盜不理會這些煙火,堅持原來路線,那我們仍是無法幸免的!”

    布魯菲德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祭司閣下,我們停船,將船隊集中成團,施展庇護術,只要我方的海術師精神等級比海盜他們海術師的精神等級高,他們就無法發現我們,心有不甘的海盜們,只能沿著求救煙火的方位,繼續追蹤下去!”

    特洛克怒極反笑︰“布魯菲德,我們船上的海術師是不少,但最好的已經被尼姆那群褻瀆者帶走了,剩余的就是普通海術學員,還有等級不會超過六級的二流導師,你認為這樣的海術水平能瞞過善于捕食的海盜嗎?還有,將上百條大型民用帆船加持庇護術,這需要多少的精神力才能做到?九級?十級?就算黑角首席海術師在此……”

    布魯菲德微微一躬身,冷冷打斷了特洛克︰“祭司閣下,我可以做到!我的海術,十二級!”

    特洛克死死地盯著布魯菲德,十二級海術師,這在海洋時代里,是什麼樣一個人物呢?看著面前這個奇異的新型法術,回想著布魯菲德剛才所施展出來的實力,他狠狠的粗喘了幾口氣,才冷然道︰“布魯菲德,如果你因為片刻的虛榮而說出荒謬的謊言,那麼不單你我,五萬紅土鎮民都得為你而葬身大海,你明白嗎?”

    “我明白!”布魯菲德再次躬身。

    特洛克猶豫的眼神慢慢變為堅定,點頭道︰“好,如你計劃!若能成功,不久後,整個海洋都將傳頌你的事跡!”

    門外已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特洛克嚴峻的面容稍緩,沖布魯菲德道︰“把這個怪異的法術收起來,免得節外生枝。”

    閃亮的水地毯驟然而散,嘩聽課一聲,漫天飛濺,將整個房間,包括兩個的衣服,都淋濕了。

    對于此,布魯菲德唯有致上歉意︰“祭司閣下,我第一次使用這個原創法術,不熟練之處,請多擔待!”

    于是,船隊指揮官走進房間時,恰好看到濕淋淋的特洛克和布魯菲德在凝視對望,仿佛神殿里某幅曖昧的壁畫。

    進退兩難的指揮官呆了呆,才不無拙劣的擠了句︰“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

    “……”

    風雨漸緩,上百艘民用大型帆船全部停下了風帆,用粗繩互連,圍成一團。

    敢死隊駕駛的快艇已經出發,一道道絢爛的煙花,正在遠處的東方天際上,不斷綻放。

    對于下面民眾的議論紛紛,為了穩定人心,特洛克對外宣稱,他們將進行一個大型的祈禱儀式,將可令旅程更為順利,海神庇護,驅逐凶邪!

    細雨瀝瀝,風中帶著濃濃的濕氣,那是海水的味道,布魯菲德再次整理了衣裝,深吸一口氣,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上了了望台。

    他可以清晰的聆聽到,下方四周,傳來了一片疑惑的驚詫聲,因為沒有充分的時間去準備,他身上穿的仍是祭司學員服。

    由一個神學院的學員來主持一個大型祈禱儀式?這未免太驚世駭俗了……

    布魯菲德也無暇去顧及他人的感受,反正真相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人們將發現如魚群一般密集的海盜船出現在他們周邊,是我用我的能力,如同一張大傘,在保護著他們!

    這熱血的念頭令布魯菲德一陣沸騰,但冰冷的雨水迅速將他打醒了,幾抹劉海上的水珠輕輕滑落,滴落在他的唇上,他抿了抿,那是苦澀的味道,恍如從前,布魯菲德不由得告訴自己,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下踏上舞台,是從前無數的苦難,令自己走到了這一步,如果不想再讓這種苦澀繼續,那麼今天的表現,重要非常,說不定,就是他人生又一重大的轉折點。

    特洛克仰頭看著看似無比鎮定的布魯菲德,一臉的賞識和信任,但眼神深處,卻復雜異常——那站在他四周的都是知情人,不時會憂心忡忡的看特洛克兩眼,對于大膽停船的舉動,有不少人可是反對的。

    布魯菲德已經踏上了最高點,往下俯瞰,那里有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沖他點點頭的特洛克、微微向他躬身致意的阿穆、一臉淡然而眸子里不屑中帶點困惑的蕾尼……

    目光漸漸擴散向四周,那是一張張樸實的臉龐,盡管此刻明顯帶著幾份不信任,但布魯菲德告訴自己,他將拯救他們,優秀的靈魂從不畏懼質疑……

    他張開雙臂,漸漸合上雙眼,精神力無限和往外延伸,感受著空氣的流動、天上烏雲的翻滾、海水有節拍的跳動、不遠處深海下那幾頭正嬉戲的幼年海獸,還有,那正不斷接近的海盜船。

    布魯菲德計算著時間,以保證海盜的望遠鏡將近可以窺視到他們的時候,才將整個海洋史上恐怕最大的庇護術施放出來。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下面漸漸開始議論紛紛了。

    “好像已經五分鐘過去了吧,他在干嘛?”

    “他身上穿的,似乎是神學院的服飾……”

    “這個年紀,該不會僅僅是一個低級學員吧?我們在觀禮一個低級學員主持的儀式嗎?”

    “下一場暴風雨快要來了,他還要擺造型擺到什麼時候呢……”

    “對了,尼姆大人他們的船好像不見了?”

    “……是啊,海軍的船隊呢?炮聲也完全停了……”

    “你說,該不會是……”

    “……”

    當煩躁正漸漸擴散時,布魯菲德的雙眼猛然地張開了,彩色的光華自他的雙手噴射而出,化為光柱,直上三十米以上的高空,才化作光點,散花一般朝四方盈盈落下,不差分毫的,恰恰將整支大型船隊籠罩其中,無數的彩色光點飄然落下,繽紛至極點,煞是壯麗。

    這個華麗至極的法術惹來一大片驚嘆的嘩然,其規模超過了在場絕大多數人所見過的法術規模,那些最虔誠的信徒,得以見到這近似于神跡般的大型法術,甚至跪倒匍匐在甲板上。

    此時的布魯菲德,就像一道巨型的噴泉,將水柱噴出,如傘狀灑開水幕,源源不斷的覆蓋了他們這一片海域。

    特洛克輕輕舒了口氣,但眼中仍帶憂戚,布魯菲德先前稱這是海術,恐怕不單如此吧,里面最起碼,又結合了白魔法里面的“神佑”。

    神佑是一種高級保護術,高級祭司里最可區分高下的頂級法術之一,特洛克自問也不能百分百使用成功,他想,布魯菲德這家伙真是個可怕的天才啊……怪不得維斯特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令自己陷入如今的困境,也要把他送到我這,但是,這樣的法術創新,雖然極為有效,不過對于神殿而言,那可是一種對他們尊嚴的冒犯,處理不好,那就是叛逆,落下異端的帽子了……

    想到這里,特洛克不禁看了看兩邊的同僚,無盡的光點雨中,他們的臉龐頗為朦朧,但特洛克仍能清晰的分辨出,他們臉上深深的困惑,甚至是驚惶、恐懼。

    特洛克不禁嘆了口氣,果然,我能看出來,他們也能看出來了,甚至在場不少識貨的人,也看出來了……

    確實,海術學員那條船上,一些高年級之間的議論已經展開了。

    “這是庇護術?真沒想到有這麼大的效果,我認為日後我就算能學至高級,恐怕能庇護一條船就很子不起了……”

    “我發誓,這絕不是單純的庇護術,似乎,這似乎……”

    “會不會是揉合了低級海術里的障眼術一起使用呢?”

    “不,似乎是揉合進了白魔法,不對,好像又是水魔法……導師先生,你說呢?”

    導師已經完全失神了,昂著頭,緊緊的盯著天空高處那一片光華,滿臉的疑惑。

    類似的議論,同樣出現在魔法學員的船上,因為水系元素,正若隱若現的遍布周圍。

    此時的阿穆,驚嘆過後,已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他也洞察到了一些端倪,同時更想起了他和布魯菲德的密切關系,天啊,布魯菲德一旦被審判,他十有八九也將受到牽連!

    心情最復雜的,恐怕得數蕾尼。

    她和布魯菲德在過去兩年里有不少交集,現在目睹著如此大型的法術,感受著那從沒見過的光華,聆聽著四周漸漸難聽的質疑,她知道,很多人都已經將“異端”兩個字含在嘴里,只不過沒人敢率先吐出來,但一旦吐出來,就將匯聚成巨浪,頃刻將布魯菲德覆滅!

    他是個無恥之徒,他靈魂深處充滿了虛偽和卑劣,但,他還是一個絕對的天才,就她所見,他擁有那無人能及的海術,還有那可以辯倒導師的白魔法理論,他真的要被毀掉了嗎?他罪已至死嗎?蕾尼腦海里甚至已經開始勾勒出屬于布魯菲德的可怕未來……

    忽然,蕾尼又想到,她一直也沒有百分百證明布魯菲德是個卑劣的人,長時間的接觸,他似乎更像一個高潔靈魂的人,但是前年那時……

    就在女孩復雜善變的心思間,四周的聲音同時停止了剎那,接著,人們又是不分先後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面面黑色的旗幟,那上面全是代表海盜的符號,或骷髏,或猙獰的魔鬼,或凶邪的海獸,或異教徒的權杖……已出現在海平線上的盡頭,正如同一頭睜開血盆大口的龐然海獸,疾速往他們方向駛來。

    恐懼立即在人群中擴散了,保護他們、負責殿後的海軍呢?腦海里閃過靈光的人們,甚至開始聯想到,已經消失了的尼姆大人他們的座船……

    于是,不少人已經猜測到真相,尼姆大人帶著海軍跑了,他們反倒成為負責殿後的了……

    大海茫茫,根本無路可逃!有些人催促他們的船長立即啟航,有些人已經驚惶得大喊大叫,有人甚至沖向了救生艇,妄圖多掙扎一會……

    這份騷動眼看就要形成規模,一把聲音仿佛自天空深處傳來︰“諸位冷靜,在庇護術下之下,海盜看不到我們,請噤聲!”

    這深沉的聲音似乎帶有某種安神的效力,重重的震蕩著你的耳膜,震蕩在你心靈深處,令你迅速獲得鎮定,彷徨遠離。

    特洛克牽動了一下嘴角,布魯菲德這一下,是徹底坐實了異端這個稱號了,精神力五級以上,都可清晰判斷出,聲音是他發出的,里面起碼包含了中級白魔法的“安撫”、海術里的“傳播”、初級幻術“蠱惑”,甚至神學里,神甫常用的技能“鎮魂曲”。

    唯一所幸,這個復雜的法術,將人心的惶恐,從表面上剝離了。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大氣也不敢多透一下,緊緊盯著那越來越靠近的大型海盜船隊。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7 PM

第六章

    奇跡發生了!

    海盜們竟然對他們視若無睹,就這麼從他們身旁不遠處的區域,井然有序的迅速滑過。

    這群逃難者大概一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如此之多的海盜,還像供他們檢閱一般,粉墨登場,一條盤接一條般,逐一而過,甚至可以清晰看到般上那些剽悍的身形,猙獰的面孔,票據的死亡旗幟……

    在這漫長又短暫的五分鐘里,這些擦肩而過的海盜,起碼有不下五條般,似乎都洞察有異樣之處,向他們這個區域拋出了試探的海術,但都無功而返,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這群海盜里起碼有五個海術師,而且看起來實力都不遜。

    不少人心中在驚懼之余,也暗暗衡量,站在那高點上的少年,精神力到底到達了什麼樣的高度,如此大型的法術,竟然支撐了這麼久,仍屹然不倒。

    海盜們漸漸去遠,他們終于分出一大部分兵力,按照求救煙火的指引,往尼姆他們的般隊追去。

    眼看著這群死神終于徹底消失在海平線,不知誰發出了第一下歡呼,很快,稀稀落落的歡呼會聚在一起,並越來越響亮,轟然響起在這片海域上,在這神跡之下,他們竟然不可思議的死里逃生!

    而創造出這個“神跡”的主角,本還想保持一點儀態,在口哨聲和掌聲中,向四方揮手致意,但無奈全身虛脫,乏力得再無力支撐,撲通一下就坐倒在地。

    漫天繽紛的光點,也悄悄的隨風而逝。

    布魯菲德仰頭看著天際那卷卷而來的烏雲,心中苦笑,為了逃過這場危機,他已經毫無保留,把學過的精神學說,幾乎都用上了,但危機之後呢,現在為他而歡呼喝彩的人們,會如何對待他呢?

    他想,如他過去所言,勇敢與魯莽只隔一線,他所做的,是勇敢而非魯莽,他無悔于他的決定,和他的靈魂……

    疲憊漸漸湧上了他的心頭,精神力透支過後,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直至緩緩合上。

    暴風雨再次來臨了。

    海盜風波雖然暫時過去,但是其風波所帶來的震撼,仍縈繞在人們心靈的四周,本次危機的男主角---布魯菲德,力挽狂瀾的拯救了所有人,理所當然的,已被送到了單獨的房間,但房門外足足有四個身形魁梧的陸警來守衛,就實在有點耐人尋味了。

    這個時候,一場緊急會議召開了,在般隊里較有地位的神殿成員都參加了這次會議,如何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危機是其次,如何處理布魯菲德的問題,反倒成了整個會議的重要話題。

    “……所以,我確定,這並不是海術!或者說,並不完全是海術!”海術導師通過技術分析,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單他,水系魔法專家,白魔法專家,都判斷出一個事實,布魯菲德使用了一個新型法術,一個並沒有經過神殿審批,就對外使用的異端之術。

    大家的臉色都有點不自然,作為神殿的一分子,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自青年,甚至自童年,幼年,就進入到神殿中去學習,去渡過他的大半人生,神殿的一切框架,一切規則,都常常烙印進他們的腦海里,對異端的仇恨,幾乎被刻進了骨子里。

    但,現在冒出來的這位異端,卻在不久前,用所謂的異端之術,把他們所有人都拯救了……

    當技術分析結束後,氣氛頓時變得沉默起來。

    “異端”這個詞,誰也不敢輕易出口,因為一旦出口,說不定馬上就可直接導致布魯菲德那悲慘的未來。

    終于,一個老態龍鐘,白發蒼蒼的老神甫,緩緩道︰“諸位,請容許我發表兩句!”

    他的聲音仿佛那重金屬踫撞所發出的嗡嗡聲,得仔細聆聽,才能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作為目前船隊里級別最高的長官,特洛克不得不擔當起會議主持人的角色,應道︰“塞亞神甫,我們都在聆聽你的聲音!”

    塞亞老神甫顫著身子在座位上站起來,以緩慢的語速,說道︰“諸位神殿的兄弟們啊,感謝神的庇佑,我們逃過了一次本來必死無疑的危機!在這次危機里,布魯菲德這個年輕人,他無疑擔當起最重要的角色,用我們從未見過的法術,將危機化于無形!白色女神可見證,這個年輕人對我們,是有恩惠的!”

    塞亞頓了頓,咳嗽了一小會,才接著道︰“我為神殿服務了六十年,今天,恰恰就是我入學神學院的紀念日!”

    他雙手在顫栗中抬起,阻止眾人的恭維崇敬之詞,說︰“在此期間,我擔任過神學院的導師,院長,擔任過人事部門的主管,還獲得過大主教的候選提名……在這漫長的歲月里,我見過無數的能人,無數潛力無限的英才!但是,今天我得說,布魯菲德這個年輕人,是我生平所見,最具天分,最具創造力的人,天才中的天才!他的潛力,我是無法判斷了,因為他當時站得太高了……”

    最後這句話,不失風範的小幽默,引來眾人一陣輕輕的笑聲,布魯菲德的精神力水平,確實遠遠在他們眾人之上了,由他們來判斷此人潛力如何,未免有點可笑了。

    塞亞又舉起手顫了顫,讓笑聲停止,接著道︰“這個年輕人還如此年輕,假如給他十年,二十年,說不定不單紅土神殿,甚至整個海洋的神殿,都會為他的光芒所耀,再上一個台階!站在人才的角度,我認為,布魯菲德是值得去珍惜的!咳——”

    糟糕的身體迫使得他稍停了一下,好不容易讓呼吸恢復順暢,才道︰“而站在感恩的角度,我們誰也不能質疑,布魯菲德給予我們的恩惠!這是救命之恩,正正發生在不久前……感恩,永遠是世人重要的課題!”

    末了那句,是用古神殿語所說,眾人不得不跟著塞亞,起立做了一下神殿的祈禱禮。

    塞亞顫了顫手,主眾人坐下,說道︰“布魯菲德,他是一個無與倫比的人才,同時,他對我們有恩惠……但是,盡管我們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我們還是不得不公正去評判——布魯菲德,是一個異端!或許,還是一個可以比擬神殿史上那幾個魔鬼的驚世異端!”

    他聲線里那嗡嗡的金屬踫撞,在這個剎那仿佛巨鐘被敲響的剎那,響徹在眾人的心頭上。特洛克的臉色瞬間變為鐵青,無比難看,內心狠狠詛咒了一句,這個老混蛋,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完全變了!

    塞亞粗喘了幾口氣,才接著道︰“對于歷史而言,對于神殿的發展而言,對于整頓秩序世界而言,他對我們的恩典只屬于小恩小惠,我們要判定的是大是大非!而他未來的罪惡,那是我們無法預測的,神殿的歷史早已經告訴我們,沒有一個異端是心懷善良的,他們都是邪惡的綜合體,他們都犯下了滔天罪行!或許,今天的布魯菲仍未變質,但他很可能無法逃過歷史的命運,我們不能懷著一顆僥幸之心,去放過任何一個可怕的罪惡!我們要趁著罪惡尚在萌芽狀態,狠狠將他扼殺!”

    最後幾句話,塞亞老神甫加快了語速,聲音就像大鐘被連環撞響,將整個臨時會議室震得一片寂靜,只剩余那聲響的余韻在他們的腦海里盤旋。

    一個重量級人物的發言,一路平安的影響力是驚人的,與會眾人大多紛紛發言,贊同塞亞的話,要將恐怖級的罪惡,扼殺于萌芽狀態!

    特洛克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塞亞神甫,按你意見,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布魯菲德?”

    塞亞說︰“如果按神殿千百年來的規則,我認為,一切異端,都必須立即處以火刑,將其焚燒至死!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般隊人心不穩,也沒有合適的場地來處以這一刑罰!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靈活變通,將其流放,茫茫大海,一葉孤舟,偉大的海神會給予異端最公正的懲罰!”

    理所當然的,出于安全考慮,或者他們某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良心考慮,將布魯菲德放在小舟上流放,任其自生自滅,更符合他們的道德標準,這個建議引來了絕大多數的贊同聲。

    特洛克差點想放聲大笑,這老家伙竟然也來談靈活變通?海神當然是公正的,一個沒有水,沒有糧食的人,待在大海中央,海神幾乎沒有第二條路給他選擇!

    特洛克慢慢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足以給所有人制造出足夠的壓迫感,在四周那些高級神職人員的附和聲中,他慢條斯理的將一只腳踩上了會議桌,再慢條斯理的解開了鞋帶!

    周圍的聲音漸漸停止了,訝異的注視著特洛克的舉動,這位魁梧的祭司將整只靴子都脫了下來,然後,他甩著靴子,狠狠的敲打在會議桌上,敲得砰砰大響,驚得守衛在外面的侍衛也沖了進來,但立即又被坐在門口附近的神職人員給使眼色轟了出去。

    特洛克整整用靴子敲了三分鐘,才啪一下將靴子扔到地上,冷冷道︰“發怒和魯莽並步而行,而悔恨則踩著兩者的腳後跟!”

    他雙手按在桌上,雙手之間還有那縱橫交錯的鞋印,他以那滿是市井氣息的眼神掃視過全場,尤其那位神殿意識在其腦海里已根深蒂固的塞亞神甫。

    特洛克冷冷續道︰“我在今天看到了許多,看到了一個可以拯救千萬人的新型法術,也看到了無數張嘴臉,包括在那些嘴臉後的丑惡靈魂,及其那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團團污穢!”

    特洛克朝桌上吐了口口水,目光冷冷游移著︰“本來,我已準備好說辭來和你們應對,但在剛才,我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我認為,千萬不可以與白癡爭辯,他們首先會把你降格到白癡的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白癡經驗將你徹底擊敗!”

    這句話挑釁意味未免太重了,包括塞亞在內等幾位有權威的神甫,祭司紛紛出言︰“特洛克祭司,請注意你的言辭!”

    “特洛克……”

    特洛克一句也沒有回應,又俯下身,將地上的靴子揀了起來,再次重重地敲在桌上,連綿不絕。

    整整一分鐘,他才再次將靴子甩回到地上,冷冷道︰“本人,特洛克,八級祭司,紅土神殿外殿首席官員,現在已經成為了這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我,為什麼會成為最高指揮官,相信諸位已經心知肚明!尼姆,巴斯他們,你們眼中偉大的人,擁有高貴人格的代理主教,代理祭司,已經帶著絕大多數的財富,離開原設定航道,逃了!甚至把海軍也帶走了,一個也不留給我們,讓我們成為誘餌,成為海盜的獵物,成為掩護他們撤退的工具!”

    這位魁梧的大個子第二次沖桌上吐口水,斜眼瞥著塞亞,漠然道︰“塞亞神甫,記得尼姆大人還是你的學生呢,你們向來關系很好,他為什麼不帶你一起走呀,要留給我們這些被遺棄者呢?”

    塞亞嘴唇一動,正要答話,特洛克卻冷冷道︰“這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們的事,更沒興趣聆聽你如何指責你的學生是如何喪盡天良,不懂尊師重道!現在我重視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保證民眾的安全,安全脫離危險區,這是我這個指揮官要做的唯一事情!”

    “而布魯菲德,他強大的能力,可以讓我們旅途降低風險,可以提供給我們最大的幫助,直接點講,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我們!這樣一個人,你們竟然同意把他扔到一條小船上,然後讓他自生自滅?這不是削減了我們自身實力,降低我們可以到達安全區域的可能了嗎?作為船隊的最高指揮,對不起,我不能同意這個觀點!我要將民眾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才是以大局為重,這才是大是大非,懂嗎?”

    話畢特洛克又俯身提起了靴子,盯著塞亞,只待他一作聲,桌子便再次敲響,不過塞亞識趣了,連嘴唇也不敢動一下,于是,特洛克直接就把靴子放到了桌子上。

    特洛克喝了口荼,目光又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接著道︰“至于布魯菲德是否異端的問題,是否應該處死的問題!那交給神殿的大祭司,大主教們去評判,我們,都沒有這個資格!如果有些人,硬是塞給自己這個資格,甚至打算處心私刑的話,那麼,我告訴你,我這個最高指揮官,絕不容許這個事情發生!”

    他自口中吐出了少許茶渣,聲音平淡了少許,說︰“當然,恐怕會有人質疑我這個最高指揮官的資格。那麼,我理所當然要出示一些證明!”

    特洛克用大嗓門沖門外喊︰“埃爾尼隊長!”

    原紅土鎮警隊長,現任船隊治安隊長---埃爾尼,立即推門而進,蹬腳敬禮。

    特洛克肅容道︰“告訴諸位大人,你只服從誰的命令?”

    “特洛克大人,我只服從你的命令!”埃爾尼以雄亮的聲音作答。

    “很好,如果我命令你立即跳進海里,單獨伏擊海盜,你是否執行這個任務?!”

    “特洛克大人,如果確實如此,我會私下提醒你,這個方案的可操作性並不強!但假若你堅持執行,我現在立即跳進海里!”埃爾尼再次蹬腳致禮。

    “當然,這僅僅是假設,我的腦袋沒有昏掉!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

    “……”

    門關。

    與會眾人,看身特洛克的目光里,除了忌憚,還多了不少敬畏,船隊里最大的武裝隊伍陸警隊,其隊長可以為特洛克去死,那恐怕也可以為他的命令,把自己的小命,神不知鬼不覺的結束掉。

    特洛克終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道︰“歸根到底,本人還是一個很民主的人,現在開始投票吧!贊成布魯菲德繼續留在船上,他是否有罪,日後再進行審判的,請舉手!”

    說罷,他第一個帶頭把手舉了起來。

    接著,布魯菲德的導師之一,查恩神甫也舉了起手。

    然後,人們面面相窺,手一只接一只,慢慢舉了起來。

    最後,塞亞神甫眼看大勢已去,在那小撮頑固分子里,在那習慣性的顫栗中,帶頭舉起了手。

    特洛克一邊把自己的靴子重新穿好,一邊冷冷觀察著這一切發生,等所有人都把手舉起後,才點頭道︰“很好!我們全票通過,暫時不對布魯菲德進行審判!散會!”

    他率先走出了會議室,迎面而來的寒風讓他肩膀抖了一下,他的背脊已經完全濕透了,但他的步伐仍然堅定,大步走向長廊,心中暗叫凶險,在神殿守則里,一旦發現異端,只要有十人以上的神殿神職人員見證其異端事實,如情況嚴重,可根據實際情況,將異端處死!

    剛才他們都被自己唬住了,無人敢輕易用這一特殊條例來撼動自己,在神殿守則里更有另一條——如有人袒護異端,同樣視為異端。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7 PM

第七章


    當布魯菲德再次睜開雙眼,窗外的天空已經放晴,干燥的喉嚨讓他撐起了身子尋找清水,四肢有點疼痛,明顯是精神力過分虛耗的後遺癥。

    貓在房間一角的神殿侍應生,立即從瞌睡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先打開房門,對外面低聲說了句︰“他醒了!”

    在門外急促遠去的腳步聲中,那神殿侍應生無需布魯菲德吩咐,馬上去餐桌倒了杯清水,遞給了布魯菲德。

    而在門開的剎那,布魯菲德清晰的看到,門外站有好幾個身形剽悍的陸警,他不禁自我嘲諷,我為了所有大的安危,把自己推到了一個極為危陷的境地,我偉大的奉獻不會被人記得,而我的異端法術和我本人,將銘到上神殿的異端榜,接受未來千年的詛咒……

    布魯菲德默默的喝著水,看著神殿侍應生用一種戒備敬畏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又想,哈,又體驗了一回這種當異端的優越感,大概過不了多久,他這種眼神就會變成一種憐憫了,因為我將被綁上火刑架,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如果火不夠旺不夠純的話,那麼只能變成一具炭燒干屍……噢,炭燒干屍先生,你可曾為昔日的犧牲感到懊悔呢?

    他為自己這句靈光—閃自皮話逗樂了,嘴角邊自然而然梳露出一絲微笑在那神殿恃應生眼里,無疑將其視為一種詭異的暗示了,他更是提防,甚至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布魯菲德一聲咆哮,就舍如同書中所說的那些異端般,化身魘鬼,將面前任何生物撕成碎片。

    餐點進到了,竟是由神殿那位看門人郎台親自送來,比起旁人的敬畏,他看起來仍是那

    副到薄的模樣,對布魯菲德半丁點畏懼也沒有,不過,他眼中似乎與生俱來的蔑視,此刻仿佛淡了許多。

    面對布魯菲德疑惑的目光,郎台也是用漠然的語氣解釋︰“特洛克祭司吩咐我看著餐點制作,然後再親自送到你這里,因為,他擔心有人對你下毒!”

    當時,門是打開的,聽到如此直白的嘲諷,門外站得筆直的幾位陸警先生,和另一位托著餐盤的侍應生,臉上不禁都有點尷尬。

    在布魯菲德用餐時,特洛克終于來了。

    特洛克進門後,先是指了指門外︰“他們守在這里,是對保守派的交代,同時,你也不妨看作這是對你的一種保護!”

    布魯菲德只能點頭笑笑。

    特洛克大咧咧坐到布魯菲德對面,笑道︰“感覺如何?”

    “能在這樣的大型船艦里住頂層感覺很好,”布魯菲德望了望窗外的遠方,海天一線的天際,太陽正徐徐而下,四周雲彩光怪陸離,他放輕了聲音︰“大人,我是不是被確定為異端了?”

    特洛克擺手道︰“布魯菲德,這是個異常嚴肅的問題,沒有人可以輕易斷定某個人是異端,神殿永遠是公正開明的!”

    布魯菲德苦笑道︰“可是我記得有這樣一條特例……”

    特洛克冷冷打斷道︰“目前我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我覺得特例不適用,大家也認同,所以,你暫時還是安全的!”

    凝視著特洛克堅毅的面孔,布魯菲德心中不禁一暖,危難之際,特洛克表現出了他真正的友情,相信他為了自己,已經做了不少事,其中包括說服同行的神殿官員,還派遣親信郎台來監督食物……

    特洛克似乎受不了布魯菲德這種溫情的目光,咳嗽了兩下,說︰“好了,布魯菲德,該你向我解釋一下,為何使用這種異端,喔,不,這種新型的法術,事前卻沒有跟我商量—下?”

    布魯菲德只能苦笑解釋︰“一開始,我是使用正規的庇護術,但我錯誤估計了自己的精神力,因為施放正統的庇護術,是無法將整支船隊保護起來,所以,我不得不稍稍改變了精神力的運用方式,將我私下創造的一個法術使用了出來。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只希望在白色女神的護佑下,所有人都能平安渡過難關……”

    特洛克笑著打斷了布魯菲德︰“好了,不必與我習慣性的打官腔!那個法術是你第一次使用?呵,我得說,很實用,你他媽真是個天才!”

    連賤民口中的粗話也出來了,布魯菲德趕緊在座位上微微躬了躬身,說︰“大人,如果你打算學習,我樂意將這種精神運用方式恃授予你!”

    特洛克眼楮頓時一亮,但他很快恢復了理智,淡淡道︰“暫時,異端一個就夠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離開座位,快走出房門時,又回頭說了一句︰“不過,日後有機會,你可以讓大多數人都變成異端,那麼剩下的老頑固,也就成了你們這些人眼中的異端了……”

    “……”

    事實上,這樣的機會,沒過多久,就來臨了。

    船隊的淡水供應出現了問題,有多條船上的淡水儲備倉,食用過半後,才發現水源曾被污染過。

    當祭司們開始嘗試將這些水源重新淨化時,卻發現人們開始病倒了,一個接一個。這種病癥忽冷忽熱、全身乏力的怪病,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在整支船隊里蔓延開了。

    但,這個倒霉僅僅是開始,不幸接踵而至。

    不少祭司學徒,甚至高級祭司,在接觸病患中,也患上了這種怪病,堪稱被白色女神庇護的祭司們,竟然也被傳染了,這對民眾信心方面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在人心惶惶間,第一個死亡病例出現了。

    最撼動人心的是,有了第一例,很快就是第二例、第三例……

    如果無人死亡,那僅僅是令人厭惡的傳染病,但一旦出現死亡,那就極可能是可怕的瘟疫了。

    無盡的海洋之中,一場小小的瘟疫足以毀掉一支大型船隊更何況,這次的瘟疫非比尋常,連神殿的祭司們都束手無策,甚至不少神職人員也被感染……

    這個危機時到,布魯菲德為期十五天的軟禁生涯終于結束了,被特許離開房間,去為病患治療。在眾人認為,他是否異端,遲一步再談,甚至也先不計較了,重點是,他在祭司團隊中,在整支船隊里,絕對是白魔法等級最高的人,一個鶴立雞群的存在。

    “我懷疑這是尼姆、巴斯那些混蛋留下的毒招!原計劃針對的目標,大概是毒害接收我們物資的海盜,降低海盜團的追擊速度,結果我們逃過一劫,物資繼續由我們使用,所以,現在這場瘟疫也由我們來承擔了……”特洛克是如此告之布魯菲德的。

    這些話里面還包含著一些潛台詞沒說出來︰這事雖然有部分人知道了,但絕不能對外說,除了捍衛神殿的聲譽,還得避免人心更加恐慌,代理主教和代理祭司聯合炮制的瘟疫元素,那該有多可怕啊?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真好!這就是神殿華麗的真面目啊!誰說尼姆、巴斯他們不能代表神殿呢?他們正正代表著神殿最精髓的精神,和平時期,向你索取金錢,與你團結友愛;危難時期,讓你殿後,讓你成為肉盾——當然,還擔心你這塊肉盾不夠結實,于是又在你體內注進毒汁……

    就算是船上剩余的神殿成員,不少人同樣是這樣的個性,我拯救了他們,他們卻視我為異端,要將我處死,當危難再次降臨時,他們又立即想起了我,需要我的幫助,期望我再一談去拯救他們。如果成功了,我想我仍將成為異端,等待不久將來面對審判,他們會面帶冷笑,以嘲諷和蔑視的眼神,看著我這位救命恩人……

    心思復雜的年輕人,檢查看那群遭殃的人們,里面有太多的老弱病殘了,他的心不禁被揪動了一下……

    出生不久的嬰兒哇哇的啼哭,她母親通紅的眼楮里,滿是求助的眼神在母親的身邊,還坐著嬰兒的哥哥,無邪的大眼楮中,全是深深的迷惘。

    一對老人在船艙一角輕輕相擁,老邁的身軀微微顫動著,以相互的體溫,抵擋著冷熱癥狀的發作。

    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妻子,捂住臉在抽噎著,為了不驚擾到別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無聲的痛哭令布魯菲德的心更沉了。

    他用力的抿了抿嘴,是的,神殿無疑令人憎惡,但善良的人們是無辜的,廣闊的心胸應放下芥蒂,結予他們最大的幫助要不然,這里的人都得死于這次航程之中……

    他們大多數人都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向我求助,我保護他們躲過海盜時的模樣,已烙印在他們的腦海里普通人的眼楮雪亮多了,從不分一個法術是否異端,只分這個法術是否有用……

    跟在布魯菲德身後的一名六級女祭司,輕聲道︰“布魯菲德……大人,這是第三船的患者,接下來,我們到下一條船去嗎?”

    這位女祭司每次呼喚布魯菲德作大人,都得猶豫一下,畢竟布魯菲德一身學員服飾,而且聽說還是傳說中的異端,但她每次都將“大人”這個稱謂喚出口,因為她佩服布魯菲德的勇氣,這個年輕的異端,竟然敢于接觸病患,甚至敢于把對方的污穢氣息吸取一點來研宄,這在人人自危,倒下了多名高級祭司之後,確實難能可貴的。

    布魯菲德踏出了船艙,迎面而來的海風讓他精神稍振,回頭問︰“對了,艾瑪祭司,特洛克大人說,部分高級白魔法可以暫時壓制病情,具體是多少天?”

    那位叫艾瑪的女祭司答道︰“以聖療術為例,可延緩五到十天。特洛克大人的初步結論是,患者精神力級別越高,越能延緩病情……”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布魯菲德……大人,我們已經有過半祭司病倒了,沒病倒的,又有不少開始出現了早期病癥,而這個怪病的患者,卻越來越多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說︰“不必去看下一個船艙了,直接帶我去看被污染的淡水艙吧!”

    “這里就是被污染得最嚴重的淡水艙,開始真的一點也沒發現異樣,但這幾天,如你所見,顏色都變黃了,發出惡臭……”艾瑪將布魯菲德領到一個情況最嚴重的淡水艙前,戴上了口罩,又遞了一個給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擺擺手拒絕了。

    他捏了捏鼻子,施放了一個淨化測試,純白的淨化精華在那一桶桶“淡水”之間縈繞而過。布魯菲德對艾瑪做了個止步的手勢,自己卻緩緩踏進了這可臭氣沖天的房間之中。

    淨化精華轉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布魯菲德的指尖,純白已經轉為了黃黑青三色交纏的混濁。他輕輕皺了皺眉,揭開了其中一個木桶,極為刺鼻的臭氣頓時撲面湧來,他竟然還探手進去撈了一把水,湊近觀察了一下這樣的舉動,連站在門外的艾瑪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布魯菲德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大步走出房間,沖艾瑪笑道︰“有手巾嗎?我要擦擦手!”

    “大人,請拿去吧,不必還我了!”可憐的艾瑪看見那沾滿水珠的手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眼皮下,趕緊將她唯一的真絲手絹給拋了過去。

    “真是奢侈,貴東西呀,怎麼好意思呢!”布魯菲德如此說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接過去擦手了。

    “布魯菲德大人,解決方案了?”觀察看對方神色,艾瑪覺得已看到曙光。

    布魯菲德笑著點點頭,不過又嘆了口氣。

    艾瑪不禁問︰“大人,莫非有什麼難處?”

    “我想到了一個治療術,可以治療這次瘟疫……不過,它既不屬于白魔法,也不屬于海術,而是各個精神派系一些法術的揉合,你敢學習嗎?”布魯菲德淡淡的問。

    艾瑪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的詞語就是“異端之術”,她避開了布魯菲德灼灼的目光,微微垂頭,到底救人重要,還是神殿本身的信仰和規則重要?一時間,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布魯菲德也懶得等她的答案,沖另外遠遠跟隨的陸警說︰“請告訴特洛克大人,我有解決方案了,我可以立即作示範治療!”

    看著那陸警面露喜色,頗是振奮的快步跑去,布魯菲德不禁又喃喃自語︰“不過我想,恐怕得需要一次內部會議。”

    在布魯菲德用新型的治療術,治療好近百名的重病患者後,船隊的內部緊急會議,終于召開了。

    基礎人員,還是上一談那些大大小小的神殿高層人員,不過這次多了一個布魯菲德,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資格,起碼當面不敢。

    在他昏迷的時候,喊著該如何如何處置這個異端的人,現在規矩得就像神學院里的新生,因為面前這個異端已經清醒了,而且還擁有著可以主宰他們生死的可怕力量。

    上次會議中喊著要嚴懲布魯菲德的塞亞神甫,甚至還對布魯菲德笑了笑,友善得就像看到了一位頗是欣賞的後輩。

    布魯菲德一臉平靜,並沒有將內心對這些人的想法擺放到臉龐上,以極為平淡的語調介紹道︰“諸位大人諸位導師,因時間緊迫,我不能一一行禮,還請見諒接下來,我們馬上進人正題吧!這次瘟疫的源泉,我已經找到了,瘟疫詛咒于二十天以前所下,是黑魔法詛咒上的一種變化,加上了各種黑暗煉金元素,另外還有幾種龐然海獸成年獸的糞便……”

    他逐一將瘟疫的元素念出,末了下判斷︰“超出了我們神殿所判定的瘟疫元素範圍,因此,基本已可判定,下咒者屬異端,所下的是異端之術……”

    與會眾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一個頂級異端在指責另一個異端,侃侃而談,理直氣壯!而眾人也心知肚明,那另一個異端很可能就是尼姆或者巴斯當中的一位大人……

    布魯菲德嘴角微微一牽,盡是嘲諷之意,不過他立即又把這份嘲諷隱藏了起來,接著道︰“所以,我們神殿目前並沒有對應的白魔法,來應對這一種瘟疫元素!”

    他頓了頓,目不斜視,微微一躬身,沉聲道︰“不過,我可以用另一種新型法術來應對,可將這種異端瘟疫根治,我需要諸位大人的支援!”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布魯菲德的立場似乎是,大伙都來學習他新創的異端之術,以對付另一種異端瘟疫,要不然,死神將不離不棄的跟隨著他們這支逃難的船隊。

    一時間,會議室完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陣陣濃重的鼻息。

    布魯菲德給予了他們一點思考的時間,才續道︰“因為感染異端瘟疫的人們,已經將近兩萬,單憑我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在短時間內,逐一將病患治愈的。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行動起來,—起去幫助他們,醫治他們!這不單在頌揚神殿的奉獻精神,也實現我們自身的價值!”

    “奉獻精神”這個詞用在這里,實在可圈可點拯救世人,犧牲自我,這便是神殿的奉獻精神,但讓自己成為神殿深惡痛絕的異端,這種犧牲自我,算不算是一種奉獻精神呢?

    “如果諸位大人沒有別的意見,那麼,我們立即開始吧!”

    布魯菲德探出了一根手指,純白的淨化精華盈盈而出,瞬間已在會議室的天花板下,構成一個環形,如流螢一般緩緩而動。

    無需念誦咒語,淨化精華已洶湧成型,這肯定又是一個經過變化的異端之術!眾人抬頭看了看那柔和的光點,心中都不由得緊了緊,仿佛那是一把把懸掛得並不牢靠的鋒銳匕首。

    眼看局勢似乎正被布魯菲德引導走向某個不利的方向,老邁的塞亞不禁顫顫栗栗的舉起了手,以示有話要講。

    與會眾人心中又是一陣異樣,塞亞說到底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經還差點就成為了紅土大主教,現在在布魯菲德面前表現得反倒像是位戰栗的下屬了。

    布魯菲德卻皺了皺眉,在場諸位大人心中為之一緊,看似溫和的年輕異端似乎很不滿意,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允許塞亞發言。

    塞亞咽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才以他沙啞的聲音,緩緩道︰“我的一生都在從事神聖的事業,願意為神殿犧牲一切,包括自我!可是,我大半只腳己經踏人了海神的懷抱,理解能力、學習能力已遠不如從前,還能學習這個神聖的新型法術嗎?”

    塞亞的前半句,基本上是廢話,而後半句,無疑在說,布魯菲德大人,我都一把年紀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而且,我的學習能力這麼差,還是個神甫,肯定怎麼學也學不會你那高深的異端之術的啦……

    其余的人眼楮一亮,只要塞亞的請求獲準,那麼他們也可以以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拒絕布魯菲德了。

    布魯菲德溫和一笑,平靜道︰“諸位只需放松心情,我將根據你們的精神力等級,讓你學會這個對付異端瘟疫的治療術這種精神力運行方式,根本不會計較你是祭司,還是海術師、魔法師,甚至神甫……”

    天花板上的光環光芒大盛,接著,團團光點如瀑布般傾洩而人,不偏不倚,灌人會議桌邊每一個頭顱之中。

    眾人的精神海里頓興波瀾,繼而如怒海翻騰,一種強勢的力量導人他們的精神世界,引導著他們的精神力如何前進,一種從未見過,甚至在最荒誕的夢中也不會出現的精神運行方式,在他們的精神世界里高速運行了起來。

    對于他們每一個人而言,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驚恐顫栗之余,仿佛又覺得這是一個在最初始的夢想之中,最夢寐以求的精神世界。

    無疑,在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心里,一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在輕輕動搖了。

    但,更多是守舊的頑固者,他們皺緊了眉頭,顯然並不習慣精神世界任由他人操控,更不習慣這怪誕的精神運行方式。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8 PM

第五集 第八章


    仿佛渡過了幾個悠長的世紀,又仿佛僅僅是瞬息之間,那股完全操控著與會眾人的巨大力量,終于自失了,但那怪誕的精神運行方式,卻烙印進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里。

    布魯菲德重新將點點淨化精華收回到指失,微笑道︰“瘟疫治療法,相信諸位大人已經學會了吧?”

    這些大人們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覷,除了尷尬,還有點難堪十多天前,他們還商討如何處置異端,而今天,他們已經成為異端的一分子,一個嶄新的法術完全烙印進他們腦子里,誰知道面前這個可怕的頂級異端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們卻有預感,這個法術恐怕想忘都忘不掉了。

    目睹如此反應,布魯菲德的眼楮更亮了,他明白他的精神引導法已經成功了,但他可不能讓這些新晉異端發現他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精神引導操作。

    于是,布魯菲德露出他最迷人的微笑,說︰“時間緊迫,請諸位大人立即加入到醫療隊伍之中,去為患者治療吧!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大人們讓所有神職人員列隊前來,每次三十人進入會議室,我將授予他們這門新型的法術,不斷壯大我們的治療隊伍!”

    眾人暗暗倒抽一口涼氣,神殿包括神學院里的所有神職人員都得學習,那要制造出多少異端啊……

    繼而,他們又不禁心里一寬,暗自思量,那很好,很快他們將不再孤獨!異端將無處不在,最起碼在這個船隊里——此時,偉大的神殿責任觀已被他們遠遠拋到了一邊。

    特洛克最後一個離開會議室,一直沉默不語的他,重重拍了拍布魯菲德的肩膀,淡淡一笑,道︰“小滑頭,干得不錯……連我也算計上!”

    布魯菲德只能不無尷尬的回以一笑,說︰“大人,如你所見,這是門不錯的法術。”

    特洛克聳聳肩,不置可否,走向門外。

    而以塞亞神甫為首的這群新晉異端們,激發起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激情,自動分配好工作,不再像平時,為哪個崗位比較輕松、哪個崗位油水比較多而爭論不休了,他們終于發揮出神殿一直所提倡卻一直很少人做到的高效率。

    一部分人迅速安排神職人員前來會議室學習,讓其成為異端的新成員,讓異端的隊伍不斷壯大。

    另外大部分人,立即如火如荼的加人到醫療隊伍之中。

    新型法術能拯救他人生命,最起碼是正義之術,就算日後被追究起來,那也是個善良的異端之術,罪名或許會輕點,更重要的,是不能得罪正在會議室里待著的那位大異端。

    充滿危機感的他們,是如此安慰和告訴自己的。

    布魯菲德雙手按在會議桌上,心情一陣澎湃,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得到如此大的尊重。

    那些平常滿口高貴的神殿理念、滿嘴流利的古神殿語的大家伙們,在剛才,都得仰視著我,在我的強勢面前,他們連半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布魯菲德的心更熱了,在他看來,這是一場人生路途中值得紀念的偉大勝利,是他生命里最光輝的一個時刻。

    一個只要你擁有精神力就可學會的簡單治療術、一個顛覆了傳統精神派系學說的法術,明明可以幫助無數人,但卻被你們禰為異端之術!你們心里暗暗批判它、鄙視它,那好吧,現在這個異端之術完全烙印進你們腦海里,你們將如何自處?哈哈……你們除了恐懼,還不得不屈服。

    或許在這個充滿危機的時刻里,我已隱隱成為了這支船隊的領袖……

    如此猜想時,野心和欲望頓時跳動上布魯菲德的胸懷,令他的身體,直至靈魂,也為之滾燙,雙肩情不自禁的輕微顫動了起來,嘴角邊更逸出絲絲得意的微笑。

    如果前面那些大人們有哪位恰好在此,定難以相信,這位就是不久前在他們面前侃侃而談、鎮定自若的超級異端。

    神殿的辦事效率從未如此之快,一個下午下來,已經有兩千多名神職人員加人到異端的行列之中,而瘟疫感染人群,也有超過八千人得到了有效治療,不少人幸運的從死亡線上被拯救了回來。

    而治療隊伍們,則形成了一股默契,將功勞全部歸予了創造出這個神奇治療術的布魯菲德。當然,這樣的默契,並非因為他們公正,而是日後神殿追究,在罪不責眾的前提下,創始人布魯菲德肯定將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他們的眾口一詞,將布魯菲德的名聲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不久前大規模法術保護民眾躲過了海盜團,現在又根治了高級祭司也束手無策的新型瘟疫,“布魯菲德”這個本來微不足道的名字,這段時間傳遍了所有的難民船。

    而布魯菲德本人,此時正陷入了亢奮的狀態之中。如此持續消耗精神力的情況下,他在中途只休息過兩次,每次不會超過五分鐘,又繼續投入到栽培新異端的狂熱之中。

    在此期可,他目睹過各種各樣的神色,在聽到這是一門新型的治療術後,神職人員或者神殿學員們的眼神是豐富多彩的,有戒備,有困惑,有茫然,有興奮……但不管他們表情如何、內心的真實心情如何,布魯菲德也是照樣精神引導一次,為異端的高樓添磚加。

    阿穆的眼神是比較精彩的,如果單從神色來看,他幾乎是最平靜的一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仍如過往任何一刻般的服從,但看向布魯菲德的眼神,時而閃爍過的怨懟,幾乎可以把布魯菲德溶化掉。

    這令布魯菲德清楚的知道,阿穆是個明白人,或許他是所有底層神職人員當中最清醒的,異常清楚目前的處境。他沒有那些低學員的雀躍,也沒有道德值特別高的神職人員的憂慮,他窺視到了布魯菲德的企圖,雖無能為力,卻蠢蠢欲動。

    于是,當阿穆這組離開時,布魯菲德特地向他笑笑,低聲道︰“阿穆,或許這一次,我也正拯救了你的未來!”

    阿穆先是怔了怔,接著,他的面色霎時變得無比蒼白。當初他向布魯菲德效忠時,就曾說過“你拯救了我的名譽,更拯救了我的未來,請容許我向你表達最至誠的敬意和崇拜,也容許我,成為你私底下最謙卑和忠誠的僕人……”,布魯菲德現在正提醒著他,那段話,他一直沒忘,希望阿穆自己,也能謹記那一段承諾。

    阿穆落在眾人之後,確定四周無人,才深吸一口氣,躬身道︰“布魯菲德先生,阿穆將永遠站在你身後……”

    他眼神深處中的復雜,終于褪盡,恢復清澈。最起碼,表面如此。

    而那個下午,令布魯菲德最意外的是,蕾尼竟然是異常堅定的接受了這個異端之術,那眼中的決然,仿佛是即將前往最危險的海域,單挑龐然海獸。

    于是,布魯菲德知道,蕾尼也是個明白人,不過她靈魂里那尚未被世情污染的正義感,促使她義無反顧。

    當她離開房間時,故意落後他人,然後主動對布魯菲德說︰“不管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我得承認,你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這一次,我也不管你內心抱著什麼樣的想法,但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你擁有著令我仰視的勇氣。”

    就算如此說的時候,蕾尼的聲音仍是很輕很柔。

    布魯菲德從對方眼中,似乎又讀到了久違了的傾慕,他心中不禁蕩了蕩,正要說點什麼得體的言辭,令雙方的友誼更進一步,蕾尼已不敵布魯菲德那灼熱的眼神,垂頭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在之後的三天里,布魯菲德完成了神職人員完全異端化的過程。

    除了少部分的禮儀官和神甫,完全無精神等級,無法學習這個新型治療術之外,其余一律成為了異端的新成員。

    而在之後七天,異端瘟疫完全被消滅了,死神在嘆息中失望的離開了這支大型逃難船隊。

    布魯菲德也正式搬進了特洛克的隔壁,他曾經憧憬過的—些情景,在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他成了這支船隊的精神領袖,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崇拜的目光和致禮,所有關于船隊問題的決策會議,他都被邀出席,甚至,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大人,在會議上幾乎都要求他與特洛克一起並列坐在主席位上,他的每一句話,都能成為所有人的重要參考,可以影響會議里的決策。

    誠然,布魯菲德在這段時間里有點飄飄然了,他會在某個片刻閃過這樣的幻想︰假如這段航程將永不結束,那該多好?但每次升起這樣的幻想,他都會狠狠的責備自己,一個有夢想的靈魂不應止步于此,如今實現的,微不足道得不值一提,在前方,還有更宏大的目標,等待他去實現更何況,這個大型異端團隊,全是由神殿成員蛻變而來,有什麼不可知的未來在等待他們,尚未可知道……

    無論如何,這個閃過布魯菲德腦海的小小幻想,沒過多久就破滅了,殘酷的現實永遠追隨時可的腳步,在該到來時,準時與世人會面。

    紅土的逃難船隊在經過多番磨難之後,終于來到了黑角海域的海防線上。

    海神從不在大海劃分界線,所謂界線,永遠是人為劃分。

    每兩海里就會有一個紅色的浮標,這樣的深紅色,在此並非標志危險,而是標志屬于法考爾金的黑角海域到了,擅自穿越過浮標的船只,一律視為入侵者,尤其在此非常時期。

    在船隊來到浮標的近處,就可以清晰看到在其浮標上,那屬于法考爾金家族的金黃色印記。

    全體民用大帆船紛紛降帆,他們尚未射出煙火,告知邊防軍他們到來,一條小型黑角偵察船已自東方高速而來,迅速打出旗語,要求他們退後半海里,原位等候。

    這令特洛克不由得大皺眉頭,喃喃道︰“這一帶不應該這麼嚴啊,何況我們還掛著神殿的旗幟……”

    難民船隊們幾乎沒有第二個選擇,只得重新升帆,往後移了半海里。那黑角偵察船不離不棄,遠遠跟隨著,但任誰也能感覺到對方那森嚴的戒備之意。

    確定難民船隊沒有任何不軌的企圖後,_黑角偵察船才射出定位的煙火。

    北面海域的風特別冰寒,這里已有了深秋的氣息。

    布魯菲德佇立船頭,看著陰狸天空下綻放開的煙火,不由得抿了抿唇。

    根據在法考爾金家族里翻過的煙火學,這雖不是敵人進軍的信號,但也絕對不是歡迎賓客前來的信號,似乎……似乎是危險度不高的低級龐然海獸游戈于這一帶淺海的警惕信號。

    他把這個猜測告訴旁邊的特洛克,特洛克不怒反笑,說︰“哈!超過五萬人的超大型難民船隊,信號官把我們當龐然海獸看待了!”

    他頓了頓,才沉下臉,冷冷道.“說不定法考爾金在戰時更換煙火信號了,最起碼對于各式各樣的難民闖入,他們找不到合適的信號,就將海獸系統給暫時搬用了!”

    身後的陸警隊長埃爾尼打量著船底下的魚群,躬身說道︰“大人,那我們……”

    特洛克打斷他道︰“什麼也不要做!這里雖漁產豐富,但人事情況似乎太復雜了!你去叫那幾個禮儀官準備好,等會如何與法考爾金軍方交涉,提防法考爾金撕毀事先談好的契約!”

    “是,大人!”

    “……”

    海平線上,二十余艘黑角戰列艦已列好陣形,看那架勢,雖不算如臨大敵,但也是嚴陣以待,似乎面對的是野蠻人小型先鋒部隊。

    船隊之中,難民們不禁紛紛議論了起來,按照那些大人們出發前的承諾,不是應該通行無阻的嗎?為何現在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支仿佛要防止他們暴亂似的正規軍呢?

    一片嗡嗡的嘈雜議論聲中,黑角海防軍里派出了一條中型偵察船駛了過來,船上除了正規軍,還承載著黑角的外務官,和一個來自黑角神殿的使者。

    布魯菲德看著難民船隊的禮儀官登上了對方的船,足足有半個小時尚未出來,心中忽然茫然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否在期待船隊得以通過呢?一旦通過,他們將重新進入神殿的主勢力範圍,他的異端行為,也將進人審判的倒數計時了……但,如果另尋出路,出路又將是在哪里呢……

    不少人都站上了甲板,上百艘船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一片,蔚為壯觀。他們的心思遠不如布魯菲德般復雜,但同樣是茫然大海的中央,腳下蔚藍的波禱有序前進,但他們卻必須停下航程,如同一群來自格納島的牲畜,是生是死,都得等待黑角屠夫的指示。

    風,仿佛更冰寒了。

    紅土神殿的禮儀官終于離開了對方的船只,回到己方難民船隊的陣營當中,在他們身後,還有一位身穿黑角神殿高級官員服飾的神職人員隨行。

    布魯菲德不由得牽了牽嘴角,從他們的神色里,幾乎可以將對方的答案猜測出大概了。

    果然,只見禮儀官來到特洛克和布魯菲德身後,輕聲道︰“大人,經交涉爭論,法考爾金不允許平民通過,已成定局,你看是否……”

    特洛克不由得悶哼一聲,冷冷打斷道︰“他們不是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同意,紅土神殿及其紅土鎮民,可以暫時遷人黑角海域藍灣島中暫住嗎?現在,法考爾金連協定都不遵守了嗎?這,可不是黃金姓氏的風格!”

    禮儀官目頭看了一眼那位來自黑角的神殿官員,聲音壓得更低了︰“法考爾金的官員首先陳述了他們現在所面臨的難民壓力,藍灣島,已經被臨時遷人的貴族所佔據……”

    特洛克怒極反笑,順著禮儀官的目光也回頭看了一眼,來自黑角神殿的官員卻面無表情。

    那位戰戰兢兢的禮儀官接著道︰“他們還說,法考爾金從不會背叛與朋友簽訂下的條約,除非,是對方要求解除協定的……”說罷,不禁再談回頭,又一次匆匆望了一眼那位黑角神殿官員。

    布魯菲德心中一亮,忽然,他什麼都明白了,臨時收容條約,是神殿與法考爾金簽訂的,而後來,神殿發覺這個協定並不能為他們帶來最大的利益,反而,那些逃亡的紅土貴族,同樣是神殿“虔誠的信徒”,卻可以提供給神殿高層們實質上的經濟利益……

    于是,神殿,或者說神殿的高層,決定放棄紅土鎮民,放棄紅土神殿的嫡系信徒,將神殿協定爭取得來的藍灣島,交給了那些無家可歸,卻有大量財富的貴族們……

    接下來,禮儀官所敘說的內容,與布魯菲德的猜想大同小異,最大的區別就是,神殿絕不是因為私心而放棄紅土信徒,而是因為某個極為偉大的理由,那個理由,當然是無比的荒謬,同時又無比的合理,正是符合神殿一向的風格——得到神的啟示,這是神的旨意。

    那位黑角的神殿官員看到禮儀將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才緩緩上前,稍稍躬身,權當對特洛克這位臨時指揮官行禮,又細看了布魯菲德兩眼。

    在他看來,禮儀官在匯報的過程里,最令他詫異的一件事就是,似乎禮儀官更敬畏布魯菲德多一點。

    他不做過多的客套,直接進人主題︰“眾神庇佑我們已經知道,神殿做出了決定,而我們作為神殿最忠誠的信徒,就都該相信,這是正確的決定!特洛克祭司閣下,請你立即做出安排,讓我們神殿的成員集中到指定的幾條船上,然後由黑角海軍護送,暫時回歸黑角神殿!至于尼姆、巴斯等大人的事情,我們回黑角神殿後再作討論!”

    特洛克笑了,他盡力不讓自己笑得太過譏諷,淡淡道︰“這位大人,我們這幫神職人員是安全了!那麼紅土鎮上的居民,他們是神殿最虔誠的信徒,他們的命運將走向何方?”

    那官員臉上微微一紅,說︰“特洛克大人,他們會按照神的旨意,改居住地為銀珊瑚群島,繼續安居樂業!”

    銀珊瑚群島?一個何其熟悉的名字。

    布魯菲德心中不由得為之顫動了起來,曾經,他就是從那里開始,踏上了瑪麗斯姨媽的帆船,度過了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曾經,他就是在那里其中一片淺灘上,永別了父母;曾經,他在那海灣上灑下過無盡的熱淚……

    那片海域里,海葬了他的父母,也海葬了他的純真,海葬了內心最真最純的那一段溫情……

    多年以後,這個仿佛已相隔遙遠時空的名字,竟再次傳進耳里,一如曾經,他父親曾無數次告訴過他的話語︰

    或許,我們僅僅是沒有姓氏的賤民,生于大海,死于大海。

    但,我們僅僅是賤民,並非奴隸。

    我們永不為奴。

    布魯菲德,你擁有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天賦。

    但,你務必永遠銘記,我們雖貧窮,但並不卑賤。

    我們擁有的,是一個高貴的靈魂。

    在未來,你永遠也不要迷失自我。

    一歷十載,恍如昨日,震撼至今。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9 PM

第五集 第九章


    銀珊瑚群島,背靠死神之海,位于黑角海域西北角的最盡頭,西南面就是紅土海域,東北與翡翠海域接壤,名義是法考爾金的領地,但實際上卻橫跨了三大海域。

    它由大量面積較小的小島嶼組成,島與島之間往往只隔幾條船的距離,氣候宜人,和平時也是個不錯的旅游勝地。但如今戰事四起,這樣一個位置復雜的敏感地帶,成為了“混亂”的代名詞。

    在雷丁家族入侵初期,銀珊瑚就是首先發難的幾個點之一,讓群島上迅速換成了雷丁的火焰翡翠旗。

    但,群島上的旗幟只更換了八天,法考爾金又反攻了回去,不過留下的駐軍並不多,于是九天之後,旗幟又換回了雷丁的……

    在此之後幾個月,直到如今,這片島嶼的旗幟就這樣輪番更替著。不過,這片群島遠離于主戰場之外,戰略意義實在不大,敏感度又著實不低,多番交戰下來,雙方仿佛有默契一般,勝利後留下的駐軍,是越來越少了。

    雙方仍在爭奪的,僅僅是家族的面子問題。

    最近,是法考爾金盤踞在此,但歷時多月的糟糕治安管理,已令那里成為了難民的集中地、暴民的流向地,罪惡之神在那里的信徒與日俱增。

    對于這樣一個所在,令特洛克面上的肌肉也抽動了幾下,他盯著那黑角神殿的官員,淡淡說道︰“神殿就是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讓紅土的信徒們安居樂業啊?”

    那官員不敵特洛克的目光,不由得轉開了臉,但繼而,他又察覺輸掉了氣勢,勉強盯了回去,以森然的語調,說︰“怎麼,特洛克大人,你在質疑神殿的決定嗎?這可是神的旨意!”末了那句,語氣已嚴厲至極點。

    特洛克哈哈大笑了起來,說︰“神的旨意,似乎不是由你們決定的吧!”

    這可是一個無比嚴重的指責,那官員的面色不由得為之大孌,指著特洛克,從指尖至身軀,也為之顫抖,顫聲道︰“你,你,你在褻……”

    因為過分激動,他連褻瀆二字也無法說下去了。

    特洛克也懶得再理他,轉向先前的禮儀官,淡淡道︰“你也清楚黑角神殿的意思了,神職人員可以離開,平民留下!那好吧,我們紅土神殿哪個人要離去,就請自便吧,作為神最忠實的兒女,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有義務留下來,去照顧紅土平民,去照顧眾神最忠實的一群信徒!”

    布魯菲德不由得側過頭,凝視著特洛克的臉龐,那粗糙的輪廓此到仿佛閃爍出光輝,那光輝似乎便是神殿一直標榜卻從未看到過的……

    他見禮儀官正把目光投向自己,于是笑笑道︰“我也留下。”

    禮儀官躬躬身,轉身就急步離去了。

    他腦海里同樣也在盤旋著那個問題,拋棄平民,這到底是神的旨意,還是神殿的旨意?那,眾神和神殿的意志,豈不是產生分歧了嗎……

    黑角的神殿官員帶著鐵青的臉色離開了難民船隊,在離去途中,他好幾次回過了頭,狠狠的瞪著特洛克的方向。

    在他看來,特洛克質疑神殿,無疑就是一種異端思想,但理智還是克制住他的憤怒,因為四周的人群已經開始騷動,顯然消息傳播出去了,在人們尚能控制住不把仇恨宣洩出來之前,他希望自己可以完好無缺的回到黑角的船只上。

    隨著太陽的漸漸落下,海上的風更是冰涼了。

    船隊中的難民從開始時不滿的嘀咕,到議論,到現在不時會有人沖黑角的軍艦吼幾句紅土海域的粗話,幸好基本上,局勢尚可在控制之中。

    神殿成員約五千人左右,最後願意跟隨黑角神殿官員離開的,不足五百人,其中領頭的,便是塞亞老神甫。

    這個數字遠在布魯菲德估計之下,但他細心一想,也就恍然了,瘟疫治療術是個低級法術,絕大多數擁有精神力的神職人員都掌握了這個法術,而同時,這也是個異端之術,回歸神殿後,黑角神殿將在仔細的審查過程中,發現這個異端法術,那麼,他們很可能將被視為異端,接受審判。

    在神殿史上,異端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而大多數神職人員是如此考慮的︰與其現在回歸,倒不如先跟隨船隊,跟隨布魯菲德這個神殿史上罕有的強力異端,等待神殿下一次的召喚。屆時,如果異端之術被認可,那自然最好,但如果現在那批回歸者已經在火刑架土成為了焦炭,那麼,自己也可以避免成為其中一堆灰燼。

    艾瑪祭司的話頗能代表一部分人的心聲——“擺在我們面前有兩個方向,看起來都有危險,但我還是選擇追隨特洛克大人,不但因為那相對安全,還因為他身邊站著布魯菲德大人。”

    這個時候,特洛克剛剛安排完埃爾尼去組織捕魚的工作,不用再去顧慮黑角軍方想法的情況下,當然不能錯過腳下這片豐富的資源,補充糧食儲備才可以讓他們走得更遠。

    他見布魯菲德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離去的神職人員,淡淡道︰“你的朋友阿穆,猶豫了好幾回,甚至已經進入了那個隊列,最後又擠了回來,嘿嘿!”

    布魯菲德嘴角牽了牽,流露過幾分嘲諷,點頭道︰“他雖然渴望正統認同,但到底是個聰明人。”

    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悵然,“朋友”這個詞用在他和阿穆之間,多少有點讓他覺得不是那麼恰當。

    不願多談這個話題,他轉頭道︰“對了,特洛克閣下,我們正走在一條叛逆的道路上,沒有人知道這條道路的終點將會在哪里……”

    這是一句古神殿語,海神最小的兒子阿瑞斯,買通了海神的僕從,進入眾神禁地,殺死了海神最喜愛的上古海獸,偷出名為“蔚藍”的鑰匙,只為釋放萬千冤靈。在神學上,阿瑞斯也成為了叛逆、不羈、激進等等亦褒亦貶的代名詞。

    特洛克沖著黑角船只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難得的是,他也回應了一句古神殿語︰“沒有誰可以為我畫出終點,也沒有誰可以將我俯瞰,我成為了他們當中的一員,但從不走和他們相同的道路。”

    這是阿瑞斯成神後的宣言,叛逆至極點。但因為他也成為了眾神之一,掌管災難和罪惡,這句話也原封不動的進人到神學里那瓖金的黑皮冊中。

    在阿瑞斯未成神之前,一直逃亡于海神追殺的歲月里,他一直宣稱︰無法將我抓獲,那就無法將我審判,無審判,則無罪名。

    最終,這位叛逆者成功了。

    布魯菲德不由得會心一笑,這是他第一次,感到特洛克完完全全將他擺放到同等的位置上來對話︰“特洛克大人,你所謀劃的未來,到底如何呢?”

    特洛克神秘一笑,忽然壓低了聲音,說︰“海洛迪亞,這樣一個名字,想必還縈繞在你心頭吧?”

    布魯菲德稍稍一怔,但立即,這個古老而輝煌的名字,曾為他的野心帶來畸形的刺激,再一次滾燙上心頭,甚至令他的臉龐也閃過了一片紅暈。

    特洛克迎上布魯菲德疑惑中帶著熾熱的目光,繼續道︰“委托藍鴉為你辦的那份證件,本來是為了神殿追究下來時,你還有另一條退路!但如今,這個身份很可能成為你從今天開始,直至未來的名字——布魯菲德.海洛迪亞,海洛迪亞家族的嫡系傳人,銀珊瑚群島未來的統治者!”

    特洛克短短幾句話,把布魯菲德的腦袋沖擊得一陣暈眩,除了那個耀眼奪目的名字、那耀眼奪目的明天……

    繼而,他又湧起疑惑和猜忌,還有深深的彷徨。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的喉嚨干澀了,幾分鐘前頗為雲淡風輕看著他人回歸黑角的平靜心情蕩然無存,他看得特洛克更深了,沉聲說︰“特洛克大人,你在開玩笑嗎?”

    特洛克竟沖著布魯菲德微微一躬,首次以恭謹的態度,微笑道︰“不,海洛迪亞大人,這絕對不是一個玩笑!”

    他頓了頓,解釋道︰“銀珊瑚群島的形勢變得十分微妙,剛才我向黑角的情報官員索取了部分情報。那里的居民,本來就有不少是紅土的移民,現在動蕩期間,更是有大量來自紅土的民眾,以及交不起費用進不了黑角的貴族,湧入了那片遼闊的群島,基本上,在那里,紅土的民眾佔了十之七八!”

    “再加上銀珊瑚地理位置上的微妙,無論法考爾金,還是雷丁,都希望能夠妥善處理這個燙手的山芋。在他們看來,一股中立的第三方勢力,暫時接管那片群島,待他們戰後再從頭收抬殘局,這是他們可以接受的。”

    “而我們,這群曾經是紅土神殿的神職人員,本來在紅士民眾心目中就有崇高的聲望,還有與我們同行的五萬多紅土鎮民,他們除了在紅土海域的民間有著一定的影響力,還與多個平民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更重要的,是他們崇拜你,布魯菲德!而你,恰恰正是紅土那最古老輝煌家族的嫡系傳人——海洛迪亞復興,那可是無數紅土人的夢想啊……”

    “當然,還有一些細節,也是對我們相當有利的!這個有待我們日後詳細分析。反正綜上,布魯菲德閣下,我說的,絕對不是一個玩笑!一個老牌家族的崛起,說不定就是自你手中開始後海洛迪亞時代的來臨,將由你開創!”

    一番分析說得合情合理,布魯菲德的面色隨著特洛克音調的起伏,也多次變幻,仿佛夜色漸濃的天際,正遙遙上演著一出精彩紛呈的歌劇。

    直到特洛克將話說完,布魯菲德卻依然沉默,良久,終于,他緩緩轉過頭。

    這一次,他的凝視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疑惑,更要深沉,他說︰“特洛克閣下,這樣的構思,你是什麼時候想到的呢?該不會是剛剛黑角神殿表態之後,你就立到想到的吧?”

    特洛克坦然迎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沉聲道︰“當你第一次施展那改良後的庇護術後,我的腦袋里就閃過這樣的想法,當你將這種新型的治療術傳授給所有人,其中包括我的時候,這樣的想法就慢慢成形……而如今,神殿迫使這個想法,必須成為計劃,逐步去實現!因為,我們已經成為了異端,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無論是特洛克那坦然得有點灼熱的眼神,還是長期以來對布魯菲德形成的心理優勢,都令布魯菲德慢慢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但很快,特洛克那沙啞的嗓音又將布魯菲德的視線給吸引了回來︰“布魯菲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心目中最好的老師,我的老朋友維斯特祭司的情況嗎?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而且,他的情況,我也會在這兩天內,告訴這里的所有人!維斯特,他被囚禁起來了!”

    “什麼!”布魯菲德失聲道︰“就因為他私自放走了我嗎?”

    強烈的內疚和慚愧正狂湧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但特洛克已立即為他減弱這份情感,回答說︰“不,這僅僅是一小部分的原因,不足以讓一位有望在未來成為黑角大祭司的賢者成為囚徒!真正的原因是,治療黑角瘟疫的過程里,維斯特不單大量應用了煉金術去治療,還改良了神殿的治療術!”

    布魯菲德心中一陣震動,維斯特那雙深邃、睿智的眼楮,自他腦海里再次閃過,那樣的事情,原來他那時已經在干了嗎……

    特洛克又道︰“不過,我的老朋友沒有你改動得那麼離諳,僅僅是改動了某個治療術的某些步驟,就足以在神殿里掀起軒然大波了!”

    布魯菲德咬緊的下唇松開了少許,沉聲問道︰“但,維斯特祭司不就是為了救人嗎?而且,他拯救的是聲名顯赫的法考爾金,拯救的是赫赫有名的托瑪納啊!”

    特洛克冷笑道︰“哈!救人與否,這可不是我們高貴的神殿所優先考慮的!但也幸好,維斯特所拯救的是法考爾金、黑角的主宰,所以他魯莽的英勇,才能令神殿有所顧忌,換來了他的生命,才使他現今僅僅是被囚禁,而不是被進上火刑架!”

    布魯菲德徹底沉默了,維斯特是如此睿智的一個人,但他為了救人,將自己的錦繡前程也搭上了!這是愚蠢,還是另一種更廣博的睿智呢?不過,他確實兌現了他當天踏上托瑪納的承諾,將這里的瘟疫鏟除,將清新的元素重新喚回。

    布魯菲德忽然覺得一直壓在他胸口上的重物又重了許多,一些被壓制已久而蠢蠢欲動的情緒、壓抑多時的精神和力量,仿佛隨時都要爆發,就像躲藏在最深海的海底之下,那些傳說級的龐然海獸,正緩緩沖上海面,隨時都可令整片海洋為之顫栗。

    特洛克放緩了語速,說︰“我們想要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就得證明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向神殿證明!要不然,按神殿的做事風格,很可能隨隨便便就將我們定為叛逆,永遠也不給予我們平等對話的機會!”

    布魯菲德木然的點了點頭,面前有大量的黑角海軍,還有一位來自黑角神殿的高級官員,以及隨同離去的五百名神職人員,此刻展現出自己的力量,將來找上門的麻煩,雖然仍無可避免,但一定會少上許多。

    他緩緩舉起了雙手,仰首望天,剛剛入夜的天空灰得恍如他們未來航道的顏色,烏雲翻來滾去,似乎正如神殿高層那反覆難測的心機,還有那高高在上,張牙舞爪的姿態。

    一聲嘹亮清悅的嘯聲自布魯菲德喉嚨發出,令這一片海域都為之震動,狂風席卷而過,頭頂上的團團烏雲竟瞬間被吹得一干二淨,三面水牆自船隊周圍的海面翻騰而起,直上百米之高,壯觀得無以復加,足以讓所有人,尤其是首次目睹這樣驚人法術的黑角人,震驚得目瞪口呆。

    黑角軍方的海術師,更是需要雙手撐在圍欄上,才得以維持身體的平衡。

    他的艦長尚算鎮定,在急促的呼吸里,沉聲問︰“他們想干什麼?用海術強行突破我們嗎?”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海術而且……”黑角的海術師用微微顫栗的聲音回答著,呆呆的盯著那幾面仿佛直與天空連接到一塊的水牆,接著他施放了鷹眼術,用敬畏至接近恐懼的眼神盯著正在施法的布魯菲德。

    “而且什麼?”

    “而且,對方的精神源頭,僅僅來自一人!這並不是法陣,而是單靠一個人施展的海術!這樣規模的海術這樣驚人的力量,對方的精神等級起碼十二級,不,可能更高……大人,只要這個人願意,我們隨時都可能沉沒大海……”

    “……”艦長的面色迅速向那位海術師看齊了。

    那三面巨大無比的水牆忽然沖著船隊的方向微微傾斜,立時引來一片喧嘩的驚叫,那份氣勢,仿佛隨時都可將腳下這片海域拍為碎片。水牆上的滴滴水珠涓涓而下,開始只如珠簾,但速度漸漸加疾,直到形成一面澎湃的瀑布,高速傾洩而下,華麗得讓人疑為夢中。

    本來海水下的魚群,竟被硬生生抽至水牆之上,再嘩然而下,一條一條,分毫不差的落入到每一條難民船的甲板上,活蹦亂跳的一大片,迅速層層疊疊起來,本來需要幾個小時的捕魚工作,竟然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完成了。

    最令人嘆為觀止的,就是落下的海水仿佛活了過來,幾乎每一滴都自動跳回到海里,絲毫沒為船隊帶來任何的安全隱患。

    士氣本來已跌入谷底的難民們,目睹著又一奇跡的誕生,不由得從開始的驚惶變為了歡呼,布魯菲德這個本來無人知曉的名字,再一次從他們口中吼出,響亮的回蕩在這一片海域之上。

    狂風吹走的團團烏雲,此到仿佛全部來到了黑角神殿官員的臉上,他冷冷可︰“布魯菲德是誰?”

    本正努力與對方搞好關系的塞亞神甫,只能苦著臉回答︰“一個年輕的神職人員,準確來講,神學院的未畢業學員!”

    黑角神殿官員腦海里,立即映出剛才所看到的那張年輕英俊的面孔,臉上的烏雲頓時又厚了幾分,悶聲道︰“這是什麼海術?有人見過嗎?”

    塞亞神甫身旁的另一個海術系的小官員,回答︰“未曾見過,這大概又是布魯菲德大人新創造的法術吧……”

    話未說完,塞亞立即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稱布魯菲德為大人已是罪過了,竟然還提前把新型法術給捅了出來,要知道他們這群回歸者,有不少人都曾學習過另一種“新型法術。”

    黑角神殿官員扭過了頭,目光深沉得令塞亞發慌,他說︰“希望我並不是在目睹,海洋史上最魔鬼的異端在誕生!塞亞神甫,似乎你們有許多事情在隱瞞著神殿,一會,我希望我們能好好談談……”

    黑角的船只正漸漸遠去,但他們身後,屬于布魯菲德締造的異端奇跡,仍在持續不斷。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09 PM

第五集 第十章


    秋夜,點點繁星如同流螢,一直延伸至夜空四面八方的盡頭,令人感到,仿佛此時就置身于整片大海的正中央,自己,便是這個世界的最中心。

    蕾尼偷偷溜到了船側的甲板邊,她很喜歡感受這樣的意境,靜謐、安寧,繁華塵囂似乎都在這個時刻遠遠離去。

    當然,她還得感謝船隊進人了巨珊瑚區,半帆前進,將風帆鼓脹聲降到了最低。

    身後的玻璃映出了她孤寂的身影,頭上的長廊傳來了值夜水手的議論聲。

    “布魯菲德大人的力量真是太驚人!當時可是有三頭龐然海獸……”

    “可不是嗎?大人他竟然殺死了一頭,驅趕走了兩頭。海神庇佑啊,派來了這樣一位守護神到我們身邊……”

    “……”

    聽著聲音的遠去,蕾尼不禁撅了一下小嘴。聆聽著他人對布魯菲德的崇拜,她頗是不以為然,當然,這得歸咎于,她對布魯菲德的情感,復雜得無以復加。

    當布魯菲德第一次成為英雄時,她發覺自己竟情不自禁為他高興,同時也為他擔憂;當布魯菲德用新型治療術治療瘟疫,拯救了整支船隊時,久違得本以為消失了的崇敬,又再一次浮現她的腦海……

    本以為,過去誤會,確實是誤會,陰狸已經煙消雲散。但後來,布魯菲德用最華麗的方式為船隊捕魚,用最眩目的方式將海盜用來偵察的兀鷲打下,再憑一己之力,擊潰了一支小型海盜團隊……蕾尼都判斷,這里面有做秀的成分,過去的誤會,似乎也並不是誤會。

    當然,她的個人想法,一點也不影響絕大多數民眾對布魯菲德越漸崇拜的傾向。

    尤其在今天,連難得一見的龐然海獸,海上人都談之色變的大家伙,也被他輕而易舉的擊退了,那可是三頭極具攻擊性的鱷頭水獅啊……

    蕾尼這種猜忌的心理更嚴重了,雖說巨珊瑚區域附近,偶爾會有龐然海獸出沒,但一次就讓他們撞上了三頭,這機率未免太小了……

    她想,他一定是故意如此安排,撞上龐然海獸,表現能力,只為贏得更多的崇拜!他的野心開始暴露,我一直無法發掘出來的真實的他,正慢慢浮出海面……

    關于這一點,蕾尼倒有點冤枉布魯菲德了,很多突發事件,都是特洛克安排的,布魯菲德僅僅負責操刀而已。

    像海盜團事件,那支小型海盜團絕對沒想過要吃下這支超大型難民船隊,但特洛克故意改變航道和他們撞上,甚至在當時,那群平常窮凶極惡的海盜,第一時間選擇的是退讓,不過急于建立起更大威信的布魯菲德,幾個大風浪就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把他們給拍了回來……

    關于“海洛迪亞”,布魯菲德那個極為顯赫的“真實身份”,也已經暴露了。

    導火線是,布魯菲德不小心把他的貴族證件弄丟了,在其中一條難民船上,很多人目睹了這份珍貴無比的貴族證明。

    盡管布魯菲德取回這份珍貴的證明時,一再對民眾說,切勿再議論此事,更沒有表明自己是海洛迪亞的嫡系還是旁系,但船隊里的民眾,那些已經將他奉若神明的人,已將消息迅速傳開,並一口咬定,布魯菲德大人一定是海洛迪亞王朝的嫡系後代!如此偉大的一位人物出現了,那屬于海洛迪亞的新時代,恐怕很快就將重新到來了。

    難民們的信心,因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的存在,而空前膨脹,在他們看來,就算面前的海域有一支由最凶悍的龐然海獸組成的軍團在嚴陣以待,他們也可從容通過。

    對于證件事件,蕾尼更是嗤之以鼻,像布魯菲德那樣謹慎的人,竟然會這麼不小心弄丟了貴族證件,還是在人群之中?

    不過,對于布魯菲德這個顯赫的身份,蕾尼倒是將信將疑,甚至她自己也無法察覺,自內心深處升起的那一份淡淡的情懷,到底是喜悅,還是惆悵……

    在蕾尼望星遐想之際,布魯菲德和特洛克正在同一條船上的頂層,討論著下一步的計劃。

    對于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布魯菲德已從開始的激動、振奮,到現在的冷靜,甚至有點漠然了。他發現,民眾的心理原來如此容易被把握,輿論也是如此容易被導向的。

    不過,能選到這樣的目的,能獲得這麼高的聲望,除了自身的能力,還得感激特洛克精準的把控過程。在布魯菲德心里,更是斷定,就算沒有自己的存在,特洛克沒有學習新型治療術,他本身確實就是一個異端,一個精于謀略,充滿叛逆的異端,當然,無改初衷,還是一個極為貌似碼頭工人的異端。

    對于在過去已經裝了滿肚子理論,現在再經過不斷的實踐,布魯菲德在陰暗面上,得到了極大的進步,他對此感到有點壓抑的無奈。

    但,特洛克還是冷冷的評價︰“布魯菲德,在對待人心方面,你表現出令我為之眩目的天賦,甚至比起精神學上的天賦,尤有過之,這證明,你內心本來就是充滿黑暗的!哈,一個天生異端!”

    對于一個從不懷疑自己的靈魂,一直沐浴在聖潔光輝之下的年輕人而言,這真是一句惡毒的評價,但遺憾的是,布魯菲德卻又很難去反駁對方,因為對于黑暗,他確實有著過人的領悟,所謂的詭計,他總能一點就明,還能舉一反三。

    他只能以此來安慰自己——光明的背後就是黑暗,我不過是習慣回頭審視,只為了認清黑暗,從而進一步認清自己。

    在這個星光之夜,特洛克第一個發覺了下方甲板上蕾尼的存在,他摸了摸鼻子,終止了原來的話題,忽然說︰“布魯菲德,記得你和她關系不錯,對嗎?”

    布魯菲德探頭往下看去,蕾尼的長發在夜風中,輕輕的舞動飛揚,明明動感十足,卻與四周靜謐的美感,十分和諧的揉合在一塊,共存成一幅令人心動的畫面。

    對于特洛克忽然而來的問題,他只能點頭,說︰“關系,還好……嗯,她叫蕾尼。”

    “全名?”特洛克沖布魯菲德眨了眨眼。

    “好像是蕾尼.伊格。”

    特洛克滿意的笑了,說︰“嘿嘿,這就對了,證明我並沒有記憶錯誤!根據最新的情報,伊格家族如今也正在銀珊瑚群島。他們經濟實力雖薄弱,但依靠往日的聲望,在那里建立下不錯的群眾基礎,盤踞在其中好幾個小島上,建立起一套還算不錯的臨時管理系統。日後,他們很有機會成為我們的盟友……”

    說著說著,他的話鋒忽然一轉︰“所以,我建議你下去和她好好溝通溝通……”

    對于特洛克的建議,布魯菲德情不自禁就皺起了眉,他並不習慣有目的去接近一個人,他冷冷的說︰“特洛克閣下,我可以拒絕嗎?”

    “海洛迪亞大人,請你以大局為重!”特洛克忽然就改變了稱謂,還微微躬了躬身︰“我有往意到,這位蕾尼.伊格小姐,在這段時間暗暗發表一些不利于你的言論……她可是伊格家族的一個重要成員,她的錯誤觀感,很可能影響我們與整個伊格家族之間的關系。”

    布魯菲德凝視著特洛克,奇峰突起的道︰“特洛克閣下,我忽然很想說一句——希望我在你眼中,並不是一枚棋子……”

    這樣直白的質疑和指控,令特洛克肩膀輕輕的顫了顫,他抬起頭,迎上布魯菲德無比疑惑的目光,那樣深沉的疑惑,恐怕是最近這段時間日漸疊加而來。

    “布魯菲德……在我們都在棋盤之上,同一方陣營,無分彼此!誰也不是誰的棋子”特洛克沉聲說道,目光一如過往任何一到,坦蕩磊落。

    終于,布魯菲德嘆了口氣,轉開了臉,大步往門外走去。

    正沉浸于自我世界中蕾尼,忽然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而那人恰恰正是多次盤旋在腦海里的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笑了笑,蕾尼也笑了,不過笑得並不是那麼友善。

    “布魯菲德?哦,不對,還是該稱呼你為海洛迪亞大人?”蕾尼率先打了招呼,清麗的笑容、輕輕柔柔的聲音,說出的卻滿是嘲諷意味的句子,實在是件令人難以愉快的事情。

    布魯菲德的臉罕見的紅了紅,但他還是緩緩在蕾尼身邊坐下,聳聳肩道︰“叫我布魯菲德吧,蕾尼小姐,我們不該如此隔膜。”

    末了那句,是用古神殿語說的,多少有點緩和氣氛的意思。

    然而,蕾尼內心正產生出優勢感,這可是長期交鋒過程里久違了的感覺,她撥了撥被海風吹得凌亂的劉海,笑道︰“那好吧,布魯菲德先生……都這麼晚了,不知有何指教呢?該不會是因為我違規坐在甲板上吧?嗯,這種小事不該你出面才對啊!”

    布魯菲德為之苦箋,成見已經變成他們之間溝通的最大障礙,而蕾尼這種莫名其妙的成見,自己好像也從來沒有分析過,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想,按常理,她應該對自己頗有好感才對啊……

    至于對方的可題,他總不能回答,哎呀,聽說你在銀珊瑚群島已經混得不錯,我覺得你挺有利用價值的,所以惜這個繁星滿天的夜晚,親近親近……

    這樣的答案,別說蕾尼,他自己也無法接受了。

    所以,他只能擠出微笑,說︰“我在上面看到了你在這里,風景與天氣也不錯,于是便下來了,嗯……是想和你聊聊……唉,畢竟,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

    面對布魯菲德難得一見的拙劣表現,蕾尼轉過了頭,那張動人的臉龐在星光下閃閃發亮,笑容弧度更大了,說︰“對呀,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幸好,有你在上面。”

    布魯菲德臉更紅了,蕾尼這句話諷刺得多少有點露骨,不過也再一次說明,他一直以為的花瓶,腦袋的結構並不如自己想像那般簡單,最起碼,她看出了端倪,最近一系列事件里有人為操作的痕跡。

    正當布魯菲德不知該如何措辭應對,心中暗恨特洛克將他推到這樣一個窘境時,蕾尼卻

    “咦”的一聲驚嘆,將布魯菲德從尷尬中拯救了出來。

    一大群閃著螢光的小魚,正游蕩在他們腳下這片海域,亮晶晶的一大片,螢光閃閃,似要和天上的群星相互輝映。

    “哇,野生的營火魚啊,我還是第一談看到!”蕾尼跳了起來,攀到了圍欄邊,探身往下看去。

    她的叫聲立即驚動了上一層的臨時侍衛,那侍衛正要將蕾尼喝回房間,但這機靈的家伙馬上又發現蕾尼身邊的布魯菲德,立即乖乖的把嘴巴閉上了,神聖的海洛迪亞大人正與美麗年輕的女信徒溝通呢,嗯……我的眼里只有這群罕見的螢火魚罷了。

    螢火魚是微型魚類的一種,通常在珊瑚群里出沒,有些貴族會專門收集它們,然後擺放在客廳或者臥室的小玻璃魚缸里,到了黑夜,魚缸就是點點螢光,頗有情調。

    蕾尼凝神注視著這群神奇的小生物,感慨道︰“每次在陸地上的玻璃器皿里看到它們,都總覺得別扭,今天忽然明自了,它們的美麗是屬于海洋的,只有在自由的世界里,它們的螢光才能份外迷人,你說對嗎?”

    難民船隊嚴格遵守著紀律,面對貴族老爺們喜愛出錢收購的小魚,倒沒有哪條船敢違例捕撈。但布魯菲德卻暗暗惋惜,這麼多螢火魚,那得值多少錢啊!在以前,瑪麗斯姨媽為了捕抓幾條螢火魚,還曾在大海上瞎忙活半天呢……

    不過,這由此可見,這一帶海域的治安環境每況愈下,捕魚人少了,這些繁殖能力強大的小東西,才能在短期內興旺至此。

    蕾尼不見布魯菲德回答,還以為有了剎那的共鳴,誰料到布魯菲德腦海立閃過的是金幣,滿腦子想的絲毫與感性搭不上邊。

    蕾尼又道︰“它們的生命都很短暫,春不過秋,秋不過春,我們世界里的兩季,就是它們生命旅途的全部了。”

    布魯菲德那顆麻木的心,這才被輕輕觸動了一下,他側頭看向蕾尼,她長長的睫毛正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天上的星光,還是海上的螢光,在她的臉龐灑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美得如此似曾相識,仿佛那是早已經隱藏于心靈深處的某幅畫面。

    這令他的心神一陣激蕩,腦子溫熱子一下,情不自禁地敞開心胸,右手指向夜空,應了一句︰“說不定對于他們而言,我們就是這些螢光魚,渺小,生命短暫,不值一提!不過不同的是,我們並不美麗,所以,他們也不舍對我們有所憐憫。”

    “他們”,無疑指的便是眾神了。如此叛逆的觀點,頓時讓蕾尼驚訝的轉過了臉,瞪看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指向夜空的右手只好緩緩放下,雙手攤開,肩膀無奈一聳,自己這個異端之名,反正已經是坐實了,多一兩條罪名也沒什麼。

    不過他沒料到,蕾尼眼神迅速緩和了下來,也沒有對此提出任何質疑,反倒嘴角緩緩上翹,比起先前的嘲諷,這份笑意竟是溫暖了許多。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莫非蕾尼,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星光下,螢火上,摘下面具的男女,瞬間的思想交匯,相識多時的兩人,竟是到了此時,才首次產生真正共鳴的情感……

    隨著風帆角度的調整,此時,船隊正進人到珊瑚群的最深處,目的地銀珊瑚群島,已剩下最後幾個小時的旅程。

    在他們身後的高處,一道影子正倚在漆黑深處,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並肩而立的他們,嘴角邊逸出了溫和的笑意。

    無論友誼還是愛情,只要是純粹的真實的,便總能阻止心靈長期行走于黑暗,所受到的侵蝕,還能令靈魂,免于墮落。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0 PM

蔚藍軌跡 第六集 作者:胡鱈


第六集 第一章


    湛藍天空下,碧藍的海水輕拍岸石,晨曦的涼風輕送下,難民船隊牽著天上的朵朵白雲,正式進入銀珊瑚群島南邊的碧海灣範圍內。

    遙遙望去,銀珊瑚最南面的微型小島上,綠草片地,在島嶼的中間,卻有一棵參天大樹,筆直而生,枝葉極為茂盛,也不知得生長多少年,才可以有如此規模,在其下面不遠的了望塔,對比起來多少顯得有點渺小,塔上的法考爾金海軍正疾速打著旗語,與難民船隊的旗手進行溝通,不過這一帶竟然連一條偵察艇也沒有,就可以推算到法考爾金到底有多不重視這片群島了。

    這時,布魯菲德眼中,卻只剩下那個美麗島嶼上的參天巨木,他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身旁的蕾尼不禁轉頭向他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其實蕾尼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最討厭的就是布魯菲德,但卻和他在聊天之中,不知不覺的渡過了一個夜晚,一起感受著黎明前的黑暗,直至黎明,又與他一同觀望日出,讓朝霞爬滿天空,再漸漸散去,在此過程,感覺平和、輕松,自然得就像渡過了一段最自然不過的時光。

    布魯菲德探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氣里勾勒了幾下,仿佛要將那里牢牢記在心里,輕輕道:“看著那里的綠草和樹木,我想起了父親曾告訴過我的話……在遠古哲人的眼里,人的生存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方式,是像草一樣活著,你盡管活著,依然會成長,但是你畢竟是一裸草,你吸收雨露、陽光,但是長不大。人們可以踩過你,但是人們不會因為你的痛苦,而產生痛苦;人們更不會因為你被踩了,而憐憫你,因為,人們本身就沒有看到你……”

    “哦……”蕾尼被提起了興趣:“那另一種呢?”

    布魯菲德凝視著那棵大樹,說:“另一種,就是像樹一樣活著,即使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是,但是只要你有樹的種子,即使你被踩到泥土中間,你依然能夠吸收泥土的養分,自己成長起來。也許兩年、三年,你長不大,但是八年、十年、二十年,你一定能長成參天大樹!當你長成參天大樹以後,在遙遠的地方,人們就能看到你。走近你,你能給人一片綠色、一片陰涼;離開你,回頭一看,你依舊是地平線上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活著是美麗的風景,死了依然是棟梁之才……”

    蕾尼眼楮不禁為之一亮,平和自然的比喻,最能貼近心靈,最能引來內心深處的共鳴,此刻布魯菲德的臉龐,好像也明亮了幾分,她好不容易才能把目光從布魯菲德臉龐上移開,與他望向同一方向,綠草茵茵之上,大樹的枝葉正隨風招展,仿佛歡迎這群長途跋涉的旅人的到來。

    布魯菲德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有一句話他並沒有說,當年,他父親也正是同一位置、同一距離,與他說過相同的一番話,一歷十年,父親當時唏噓的面容,仿佛仍在面前……

    那棵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巨木,一定見證過無數次這樣的人事變遷、生命的悲喜輪回吧……

    人情冷暖幾何,人心變遷幾多,都這麼在它腳下緩緩而過……

    船隊里吹響了晨起的號角,蕾尼的臉悄悄一紅,或許在船隊里的許多年輕女性心目中,布魯菲德已經成為了最理想的夢中情人,但她可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布魯菲德竟然在甲板上坐了一個晚上。

    “我回去了。”蕾尼整理了一下衣服,撫平在其上面的皺紋,正待離去。

    布魯菲德轉頭笑道:“不如,一起到我的房間去吃早餐吧?”

    這可是一個表達善意的邀請,雖然布魯菲德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忘記了特洛克賦予的使命,但現在,那份重新湧起的使命感讓他努力笑得更親切一些。

    但對于蕾尼而言,布魯菲德忽然堆上臉龐的笑容,總覺得多了一點什麼味道在里面,除了輕浮,仿佛還帶著一種暗示。她想,去你的房間,你想干什麼?你又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她情不自禁就惱怒了,冷冷哼了一聲,淡淡道:“海洛迪亞大人,我習慣了在下面與其他學員一同共進早點。”

    看著蕾尼漠然離去,布魯菲德大感愕然,前面明明關系良好,忽然說變臉就變臉,親切的布魯菲德,轉眼就變成海洛迪亞大人了,難怪哲人常說,女人白天與黑夜,常常是兩副面孔。

    阿穆已經被調到上層,正式成為布魯菲德的僕從,當然,好聽的稱謂是,生活助理。這並非是特洛克的安排,而是源于阿穆自己的申請。

    當立在布魯菲德房門外的阿穆,發現布魯菲德由下面的樓梯走上,並非是從房間里面走出來時,眼里閃過了驚詫,但他趕緊垂下了頭,問候道:“布魯菲德大人,早上好!”

    “早啊,阿穆,聽說你們的帕希騰家族,在銀珊瑚群島已經立穩了腳,等我們安定下來你就回家看看吧!”

    面對布魯菲德溫和的笑臉,阿穆眼中卻閃過了復雜的神色,他與家族的關系,遠沒有別人以為那般的親近了,他微微躬身,說:“聽從大人的吩咐。”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阿穆一向給他的感覺就是心事重重,現在有機會回家,阿穆第一句說的,並不是“謝謝”,而是“聽從大人的吩咐”,他就待多試探兩句。

    然而,特洛克已從自己的房間探出半個身子,還是光著膀子的,對布魯菲德招了招手,喊道:“海洛迪亞大人,過來共進早點吧!”

    布魯菲德與美女共進早餐的計劃變化了,對像變成了魁梧的特洛克祭司,這實在令布魯菲德難以愉快起來,與其這樣選擇,他更願意靜靜去回味那棵古樹腳下的曾經過往。

    “怎麼了,心情不太好?”特洛克大力的嚼著魚排,那喳喳的聲音令人不敢恭維。

    “沒什麼!”布魯菲德用刀叉切割著面包,小塊小塊的將面包放進嘴里,自從半公開身份之後,他比以往更注重禮儀了。

    特洛克壓低了聲音,說:“嘿嘿,布魯菲德,昨晚你和那小妞相處得不錯啊,為何忽然就情緒低落了呢?是不是你的不軌企圖被對方洞察了,人家直言斥責,以致你惱羞成怒呢?”

    “祭司閣下……”布魯菲德狠狠瞪向了特洛克,但習慣了特洛克這種刻薄風格的他,剎那升起的怒氣轉眼消逝,干脆轉頭望向窗外,船隊已經來到了銀珊瑚群島的南島區,那些沿海的華美建築,多場戰火之後,已有了破敗的痕跡。

    特洛克仍在喋喋不休:“與女性接觸的過程,就像吃紅土的豆腐腦,要一小口一小口去吃,才能嘗出滋味,你一口就想吃完,那只會燙傷嘴巴的……”

    “……好了,親愛的特洛克祭司,你邀請我共進早點,不會就是與我分享這些無聊的觀點吧?”布魯菲德沒好氣的打斷了特洛克,看了對方兩眼,又重新讓目光回到窗外。

    船隊正慢慢靠近海岸線前行,不少沿岸船只里的人們,發覺了這一行規模驚人的難民船隊,紛紛來到甲板邊上,以復雜的目光,凝視著這群來客。

    難民船隊上空那飄揚的紅土神殿旗幟,代表著一部分觀望者自幼至今的宗教信仰,但是,銀珊瑚群島的生存空間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惡劣,不單大大小小的島嶼上全擠滿人,連泊岸那層層疊疊的船只,里面也全是人。

    銀珊瑚群島及其周邊,目前的人數已遠遠超出群島所能容納的人口總量,可供他們生存的空間,已經越來越少。而紅土難民船隊的到來,肯定會進一步令這個問題變得更敏感、更緊張。

    這里的政治體系和經濟體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曾經是走私天堂的銀珊瑚群島,現在無論台面上的交易,還是地下貿易體系,皆蕩然無存,舊的體系已經崩塌,新的體系卻尚未建立。

    岸邊兩條商務帆船剛好發生一場爭斗,雙方刀刃相見,而它們的鄰居船只,仿佛對這一切已經麻木,僅僅是左右分別挪開一點,免得殃及池魚,甚至那些鄰船上的人們,主要還是打量著布魯菲德他們的船隊,而沒有多看那兩條爭斗船只一眼,由此而見,這種情況已經是多普遍,這里的治安狀況到底有多惡劣了。

    特洛克稍稍探身湊近布魯菲德,那嚼魚排的聲音頓時響亮了許多,布魯菲德皺眉中,特洛克笑道:“海洛迪亞大人,你也看到這樣的狀況了……真實情形比情報還要惡劣,這樣的危機,就是我們的機會!如果我們要生存,如果想和神殿那群高級官員平等對話,我們得把握住這一個機會。”

    “……”

    特洛克的戰略計劃令布魯菲德的心跳一陣加速,那就是利用越來越復雜的戰爭形勢,在三大勢力的夾縫當中,尋求一個平衡點,成為銀珊瑚群島上新的統治者!

    但其過程,如同高空走鋼絲一般,一不小心,將跌得粉身碎骨。

    首先在心理上,制造出一種假象,讓各大勢力都以為隨時可以消滅這股新興的小勢力,同時,在適當的時機里,向各大勢力偽裝成未來將附庸的樣子。

    無論是雷丁、法考爾金,還是野蠻人,相信都能看出,銀珊瑚群島已經是個爛攤子,現在要回來又有什麼用?讓布魯菲德他們這些小爬蟲搗弄,說不定能讓這個島嶼重新有起色,等戰爭結束,大局已定,再剿滅他們也不遲,那時候就可以收獲回一個繁榮的島嶼……

    但到了那時,他們還能不能收回,就不是由他們說了算了。

    然後,從政治上……

    特洛克將整個計劃娓娓道來,其中涉及了政治、經濟、工商、金融制度、軍事、科學、語言、文化、藝術、醫療、工業等方方面面,其目光之長遠,不由得讓布魯菲德重新去打量這位魁梧如碼頭工人的祭司閣下,每當他以為正確估量特洛克時,答案總是錯誤的,他幾乎永遠都在低估這位看似粗鄙的祭司大人。

    但聆聽著特洛克越說越長遠、目標越來越遠大,布魯菲德不得不冷冷打斷他,說:“特洛克閣下,我們第一步,應該是如何在這片敏感的地帶里,站穩腳跟吧?你說得太遠了!”

    特洛克不以為意的哈哈一笑,指著窗外遠處那幾條漆黑的大型軍艦,他說:“法考爾金在銀珊瑚的臨時軍事指揮部已經到了,第一步就從那里做起吧!海洛迪亞大人,我們手中已經有了法考爾金軍方高層簽署的土地委令狀,我們需要那些軍人的幫助,拿到應得的土地。”

    法考爾金的臨時指揮官是位紅鼻子中年人,這位名叫歐達靈的將軍十分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他竟然還是特洛克的老相識。從見面時熱烈的擁抱,到回憶過往的記憶片段,讓布魯菲德在他們敘舊的言辭中,知道了特洛克在二十年前,在調配去紅土之前,也是黑角神殿的一員。

    兩人親密得就像多年未見的親兄弟一般,當特洛克向歐達靈介紹布魯菲德這位海洛迪亞嫡系傳人時,歐達靈敬仰得將腰彎成了九十度,這令布魯菲德差點也以為海洛迪亞王朝已經復興,而他也成為了這個王朝的新主人。

    歐達靈的態度和語氣雖然稍嫌誇張,但令人如沐春風,當布魯菲德認為,得到法考爾金邊防軍援助完全沒有問題時,方才發現,期望與現實,往往都是有差距的。

    當特洛克剛剛開口提到法考爾金分配給他們的土地位置時,歐達靈就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仿佛也隨之消失了大半:“……這個呀,你們的居住點是銀珊瑚的北島區,那里可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啊!”

    他在兩人面前鋪開了一張地圖,圖紙上有精神力量的痕跡,在布魯菲德這樣的行家眼里,在其上面仿佛游動著一層蔚藍色的淡淡薄霧,很顯然,這是一張由資深海術師制作的地圖,只見歐達靈探指放入那層薄霧之中,念動起咒文,平面地圖立即以肉眼可辨的變化,迅速演變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地圖。

    布魯菲德眼楮為之一亮,能將高級海術力量制作成輕便的魔法道具,從而讓一個初級得不能再初級,甚至僅僅懂得海術皮毛的人,也能駕馭自己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量來使用這幅海術地圖,這個魔法道具的制作者,恐怕也是徘徊于異端邊緣的人物了——神殿可不喜歡他們高貴的法術,隨意就可以讓常人使用。

    他眼楮掠過沙盤的右下角,只見那里有一行小小的字體,上寫“諾兒.伊琳”。

    布魯菲德想,很好,我記住了一個未來異端的名字。

    特洛克眼中也閃過了驚詫,不過他第一反應卻是恭維道︰“嘿嘿,歐達靈將軍的海術非同凡響呀!”

    歐達靈汕汕一笑,有點尷尬,也有點得意,他指向地圖的北方,介紹道:“那里便是銀珊瑚的北島區,約佔整個銀珊瑚群島五分之一面積,也是家族本來劃給你們安居樂業的土地……”

    歐達靈詳細的介紹了一番地理位置,並說明多次戰爭之後,那里凋零的狀況,然後才壓低聲音道:“可是到了最近,佔領這塊土地的人……是海盜!”

    特洛克和布魯菲德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任何一個家族的軍方,幾乎都號稱與海盜誓不兩立的,最起碼在台面上是如此,現在法考爾金在銀珊瑚的軍部,竟明目張膽的容許海盜存在,海盜佔領的,還是本來劃分給紅土神殿的土地……

    特洛克瞪了瞪眼,不過還是壓制住脾氣,沒發作出來,不過聲音已遠不如先前友善了:“我說歐達靈將軍,據你先前給我的情報,那里不是應該是一群暴民而已嗎,為何現在全部變身為海盜了?草非局勢不穩,海盜的隊伍正飛速壯大?”

    歐達靈一臉無辜,苦笑道:“我的老朋友,請不要動氣!我不妨坦誠相告我們目前的情況,銀珊瑚周邊的駐軍不足一萬,情報部完全是虛設的,偵察兵基本要負責起情報部的工作,在幾天前,我們的偵察兵確實以為那里僅僅是一群桀驁不馴的暴民,但到了昨天,那群該死的‘暴民’露出了真面目,以為我們默許了他們的存在,竟然把他們的海盜船開進了北島區的港灣……”

    布魯菲德不禁插問了一句:“你們就由得他們如此了?”

    歐達靈看了一眼這位“小公爵”,嘆氣道:“我們接到高層的命令是,靈活應對一切變故!嘿,希望公爵閣下能體諒我們的苦衷!”

    這“靈活應對”的意思,恐怕便是指,駐軍人數明顯不足,假如雷丁家族攻過來,隨便應付一下,就像過往幾次那樣,全軍撤離好了,等我方海軍集結夠人數,自然就反攻回去,那麼到時雷丁的駐軍,也十有八九會像他們那樣,應付一下便撤離,重新更換政權。

    在這樣一種環境下,海盜就算明目張膽進駐進來,他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不定等到雷丁進來的時侯,他們就被驅趕出去了,何必自己動手,還得冒著損失兵力的風險。

    眼見歐達靈已經“坦白”至此,特洛克這位老朋友似乎也不好再“強人所難”,只能偷偷向布魯菲德打了個眼色。

    布魯菲德當然沒有忘記自己在這場小談判里扮演的角色,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歐達靈將軍,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我十分理解你的立場和苦衷!但,我們是代表了五萬紅土難民而來。對于他們而言,偉大的神殿和法考爾金家族,承諾給予他們土地,而你卻將這塊土地,交給了他人,哦,不對,是交給了海盜,那我們紅土的難民會如何看待此事呢……”

    歐達靈的臉色立即向他紅鼻子的顏色看齊了,連忙道:“海洛迪亞大人,可是實際情況卻是……”

    布魯菲德冷冷的打斷了他︰“歐達靈將軍,紅土的難民,那群神殿最虔誠的子女,是聽不懂這些的。他們一定會要求我,向法考爾金家族投訴、向神殿投訴,斥責銀珊瑚群島駐軍不負責任,無視家族的委托書,藐視神殿等等罪行!”

    歐達靈的臉色立即由紅轉白了,真是嚴重的指控啊,可怕的是這些罪名看起來都是成立的,家族一旦處理起來,肯定是以大局為重,把自己給處理掉。

    特洛克這時候才站出來為歐達靈說話,對布魯菲德輕聲道:“海洛迪亞大人,請息怒!”

    他轉向歐達靈,低聲道:“歐達靈,你該有所表示,不然民憤難平啊!”

    歐達靈苦笑道:“老朋友,我就這麼點兵了,還得隨時候著雷丁的進犯,北島區的海盜人數可不少啊!”

    特洛克笑道:“你們只需要做出姿態配合,其余的,都交給我們吧!”

    看著特洛克那張溫和的笑臉,又看了看布魯菲德那冷酷的面容,歐達靈似乎明白了過來,捏捏自己的紅鼻子,苦笑弧度更大了,說:“好吧,你們說服我了,我親自領軍,為你們助威!”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1 PM

第二章


  歐達靈只出動了兩千海軍,這點人數,對于北島區的海盜人數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不過,對于布魯菲德他們而言,能夠在身側擁有黑角海軍的軍旗、黑角戰艦,還有戰艦船舷邊上站得筆挺的黑角海軍士兵的英姿,就已經足夠了。

    北島區淡藍色海水見證著這支浩浩蕩蕩聯合部隊的漸漸靠近,那里的港灣同樣停泊著密密麻麻的船艦,不少船艦上的海盜旗也沒降下來,確實明目張膽得可以。

    看來對手已經得到消息,大量海盜正從陸地湧回他們的船艦,如臨大敵的眺望著布魯菲德這群不速之客。

    歐達靈的副將發現這群膽大包天的海盜竟然把炮口也對準他們時,不禁低聲道:“大人,對方的戰斗力在我們預計之上,要不要打出旗語要求談判?!”

    “談判?很多人在看著呢!”歐達靈沒好氣,雖然和海盜私下談判,他們不是第一次,可問題是現在整個銀珊瑚群島都盯著這里,真讓海盜登上他們的船,那他們這支正規軍就徹底名聲掃地。

    那副將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躬身致歉,又道:“那大人,一會真的發生沖突,我們……”

    在與雷丁海軍的長期拉鋸中,這群黑角海軍已經有了非常豐富的跑路經驗,能絲毫不著痕跡的且戰且退,完全不失氣勢。

    “我們……盡力配合吧!”歐達靈咬牙切齒,在剛才特洛克、布魯菲德兩人黑臉白臉的表演當中,布魯菲德那張“黑臉”的表現給他印象實在太深刻了,他覺得,對方眼神深處那絲冷漠和殘酷,絕不是偽裝出來的。

    歐達靈想,那小家伙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這樣凌厲的眼神,聽說還是個不世出的海術師,同時,身份又是如此顯赫,這一切,會讓他在海洋上佔據一席之地的。如今我的行為,不單是為了保住名聲,讓對方不至于有一個遷怒于自己的藉口,也是在向一個未來的強者,預支一份友誼。

    冬日暖陽下,微風輕拂,布魯菲德望著遠處那群嚴陣以待的海盜,回頭朝眾人微笑道:“我們表演的時間到了!”

    在這次遠航的後期,布魯菲德徹底揭下神殿虔誠的面具,露出異端的真面目後,各種各樣奇思妙想的精神運行方式,開始一股腦的向同行的神職人員們傾倒,讓他們對精神力的理解到達了相當高度之余,也令他們在“異端”這個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像現在這個聯合法陣,不過是布魯菲德其中一個大型幻想,以他的精神力為核心,其余神職人員的精神力作為大大小小的支點為輔助,勾勒出海上的立方體……

    一道水柱從雙方船隊間的海面上沖出,直達三十余丈高度,僅在眨眼之間,一朵碩大無比的玫瑰花蕾竟然晶瑩而成,全由水珠堆砌,卻沒有半點雕琢的痕跡,仿佛自古至今,這朵花蕾便已存在。

    陽光下,玫瑰花蕾散發出七彩的迷幻光芒,近乎妖異一般的美麗,把整個銀珊瑚的難民都震撼了,但他們尚未來得及發出第一聲驚嘆,那玫瑰花蕾竟慢慢盛放開了,花兒盛放的剎那景象,許多生死之間幾乎待在大海上的難民,何曾一見?連布魯菲德也是根據古書里面的圖錄,憑想像模擬出來的。

    這一幕純以精神力塑造出來的驚人奇觀,引來了銀珊瑚群島上的一大片歡呼,幾十個島嶼上,及其周邊船只上的人們,此時不分身份高低,在爭斗中的人們也停下了手腳,都在仰頭間,致上同一份喝彩。在這苦難的歲月,這神跡一般的景象,多少為情緒處于低谷的人們的內心,注入了一些生機。

    奇觀整整持續了三分鐘,才緩緩化作點點水滴,落入海面。

    在布魯菲德對面的海盜們,早已被驚得目瞪口呆了,這等精神力,如果用作攻擊海術來攻擊他們,哪能有多少人可以逃過?

    更何況,對方海術師的數量未免太過驚人了,遠遠望去,就是黑壓壓的一片……

    “諾兒大人,那我們……”海盜團的大副低聲請示他們團長,不過從他的聲音和語調聽,他已經有點怯意了。

    “你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他們不過是在嚇唬我們罷了。你以為對面聯合施法的所有人都是海術師嗎?海術師,只不過佔四分之一,其中不少還是學徒,其余的大多數,魔法師、祭司……什麼精神職業都有。厲害的是他們核心那個家伙,連幻術也一同用上了。呵呵,這是異端呀,一個可怕的異端,我的同路人……”諾兒笑道,末了那句,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她沉吟了一小會,已有決定,下令道:“伊琳海盜團全體,立即撤出銀珊瑚北島區,返回基地……”

    在眾海盜紛紛松了一口氣時,她又道:“撤離時打出旗語,我要和剛才那個法陣的核心海術師談談!”

    海盜們高速撤離,紅土難民船隊慢悠悠的進入,雙方保持一定距離,很有默契的完成了換防工作。

    而雙方的靈魂人物,在一條小型偵察船上面會面了。

    令布魯菲德驚詫的是,對方這支超大型海盜團的團長,竟然是一個女子,雖然一身男裝打扮,還盡量在衣服上裝點出剽悍之氣,但無掩女子那秀麗的容顏、麥色的健康肌膚、如刀刻一般的分明輪廓,那裝飾用的獨眼眼罩已被她掀到頭額上,笑起來雙眼就如彎月一般彎彎,頗是親切。

    諾兒說:“海洛迪亞公爵,你好!這樣盯著一位女士是不禮貌的!諾兒.伊琳向你問好了!”

    她有姓氏?一個落魄貴族轉變成海盜的傳奇故事嗎……接著,布魯菲德又想起不久前,歐達靈那幅注入過精神力量的地圖,制作人的名字,正正便是諾兒.伊琳。呵,歐達靈真是一位正直的先生,原來與海盜們早有接觸,還接受了對方的禮物。

    鑒于對方擁有可怕的異端潛力,同時又是一位擁有姓氏的小姐,布魯菲德回應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諾兒笑得更迷人了,以恰到好處的儀態,向布魯菲德遞出了右手。

    接下來,一位冒牌公爵與一位女海盜行了吻手禮,其動作之規範,足以令站在布魯菲德身後不遠處的阿穆這個正宗貴族為之汗顏。

    兩位當事人仿佛忘記不久前雙方的劍撥弩張,在簡陋的小餐桌前,談論著銀珊瑚的風土人情、一些海洋上的奇聞趣事,男的風度翩翩,女的儀態萬千,雙方隨從恍若眼前一花,還以為看到了美麗的宮殿、絢麗的煙火、潔白的餐桌……

    當氣氛最為友善時,隨著諾兒的一個暗示,雙方都將自己的隨從揮退了。

    當船艙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美麗的諾兒小姐忽然湊近了臉龐,其健康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女海盜那張清麗的面孔突然來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布魯菲德心跳立即加速了不少,喉嚨一陣干澀,這個剎那,窗外的陽光仿佛也黯淡了下來。

    “海洛迪亞公爵,我們談談正事吧!”

    女海盜的氣息仿佛帶著清晨海風里的清新自然,燻得布魯菲德喉嚨更干了,他趕緊咳嗽兩聲,令自己鎮定下來,努力恢復先前的風度,說:“伊琳小姐,我願聞其詳。”

    眼見布魯菲德的目光僅僅稍稍迷蒙,瞬間又回復了清澈,諾兒稍稍詫異了一下,不禁又湊近了少許,輕聲道:“這是一個對于我們雙方都有利的結盟,海洛迪亞公爵有興趣嗎?”

    布魯菲德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稍往前一傾,就會與這個美麗的女海盜熱吻在一起,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的眉頭皺了皺,然後才微笑說:“伊琳小姐,其實你不必靠得這麼近說話的,我還是個年輕人,耳力沒有任何問題。”

    這句話說得既笨拙又巧妙,笨拙的是直接指出了女海盜的不良居心,巧妙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雖然是年輕人,但不至于因為美色,而失去自己的判斷和位置。

    “我僅僅是想看清楚公爵一點,冒昧啦……”諾兒笑了,燦爛如烙摩島的鮮花,她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和距離,無論神態還是語調,都無比自然,絲毫不見尷尬。

    她不待布魯菲德回答,又道︰“公爵閣下,你們紅土的勢力進入銀珊瑚,相信憑借神殿這面大旗幟,你們定能站穩腳跟,但將來呢,你們如何決定自己的明天?”

    布魯菲德平靜的迎上了女海盜熾熱的目光,說:“莫非伊琳小姐有什麼好建議?”

    諾兒不再兜圈子,緩緩道:“親愛的海洛迪亞公爵,法考爾金與雷丁的貿易戰,誰也不知道還會進行多久,相信他們的戰爭不結束,這場貿易戰就將持續下去……現在他們之間的海防線上,走私情況相當猖獗撅,高利潤造就了一批亡命之徒,無論雷丁,還是法考爾金,盡管軍方在嚴厲打擊走私犯,但他們的財政部和後勤部一定叫苦連天,相互貿易封鎖對于雙方的經濟都造成了極大的損害!假如,這個時候能出現一座自由港口,成為雙方貿易的一座橋梁,相信雷丁和法考爾金,甚至未來統治紅土海域的野蠻人,都將感激這座自由港口的……”

    布魯菲德表面上一臉平靜,面帶微笑的聆聽著諾兒陳述著局勢,內心卻是一陣震驚。

    這樣的方向,正是他和特洛克未來的計劃,但是這個女人,一個女海盜,竟然也想到了!這個擁有貴族姓氏的女人,難道同樣擁有著過人的眼光和開闊的視野?

    當諾兒的話告一段落,布魯菲德才微笑道:“很誘人的美好前景,不過伊琳小姐,你說的這些,未免太過長遠了。嗯,或許我該問問,如果這一切真的可以實現,你打算從其中獲得什麼呢?”

    布魯菲德的態度,多少給諾兒帶來了一點挫折感,但她聆聽著布魯菲德的回答,眼楮很快就重新亮起來,對方並不是無動于衷!她以略略有點沙啞的嗓音,低聲道:“我想入股銀珊瑚未來的政權,在未來貿易中,獲得一定的特惠條件!我可以帶來的,是一支足以與雷丁、法考爾金、野蠻人他們的正規軍抗衡的地下武裝,成為守護在銀珊瑚周邊的隱性項鏈。”

    見布魯菲德的眼眸深處終于閃動過一絲亮光,她滿意的笑了,從座位上站起,躬身微笑道:“公爵閣下請慎重考慮我們的合作吧,我會把一個機靈的家伙留在北島區,他叫杰特,住在北島區西碼頭的船上,如果你需要我們的幫助,請聯系他,他會第一時間聯系上我,那麼,我們將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你!很高興能與你會面,先告辭了……這一份,是我送給你的小小禮物。”

    送走了諾兒後,布魯菲德打開了那份小禮物,那只是半個巴掌大的盒子,柔和的藍光在打開盒子的剎那一閃而過,布魯菲德心中一動,這是一件海術道具,接著,他看到一朵晶瑩的玫瑰從盒子里探出,繼而徐徐綻放,其過程一如他剛才那個聯合大型法陣,只不過玫瑰縮小成了不足兩指高……

    這已足夠令布魯菲德震撼了,那位名叫諾兒的女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模擬出了整個施法過程的十之七八,並制作成一次性的小道具,這份天賦、才情,實在是布魯菲德生平首見。

    布魯菲德凝視著桌子上那灘水,那是玫瑰消失後留下的痕跡,他用力的抿了抿唇,無論未來如何,起碼現在看起來,有一個實力強勁的盟友,一個擅長制作魔法道具的異端,打算站到自己的身邊。

    銀珊瑚的北島區,曾經是這個旅游勝地的後勤區域。對于紅土難民船隊而言,優點是,這里的房子多且密集,勉強可以容納下他們這些人,缺點是,這里的房子本來就陳舊,多場戰火下來,更顯得殘缺,牆壁上布滿漆黑班駁的印跡,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曾經王朝時代精雕細刻的窗稜,現在已經破舊不堪,一些房子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窟窿。

    午後的風中,帶著絲絲溫熱的氣息,布魯菲德踏足在街道上,一陣難以抑制的豪情和欣喜,湧上了他的心頭。

    過去在托瑪納,他每次踏上大街,總是需要誠惶誠恐,每遇上一位貴族,無論對方階級高低,他都得彎下腰,低下頭,恭恭敬敬,而現在,他所走過的地方,所有人,無論貴族、平民,無論他們正在修葺房子,或者搬運物件,或者正干點別的什麼,都得停下來向他躬身致意,他們對他充滿了崇敬和敬慕,而他只需矜持的微笑,就是最客氣的回應了……

    他想,天啊,我已經是這片小土地的主人了……盡管這里的地面有點坑坑窪窪,這里的屋子有點破舊,這里的一切才剛剛起步,什麼都不如人意……

    北島區的一大堆缺點也不能阻擋布魯菲德心中的激情,他努力挖掘出這里的內涵,這里的點點滴滴都講述著歷史的滄桑和時代的變化,這都是王朝時代以後未經改造的老房子,雖然時間的流逝在此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但昔日的精美與繁華仍清晰可見。這里的歷史,比托瑪納更悠久!

    布魯菲德來到西北面的圍欄邊,終于見到了一片傳說之水——死神之海。那是另一種壯闊和無垠,布魯菲德從未想像過,水竟然可以漆黑至此,它們無窮無盡的延伸至視線的盡頭,與湛藍的天空在天際連在一塊,竟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和諧美!深沉的漆黑、黑色的海洋,傳說中的絕地,連最古老的龐然海獸也無法在那里生存片刻,這絕對是另一種美麗!

    他指著附近一棟二層木房,對身後的阿穆笑道:“阿穆,以後我們就住在這里吧,風景不錯!”

    阿穆眨了眨眼,才躬身應是,但顯然,他對這里風景的理解,與布魯菲德迥然不同。在阿穆看來,這里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凝視久了會令人自內心湧起無助的恐懼。

    這時,特洛克派人來告知布魯菲德,他們迎來了踏足銀珊瑚之後的第一批客人。

    有了第一批訪客,很快就會有第二批、第三批……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最近半年才進駐銀珊瑚的貴族們,往往是交納不起進入黑角海域那張昂貴入場券的費用,迫不得已才來到了銀珊瑚,少數是群島上土生土長的小貴族。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表現得極為熱情,用最為熱情洋溢的詞匯,表達著他們對于海洛迪亞公爵和神殿眾人來到銀珊瑚定居的歡迎。

    看來布魯菲德表演的那個大型海術起作用了,在這片混亂的群島之中,誰的拳頭最大,誰就是老大,或者用訪客的話來說,真正的精神領袖終于來到銀珊瑚了!

    海洛迪亞這個歷史悠久的黃金姓氏,也漸漸散發出沉澱已久的魅力。

    在特洛克的陪同下,布魯菲德開始是以極大的熱情來應對這些貴族訪客,他這個新晉冒牌公爵,還是第一次以如此高貴的身份,面對這麼多的貴族。

    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們,如今統統都得向自己謅媚的笑著,說著得體的奉承,小心翼翼的觀摩著自己的神色,以此來判別這個馬屁拍得怎麼樣。

    布魯菲德的虛榮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不過興奮的心情隨著一批又一批的訪客,其源源不絕終于令布魯菲德感到了厭煩,尤其內心平靜下來,他發現,這些令人心花怒放的奉承,其實千篇一律,換個詞匯、換個角度罷了。

    這令後來特洛克不得不提醒他,他的哈欠頻率過于頻繁了,這樣虛偽的應對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終于告一段落。

    送走了最後一批訪客,空蕩蕩的臨時會客斤中,只剩下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兩人。

    特洛克笑道:“布魯菲德,別小看他們,在銀珊瑚這個敏感的地帶里,他們的拜訪,就是一種承認,這對于我們的立足,對于來自紅土民眾人心的穩定,都是很有用的!”

    布魯菲德揉了揉笑得有點僵硬的面部肌肉,說:“特洛克先生,這樣長時間保持白癡笑容的體驗,真是難得,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特洛克正瀏覽著客人名單,聽布魯菲德這麼一抱怨,立即抬頭,憨厚一笑,道:“是啊,這樣難得的體驗確實不多,所以明天還得抓緊時間體驗一次,我們得回訪他們,為日後的發展打好關系。”

    “……”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1 PM

第三章

    這樣的回訪,整整用了三天時間。

    布魯菲德過足了貴族癮,不過他並不感到愉快。

    他覺得這個過程實在太令人疲憊了,虛偽的笑容、故作幽默、戴著面具的恭維……就是三天里最重要的組成元素。

    當然,其中還有一些是與眾不同的,譬如講,不少家族都對海洛迪亞公爵的婚姻狀況十分關心。

    令布魯菲德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蕾尼的伊格家族。

    伊格家族的族長大人,也就是蕾尼的父親,完全沒有蕾尼的臭脾氣,他用著謙恭且熱情的態度,向布魯菲德推銷著他的女兒,企圖與這個看似得到神殿支援的老牌姓氏拉上關系。

    這多少令布魯菲德有點反感,他明白政治與婚姻是經常綁在一塊的,但他不希望類似的交易發生在自己身上,盡管他對蕾尼有著一定的好感。

    而另一個對他特別熱情的家族,便是阿穆的帕希騰家族。

    過去帕希騰的族長完全沒當阿穆是一回事,而現今,也僅僅將自己的這個小佷子當成是重要的棋子,他認為這顆棋子成為了公爵大人的首席助理,那麼帕希騰理應是和海洛迪亞走得最近的。

    在此過程里,布魯菲德再一次從阿穆的眼神里發現了那絲不自然,這次,他還從其中多辨別出一些東西,那是厭惡,還有渴望。

    布魯菲德從特洛克那里得知,帕希騰現任族長是從阿穆父親手中,搶到了這個族長的位置,重點是,他現在的身體很差,而阿穆並不是考慮範圍內的繼承人……

    夕陽西下,令人疲意的回訪之旅,終于告一段落了。

    銀珊瑚群島中,彎彎曲曲的內河,河水潺潺,魚兒緩緩游過布魯菲德他們的船邊,沿途的建築倒映在內河上,在夕陽旋律的變化中,散發著魔幻的色彩,如同最華美的油畫一般。

    布魯菲德凝視著附近一座內河橋上的百多幅木板彩繪,贊嘆道:“這些都是傳說中的古畫啊,無論是皇冠狀的山脈,還是那柔美的少女、披金掛銀的貴婦,或是那城鎮山村,無不讓人驚艷啊!”

    阿穆悶聲應了句:“大人所言甚是。”

    布魯菲德轉過了頭,阿穆自從見過他那位族長伯父後,情緒更是低落了,他對阿穆微笑道:“阿穆,這里無數條彎彎曲曲的內河,令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父親曾對我說過的一番話……”

    阿穆順著布魯菲德的目光看去,河水如一抹水袖,追逐夕陽的方向,由清碧而深藍。

    回憶著往昔,布魯菲德的眼神迷離了少許,輕聲道:“一位遠古的哲人曾經這樣說過,每一條河流都有自己不同的生命曲線,但是每一條河流都有自己的夢想,那就是奔向大海!我們的生命,有的時候會是泥沙,你可能慢慢地就會像泥沙一樣,沉澱下去了……一旦你沉澱下去,也許你不用再為前進而努力,但是你卻水遠見不到陽光了……”

    顯然,阿穆被觸動了,他肩膀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神里映出水中的夕陽,正不斷變化色彩。

    兩岸的破牆平靜地沿河流曲曲遠去,幾棵古樹從岸邊往內河探出,讓金黃色的落葉鋪滿了河面,它們中的一些枯萎了,另外一些剛剛從枝頭凋零,不過都這麼緩緩的與他們的船擦肩而過。

    布魯菲德嘆了口氣,續道:“所以,不管我們現在的生命是怎麼樣的,一定要有水的精神,像水一樣不斷的積蓄自己的力量,不斷地沖破障礙,當你發現時機不到的時候,把自己的厚度給積累起來,當有一天時機來臨的時侯,你就能夠奔騰入海,成就自己的生命!”

    晰間,阿穆全身為之一顫,困惑多時的心鎖,仿佛在這個時刻,緩緩被打開了。

    良久後,他才對著布魯菲德的背影深深一躬。

    相識三年,他還是第一次真切感覺到布魯菲德對他的友誼,還有來自布魯菲德內心深處的那份傲氣、那份狂熱的執著,及對美好未來的無盡渴望。

    深秋的落葉飄然而落,隨波而逝,時間也跟隨著它們的腳步,不疾不徐的前進著。

    當布魯菲德他們來到銀珊瑚群島的第十三天,法考爾金的海軍終于開始撤退了。

    在銀珊瑚待有一個月以上的臨時居民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遠方海平線上的雷丁海軍徐徐而來,開幾下響亮的空炮,然後,大伙就可以看著法考爾金的海軍們拆下旗幟,拆除一向布置在重要位置上的昂貴炮架及大炮,然後還與相熟悉的朋友揮手告別,撤退得井井有序,撤退得有條不紊。

    布魯菲德也收到了歐達靈的告別信,信寫得頗有貴族風範,文采飛揚,瀟灑中帶著無奈,末了還表示,不久的將來,他們還將重逢,無需掛念等等。

    這多少令布魯菲德有點哭笑不得,他很懷疑歐達靈是否早就寫好了,一等雷丁海軍殺到,立即就派人送給他。特洛克對此的評價是,“沒辦法,這個地盤就是這樣的形勢”。

    半天之後,法考爾金的海軍已經撤退得一干二淨,雷丁家族正式進駐,整個銀珊瑚迅速換上了雷丁的火焰翡翠旗。

    外事官員們騎著馬在各個大大小小的島嶼上轉悠一圈,打著呵矢循例告訴大家,雷丁家族會善待諸位大小貴族,大家無須驚慌,反正大意就是一切照舊,你們也明白這是例行公事。

    估計這些官員做這事也做惡心了,每隔一段時間就得裝模作樣在各島嶼跑這麼大一個圈。

    當然,北島區得到了雷丁的特別重視,畢竟這隊勢力是新來的,而且上面還有兩支旗幟,一支是神殿的,一支是號稱最古老的貴族姓氏之一海洛迪亞的,這可是個來頭不小的大客戶,雷丁的軍事長官親自拜訪了布魯菲德。

    這位先生同樣圓滑、風趣,仿佛就是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言笑甚歡間,布魯菲德還差點以為坐在自己對面的,仍然是來自黑角的歐達靈將軍。

    告別時,這位先生才在布魯菲德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海洛迪亞閣下,第一下晚鐘之後,請到我們的駐地,我們家大人想與你一聚!”

    布魯菲德眉頭微微一皺,面前這位先生的職位已經不小了,難道還不是他們的最高長官嗎?

    對方神秘一笑,又道:“我們家大人還說,她還是閣下的故人呢!”

    “故人……”布魯菲德眉頭皺得更深了,某個躲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影子,一閃而過。

    送別了雷丁軍官後,特洛克立即眉飛色舞了起來,他站在近處,可聽清了那軍官對布魯菲德的耳語。

    特洛克笑道:“雷丁的觸覺比法考爾金敏銳,他們這次直接派出大人物和我們接觸了,這可是個好機會啊……你的故人?那可得小心了,通常不太熟的老朋友往往就是詐騙和陷阱的代名詞,嗯,尤其是女人!

    布魯菲德的臉微微一紅,但馬上又恢復了常態,與特洛克討論了一下有可能出現的情況,粗粗用過餐,在晚鐘響起後,便前往雷丁的駐防區了。

    臨別前,特洛克罕見嚴肅的忠告了一會︰“你得小心,千萬不要草簽任何協定!雷丁對我們異常重視,那我們也得異常的謹慎!”

    雷丁的駐防區和法考爾金的指揮部竟然是在同一個地方,可見雙方雖在交戰,但在選位上的默契度還不是一般的高,那是一個最適合跑路的位置。

    在對方禮儀官的引領下,布魯菲德踏上了一艘雷丁雙座首的巨型排槳帆船。雷丁派出五艘這樣的龐然大物,這些家伙往往用來嚇唬走法考爾金的駐軍後,過兩天就會撤走。

    火焰翡翠旗在夜風中獵獵飛揚,所謂的故人仍然未見影蹤,布魯菲德按捺住內心的疑惑,腹誹了幾句對方的架子,在對方禮儀官的微笑催促下,他拉了拉衣領,走進了一層的大廳。

    大廳布置的奢華程度,遠遠超出了布魯菲德的想像。

    由極為昂貴的潔白大理石精雕細琢的高大壁爐,第一時間吸引住了他的眼球,那精美的爐火鉗,相信可以當作藝術品來拍賣了,別說那爐台上、側壁上極富藝術感染力的雕塑作品、大幅油畫,每一樣都是精心設計的藝術佳作。

    布魯菲德心想,毫無疑問,這是一艘改裝過的戰艦!

    他瞥了一眼那鋪著紅毯的樓梯,及其那唯美的樓梯扶手,暗嘆雷丁高階貴族的奢華,竟然把一艘巨型排槳帆船的核心,改裝成一間貴族的豪宅。

    極具想像力,也極度奢侈浪費!

    他坐在柔軟的高背沙發上,來自壁爐的溫暖氣息迅速將外面的寒氣給驅散了,品著侍從遞來的熱茶,他心里想,我得有多少財富,才能舍得如此奢華?

    繼而,他又趕緊否定自己這種羨慕,虛榮只會成為自己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我應該是狠狠的鄙視這些浪費金錢的無聊貴族……

    “噠,噠——”的高跟鞋踏在樓梯上的聲音,打斷了布魯菲德的思緒,一位身穿淡黃色貴族長裙的女子,盈盈而下。

    方才布魯菲德已覺那樓梯轉角的女神雕塑雕刻精美,曲線渾然天成,頗為美妙了,但那樣的曲線比起眼前這個女子,只可用粗糙來形容。

    那女子的身段,散發的是令人窒息的誘惑力。

    當布魯菲德目光漸漸上移,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時,盡管已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但腦袋依舊是轟的一下,整個世界仿佛停頓了剎那。

    那女子僅僅淡妝,容顏極美,甚至足以令四周華麗的藝術布置黯然失色。但令布魯菲德震撼的,並非是她的容貌,而是這女子確實是他的故人——久違了的凱斐瑞,那個差點將他害得萬劫不復的凱斐瑞!

    那年的屈辱、那時的恐慌、那時的忐忑、那時的惶惶不可終日,種種負面的情緒,仿佛都一下子跳出了布魯菲德內心深處那個上了鎖的抽屜,全部湧上了腦海。

    百般滋味下,布魯菲德反而沉住氣了。

    他曾經無數次構思過,再度見到凱斐瑞,他會做點什麼:狠狠的扇她兩巴掌,責怪她對自己的“始亂終棄”?還是,若無其事打個招呼,再伺機報復?或是,深深擁抱她那迷人的軀體,重溫舊夢——哼,別開玩笑了……

    當這一切都發生在眼前時,反倒是凱斐瑞提醒了他:“布魯菲德……呵,不對,是海洛迪亞公爵,我們好久不見哦!”

    對方略微有點戲謔的態度,刺激了布魯菲德一下,他平靜的行貴族禮,淡淡道:“凱斐瑞.蒂瑪小姐,久違了!”

    他直接稱呼了對方的全名,表面是禮儀上的尊重,實際是表明已與對方有了隔膜。稱呼全名,往往是第一次見面的貴族間,而又是在正規場合,才會如此稱呼的。

    心情稍稍平復後,他再仔細打量眼前這張精致的面龐。

    當年的凱斐瑞是美麗的,不過或許那時她為了低調,故意令自己的美麗打了個折扣,而如今,已經重新成為貴族,成為雷丁高層的她,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美麗完全綻放了出來。

    同時,敏感的布魯菲德還能察覺到,當年她的氣質,是清麗的,而如今,她的氣質里,更多是妖治……

    辨別著這一點上的最大不同,布魯菲德內心為之苦笑,或許自己所熟悉的凱斐瑞,根本就未曾存在過。

    凱斐瑞同樣在打量著他,她心中的震撼遠勝于布魯菲德。

    當日那個面帶稚氣、時常咬緊下唇的男孩,如今已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在這個英俊、溫文爾雅的青年身上,實在很難聯想到當年那個眉宇間完全藏不住心事,那個自命不凡、自認為自己擁有最高貴靈魂的男孩……

    是歲月磨平了他所有的稜角,還是他將所有鋒芒都隱藏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

    前者令凱斐瑞微微有點黯然,但後者,也就是如今的布魯菲德,更討凱斐瑞喜歡,她喜歡這樣的獵物。

    她已來到近處,嘴角邊輕輕翹起,笑容慢慢綻放開,一如記憶中那般,她的笑容是溫柔的,讓人感覺到親近。

    布魯菲德微笑行了吻手禮,然後主客分別坐下,就像是最平常的貴族會面那般,談論一下天氣,談論一下銀珊瑚的地理和人文風情。

    直到僕人來換了一次茶,布魯菲德談論到銀珊瑚群島兩年多前的那一場颶風時,凱斐瑞忽然打斷了他,輕輕問道:“對了,布魯菲德,這兩年多,你過得好嗎?”

    輕柔的聲音一如當天的柔和,說這話時的神情剎那間仿佛讓布魯菲德又回到了那個訓練營的時代,一些曾經溫馨的小記憶自他的腦海深處里一晃而過,令他稍稍走了走神,苦笑應道:“凱斐瑞小姐,你問了一個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簡單來說,顛沛流離,不堪回首!”

    凱斐瑞的眼神更加溫柔了,她柔聲道:“布魯菲德,老實回答我,你恨我嗎?”

    布魯菲德迎上凱斐瑞的目光,按捺住心湖中泛過的漣漪,平靜道:“凱斐瑞小姐,你這個問題比上一個更難回答。”

    凱斐瑞目光中流露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現在坐在她面前的這個布魯菲德,確實完全不一樣了,無論如何刺激,也僅僅是剎那分神,立即就能恢復常態,如果他的定力真能達到我的要求,那確實是個不錯的伙伴。或許,我該好好試探一下這位老朋友……

    “布魯菲德,你一定認為,當初我加入法考爾金,一開始就是抱著某種目的,口袋里裝滿了陰謀而來的,對嗎?呵呵,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的……要喝點酒嗎?”

    落寞和唏噓鋪上了凱斐瑞的臉龐,她也無需得到布魯菲德的同意,通直走向吧台,倒了兩杯高度數的果子酒,向布魯菲德招了招手。

    布魯菲德這個無奈的客人,只能遵從主人的意見,也走到了吧台前,拿起高腳杯,與凱斐瑞輕輕踫了一下。

    “干,為失落的過去干杯!”

    “干杯……”

    冰涼的酒水滑入喉嚨,迅速變為火焰,讓整個胸膛都熾熱了起來,凱斐瑞似乎意猶未盡,又為各自倒了一杯,才帶著一點慵懶的氣息,續道:“布魯菲德啊,我那時侯加入法考爾金,確實是因為落魄,走投無路才加入的,你在訓練營早期看到的那個我,就是真實的我……”

    布魯菲德抿了抿唇,心想,你這番話,真實程度又有幾分呢?

    凱斐瑞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怨忍,說:“今天的我,需要為過去那點小事而說謊嗎?”

    布魯菲德微微一笑,絲毫沒有被看穿心事的尷尬,說:“凱斐瑞小姐,請你繼續,我對你當時的故事,是充滿好奇的。”

    凱斐瑞沒因布魯菲德充滿距離感的話而受挫,又喝了一小口酒,才道:“我那本以為已經沉入大海深處的父親,原來沒死,還得到雷丁一個重要高層貴族的信任。本來他已經忘掉有我這個女兒了,但我那時在訓練營里表現得得還不錯,是為數不多可以進入皇宮的人之一,于是,他記起了他和我的父女關系,還來找我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2 PM

第四章

   布魯菲德察覺凱斐瑞的瞳孔里似乎有點晶瑩,正琢磨是否應該安慰兩句,但他馬上就責備自己,凱斐瑞這種人也需要安慰的話,那麼自己大概每天都需要心理輔導了。

    凱斐瑞喝了一大口酒,繼續道:“布魯菲德,當時我可沒想過什麼光復家族、重現當日榮光這些飄渺的理想。法考爾金訓練營的日子,令我身心俱疲,每天清晨醒來,我都習慣將手探向右方,不過很遺憾,召人鈴已經不復存在,我方才醒覺,我已不是一位貴族小姐。有時一個人靜下來,心神恍惚間,打算喝點什麼,喉嚨剛想發出聲音,就化作無奈的苦笑,我已經沒有僕人,反而成為了別人的僕人,想喝什麼都得自己去拿,以後一切都得靠自己了!一無所有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過卻又失去了……”

    布魯菲德的心弦被這番心聲扣得輕輕顫動了一下,這樣真實的內心獨白,不似作偽吧,凱斐瑞真當我是一位深交的老朋友一般,傾吐著心聲嗎?但他馬上想起當年瓦利馬先生被殺害後,這位小姐面對多番疲勞式轟炸時,仍面不改色、從容鎮定,那堪稱出神入化的演技。

    于是,他馬上釋然了,凱斐瑞擅長于表演,我無論聆聽到什麼,都應該有所保留,和這樣一位小姐發生心靈共鳴,是一件後果難測的蠢事。

    凱斐瑞顯然沒料到布魯菲德已經不止一次在內心非議著她,她又為自己倒滿了一杯酒,沉浸于那段回憶之中:“所以,當父親向我伸出親情之手時,我明知風險極大,一旦事情敗露,我付出的將是我的生命……但我還是接受了這份失而復得的親情,因為我想恢復過去的生活,就必須鋌而走險!任務看似很簡單,將一包種子帶進法考爾金的皇宮,沿途投放……你別小看這個,布魯菲德,隨便一顆種子被人發現是我丟的,我恐怕就得被地下衛隊那群凶徒扒光衣服,然後吊死在城樓上!

    這樣慘烈的情景卻莫名刺激了一下布魯菲德的神經,尤其這位艷光四射的小姐正香噴噴的坐在自己面前,布魯菲德也忍不住喝了一小口酒,以滋潤他那干澀的喉嚨。

    凱斐瑞笑咪咪的瞥了布魯菲德一眼,那曖昧的神色似乎已在微妙間,洞察到布魯菲德的些許窘態。

    她主動解除了這個剎那的小尷尬,繼續說道:“最危險的那個任務,還是與皇室的園丁接觸,將一封信交給他,里面描述的,大概就是如何去料理那些瘟疫種子吧!在托瑪納那個鬼地方,最危險的就是人與人的接觸,當時我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得很漂亮了,沒留下任何痕跡,但很快,就被法考爾金給盯上了,訓練營里換了一位新的人事主管……布魯菲德,相信你也未曾可以忘記他,他就是瓦利馬先生!”

    布魯菲德眉頭微微一皺,立即又恢復成平和的微笑,說:“至今仍記得瓦利馬先生那對炯炯有神的眼楮。”

    這個缺乏對死者尊重的惡毒俏皮話,令凱斐瑞嘴角邊的弧度一下變大了,她咯咯的笑著,十分欣賞布魯菲德這樣的態度,說:“是啊,那雙眼楮真令人印象深刻……”

    在這個盼間,兩人的回憶都同時回到了那個冷冰冰的訓練營廚房里,那個頗有金屬質感的桶里,看到那一張死不瞑目的臉……

    難得的是,兩人的笑臉都十分愉快,沒有絲毫的沉重與負罪。

    但,布魯菲德的心,是沉重且冰涼的。

    凱斐瑞說:“其實瓦利馬是一位有能力的先生,精明能干,但有一項缺點,就是未婚,而且精力十分旺盛。布魯菲德,隨便你如何鄙視我,當時我察覺到他的來意之後,我開始挑逗他。當然,是一種十分有分寸的挑逗,保持距離,恰到好處激起他的欲望,令他辦事難以做到不偏不倚,失去分寸……”

    她看了一眼布魯菲德,對方沉靜如水的神色,令她忍不住補充:“只能挑動他的欲望,而無法讓他滿足,因為男人一旦得到滿足,那麼就很可能恢復平常心了。”

    布魯菲德心中一寒,忍不住也陪著對方干了一杯。

    “那個晚上,相信你我都不會忘記吧?是的,你沒猜錯,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藥,這是一種事後也查不出的催情藥。我原計劃是誘惑他到另一個地方,一個看起來沒有人,但他有什麼不軌行為的時侯,就一定有人出現的地方!不過,你那個晚上出現了……”

    布魯菲德笑了,他努力讓自己笑得不那麼嘲諷,淡淡道:“哦,原來我是一個計劃以外的意外啊!”

    “不!我很坦白的告訴你,我曾經想過要利用你,甚至制訂過計劃,但最終我還是選擇最安全的方式,沒料到你竟然在那晚出現了,那麼,我不得不改變主意,本來為你而制訂的那個計劃,就恰好用上了……”凱斐瑞笑容里帶上了一份歉意。

    布魯菲德灌了一口酒,淡淡說道:“于是,沒過多久,你就很愉快的一走了之了?”

    凱斐瑞的香肩微微一聳,說:“那個時侯,如你所見,我已經成為眾矢之的,每天都有不同部門的人來找我談話,我很擔心,一個疏忽,我就將被推進深淵。父親,或者說雷丁家族,為我這顆起了關鍵作用的棋子,所做的實在太少了!于是,我給了父親一封信,告訴他,我已經來到懸崖邊,如果我掉進深淵,懸崖邊落下的種子也很難開花了……”

    布魯菲德心道,這個女人真有勇氣,她這是在冒險,雷丁要麼就殺她滅口,要麼就將她接走,不過,她賭對了……

    “如你所見,我離開了,走得非常風光,但你所不知道的是,我走之後渡過了一段非常難過的日子,如履薄冰的面對著雷丁的一切,父親並不如他所描述的那樣得意,我也得接受著雷丁的監視和各種各樣的試探,呵呵,雷丁可提防著我是雙重間諜……不過幸好我到底是熬過來了!”

    布魯菲德心想,這個女人的神經真是堅韌,剛從托瑪納這個地獄里走出,又走進了一個名叫雷丁的地獄,這也讓她殺出一條血路,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其中多少辛酸和艱辛,已可想像一二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艱辛,竟然可以取得如今的地位?!誰的成功都不會是意外和偶然,她是如此,我也如此……

    凱斐瑞向布魯菲德優雅的探出了手,不知是否酒精的刺激,還是那往昔的旖旎,布魯菲德握住了那柔荑,在凱斐瑞的引領下,一步一步踏上了樓梯。

    凱斐瑞輕輕笑道:“布魯菲德,容我帶你參觀一下這里,雷丁貴族的奢華,是聞名于大海的。”

    布魯菲德心中一陣急跳,他覺得凱斐瑞的聲線里多了幾分誘惑的味道,難道她想再次重溫舊情,完成當日沒有完成的事情嗎?這個主意好像並不算太壞,只是,她真的僅僅想找我重溫過往嗎……

    這尚未能肯定,不過,布魯菲德很快就能確定,凱斐瑞僅僅打算讓他參觀的是她的臥室。

    掛著華麗帷幔的臥床、描金雕花的衣櫥、帶有流甦的美麗台燈、閃著絲綢般光澤的被單……那份精致的奢華和高貴里,可以看出其主人對生活品質的高度要求。

    凱斐瑞緩緩轉過了身,那陣香風頓時將布魯菲德包圍,只聽她柔聲道:“臥室是一個承載夢境的地方,布魯菲德,你願意與我一同分享一次夢境嗎?”

    那混合著酒精和芬芳的氣息,從那帶醉的小嘴里吐出,燻得布魯菲德神經一陣舒坦的麻痺,他覺得更醉了,輕輕應道:“在這樣夢幻氣息十足的臥室里,恐怕連夢境都會變得如童話般美妙。”

    他們的唇已在呢喃的對話中,吻到了一塊,帶著點狂熱,帶著點熾熱和瘋狂,曾經在最底層時,共同偷情的記憶,再到現在所謂高高在上的貴族,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一切想做的事……

    當布魯菲德腦袋的熱度稍稍退減一點時,他發覺自己已經把凱斐瑞壓到了堪稱華麗典範的床褥上。

    他神經質的聯想著,凱斐瑞那半眯的雙眼、曼妙的鼻音,倒可以將這張床熱情浪漫的藝術效果表達到極致……但為何,她的眉宇間帶著一種我無法看透的神色呢?是不是過去我與她溫存時,她就是此了呢?……

    這個不愉快的想法讓布魯菲德動作稍緩,而凱斐瑞內心正慢慢被喜悅包圍,看著布魯菲德慢慢脫下那件高貴的外殼,還原為那個曾經為她而傾倒的少年時,那種勝利者的征服感,變作快感,充斥著她的全身。她想,完全把他征服了,來自雷丁的命令再靈活變通,銀珊瑚未來將成為我最大的後花園!

    再然後,布魯菲德的動作完全停下了,因為他忽然從凱斐瑞的神色里讀懂了一點,那是居高臨下的戲謔!

    他緩緩離開了床褥,整理著自己的衣裝,然後一臉優雅,就像先前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平靜道:“凱斐瑞小姐,我們還是接著談正題吧,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

    錯愕和憤怒自凱斐瑞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過,她努力令自己恢復常態,但平常心和魅力已大打折扣,尤其她難以掩蓋住自己那一份難以置信: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在那種狀態下脫身而出的,那需要多麼可怕的定力,他憑什麼可以做到?那個當年殺了人就六神無主,整天以為自己就是整個世界核心的小家伙,他憑什麼可以做到?

    她嬌媚的笑著,希望能令一切重新回到她所掌握的軌道上,但布魯菲德開口了。

    “夢想與現實應該是分開的,況且,我也過了做夢的年紀。凱斐瑞小姐,很高興與你再度重逢,這就像曾經最美妙的一切都回到了身邊,但是,我今天背負著責任而來,所以……請你諒解!”布魯菲德盡力給了對方一個華麗的台階,畢竟凱斐瑞代表的是雷丁,絕不能因為個人的意氣,而令所有人都為自己的沖動負責。

    凱斐瑞強顏笑道:“本來我真應該取出那封雷丁皇帝親筆寫的密信,然後狠狠砸到你頭上,告訴你,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你立即滾離我的船……但是,我覺得我們都不能太沖動,所以,敘舊結束,我很樂意與你回到正題上。”

    “你真是一位通情達理的小姐……”

    接下來,凱斐瑞終于擺正了姿態。

    在她看來,把布魯菲德當成是搭檔、合作伙伴,要勝于將他當成是獵物。

    銀珊瑚成為共同的後花園,雖沒有自己私有化那麼美妙,但總好過讓這個男子變成自己的敵人,因為,這個男人已經變得幾乎完全陌生,他一直都以可怕的速度在成長著,說不定將來某一天,他真能實現少年時的他說出的那番豪言——

    將來有一天,所有人都將仰視我,整個海洋都是我的私家湖!

    布魯菲德回到自己的房子時,已是深夜,不過特洛克仍在等侯著他。布魯菲德也沒有令特洛克失望,他帶回來的確實是好消息,雷丁有意栽培他成為銀珊瑚的代言人,讓銀珊瑚群島成為一個自由貿易港口,甚至還願意低息貸款一批可觀的金額給他們,讓他們迅速發展起來,代價就是,在台面下,銀珊瑚宣誓效忠于雷丁,成為雷丁的附庸島嶼。

    看著那關于經濟、貿易、文化、藝術等等全方位的合作條款,特洛克笑得幾乎看不見眼楮了,雷丁很有誠意,而且條款的尺度上,明顯還有可商量的余地,這絕對是一座強力的靠山。

    “海洛迪亞這個偉大的姓氏加上一個不世出的海術天才,果然魅力四射,只可惜太多人認識我了,要不然我也考慮辦張假證,加入海洛迪亞……”特洛克說著說著,忽然靠近布魯菲德,用力嗅了嗅鼻子,低聲問:“我說布魯菲德,怪不得你看起來有點憔悴……這香水的味道不錯啊,可是高級貨!”

    “特洛克先生,事實並非你所想那樣,你覺得要談完這麼厚一疊合作文件,我要是做了你以為的那種事,我還能這麼早就回來嗎?”

    “說不定你們是一邊做事一邊談判呢……”

    豐富的想像力令布魯菲德立即聯想到那個畫面,他不由得低聲抗議:“特洛克閣下,請

    你注意你的祭司身份。”

    “……”

    特洛克終于將所有的合作條款都看完了。

    布魯菲德補充道:“接下來的談判,就交給你們了,恐怕還得兩三天的拉鋸談判吧?”

    “對,還得地下談判,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特洛克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又道︰“嗯,海洛迪亞大人,接下來,有兩件重要的事,我們得分頭辦了。”

    布魯菲德說︰“你是說神殿的事嗎?”

    他們都很清楚,現在戰亂,暫時神殿尚未追究他們抗命的事情,一個原因是內部事務,傳出去並不光彩,另一個就是他們放棄平民,讓人知道,也是一件不符合神殿精神的丑聞。但,暫時不追究,並不代表以後都不追究,只要發現那群蟑螂跑到世界一角發展了起來,還敢打著神殿的旗號來做買賣,那是任何大主教都無法容忍的,更何況,神殿的高層們,恐怕都已經知道布魯菲德這個恐怖級異端的存在了,他們只要做好準備,就一定會將魔手伸向銀珊瑚。

    要想獲得成長的空間,就得把所有強大的鄰居都綁上同一架戰車,雷丁已經自動上車了,那麼,法考爾金和野蠻人,這些觀望中的鄰居,都得邀請他們一起上來,就算無法有難同當,也能多兩座強大的靠山,神殿就算動手,也得掂量掂量。

    特洛克點頭笑道:“是啊,我們掛著神殿的旗號是很能嚇唬人,可以為我們贏得許多,但這面旗子總有陳舊的一天。”

    布魯菲德說︰“那好,你想我去法考爾金,還是野蠻人?”

    特洛克愉快的笑了,說:“布魯菲德,現在與你談話,是越來越輕松了,看來自然科學也並非完全是異教徒邪說,十六七歲果然是智力高速成長的年齡……嘿嘿,你不要這樣一副表情,我選擇野蠻人,他們再過幾天就會到達銀珊瑚的外防區……”

    布魯菲德稍稍詫異了一下,他沒想到特洛克會爭著去做這個危險的任務,和野蠻人談判,一個不好,可是要送命的。

    特洛克笑了,這份笑意為布魯菲德帶來了難得的溫暖,他說:“這是因為語言問題。”

    “語言?”

    “嗯,野蠻人的語言,你知道是什麼嗎?”

    布魯菲德疑惑的搖了搖頭,人類對這個神秘而凶殘的鄰居,所知實在不多。

    “古神殿語!”特洛克神秘的低聲道。

    “啊……”布魯菲德微微張了張嘴巴,凶殘暴戾的野蠻人使用的,竟然是人類的古語,神殿認為是世界最高貴的語言,這,未免太諷刺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內袋里取出了那兩顆顏色深沉的珠子,遞給特洛克道:“和野蠻人談判時,帶上這個,或許有用。”

    “這個是……”

    布魯菲德將曾經在紅土神殿那個陰森的地下室里的搜索經歷,和特洛克說了一遍。

    特洛克的眼楮頓時亮了,接過珠子,嘖嘖評價道:“有可能是野蠻人的聖物嗎……布魯菲德,你這樣不誠實的行為,可是有違白色女神的精神啊……”

    “特洛克先生,如果你堅持這麼認為,你可以把它們還給我的,我願意承擔這個罪孽。”

    “不,不,我的意恩是,除了它們,你還搜刮到別的什麼好東西嗎?”

    “……”

    “好吧,看來你不想繼續這話題……”特洛克聳聳肩,繼續道:“嗯,布魯菲德,我們還是談談你即將出發的航程吧!你去與法考爾金談判的話,還有一個優勢——克蘭侯爵大人已升遷為公爵,他的封地就在右芒島。在那個離我們最近的法考爾金領地內的島嶼,克蘭公爵現在兼任法考爾金進階的外交官,對法考爾金有相當的影響力,最重要的是,他們夫婦都喜歡漂亮、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特洛克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叫艾莎,當今法考爾金的皇後,據聞近日就會在一支大型海軍的陪同下,前往右芒島探親……這可是和法考爾金皇室拉近關系的好機會,你們年輕人出使會比較有優勢……”

    斯爾維亞家,這個曾經為布魯菲德帶來刻骨銘心仇恨的名字,雖然已經漸漸淡去,再度提起,還是令他神經一陣滾燙,更何況還有那個烙印進他靈魂的名字——艾莎。

    “怎麼啦,布魯菲德,她也是你的故人……年輕人真濫交,噢,不,我的意思是,交友挺廣泛的嘛,嘿嘿。”

    “……”

    第二天,布魯菲德懷著復雜的心情,踏上了拜訪故人的旅程。

    但他從未想過,這次的出使,足以影響他的一生。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2 PM

第五章

    右芒島,黑角海域的西北角,戰略重地,以出產輕型兵器、工藝品而聞名,近年成為了克蘭.斯爾維亞公爵的封地。

    克蘭親率封地官員來到貴族碼頭,迎接海洛迪亞這位傳說中的繼承人,友善的公爵大人看到布魯菲德時,表情十分精彩,先是怔了怔,因為他覺得這張英俊的面孔似曾相識,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顯然陷入到回憶之中,當年那位名叫布魯菲德的低級僕從跳入到他的腦海里,接著露出了歡容,或許在感慨命運的神奇,也或許是布魯菲德已走到了近處。

    “克蘭公爵,布魯菲德向你致敬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那毫不掩飾的態度,克蘭的笑容更友善了,回禮道:“海洛迪亞公爵,歡迎你來到右芒島!前些天,第一次看到你名字的時侯,我還曾想過是否重名,沒想到原來海神無處不在,這個巧合並沒有令人失望。”

    因為布魯菲德這個過去皇室侍從的名字,已被法考爾金列入了死亡名單,所以,心知肚明的克蘭,說話的聲音很輕,僅可供他們兩人聽聞。

    布魯菲德也在微笑中輕聲應道:“克蘭公爵,命運之湖泛起了漣漪,讓我終于可以接過你多年前探出的橄欖枝。”

    布魯菲德這句話說得巧妙,既回應了克蘭的感慨,感謝克蘭當年曾對他的招攬,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隱晦的表達出願意向法考爾金效忠、向克蘭投誠的意願,後者比前者更能贏得克蘭的好感,右芒島處于戰爭的敏感地帶,如果銀珊瑚能成為中立地帶,成為一道右芒島的屏風,他們將受益匪淺。

    克蘭臉上的笑意更親切了,熱情的將布魯菲德迎入了島內。

    逃亡三年之後,終于又一次踏上了法考爾金的領土,這令布魯菲德的心情多少有點澎湃。他坐在最華麗的馬車上,看著路邊一個個躬身而立的人們,他想,他們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如今都得向我躬身致意了,而在回憶之中,上一次我站在法考爾金土地上時,也正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畢恭畢敬的鞠躬迎接每一個貴族,對于那些特別豪華的車隊,恭謹之余,偷偷注視,渴望著將來有一天成為他們……

    這些想法令布魯菲德有些唏噓,如今他已經是當年渴望中的“他們”了,但這無法為他帶來太多的喜悅,前方還有很長的路在等待他走下去,而且這條路注定是坎坷的。

    公爵府是一座小城堡,它座落于右芒島中心,最耀眼的莫過于城堡外那高約二十米的雕塑。

    在整個大海都尊崇海神的時代里,這個雕塑竟然是一尊工匠模樣的男子,可見工匠這個職業在右芒島上悠久的歷史和崇高的地位,它雖僅僅是粗石雕成,但栩栩如生,服飾更是富于創意,足有二十多種各式各樣的小兵器巧妙的懸掛其上,不見突兀,而那工匠誇張的姿勢,竟然仍能雕塑得保持平衡且屹立不倒,不得不令人驚嘆右芒島上那鬼斧神工的工藝水平。

    克蘭微笑解說著:“右芒島的發展史就是一部工藝品的成長史,一向以富于創意的形式、色彩與精妙絕倫的結構完美結合,工匠的作品往往令人嘆為觀止。這座雕塑是八百年前落成,從此就成為于右芒島的精神像征,這座風格前衛的雕塑,體現了右芒島的創作精神和靈魂,讓人們永遠銘記前輩們的榮光,自強不息……”

    相比起別的貴族,克蘭有著更多的藝術氣息,他擅長換位思考,體諒他人的痛苦,有著獨到的人文關懷。一路走來,布魯菲德對克蘭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他的初步結論,也是他對上階貴族的最高評價:他是一個好的統治者,也是一個好人。

    歡迎布魯菲德的宴席十分隆重,這讓布魯菲德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他知道這是僅次于招待一個國王的規格了,所有右芒島的貴族都出席了這個宴會,布魯菲德這顆新崛起的明星理所當然成為了人們的焦點。

    虛偽的笑聲和踫杯聲中,布魯菲德發覺自己的面部又有點僵硬了。

    菲爾公爵夫人也出席了,她事先得到了丈夫的照會,看到布魯菲德時絲毫不見驚詫,這讓布魯菲德終于有機會見識到高高在上的公爵夫人的另一副面孔,她大方得體,那動人的熟女之姿仍如當日動人,那待客的儀態,令人如沐春風。

    令人眼花繚亂的酒會過後,布魯菲德終于有機會與克蘭在茶室里單獨詳談一番了。

    克蘭感慨前事,很坦然的承認了當年曾懷疑過布魯菲德就是那位神秘的海術師,只可惜世事如棋,那時擦身而過了……

    布魯菲德連忙委婉的表示,他的海術,仍願意為閣下效力。

    克蘭或許喝得有點多了,他交淺言深,說出了對法考爾金未來的擔憂,如今的法考爾金就像是深海里的龐然海獸,它的每一片皮毛、每一只牙爪和每一副髒腑都進行了軍事進化,它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其生理結構和外在形象都如此猙獰,使它根本找不到朋友。

    這番話使布魯菲德為之默然,接著尚若有所思的他發覺克蘭正溫和的注視著自己,他心中不禁凜了凜——克蘭他看穿了自己的野心,正給予我忠告嗎?不過,我確實需要引以為戒……

    關于布魯菲德帶來的請求,克蘭只是微笑告訴他,法考爾金高層也十分重視銀珊瑚,地下同盟協定很快就將帶到右芒島,給予布魯菲德回覆,相信那會是一個好消息。

    末了,克蘭還補充,與這份協定書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女兒,她被恩準,前來探親。

    克蘭只有一個女兒,那就是當今法考爾金的皇後——艾莎。

    這個名字為布魯菲德帶來了不少困惑,那代表了心靈深處用數道枷鎖捆綁起的一些小秘密,捆綁起那個曾經沖動的過往。

    最後一次見艾莎時,她的那句話仍縈繞在布魯菲德的耳邊——“看來確實是我妄想了,你根本沒有勇氣,而且,原來你也沒有這個資格”!

    一歷數年,仍如當天那樣深深刺痛著布魯菲德的心靈。

    這樣的心情讓他在第二天參觀右芒島各大工作作坊時,多少有些出神,甚至那幾把精美的佩劍放在面前,他也僅僅是隨便選了一把。

    佩劍那鋒銳的光芒,多少讓他回過點神,曾經奢求的頂級防身武器,現在已隨手可握,他想,布魯菲德,不要回頭看了,那份沉重,會化作枷鎖,拖慢你前進的步伐。

    七天後,一個碧空如洗的下午,布魯菲德收到了自銀姍瑚傳來的好消息。

    特洛克寫信告訴他:與雷丁的協定已基本完成,雷丁將全力支援海洛迪亞成為銀珊瑚的新主人,免稅十年,十年後的貿易稅收入,他們只抽取其中的百分之五……當你收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踏上了前往野蠻人船隊的旅程,祝我好運吧……

    這個消息令布魯菲德一陣振奮,如果一切都能順利,那麼,他離夢想就跨進大大一步了。

    而就在當天,艾莎這位非同小可的大人物,也來到了右芒島。那連綿不絕的禮炮聲,足以告訴所有人,一位身份異常尊貴的客人,已經駕臨右芒了。

    又一次大型宴席開始了,不過布魯菲德不再是焦點,那位嬌艷欲滴的法考爾金皇後,才是這夜的主角。

    布魯菲德拿著高腳杯,遠遠的看著艾莎——那位曾經的夢中情人、那位曾經最痛恨的女子。

    今夜,他們只有一次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那是克蘭的介紹,克蘭甚至低聲告訴他的女兒說“還記得嗎?布魯菲德可是你當年的救命恩人”。

    不過遺憾的是,艾莎只是淡淡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禮貌一笑,說幾句不著邊際的客套話,就去應付下一批客人。

    這多少令布魯菲德有點失落,他責備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呢,我和她,什麼也不是,從來就這樣……

    但這個念頭為他帶來淡淡的酸楚,尤其從他現在的角度看去,那位愛過他、重視過他、恨過他、侮辱過他的女人,是如此的明艷照人,全場不乏美女,但往她身旁一站,那些女子都成為了陪襯的綠葉。

    布魯菲德這位人氣頗高的單身貴族,靜靜站在一角,也得到了不少少女的微笑,但她們上前攀談,卻發現海洛迪亞公爵根本心不在焉,無不失望離去。

    未到宴會結束,布魯菲德便悄悄離開了宴會廳,他覺得這里的空氣有點令他窒息,他需要出去走走,令心情重新愉快起來。

    宴會廳外的廣場上,有一個設計獨特的音樂噴泉,它會根據旋律的變化而改變噴水的速度和形狀。它時而一飛沖天,時兒輕歌曼舞,時而輕快活潑,時而靜如處子。

    在燈光的映照下,那音樂噴泉頗為光彩奪目,令布魯菲德再一次驚嘆右芒島工匠們的想像力,讓隨風而起的水聲和著音樂,奏響動聽的自然之樂,舞動出想像之極限的動人舞姿。

    看著水歡騰,旋轉,低吟,落地……布魯菲德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感悟:我們的生命,是否也如這噴泉中的水,在命運的樂韻中,沉浮起舞呢?

    這時,音樂忽然高昂了起來,水汽彌漫,噴泉里朦朧不清而又隱約可見,似乎有個善舞的美人在揮灑著水袖,翩翩起舞,長袖紛飛。一時間,布魯菲德也分不清水和人,到底水幻化成人,抑或是人化成了水。

    這種朦朧的錯覺很快進一步加深,他發現朦朧深處的那人竟然就是艾莎,正在舞動中沖他輕輕微笑,仿佛一朵絕美而聖潔的青蓮,令人在贊賞中陶醉。

    他揉了揉眼楮,晃了晃腦袋,讓這份煽情的幻覺退去,難得的感性可以讓人多一份藝術氣息,但沉溺于此,就會令人脆弱了。

    “你在想什麼?”

    一把熟悉的嗓音傳進了耳朵里,布魯菲德不禁苦笑,莫非今夜太過脆弱,連幻聽也接踵而來了。

    “你笑什麼,海洛迪亞公爵,無視一個女士的詢問,是不禮貌的。”

    這聲音明顯提高了,也令布魯菲德發覺,艾莎竟不知何時,已站在他的身邊。

    “法考爾金皇後閣下,很抱歉,我為我的無禮致歉,我分神了。”布魯菲德不無笨拙的微微躬身致歉。

    艾莎笑了笑,又重新斂起笑容,淡淡道︰“叫我艾莎吧,現在我回家了!”

    “是……艾莎女士。”

    “……叫我小姐!”

    “……是!”

    艾莎像是無聲的嘆了口氣,平靜道:“里面很悶,陪我四處走走吧……這是我的新家,但我也是第一次來呢!”

    布魯菲德心里不禁也替艾莎一酸,貴族的女兒、法考爾金的皇後,看似風光的背後,實在隱藏著無數的唏噓和無奈。

    陪伴著艾莎走在林蔭小道上,布魯菲德忽然又想,我靜悄悄的走出宴會廳才一會,艾莎竟然就跟出來了,莫非,她一直都在注意我,草非,她的內心並不如表面對我那般冷淡?

    這個念頭令布魯菲德的心一陣火熱,他連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今天的艾莎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皇後了,稍有行差踏錯,他自己萬劫不復之余,還會連累整個剛剛才安穩下來的難民船隊。

    這條小道明顯花費了歷任右芒島主人不菲的金錢,四周的樹種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每棵樹上會呈現數種色彩,一路走來,油畫般的感覺撲面而來,仿佛走進的是一個繽紛的童話世界。

    行走其間,艾莎的聲音終于稍稍柔和了少許,輕輕道:“布魯菲德,你看起來成熟了許多。”

    僅僅是看起來嗎?布魯菲德想了想,小心回答道:“艾莎小姐,你也更亮麗動人了。”

    “呵,是嗎?我還記得那年你曾經和我說過,要歌頌黎明,請首先擁抱黑暗吧!嗯,這些年,我擁抱過很多次黑暗,不過就算光明來臨,我仍無法去歌頌黎明,因為,我心仍陷于黑暗……”

    聽著耳邊傳來那輕柔的聲音、那蘊含著無盡酸楚的話語,布魯菲德不禁一痛,情不自禁就沖口問道:“他對你不好嗎?”

    艾莎側過頭,打量著布魯菲德,像是在說:咦,你失去的勇氣怎麼忽然又回來了?假如被人聽到,這可是一個影響你未來的問題啊……

    她難得溫和一笑,眨了眨眼,卻是說:“他,你指的他是誰?”

    布魯菲德嘆了口氣,既然已經開了頭,那就接下去吧!他說:“當然是指你的丈夫,當今法考爾金的皇帝了,艾莎小姐!”

    艾莎的笑容變得有點古怪了,說:“哈,這幾年來,他根本沒有踫過我!我已經忘記我和他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侯了……以前不是告訴過你,他喜歡虐玩變童嗎?現在當了皇帝,更荒唐了,公務以外的時間,全花在他的小花園里。嗯,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後宮,不過妃子全是男矛罷了……怎麼,聽得呆了,還是心馳神往啊?”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布魯菲德搖頭苦笑,他想,我總不能回答,我為你感到悲傷之余,還隱隱有點慶幸和期盼吧?

    不知不覺,他們已走到小路的盡頭。

    那是一個小型湖泊,湖水清澈,小碼頭邊上停泊著幾條帶桅桿的游艇,湖面倒映著夜空和繁星,岸邊彩色的樹林與遠處的草坪相互映襯,自然與人力的和諧在這里美到了極致。

    “嗯,我們到那里去坐坐吧!”

    兩人坐在一張湖邊的觀光木椅上,遠方那煩囂的音樂聲和人聲在此已全部遠去,只剩下夜風拂過樹林的唰唰聲和林中深處傳來的鳥鳴聲。

    “聽說你已經是個有名氣的海術師了,布下一個小結界吧,我不想讓人盯著我們。”

    布魯菲德延伸出去的精神力告訴他,有四個侍衛正遠遠跟隨著他們,大概是艾莎的近身護衛吧,他感覺到那四個侍衛來到樹林邊站住了。

    他點點頭,布下了結界,不過出于某種私心,他布下的是幻術結界,那就是在結界外的人們,看到他們,永遠是這樣規規矩矩的坐著的。

    然後,他終于鼓起勇氣,脫下了外套,為艾莎披上,低聲道:“這里的氣候不比托瑪納,隆冬已經降臨于這海洋一角了。”

    艾莎微微垂頭,由得布魯菲德為她將外套披上,睫毛輕輕的顫動著,在月色下,美得如此令人心跳。

    布魯菲德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目光緩緩移開,恰恰看到湖中泛過的漣漪,仿佛正如他已湖中蕩漾過的波瀾。

    “我乏味無趣的故事已經告訴過你了,布魯菲德,你的故事呢?這幾年來,你一定過得很精彩吧!呵,現在走到哪,都能聽到你天才海術師的大名了。”艾莎的聲音里多了不少生氣,如果聲音也有顏色的話,那此時她的聲音就如那些樹木那般繽紛。

    從來習慣于將心事收藏心底的布魯菲德,也不知為何,今夜有了傾吐的欲望,挑著重點的、該說的經歷,逐一告訴了艾莎,從皇宮的死里逃生,到紅土神殿的死氣沉沉,再到離開紅土海域的千里逃亡,然後成為可怕的異端,直到最近……

    艾莎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點評幾句,和布魯菲德一起樂呵呵的大笑,不難看出,她已經很久沒和人交心傾談了。

    天空飄落下微雨,濕氣漸重,令四周飄起了薄霧。兩人抬頭觀望,才發現天空灑下的已不是細雨,竟是雪花。

    艾莎攤開掌心,看一朵朵的雪花在掌心化為烏有,那是一種掌握不住的美,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境。

    兩顆年輕的心靈,在飄雪中靜靜靠攏,仰起的頭慢慢低下,相互凝視著。

    艾莎櫻唇微啟,以呢喃一般的音量輕輕道:“吻我吧,布魯菲德!”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3 PM

第六章

    泛起一圈又一圈漣漪的湖畔,彩色的樹林邊,富有詩意的飄雪下,唇舌瘋狂的交纏在一塊。

    這熾熱的吻驅散了寒冷,令兩顆急速跳動的心融合在一起,令他們的身軀在熱吻中持續升溫……

    但,艾莎小姐的四名護衛可沒有這種浪漫的想法,在他們眼里,受布魯菲德的幻術影響,只看到布魯菲德和艾莎像兩根木頭那樣坐在飄雪中,出于皇後的健康考量,領頭那個大著膽子走了上去。

    尚存的一絲理性讓布魯菲德選擇了停止,他在急促的呼吸中,低聲道:“艾莎小姐,你的蒼蠅來騷擾了。”

    艾莎緊緊盯著布魯菲德的眼眸里,幾乎能噴出火焰來,她的香肩仍在輕輕顫抖,不過她的聲音卻十分堅定,緩緩道:“今晚來找我,我就住在父親居室右邊的庭院里!”

    “……好!”布魯菲德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成年了,卻選擇了沖動。

    他想,有些事情做了,或許將來會後悔莫及,但假如不做,終生都肯定將追悔無比!

    偷情是一件十分刺激的事情,刺激在于那個“偷”字,因為你根本無法預料到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

    布魯菲德正體驗著這一份刺激,但他相信,他的刺激一定遠勝一般的偷情者,因為他偷情的對象是皇後,法考爾金的皇後!

    他同樣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但一旦被發現,那下若干秒,等待他的,一定就是死亡。

    所以,布魯菲德十分謹慎的選擇路線,他很慶幸在過去幾天里,幾乎走遍了整個公爵城堡,而他的記憶力正好也不錯。

    但盡管如此,一路上還是險象橫生,要不是布魯菲德這個超級異端的異端之術實在登峰造極,恐怕已被捆成一團送到克蘭公爵那里去了。

    里外三層守衛,其中還有一個海術師、一個魔法師和兩個幻術師,看來法考爾金的皇帝也挺重視艾莎的,或者說,很重視自身的面子,畢竟右芒島已接近高危地帶,假如艾莎出了什麼差錯,被雷丁刺殺或者綁架什麼的,那整個法考爾金都將蒙羞。

    不過,布魯菲德今夜注定要讓他蒙羞了,他一路用幻術和魔法結合出來的綜合法術,穿梭于一隊隊巡邏衛隊、一個個暗哨之間,也是這樣鼓勵自己的——能親自為皇帝戴上一頂綠得發光的帽子,古往今來能有幾人?

    當他闖入艾莎的庭院,走向二樓,慢慢接近艾莎的房間時,心跳也情不自禁加速跳動起來。

    艾莎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女僕牽著一條長毛狗,往布魯菲德的方向走來,當然,在她眼里,布魯菲德僅僅是一團空氣,只聽她低聲喝道:“薩魯比,這邊來,主人今晚不喜歡你待在她房間。”

    它就是薩魯比嗎,艾莎的那條寵物狗?布魯菲德想起往昔那段屈辱的記憶,想起那年艾莎曾經說過“我會對你很好,比對薩魯比還要好……如果你不喜歡薩魯比,可以把它趕到外面去睡的……”。

    狗的靈覺遠比人類靈敏,快擦身而過時,竟對著布魯菲德狂吠了起來,那女僕趕緊制止了它,將其視為神經質表現。

    布魯菲德盯著那狗,不由得默默道:“嘿,長毛狗,我在夢中曾烹殺過你呢,起碼換了三種口味,不過,你比我想像中要瘦小。”

    艾莎的臥室內,當艾莎小姐看著她的房門自動打開,又自動關閉,她的嘴角就微微翹起了,然後布魯菲德仿佛是從空氣中忽然走出時,她的笑容便完全綻放開來。

    那張美麗無瑕的面龐,無疑是一朵盛開的鮮花,尤其今夜她還經過特別打扮,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的芬芳。

    “你來了,很準時哦!”艾莎輕輕的道,聲音仍如布魯菲德初見她時,比她的相貌更有令人出軌的魅力。

    聆聽著這樣的聲音,看著這樣的尤物,那微張的櫻唇、那微卷的長發、那微濕的發梢,布魯菲德只覺得喉嚨漸漸像燒著了一樣,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剛才薩魯比的出現,令往昔曾被侮辱的片段一一重現。

    這對布魯菲德的情欲產生了畸形的刺激,他用最後的理智為房間下了一層封閉聲音的結界,然後是用近乎瘋狂的態勢將艾莎推佷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將披風甩下,整個人就壓了上去。

    布魯菲德的粗暴同樣在刺激著艾莎,兩人異常熱烈的狂吻在一起,那粗重的鼻息,完全蓋過了壁爐里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兩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那曾經過往的一幕幕,在激情中飛速的劃過他們的腦海;這來之不易的重逢相聚、這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戀情,令他們的神經在漸漸高漲的情欲中完全交纏在了一塊。

    遺憾才會令人珍惜得徹底,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的戀情,才會驚心動魄!

    為女性不熟練的脫衣動作令布魯菲德選擇了更直接的方式,他撕開了艾莎的睡衣!

    艾莎露出了那具足以令所有男人為之瘋狂的身體,那如窗外白雪一般的肌膚,那高聳的山峰、那粉紅的櫻桃,還有那充滿誘惑的幽深之處……

    布魯菲德放開了她的唇,從細嫩的頸部滑向那座山峰,輕啃著那枚剛剛成熟的櫻桃,雙手開始自那不堪一握的細腰處滑落,滑向她的豐臀,滑向那最神秘的幽境。

    我,本來大海里一個微不足道的賤民,現在竟然壓在貴族中的貴族,法考爾金的皇後身上……這個念頭晃過了布魯菲德的腦海,令他的情緒更為高昂了,同時越漸瘋狂的狀態,也令他將這些雜念,統統排出了腦海外。

    艾莎雙目緊閉,那顫動中的睫毛像是求饒,也像是在邀請布魯菲德將行動進行到底,那無比艱難的推進過程令布魯菲德驚訝的察覺,她竟然是第一次?

    如箭在弦上的布魯菲德,已經不能停下了,他在這方面的天分雖遠不如海術,但人類的本能令他將堅強進行到底。

    艾莎皺緊了眉頭,雙手緊緊拽住了床單,微張的櫻唇急促的呼吸,那熾熱的芬芳氣息噴在布魯菲德的臉龐上,令布魯菲德加強了力度。

    終于,兩人完全的融和在一塊,由笨拙慢慢變得熟練,由痛苦慢慢變為快樂……

    他們緊緊相擁,享受著情欲巔峰的快樂,他們狂熱的熱吻,呼吸著對方的呼吸,直到那最回腸蕩氣的時刻……

    這一個夜晚,是屬于他們;這一個夜晚,注定讓他們終生難忘。

    窗外飄過的雪花,在此刻仿佛都被融化了。

    第二天一大早,克蘭邀請布魯菲德共進早餐。

    公爵大人神情雀躍,可見法考爾金皇帝的命令已經下達到他手上,其條件讓他很有信心與布魯菲德結盟成功,可憐布魯菲德昨晚到現在一共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不得不振作起精神與克蘭討論盟約的細節。

    想到那光輝的未來,想到未來再也不用受貿易戰的困擾,克蘭對布魯菲德的笑容更為親切了,不過如果讓他知道面前這個正在打呵欠的男子昨晚干過些什麼,不知他親切的笑容是否仍能保持在臉上。

    之後的一段日子,布魯菲德過得異常充實。白天,他和神殿、紅土的資深行政人員一同與法考爾金討論未來結盟的細節;晚上,則屬于他和艾莎的美麗時光,艾莎在人前仍然是對他冷冰冰的,但夜深人靜單獨相處時,布魯菲德完全見識到那份可以融化鋼鐵的火般熱情,他們水乳交融、如膠如漆,重溫著過往每一個溫馨的小細節。艾莎稱贊著布魯菲德那些令她心動的表現,他們還說著最近海洋上的一些趣事、最近生活里泛過的漣漪,但唯獨不會談論將來,就算提到,也迅速避開,對于他們而言,未來屬于一個奢侈品、一個飄渺的話題。

    神殿的行政人員,這些千里挑一的能人們,在右芒島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本來他們以為已經沒有明天,被布魯菲德拖下水成為了異端、失去了家園,還被發配到高危地帶銀珊瑚群島,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銀珊瑚很可能成為獨立的領地,一個名叫海洛迪亞的名門即將復興,他們這些本來很可能會湮沒在歷史塵埃之中的小人物,每一個都有機會成為開國功臣。

    布魯菲德為屬下們的沖勁而感到高興,其實嚴格上講,按神殿的職位系統分級,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自己的上司,但如今,他們每一個都心甘情願稱呼自己作大人,視自己為精神的寄托、精神的領袖。

    這令他感到驕傲,以往點點滴滴的苦難,從此刻開始,都將化作回憶。他想,光榮之路已經在面前,只要我沉住氣,不忘過往的苦難,定將開闢一個全新的時代。

    類似激昂他斗志的念頭,令他在這段日子里快樂而充實,盡管每天的睡眠時間非常少……

    不過,這段快樂的日子來到了盡頭,艾莎的探親假期結束了,她得回到托瑪納去了。對于她而言,無疑是離開天堂,前往地獄。

    分別前夜,他們抵死纏綿,說了數之不盡的情話,在這個誰也無法預測明天的海洋時代里,根本無法預測到下次的相聚到底是何時……

    而無論夜晚多麼纏綿,白天送別時,兩人僅僅能深深對望一下,然後用最華麗且膚淺的貴族語調,互道珍重。

    看著右芒島漸漸消失在視野,艾莎失聲痛哭,傷心得就像孩童失去了自己最珍愛的玩具。她的僕人們以為皇後僅僅是因為與父母離別,也暗自為高階貴族的親情唏噓感嘆一下。

    而布魯菲德看著那支皇室船艦慢慢消失在海平線,他的心仿佛也隨之落入了遙遠海洋的深淵,一直下沉,永無止境。

    為此,他缺席了當天的結盟談判會議。

    銀珊瑚與法考爾金的結盟,屬于郎有情妾有意的關系,無論一些細節上的談判進程如何艱辛,但在雙方的讓步下,這份名為“右芒島盟約”的結盟書,終于簽訂完成。

    這份盟約其實與雷丁那份盟約大同小異,但在貿易合作方面,法考爾金放寬到更大的範圍,而在貸款方面,法考爾金相對就沒雷丁那麼慷慨了……

    不過最諷刺的是,無論雷丁,還是法考爾金,都允許銀珊瑚政權與他國結盟,與敵人們虛與委蛇——是的,不與敵人虛與委蛇,又如何能解決貿易戰上面的矛盾呢?

    雙方都興奮的在談判桌前一一握手,都聲稱要為輝煌的明天而努力,只有布魯菲德心知肚明,其實這份協定大可以半個月就完成了,他之所以拖延進度,僅僅是為了追求那份心中曾經最向往的愛情,現在愛情鳥已經飛走了,那麼也是時候完成盟約了。

    臨別前,克蘭絲毫不掩飾他對布魯菲德的贊賞,他說:“海洛迪亞公爵,你的親和力無與倫比,你將成為銀珊瑚未來最為重要的外交形象。”

    “公爵閣下,我一定做好吉祥物這個角色的……”

    “……”

    在布魯菲德回到銀珊瑚後,整個北島區已經煥然一新。有了雷丁強有力的經濟支援,紅土的工匠們日以繼夜,讓原本破破爛爛的北島區,幾乎恢復為全盛時期的美麗。

    這個包裝是布魯菲德堅持的,雖然花費了不少金錢,但可以讓海洛迪亞這個招牌踏上一個台階,也給予其余銀珊瑚上的盟友們信心,海洛迪亞和神殿,是打算在這個地盤上待下去的。

    同時,銀珊瑚群島上復雜的政治格局也明朗了許多。

    在布魯菲德和特洛克的授意下,島上有雷丁正規軍的偏幫,暗底下又得到了諾兒那女海盜的海盜團全力配合,超過二十個對海洛迪亞非友善的大小敵意家族被清理出了銀珊瑚。

    但,布魯菲德知道這僅僅是開始,他勢必要以雷霆之勢立威,將所有的潛在敵人全部趕走,在銀珊瑚上,只留下朋友。

    這場銀珊瑚上的清掃風暴足足持續了三個月,讓所有人都見識到那表面看來溫文爾雅的海洛迪亞公爵的雷霆手段,最可怕的是,無論銀珊瑚群島上的旗幟是雷丁,或是法考爾金,海洛迪亞都得到了支援,仿佛整個世界,包括海神在內,忽然間都全站到了海洛迪亞這個姓氏的身後。

    在這場風暴即將結束時,帶著一身海腥味的特洛克終于回來了,他疲憊的臉龐上閃出了興奮的光芒,布魯菲德知道,他們與野蠻人的盟約完成了!

    之所以拖這麼久,那大概是野蠻人需要這麼長時間,才能體會到在人類世界里貿易上的困難,而且明白到銀珊瑚群島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敏感的地方。

    特洛克告訴布魯菲德,他那兩顆珠子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不過出于保險,他只獻出了其中一枚,另一枚可以暫時留下來慢慢研究……

    這份盟約簽訂在法考爾金和野蠻人的“和平友鄰合約”之後,因為法考爾金不願意兩線作戰,歷史早已證明,兩線作戰很可能導致最後的失敗,而野蠻人吞下了紅土海域這塊大蛋糕,也需要時間去消化。

    在夾縫中的銀珊瑚,尋找到了機會,生存了下來。

    布魯菲德與特洛克經過詳談後,認為時機已經成熟,現在海洛迪亞的旗幟已經插滿了三分之二的銀珊瑚群島,剩下的三分之一領土,屬于像帕希騰那樣的友好同盟家族。

    他們決定召開銀珊瑚聯合會議,宣告銀珊瑚屬于海洛迪亞的時代已經來臨!

    這樣迫不及待的宣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是因為他們還掛著神殿的旗幟,這可是一面非常好用的旗幟,在很多人心目中,它代表了公正、慈愛、無私等等褒義詞,這都有助于樹立起銀珊瑚政權的權威。

    而在神殿的總部,大概早就在討論如何對付他們這群“叛徒異端”了,但他們“可怕”的工作效率,決定了他們沒有一年半載是無法下最後決定的,更何況,在收到雷丁第一批貸款後,布魯菲德就抽出了其中一部分,專門派人送去給神殿總部的一些高層人員,不過無論如何,異端就是異端,神殿眼里從來不能容下沙子,總有一天,他們定會氣勢洶洶的前來。

    銀珊瑚中心島嶼,一座曾經華美的歌劇院,在前段時間成為了盜賊團伙的集中地,布魯菲德趕走這群盜賊之後,重新改造了這座歌劇院,讓它恢復了幾分風采之余,也將它變為一座臨時會議中心。

    即將進行的銀珊瑚聯合會議,便是在這里舉行。

    而這一天,無論雷丁還是法考爾金的海軍,都撤出了遠離銀珊瑚的一百海里以外,銀珊瑚各個大小島嶼上的治安,由紅土憲兵隊和當地家族的衛隊共同接管。

    參與這場大型會議的人員頗多,包括了各大銀珊瑚家族的族長和要員、高階貴族、商家、財團,以及一些著名的冒險團領導者,甚至一些海盜團也派出了代表前來這次聯合會議,像諾兒就親自登陸了銀珊瑚來到會場。

    不過,最令人震撼的,還是毗鄰的那三股巨無霸勢力,也派出了重要代表前來,雷丁家族的凱斐瑞伯爵、法考爾金家族的克蘭公爵夫婦,連野蠻人也派出了他們的大公。

    這足以讓所有人明白,海洛迪亞在先前為何能有這麼巨大的能量,迅速排除異己了,也讓所有人知道,在未來,起碼很長一段時間的未來里,海洛迪亞將會是銀珊瑚群島的唯一主人!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3 PM

第七章


   在銀珊瑚聯合會議上,布魯菲德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發表演講,尤其里面有這麼多的大人物,他在上台前有些許緊張,但當真的面對萬人注視時,他卻完全冷靜下來了,他知道,屬于他的時刻到了。

    這是布魯菲德首度在萬人前說出自己的政治觀點,而他的觀點永久的寫入銀珊瑚政權的歷史,成為了海洛迪亞的里程碑,也讓布魯菲德這個名字,遠銘刻入海洋時代的歷史!

    那,便是銀珊瑚政權的五大原則︰

    一、永久中立。避免戰爭危險,不卷入爭端,不成立正式海軍。

    二、海洋精神包容。對所有值得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們施與幫助,貫徹人道主義的精神、海神寬容的精神。

    三、天平屬性。提供談判場所。無論組織、再或是家族,發生沖突,海洛迪亞都可以提供場所,讓雙方進行談判,並保證談判雙方人員的安全。

    四、宗教自由。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任何人都應該尊重他人信仰,在銀珊瑚群島上,嚴禁任何人干涉他人宗教自由。

    五、貿易天堂自由貿易。接受任何勢力的所有流通貨幣,提供各種各樣的專門貿易市場,收取合理的稅金。

    布魯菲德將這五大原則展開說明,整整說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後,他獲得了全場如雷鳴一般的掌聲,這樣一個保持中立的新生政權,在戰爭年代里,是所有人所希望看到的不少人還偷偷關注雷丁、法考爾金、野蠻人他們的相關代表的臉色,發現他們的掌聲並不比自己小,更是用勁的將掌聲持續下去。

    其實,五大原則里的第四條,是有布魯菲德私心的。

    這一條等于是將自己放到和神殿的對立面上去,但是恰恰這一點,爭取到了三大勢力的好感——野蠻人有自己的宗教信仰,而無論法考爾金家族或者雷丁家族,都對神殿日益壯大的宗教能量感到不滿,不介意特別為他們培養一個宗教敵人。

    特洛克看到這一條時,不由得激賞道:“這一條充滿了智慧,這給予我們未來最大的轉圜余地!”

    他卻不知道,布魯菲德的心里其實有著更大的野心,他夢想著將來有一天,他能創立自己的宗教,將他的思想,還有他獨特的異端之術,世世代代的傳煩下去。

    這次聯合會議還宣布銀珊瑚政權的第一部法律,這套法律參考了海洛迪亞過去幾百年前的家族律法,不過與時俱進的加入了大量雷丁和法考爾金的法律元素,讓它在寬容之余,也能有力的制裁違法者。

    這套法律花費了布魯菲德旗下那些法律人才的大量精力,這需要參考大量的資料,幸好裝載紅土圖書館圖書的那條船也被帶到了銀珊瑚。在制訂過程里,一些法律專員會跑來問布魯菲德︰因為資料不全,當年海洛迪亞家族傳統法律,這一條到底是不是這樣的?布魯菲德自問鬼才知道這個家族原本的法律是什麼樣的,于是每次都只能含糊其詞應對了。

    聯合會議,除了宣布完善的金融系統之外,還宣布成立自己的銀行。不過,這個銀行的獨特之處是,只接受各大勢力發行貨幣里的金幣和貴價金屬。這一條是特洛克所創立的,他笑稱,只要拉到一些雷丁、法考爾金、野蠻人的高層大客戶,那麼將來政局發生什麼變化,他們要打擊銀珊瑚,產生敵意時,也會多斟酌一二。

    布魯菲德也更改了海洛迪亞那古老的旗幟,他在海洛迪亞家族標志的天平中間,添加上一本蔚藍色的書籍,這個獨特的圖案,成為了未來海洛迪亞的標志。而對于布魯菲德而言,他僅僅想以此來紀念第一本海術書為他所帶來的一切變化和機遇,也以此來勉勵自己,命運雖難以揣度,但只要握緊拳頭,命運就能始終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銀珊瑚政權還有一個特色,那就是所謂的聯邦共和制,成立議會,是一種更先進的政治制度,不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銀珊瑚這個群島上,只有一個老大,那就是海洛迪亞,誰敢于發出別的聲音,那麼不久前那些遭驅逐的家族,被迫流亡于大海,就是他們未來的下場。

    這次聯合會議為銀珊瑚帶來異常深遠的經濟影響和政治影響,尤其那五大原則,讓銀珊瑚在危機重重的海洋里、在四周都是龐然大物的世界里,暫時生存了下來,而其庇護政策,也為銀珊瑚在接下來的發展里,得到了大量的人才,從而在科技、貿易、文化等方方面面,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當夜,在銀珊瑚南島的露天大花園里,布魯菲德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慶祝他們這個新興政權的誕生。

    彩色的燈光、上好的美酒、飄揚的彩帶、那衣著性感的貴族少女,晃得布魯菲德眼楮也有點花了。

    他不禁有點飄飄然,這無疑是屬于他的時刻,現在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這片海域未來的命運。

    當然,他的飄飄然並不是因為這些,而是野蠻人大公的熱烈敬酒。

    那位魁梧、面部肌肉的堆砌比例明顯不同于人類的先生一邊喝還一邊抱怨:“你們人類的酒水就是太淡了。”

    這令布魯菲德不由得在心里咒罵,該死的野蠻人,我已經喝得頭暈了,但這個野蠻人就像是在喝水一樣!

    不過,野蠻人從不認為自己是野蠻人,那位大公又說:“我們的先知早已證明,其實人類與我們本來就是同源,我們擁有同樣的祖先,不過令我難過的是,為何你們看我的目光總是充滿了敵意呢?噢,我不是說你,公爵閣下,來,再干一杯!”

    布魯菲德只能苦笑,心想,你們剛剛才佔領了紅土海域,這里的賓客有一半本來就是紅土的高階貴族,能不仇恨你嗎?沒上來把你撕成碎片,已經是很有風度的……至于你們的先知,他說那話時,一定喝得和我差不多醉了!

    看布魯菲德臉色有點不對,野蠻人大公還是很明白事理的,接著他又奉承布魯菲德︰“公爵閣下,你說我們的語言說得真好!我欣賞你!”

    “……”

    這令布魯菲德更飄飄然了,因為對方又和他干了一杯。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位野蠻人大公,特洛克立即笑嘻嘻的走上前,低聲道:“海洛迪亞公爵,你的外交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很多人都無法忍受那個野蠻人的口臭呢!”

    布魯菲德只能苦笑道︰“當然,他是第一個誇我古神殿語說得好的。”

    “啊,是這樣啊,那家伙是野蠻人里圖亞族的,他們說的都是方言,也就是說古神殿語說得最不標準的一個分支,而那位大公在野蠻人里,常因為那方言而被野蠻人的其他貴族嘲笑……”

    “……”

    “不要沮喪,公爵。他還誇我長得英俊呢,說我生在野蠻人之中,肯定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布魯菲德不由得笑了,這肯定是特洛克所聽過最郁悶的贊美吧……

    特洛克一如初見時那般風趣,他很高興到了今天,特洛克並沒有因為自己身份的轉變而有隔膜,也沒有因為時局的變化而產生距離,對他始終保持著一份真摯的友誼。

    善良和單純就像時間,一旦失去了,就永遠不再回來了!

    他很慶幸,有一些美好的東西可以沉澱下來,得以保存,沒有令他在人生的航道上迷失方向。

    他感謝維斯特祭司,是維斯特將自己送到了特洛克身邊。

    曾經,特洛克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是居高臨下的,是對他充滿質疑的,甚至他還懷疑過,特洛克要將他變成銀珊瑚當權者,僅僅是當一個傀儡,但後來,慢慢證明了特洛克的本心、特洛克對他的那份真摯,特洛克對他,就如一座明亮的燈塔,始終照耀在他前方。

    被酒氣包圍中的布魯菲德,心中湧過了暖流,向特洛克舉杯,說:“祭司閣下,我們成功了,為這份成功而干杯吧!”

    “嘿嘿,這份成功才剛剛開始呢,不要因為酒精而浮躁哦!干杯,親愛的公爵閣下!”

    “……”

    蕾尼站在遠處,她凝視著布魯菲德,身邊幾位貴婦在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但她也聽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四周聽到的聲音大同小異,十句里總會有兩三句是關于布魯菲德的,這位年輕的海洛迪亞公爵,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贊譽。

    有些人就是這樣,天生就具有能令人覺得親近的能力,蕾尼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布魯菲德就是這樣一個人。

    遠方吹來了一陣寒風,蕾尼不由得拉了拉衣領,不禁又想起了她父親與她的談話。

    伊格家族的族長要求很簡單,是希望她能走近這個年輕的公爵,從而得到愛情,而家族也能從中得到利益。前者是次要的,後者才是重點。

    海洛迪亞這個金光閃閃的姓氏,就算是落魄了,讓這個不乏能力的年輕人入贅家族,也能為他們伊格家族增加聲望,更何況,海洛迪亞如今已經成為銀珊瑚的主人。

    在海洋時代里,一個新興家族擁有自己的領地,可以打出自己的姓氏和旗號,還是在豪強林立當中,這是一件非常不簡單的事情。

    曾經,蕾尼認為布魯菲德是一個大奸大惡之徒,但後來所見所聽,又慢慢改變了先前的想法……到了今天,她發現,是越來越看不清布魯菲德了。

    不過,她時常會偷偷想念著他,也會因為別人在背後對他的贊譽而感到高興,甚至沒有拒絕成為布魯菲德的助理。

    想到這,蕾尼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布魯菲德的另一個助理阿穆正在和他們的族長相談甚歡,誰都能看出,阿穆很有希望成為帕希騰家族未來的族長,在布魯菲德的幫助下,阿穆重新被列入帕希騰繼承者的名單。

    因為同樣是助理,蕾尼經常要和阿穆接觸,她得承認,阿穆同樣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年輕人,不過她揣測過、試探過,最後不得不確定,阿穆對布魯菲德那份忠誠是真實的,並非偽裝的,他打心底尊敬,甚至崇拜著布魯菲德。

    她嘆了一口氣,想著父親以近乎哀求語氣的拜托,其實更多是為了自己內心的感情,她走近了布魯菲德,舉杯道:“公爵閣下,為銀珊瑚光輝的未來而干杯。”

    特洛克偷偷對布魯菲德眨了眨眼,樂呵呵的走開了。

    布魯菲德的臉上布了一層紅暈,他今夜的酒喝得有點多了,但他仍高興的與蕾尼踫了一杯,說:“干杯,蕾尼小姐!”

    蕾尼近距離注視著布魯菲德,他已經沒有兩年前初見時的小毛躁,如今的他,更優雅、更從容,風度翩翩的舉杯而立,就算喝多了酒,肩膀和舉著杯子的右手,仍然沒有絲毫的顫動,嗯,不過左手的袖子,被沾濕了一小塊……

    她忽然有點惱怒,為何看這個男子,總會看得這麼仔細呢?

    布魯菲德微笑道:“蕾尼小姐,前段時間你主持的中區下水道系統鋪建,做得相當出色,我為你感到驕傲!”

    蕾尼忽然又感到有點失望,現在他們之間,似乎只剩下公事,自幾個月前那次船上的徹夜傾談後,布魯菲德就沒有在她面前再表現過感性的一面,她只能回答︰“這是我的分內事,公爵大人誇獎了。”

    舞曲再次響起,看著四周的人們紛紛走向了舞池,布魯菲德將酒杯放到路過的侍應生的托盤上,將手遞向蕾尼,微笑著邀請道:“蕾尼小姐,我們共舞一曲吧!”

    蕾尼很想婉拒,但手已經伸了出去,搭上了布魯菲德的右手。

    冬日的星空下,偶有寒風掠過,但舞池中仍舊是暖烘烘的!蕾尼如此覺得時,不禁又想,我覺得暖和,是否因為他的存在呢?

    她微微抬頭,發覺布魯菲德正微笑注視著自己,心中不由得甜了一甜。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這份心情,布魯菲德已經笑道:“蕾尼啊,你的服飾是在場所有女士當中,最保守的一套。”

    這不是笑話我老土嗎?!原本感覺漸佳的蕾尼,臉色稍稍一沉。

    “喂,這可是一種贊美啊,我很少誇人的。”布魯菲德認真道,靠得這麼近輕聲細語,他已經開始使用平常在辦公地點與蕾尼說話的語氣了。

    蕾尼見布魯菲德目光清澈,面色稍緩,不冷不熱的應道:“哦,是嗎?我只是覺得傳統的晚禮服,簡單樸素,更適合我罷了。”

    布魯菲德不由得笑了,說:“身材不好的人,都是這麼為自己解釋!”

    蕾尼一陣惱怒,立即就要抽身離去,這可惡的家伙原來在嘲笑自己!

    不過,布魯菲德馬上將她拉住了,笑道:“不要生氣啦,蕾尼小姐,我知道你身材很棒的。”

    “哼!”蕾尼察覺四周幾對舞伴投來的詫異目光,只能勉強重新回到舞步之中,但她臉部曲線已遠不如先前柔和了,布魯菲德這個混蛋為何總是這麼容易就能挑動自己那根神經,讓自己憤怒呢……

    布魯菲德的酒意正在慢慢蒸發,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清麗面容,忍不住繼續道:“真的,不是奉承你,那次在我們辦公廳的對面樓,我和阿穆正在視察那房子的結構是否適合改建,結果看向對面,就發現你準備下班,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換回便服……”

    “什麼?!”蕾尼眼楮瞪得大大的,甚至舞步也停了下來,提高音量道:“還有誰看到了?”

    看著四周的人們再次投來詫異的目光,布魯菲德尷尬笑道:“哈,沒什麼人看到了,不過當時還有阿穆、一個工程師、一個會計、一個審核師……”

    眼看蕾尼眼楮越瞪越大,隨時就要爆發了,布魯菲德趕緊補充道:“先別急著生氣,那棟樓離你差不多四百米的距離啊,常人哪有可能看得清楚,你忘了我們辦公樓外面是一座花園嗎,我指的對面,是指花園後面的那座樓。”

    蕾尼想起自己每次換衣服都有注意,這麼遠的距離,確實是沒有人可以看到的,但她仍是疑惑的問:“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換衣服的?你該不會是猜的吧,哼!”

    “當時我施放了一個鷹眼術……啊,別急著生氣,我本來目的是為了目測那里和中心花園的距離的,我保證絕對沒有多看你第二眼……不過,我說蕾尼,你換完衣服之後,衣櫥的櫃門應該鎖上的……”

    “……”

    布魯菲德的酒醒了大半,並不是因為蕾尼憤慨的離開,而是因為凱斐瑞來到了他的身邊。

    對于這個女人,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哪怕僅僅是一個口頭上的失誤,都有可能令自己日後陷入被動。

    凱斐瑞的笑容很燦爛,注視著蕾尼離開的背影,對布魯菲德柔聲道:“青澀的果子,確實是分外令人心動啊!”

    布魯菲德從雪白的餐桌上取了一杯清水,灌了一口後,才微笑道:“凱斐瑞小姐,你艷壓全場,是所有男士目光的焦點,才是真正的令人心動呢!”

    凱斐瑞抿嘴一笑道:“那麼,其中包括你嗎?”

    “當然包括我……”布魯菲德干笑了兩聲,又道:“對了,凱斐瑞小姐,我尚未有機會親自感激你,感謝你肯親自前來參加我們的聯合會議,這對我們形象方面的幫助,實在太大了。”

    “是嗎?那你該如何報答我?”凱斐瑞笑意盈盈的看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頓時吃不消了,這樣一個尤物努力把話題往某個方向引,發出這樣的暗示,還是在他酒後,想要拒絕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他在艾莎身上體會過當男人的那種無上快樂後,已經渡過了好一段時間的真空期。

    他的目光游移過凱斐瑞那曼妙的身段時,不禁開始有點想入非非,不禁又灌了兩大口清水入嘴。

    反正這個尤物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樣,如果不滿足一下她,或許會影響銀珊瑚和雷丁的外交關系呀……布魯菲德不由得開始這樣大義凜然的思考。

    但,凱斐瑞的面容又恢復了聖潔,平靜道︰“我也要恭喜你,終于走出第一步了,速度比我預料中的還要快。”

    布魯菲德心中凜了凜,她在欲擒故縱的挑逗自己,如果自己經受不住先前的誘惑,那肯定要將話題努力引導回原來的方向,說話也會失了分寸,他低聲道:“凱斐瑞小姐,銀珊瑚將會是最低調的那一個,跟隨雷丁的腳步而前進!”

    凱斐瑞淡淡的笑道︰“永遠做最低調的那一個,永遠都能謀取到最大的利益!”

    布魯菲德心里又是一凜,口中道︰“凱斐瑞小姐說笑了。”

    凱斐瑞搖頭笑道︰“不,我是說真的,銀珊瑚走出最關鍵的第一步,你們制造出一種假象,似乎將來誰都可以隨便收拾你們,海洛迪亞僅僅是銀珊瑚上面的一個客戶、一個建設者,難聽點就是一個開荒的苦力,但我清楚你,只要給你一個機會,你一定可以還世人一個奇跡!呵呵,你又肯低調做人,那在這樣的夾縫中,定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布魯菲德皺了皺眉,沉聲道:“凱斐瑞小姐,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成為你們銀行的第一個客戶,在銀珊瑚群島上搞點小投資,譬如私家碼頭什麼的,想必你一定歡迎吧?”

    布魯菲德眉頭慢慢舒展開了,仿佛為銀行終于迎來第一個大客戶而開心,不過內心卻是一沉,他和特洛克所制訂的策略里,貿易盡量要監控在自己的手里,但凱斐瑞打算搞私人碼頭,想必要從未來那驚人的貿易量里,分一杯羹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4 PM

第八章

    第二天醒來,布魯菲德覺得頭有點痛,窗外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讓站在鏡子前的他仿佛披上了一件聖潔的金色輕紗。

    想起昨夜,百般滋味游過心頭。

    除了凱斐瑞提出了要建立私人碼頭,諾兒這朵帶刺的野玫瑰,不,這個該死的女海盜,也提出了類似的要求,她也想在西區建一個地下碼頭,讓一些見不了光的貨物登陸,希望那個小區域能成為新的地下交易所。

    相對而言,克蘭公爵實在厚道多了,什麼要求也沒有提,反倒是布魯菲德自己提出給右芒島最優惠的稅率。

    布魯菲德捏了捏眉心,覺得很有必要在今早與特洛克談談,該如何應對這些無理的要求。

    盡管凱斐瑞和諾兒在銀珊瑚政權建立過程里,都各自貢獻了不小的力氣,但她們索取報酬的方式太令人反感了……

    “這是直接往我們口袋里搶錢啊!”這是特洛克聽完之後的第一句評價,但他沉吟了一會,又道:“你打算拒絕她們?”

    布魯菲德點點頭,沉聲道:“在別的地方給予好處,建立私人碼頭的話,會破壞我們貿易系統的。”

    特洛克卻搖頭道:“不,布魯菲德,我覺得,我們暫時得答應她們,頂多只能限制登陸商品的項目,暗自派人監督……我們現在太弱小了,不能夠得罪這些陸上海獸們,我們只能選擇忍耐、等待時機,反正這塊蛋糕這麼大,而且還會越來越大,分一點點給他們,就能換來暫時的和平,我覺得這還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兩位祭司的交談越來越像政權領導人之間的對話,不過兩人都已漸漸習以為常了。

    布魯菲德為之默然,按照他原本的構思,銀珊瑚的一切,都應該在自己掌握之中的,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在家里多開兩扇門,而鑰匙又不在自己手上。但他明白,特洛克的建議是正確的,只有忍耐,不斷的忍耐,銀珊瑚才能慢慢的成長起來。

    特洛克眨眨眼,笑道:“這事先放一邊吧,你忘了今天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嗎?”

    聽特洛克這麼一說,布魯菲德不禁也牽了牽嘴角,不過笑容有點古怪,他的遠方親戚要來投靠他了。準確來講,是海洛迪亞的嫡系後人,一個著名的倒霉蛋要來投靠他了。

    這位倒霉蛋先生叫埃杰特.海洛迪亞,紅土著名的投資者,生平投資過無數次,竟然絕大多數都是失敗的,這次踫上野蠻人入侵,他投資在一個小島上的造林計劃,當然是血本無歸了。

    不過,勿庸置疑的是,他確實是海洛迪亞的後人,是海洛迪亞皇室島嶼的最後一任主人,假如海洛迪亞王朝尚未崩潰的話,說不定這家伙還很有希望能成為皇帝呢!

    這樣的蠢蛋,換作是平時,布魯菲德絕不會與他發生任何交集,但現在不同,按輩分來講,這倒霉蛋還算是自己的叔叔,重要的是,不少人都對布魯菲德這個海洛迪亞嫡系成員的身份發生過質疑,那麼現在好了,這位便宜叔叔上門投靠他,所有懷疑的嘴巴都必須閉上了。

    布魯菲德的身份,法考爾金肯定也做過深入的調查,說不定已經清楚的知道,這個海洛迪亞公爵就是那個曾經挽救過皇室瘟疫危難的重要功臣,但礙于局勢,對于布魯菲德曾經的身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時無法追究那段被湮沒了的灰色過往。不過,現在那個倒霉蛋的到來,證明布魯菲德那純正的海洛迪亞血統,就可以讓法考爾金兩只眼楮都閉上了……

    貴族碼頭的這個上午,發生了一場令人感動的認親記。

    埃杰特剛一下船,目光就鎖定在布魯菲德身上,很顯然他事先看過布魯菲德的畫像了,他邁開步子奔了過來,那大肚子甩動的頻率令布魯菲德為之冒汗,他心里暗道,海神庇佑!然後不得不迎上去,與這個便宜叔叔熱情擁抱。

    一同前來迎接的幾百人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沒辦法,要解除身份信任危機,就不得不找來這麼多貴族和商人代表前來觀看表演。

    埃杰特還擠出了幾滴眼淚,盡管他與布魯菲德是第一次見面,但他毫不臉紅的說:“布魯菲德啊,你小時侯我還抱過你呢!你長得就和你父親一樣英俊,和叔叔現在一樣帥!唉,當時都叫他別遠航探險了,現在就只留下你這可憐的孩子……日後,就讓叔叔好好照顧你吧!”

    到底日後誰照顧誰呢?布魯菲德只能也以包含感情的聲調回應:“叔叔,日後就讓我們一同過日子吧……”

    故意忽略掉貴族的華麗辭藻,用平民式的語言來對話,更是增加了這個重逢的含金量。

    再接下來,布魯菲德不得不在這個便宜叔叔身上浪費了一天,帶他四處參觀他們未來的地盤。

    然後,晚上還得舉行一場隆重的宴席,再向周圍的人隆重的介紹:“這頭長得很像豬的生物就是我叔叔了……”

    而旁人一般都會很識趣的回答︰“噢,一位英俊風趣的先生,你們長得真像……”

    這令布魯菲德去洗手間的時侯,忍不住認真照了照鏡子,然後問阿穆:“我和那頭豬……哦,不對,我和我叔叔像嗎?”

    “布魯菲德大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擁有同樣貴族的血統!”

    “……嗯,我很滿意!”

    埃杰特就這樣在銀珊瑚住下來了,他的屋子就挨著布魯菲德的住處,布魯菲德派遣了一份職務給他,銀珊瑚外觀規劃首席執行官!

    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事實上就是負責整個銀珊瑚的清潔工作。布魯菲德覺得這份閑職很適合這個便宜叔叔,這樣他就可以到處視察各島嶼的清潔狀況,順便可以在別的貴族家吃吃喝喝,免得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惹人厭。

    這一年的隆冬,法考爾金和雷丁的戰爭繼續如火如茶,剛剛吞下整個紅土海域的野蠻人,低調得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完全安靜了下來。

    當然,野蠻人的上層並非愚昧之輩,假如繼續擴張,說不定雷丁和法考爾金就會停戰,然後兩桿槍都同時對準自己……

    這一年的隆冬,銀珊瑚群島得到了極為迅猛的發展,得到了三大勢力的地下投資,基礎建設得到了重建,貿易經濟開始全面復甦,他們成為了三大海域貨物的集散地,每天泊船六千到八千艘,流動船只高達五萬以上。

    在布魯菲德的庇護政策下,大量受到政治迫害的人才湧進了銀珊瑚,這令他們在政治、經濟、工商、金融制度、軍事、科學、語言、文化、藝術、醫療、工業、工程技術等等領域,得到了全方位的高速發展。

    毫無疑問,在這些領域里,未來不知道會湧現出多少巨人和明星。

    海洛迪亞的新王朝,是一個充滿朝氣的政權,為海洋帶來了新鮮的氣象。

    由于領導人敢于創新,從體制到方方面面,他們都敢于實行一些天馬行空的創意方案。

    很多新的嘗試,在舊勢力認為,多少有點可笑,就像小孩子,甚至初生的嬰孩,前途未卜,遠不如傳統的技術、政策、謀略能給他們帶來權力和榮譽。

    但,沒有人可以懷疑,在這一年的隆冬,布魯菲德.海洛迪亞踏上了屬于他的光輝之路。

    在湧進銀珊瑚的人才之中,有一些先生、女士們,是非常值得一提的。

    就像是前托瑪納訓練營里的海因姆男爵和塔米老人,還有專門教導預備成員們家族史的摩多等人,也來到了布魯菲德的領地,這意味著,作為一個新興家族,布魯菲德也將擁有自己新人的訓練營。

    布魯菲德毫不避諱的接受了他們,甚至在海因姆男爵和塔米老人面前,承認了自己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布魯菲德。

    這樣的相認,要比布魯菲德和那位便宜叔叔的相認要感人多了,盡管無人見證……

    塔米老人不禁流下了熱淚,不停喃喃道:“好孩子,很好,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海因姆也頗感欣慰,布魯菲德的成功證明了自己眼光,想起他當日的全力栽培、和布魯菲德的那份師生情誼,再想想這兩年的人事變遷、如今情況的轉換,這位面容冷酷的男子的眼圈也微紅了,但他仍嚴格遵守著上下級的禮節,向布魯菲德宣誓效忠,布魯菲德不但保留了他的爵位,還讓他晉升子爵。

    塔米老人在晚年也有幸成為了海洛迪亞的男爵,統管未來海洛迪亞訓練營的後勤部。

    法考爾金那場政治風暴的余波尚未結束,舊派系統的中層干部和骨干繼續遭到清洗,他們被除掉了法考爾金的姓氏,成為浪人,流浪大海,不過只要你是人才,你都有機會成為銀珊瑚的一員。

    布魯菲德還迎來了兩位熟悉的客人,艾希斯和納格斯這兩個特務,法考爾金地下衛隊的精英骨干。他們的到來,令布魯菲德頗為欣喜,在經過深度的考察後,確定他們並非間諜,布魯菲德立即重用,不計前嫌,用人不疑,任命他們開始搭建銀珊瑚特務機構,當然,地下衛隊這樣灰暗的名字,是無法再用了,銀珊瑚的特務機構被定名為光明執勤隊。

    這個磊落的名字引來了特洛克的嘲笑,不過布魯菲德的回應是,絕對的光明和絕對的黑暗是一樣的,人們都將無法視物。

    如果說這些人才的到來還讓布魯菲德高興一下的話,那麼安潔兒這個神經質公主的到來,就實在令布魯菲德頭痛了。

    她是舊派皇室里最不受歡迎的公主,法考爾金皇室里最神經質的女性,雖然在科技領域里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但從來不被身邊人所喜,當今法考爾金皇帝夏洛克早就看這個妹妹不順眼了,如果將她嫁出去的話,還會丟皇室的臉,或許,暗地處死是個不錯的方法……

    在安潔兒的一次化學試驗爆炸中,將皇宮里幾座房子都炸成了碎片,終于給予了夏洛克藉口,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安潔兒就提前溜掉了。夏洛克也不追殺,這樣的瘟神,自己走掉最好,反正像安潔兒這樣的溫室花朵,流入大海也是死路一條。

    然後,安潔兒流浪到了銀珊瑚,還讓她幸運的踫到了布魯菲德,或者說,布魯菲德那天在碼頭上巡視時,不幸的踫到了她。

    “你是以前那個新來的?”安潔兒跑下了自己那條船,沖布魯菲德飛奔過來,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多麼奇怪的一句修辭手法,對于一個連自己名字也沒有記住的女性,布魯菲德還不得不回應:“安潔兒公主,你怎麼來到這里了?”

    “嗯,是駕船來的。”

    對于這樣的答案,布魯菲德為之無言,不過很快,他從安潔兒的僕人那里,知道了關于這位神經公主的遭遇。

    想起過往在圖書館里的旖旎情景,想起安潔兒曾經的一個決定為自己帶來了海術財富,他勇敢的一面發揮了作用,冒著得罪法考爾金的風險,秘密收留了安潔兒,將這個燙手山芋安排到一個獨立的科研部門,還派出一些科研人員來配合她。

    不過,這個獨立部門很快就遞出多份報告,安潔兒手下的科研者紛紛要求調離這個崗位,因為除了驚人的工作量,還有那無法得到保障的人身安全,安潔兒很多試驗都有可能要付出生命代價的。

    這是屬于阿穆煩惱的事情,但這樣的反覆調動整整持續了兩個月,安潔兒管轄的獨立部門,在科研部里被稱為地獄部門,雖未出現死亡例子,但多宗輕傷、一宗重傷,足以讓所有人為之恐懼了。

    在北島區那條被布魯菲德特別劃出的科研大道上,人人談獨立部門而色變,布魯菲德知道此事後,覺得長期的人員流動對安潔兒的研究不利,下令這個獨立部門里的薪金翻倍,但禁止調職,提出調職者,一律轟出銀珊瑚。

    布魯菲德這個決定固然令那群沒來得及走掉的科研者叫苦,但在不久後,他也贏得了豐厚的回報——安潔兒的一項研究,改變了運輸船的結構,足以讓運輸船的運載量提升百分之二十,而速度不變。

    這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據,因為目前的大型運輸船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想要改變一分一毫都異常困難,但安潔兒完全改變了運輸船的整體造型結構,讓船艙更大、船身更長,毫不誇張的說,安潔兒這一項發明直接推動海洋世界運輸業往前走了一大步。

    最重要的是,這項技術是可以壟斷的,船底最關鍵的那個橫軸,必須要用死神之海里提煉出來的一種元素制作成的金屬軸來支撐,不然一個大風浪,就能沖垮這條船的物理結構。

    這個發明令布魯菲德欣喜若狂,除了貿易,他們終于有了自己的拳頭產品,他在銀珊瑚的西北區劃分出兩個小島,重點保護,讓這個技術變得成熟起來,然後全力制作。

    不久後,這樣的新型運輸船淘汰了舊式運輸船,成為了海上的新馬車,源源不斷的訂單塞滿了布魯菲德的辦公樓,也讓布魯菲德的荷包更加豐滿。不過,誰也沒想到的是,安潔兒原本是打算繼續她的潛水艇發明的,那運輸船的橫軸,僅僅是意外的附加發明……

    這個女人雖然神精兮兮,生活不能自理,但總能讓世人眼前一亮,為布魯菲德帶來驚喜。

    她另一項附加發明,直接解決了銀珊瑚人口日漸膨脹的問題。

    安潔兒從死神之海里抽取出的一種金屬元素,比水輕,既可以鍍在木頭上,自身可以制作成金屬板,堅硬無比,又可以拿來提煉成兵器,還可以鍍在船底,讓船只更牢固。

    但,安潔兒建議直接將其鋪到銀珊瑚北面的死神之海上,只需要少量的木頭作餃接,就能讓它們鋪成一片平坦的大地,在金屬板下,也就是死神之海里,還能改建金屬板的結構,在波瀾不驚的死神之海里模擬制作出一個個堅固的地基。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整片浩瀚無比的死神之海都有可能變為陸地,那是面積多麼驚人的一個地方,這勢必成為整個海洋世界里最大的島嶼。而,材料就是來自死神之海,銀珊瑚僅僅需要加工提煉就可以了。

    如此美好的未來,讓布魯菲德完全被幸福包圍了。

    就連特洛克看到那片試驗制作出來的小陸地時,也忍不住贊嘆:“布魯菲德,我得說,你找來了一個真正的天才,冒那點政治風險收留她,實在太值了!”

    雖然安潔兒之前的研究里,浪費了無數的金幣,但兩項驚人的發明,足以讓銀珊瑚獲益巨大,她部門的屬下,也終于從過去的隔閡、恐懼,變為衷心的敬仰崇拜。

    對于此,當事人安潔兒說的是:“嗯,那個,你是叫布魯菲德對嗎?那好,過來幫我看看新設計的圖紙,我這個潛水艇已經改良了,你以前給過我的意見不錯,這次不妨也來看看……”

    除了潛水艇,其余發明對于安潔兒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成名之後有這樣一個特點,那就是會讓你多了一些不認識的親戚,還會讓過去鄙視你、拋棄你的親人,重現在你的面前。

    在銀珊瑚政權渡過了飛速發展的大半年後,布魯菲德看到了瑪麗斯姨媽和歐沃姨丈,那對曾經在大海里拋棄他的夫婦。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5 PM

第九章

    這樣的相遇是在銀珊瑚的南邊群島上,布魯菲德開闢了碧海灣的三個島嶼為低級貿易區,那里是零售商的天堂。

    有一次布魯菲德路過那里時,就看到了那兩位狠心的親戚。瑪麗斯和歐沃本來各自挑著他們的貨物,但看到布魯菲德時,所有動作都停頓了下來,死死盯著布魯菲德,嘴巴張得大大的,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布魯菲德也整整呆住了好幾秒,才對身邊的阿穆低聲盼咐道:“看見那邊那對中年夫婦了嗎?面目有點猥瑣的那對。咳!嗯,就是他們,帶他們來見我吧!”

    于是,半小時後,布魯菲德在他裝修過的公寓里會見了瑪麗斯和歐沃。他不計前嫌,十分熱情的款待了他們,這多少有點讓瑪麗斯和歐沃受寵若驚。

    他們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偷偷觀察著四周華麗的裝飾,仿佛擔心眼前一切都僅僅是個夢境,一不小心,這個夢境就會煙消雲散。

    誰會想到這個被遺棄了的小外甥,竟然成為了名動整個海洋世界的海洛迪亞公爵呢?

    在餐桌前,布魯菲德緬懷著那段艱難的過往,他們一起在那條輕木帆船里渡過的歲月……不過到了後來,布魯菲德發覺這一切回憶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語居多,兩位親戚早已在美食前吃得不亦樂乎了。

    他自嘲的笑笑,當日如果瑪麗斯姨媽在對自己說話,而自己卻吃得忘乎所以,恐怕鞭子馬上就會到自己的背脊上了!

    忽然,他覺得有點可悲,那位看起來已未老先衰的婦人,曾經在自己的童年里,就是他最恐懼的生物,她的每一個指令,他都必須去忠實執行,不過現在,他只要動一根指頭,他們就會永遠在海洋里消失……

    布魯菲德有點意興闌珊,他問他們,是否需要在這里住下呢?只要他們願意,他們以後就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歐沃還算識趣,他很擔心布魯菲德僅僅是一時感性,當感性過後,說不定會殺掉他們兩個,抹去他公爵大人過去的痕跡。

    所以,歐沃盡管嘴巴里塞滿面包,仍趕緊搖頭,表示不用,說他們已經習慣了大海上的日子,能再次重遇布魯菲德,已經感到十分榮幸了。

    呵,榮幸嗎?布魯菲德苦笑,他送了一條由銀珊瑚開發的中型運輸船給他們,還給了他們一批恰到好處的財富,這批財富既可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也不會因為數目太過驚人而導致他們送命。

    和他們分別前,布魯菲德回憶他的父親和母親,除了一些還可以記得的片段,父母的身影在他記憶里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歐沃評價道:“你母親是一個賢慧的女子,你父親嘛,嘿嘿,也是一位與眾不同的先生……”

    “他父親——”瑪麗斯不禁提高了聲量,歐沃立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明白自己失態了,連忙垂下頭。

    看著布魯菲德慢慢沉下來的臉色,歐沃解釋道:“你父親擁有很多天才般的猜想……”

    說到中間時,他明顯的頓了一頓,顯然想要找一個恰當的,又不得罪布魯菲德的形容詞,這相當不容易。

    瑪麗斯接著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父親在大病一場以後,整個人好像都不同了,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哼,那時你尚未出生呢!後來他建議我們那個小商隊一起北遷,他說在海洋的最北面,肯定有一片面積驚人的陸地,上面全部是海洋世界里最需要的木材和石頭!這個猜想真是見鬼……反正是太匪夷所思了,不過我父親相信他了。哼,本來我們在紅土一直過得不錯的……”

    歐沃又瞪了一眼他的婆娘,覺得她說得不得體,控制不住情緒,趕緊換上溫和的語調接道:“嘿嘿,一個非常天才的猜想,不是嗎?于是,我們從紅土最南面的海域出發了,離開自己熟悉的地盤,一路做著貿易,一路北行,你,哦,海洛迪亞閣下,你就是在那個航程里誕生的……本來一直都挺風平浪靜的,但快到達銀珊瑚時,我們遇上了海盜,接著,又踫上了罕見的大風浪,唉,我們失散了……”

    瑪麗斯不由得嘀咕道:“明明就是差不多全死光了……”

    歐沃接著道:“我們漂流到附近的島嶼,等了好一段時間,仍等不到其他人,就用身上剩下的那點錢,買了條小船,裝了些貨品,在那一帶開始了一點小貿易,以維持生計……幾年時間過去了,在你七歲那年,我們在銀珊瑚重遇了你父母,你父親當時的身體已經很差了……”

    瑪麗斯忍不住又接上道:“相信之後的,你也記得了吧?從此你上了我們的船,我們就一直生活了,後來聽說那次海難里,還有別的親戚活了下來,在黑角過得不錯,于是我們就到黑角海域去尋他們了,嘿,那見鬼的謠言……”

    布魯菲德默默聆聽著,心中想,世界最北面和最南面的盡頭,是一片廣闊的陸地,氣候宜人,猶如人間仙境?那在古科技猜想里,被認為是瘋子理論啊!海洋時代里,不少冒險家北上南下去探索世界的盡頭,最終或知難而退,或勇往直前,然後從此消失……記憶中的父親,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為何會犯這樣的錯誤呢?

    關于過往的種種,多年之後,他方才能了解一二。

    又聊了一陣,他在迷惘中告別了瑪麗斯夫婦,並表示,以後這里就是他們的家,歡迎他們隨時到來。

    瑪麗斯和歐沃拚命的鞠躬致謝,送別布魯菲德,但他們卻不能立即離開,特洛克正在趕來,他將扮演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角色,恐嚇瑪麗斯他們一番,盡管布魯菲德這個海洛迪亞的身份已經不怕任何人懷疑了,但少些風言風語,總是好的。

    迷惘和困惑都是前進中的枷鎖,布魯菲德努力將它們拋到了腦後。

    這時,開發組一個新的冒險計劃吸引了他的興趣,如果沒聽過瑪麗斯和歐沃那番話,他想他肯定不會去踫這個飄渺的冒險計劃——渡過死神之海,看看彼岸到底是什麼。

    這個計劃的提出者考比特先生,信誓旦旦的說︰“死神之海的彼岸,應該是一片大陸!朋友們,可以讓我們載入史冊的機會來臨了!”

    就是這句瘋子一般的號召打動了布魯菲德,他想起了他的父親,想起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猜想,于是簽字同意了這個大型冒險計劃,雖勞民傷財,但現在他已經很有錢了。

    甚至他本人也打算親身參與,不過特洛克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打消這個念頭,他已是銀珊瑚的精神支柱,一旦離開,整個銀珊瑚都會為之動蕩。

    但,這個計劃注定被寫進史冊,後海洋時代的新大陸開發下正是在此掀開新的一頁,下達這個命令的布魯菲德和執行探索遠洋的考比特,都以醒目的大字,烙印進新大陸探索的歷史之中。

    不過,銀珊瑚政權經過大半年的高速發展,一些該來的人和事,終歸要來了!

    神殿正式派出使者,在這個初夏前來銀珊瑚,向布魯菲德和特洛克領布神的意旨!

    初夏的風在銀珊瑚海域里是清涼清涼的,這令剛從酷熱的黑角神殿而來的塞亞神甫暗暗感嘆,這里真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當然,這話僅僅可以在心里想想,一旦說出來了,就是缺乏修煉之心、對神不夠忠誠的鐵證了。

    塞亞自從一年前脫離了紅土難民船隊,跟著神殿的使者,暫時回歸黑角神殿後,日子一直並不好過,多番審判下來,早已轟炸得他疲憊不堪,原本布魯菲德傳授的那個治療異端之術,他的熟練程度與日俱增,因為每隔一段時間,不同的審判者都要他示範來看看,看完還嘖嘖評價︰無恥的異端之術,罪人!

    這一切實在令塞亞壓抑得一塌糊塗,他將他知道的都說出來了,但神殿的審判者們還不滿意,要他回憶回憶再回憶,從小到老,巨細都得交代清楚,于是,可憐的塞亞不得不追憶過往,很多模糊了的童年故事,都被他一一回憶了起來。

    直到最近,高貴的神殿才終于暫時同意塞亞是清白的,雖犯了錯,但心里從未背叛神殿,可戴罪立功!

    于是,本想安安穩穩渡過晚年的塞亞不得不繼續出航,陪伴索格靈大祭司首席助理,前往銀珊瑚群島,告訴布魯菲德和特洛克這兩個異端,你們的罪名基本成立了,現在要逮捕你們回神殿受審,束手就擒吧!

    聽到這樣的神諭時,塞亞就不禁在心里嘀咕︰只要他們智商在零以上,肯定就不會束手就擒了,尤其特洛克是頭成精的狐狸,布魯菲德更是個智商超人、千年難得一見的異端……

    然而,使者索格靈祭司大人不是這麼想的,他一臉神聖的接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似乎認為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情。

    在漫長的旅程中,塞亞曾不止一次暗示過索格靈,此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要知道布魯菲德他們已經成為銀珊瑚的土地主,這些異端一個暴走,說不定把他們全部扔進海里喂魚去。

    不過,索格靈仿佛完全聽不懂塞亞的暗示,如果塞亞說得白一點的話,他馬上就會正容道:“神諭是至高無上的,從來沒有人可以違抗,從來沒有!”

    塞亞暗自嘆氣,神殿的權威在這兩年早已跌落冰點了,紅土神殿的崩潰,神殿至今除了聲討野蠻人的凶殘,仍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要求法考爾金出兵討伐野蠻人,人家可不願意兩線作戰;要求雷丁家族停戰,雷丁隨便敷衍你,根本就沒有任何停戰的打算……

    動亂的世界里,誰還聽信神殿的?尤其拋棄紅土難民那件事還傳了出去,都不知道因此而流失多少的信徒……

    塞亞嘆了口氣,只聽那個年輕的領航員介紹道:“諸位大人,前面就是銀珊瑚群島南面的碧海灣了。”

    塞亞不由得定楮細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銀珊瑚在多年前他曾到過一次,哪里有現今的繁榮啊?

    碧海灣三島嶼已被圍上了漂亮的圍牆,圍牆內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流,除了討價還價的零售商人,最忙碌的恐怕是那些稅務官了,船只從三島間穿過時,耳朵里全是那沸沸揚揚的人聲。

    隨著漸漸深入群島之中,塞亞不由得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了,或許跟隨著布魯菲德這個超級異端,在這里反而能過上舒適的日子。外海域那密集的大型船艦、進入內河後沿河的美景和繁榮景象,還有在江邊漫步的那些貴族、平民們的高檔服飾……

    曾經游歷過不少地方的塞亞心中有了判斷,這里創造了一個經濟奇跡,將一個曾經混亂不堪的群島,變成一個名動天下的貿易中心、一個令人驚艷的富裕之地。

    塞亞暗暗湧起幾分敬意,在尚未加入神殿之前,他曾跟隨父親去管理一個小島嶼,也是貿易型的,但比起如今的銀珊瑚,任何一個島嶼,恐怕都遠遠不如。

    他偷偷觀察了一下身邊的索格靈,只見這位祭司閣下目不斜視,只盯著前方河上的泛濫波瀾,直到導航員報告“諸位大人,銀珊瑚的中區到了”,他才收回目光。

    塞亞不由得贊嘆,一時的木訥不難,難的是持之以恆、由始至終的木訥!

    不過,塞亞的誇獎並未能維持多久,這張木訥的臉終于變了顏色。

    中區的貴族碼頭上,因為這里並不是貿易區,人不多,這可以令他們可以將碼頭上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竟然只有兩個穿著海洛迪亞制服的行政人員來迎接他們。

    堂堂索格靈祭司大人,黑角神殿大祭司的首席助理,去到哪里不是人頭洶湧、威風凜凜的,這里是信仰的荒漠之地,沒有人山人海的信徒也就罷了,竟然這些貴族,不,該死的罪人們也不前來迎接,這成何體統?這叫人如何將神諭領布給他們呢?

    塞亞在一旁冷笑,早叫你做好心理準備的,現在就讓白色女神給予你渡過這個難堪的勇氣吧!

    那兩位海洛迪亞的行政人員笑咪咪的將貴賓們迎下了船只,就像完全看不到對方的不滿。

    索格靈只好主動把氣發洩出來,說:“罪人布魯菲德呢?”

    那兩位行政人員頓時一臉愕然。

    導航員慌忙解釋:“索格靈閣下是問海洛迪亞公爵呢?”

    兩位行政人員立即回復了微笑,說:“公爵大人外出公干了,吩咐我們好好招待諸位神殿的貴賓。”

    知道我們大駕光臨,還敢外出?!索格靈更生氣了,又問:“罪人特洛克呢?”

    這次行政人員聽懂了,保持微笑道:“特洛克大統領嗎?他陪公爵大人一同外出了。”

    大統領?真是一個無比世俗的稱呼!索格靈更憤怒了,拉長了臉。

    這時神殿導航員自動轉化為外交人員,擠出笑容道:“那麼,麻煩兩位帶路,讓索格靈大人他們先安頓下來吧?”

    “當然,當然,這邊請!”

    蔚藍的天空、潔淨的街道、路人們友善的微笑,都無助于索格靈等人驅散開那郁悶的心情。

    他們千里迢迢來到銀珊瑚,一個依然掛有神殿旗幟的地方,可他們這群神殿的使者,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不過,在這個郁悶的時刻,他們似乎都忘記了自己前來這里的動機,是準備來逮捕人家回去的。

    塞亞看著索格靈那張烏雲密布的臉,心想原來閣下的定力是建立在高貴的環境之下的,一旦脫離這個前提條件,那份仿佛升華過的樸素就立即蕩然無存了。嘿,比起你的前任維斯特祭司,你可差得太遠了……

    眾人被領進了中區那個大型的臨時會議中心,因為前身是歌劇院,這令索格靈等人又是一陣困惑,這麼一個四不像的地方,這是讓他們來聽歌劇,還是來開會呢?

    索格靈不禁又是重重咳嗽了一聲,海洛迪亞的行政人員將他們一直領到舞台上,才給出答案︰“諸位大人,今後的日子,就請各位暫時住在這里吧!”

    這令眾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像塞亞這種經歷過不少人事的,更是在想,這是否寓意著,他們就像是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呢?

    行政人員仍然面帶微笑,似乎並不知道已經給對方帶來了難堪,說:“這里通風設備一流,地方廣闊,帳篷也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那邊的角落,洗手間下了舞台直走轉左,兩邊都有……呵,對了,這段時間都沒有歌劇表演,也沒有會議要召開,所以諸位大人放心住下來吧!”

    索格靈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差點就想立即離開這個不懂禮儀的鬼地方,但想起臨行前大祭司的囑咐——“要堅韌和忍耐!在他們的挑撥和侮辱面前不要退卻,要盡你最大的努力去說服異端和罪人……”。

    現在連異端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如何回去呢?就這樣回去,如何向神殿交代?想到這里,索格靈以變了調的聲音,漠然道︰“那我們就住在這里,等待罪人歸來!”

    兩位行政人員含笑離去了,只剩下他們這群人留在空蕩蕩的歌劇廳中。索格靈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現在悶在肚子里,毫無用武之地;塞亞本想好好游覽一番銀珊瑚群島的願望,也徹底落空了;還有其余神職人員本來的小計劃,統統被人家一記盲拳給轟下了。

    有人甚至開始想,對方這樣冷淡的態度,會不會連餐飲也不給他們安排呢?

    事實上,塞亞也準備好動員大伙各自掏錢買些飯菜回來了,但海洛迪亞公爵到底是位仁慈的先生,到了用餐的時間,就有人送來了餐點,但竟然是神殿修煉期間的營養餐。所謂的營養餐,只是一個好聽的稱呼罷了,實際上就是幾碗魚湯,外加一些淡而無味的海草。

    這對于修煉中的神職人員而言,確實有助于磨練心志,但對于這群滿懷期待而來的人們,就蕩漾起一肚子苦水了。

    索格靈瞪了這營養餐很久,最後還是一聲令下,這也是和異端對抗的一種手段,大家一起吃吧!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5 PM

第六集 第十章

    神殿的教義里有這麼一句話︰用我們所受的苦,去感化那些罪人吧!

    有多少神職人員相信這話,無從得知,但索格靈對此深信不疑,他就以這種苦行的日子,和海洛迪亞這面旗幟耗上了。

    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這比神殿里的生活更令人煩悶,索格靈可以忍受,但其他人早已蠢蠢欲動了,老資格的塞亞更是首當其沖。

    他慈祥的面目,還有那龍鐘的聲音,足以讓他問路得出準確的答案,這里是中區行政區,沒有任何飯店、餐館。

    中區的小島不大,半個小時基本就可以步行一圈了,這個小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沒有架建起任何的橋梁。

    就算是在審訊期間也未曾被虧待過伙食的塞亞,實在忍不住了,他來到碼頭,發覺載送他們前來的那條船已經不見了。一問碼頭官員,才知道原來他們這條船在遠航過後,在不同部位都有了一些小故障,古道熱腸的海洛迪亞人怎麼可以旁觀呢,已經運往北區的船廠進行大修了。

    塞亞仍然沒有死心,他派遣幾個同樣和他一樣饑腸轆轆的年輕神職人員,到碼頭上去,試圖找出一條肯運載他們的船只來,以便到別的島上采購一些食物回來。

    然而,叫他們失望的是,似乎海洛迪亞公爵對此早已做好準備,或許他們每一個人的樣貌都被繪畫了出來,分派到周邊,沒有人願意承載他們,說辭是:“噢,你們是來自神殿的貴賓呀,對不起啊,我們這條是平民船只,除非有特別恩賜的資格,否則讓你們上船就是褻瀆了,我們不敢冒險啊”!

    在神殿的規則里,神殿的成員只能坐神殿的船只,假如上別的船,那需要繁瑣手續的,關鍵就是那條船得到了神的特別恩賜。

    大伙都暗暗有點痛恨神殿這些繁瑣的規章制度了,現在他們都被這些條條框框綁住了手腳。

    肉體的折磨,可以令你變得清醒;精神上的折磨,可以令你慢慢變得沮喪和頹廢!

    現在他們是進退兩難,留下,這種日子太難熬了,想走,船已經被人帶去“檢修”了。

    這樣可怕的日子整整持續子一個月,當初接待他們的兩位行政人員在失蹤多時後,再次出現了。面對那一雙雙饑餓而期盼的眼楮,那兩人面帶微笑,帶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就是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尚未回來,他們仍需繼續在銀珊瑚群島上等待;好消息是,中區附近一個小島上的貴族賓館最近建成,公爵大人來信吩咐,需要好好接待這群貴賓,他們將成為那個豪華賓館的第一批顧客。

    要不是長期受到神殿精神的燻陶和約束,聽完那個好消息之後,歌劇場的舞台上的帳篷間,恐怕立即就會響起一片驚人的歡呼聲。

    貴族賓館中,裝飾華美的室內布置、亮麗的嶄新餐具、美麗的女侍從,還有那期盼已久的美食,統統來到了眼前,唯一的小缺陷就是,這里只有酒,沒有水,不過美食當前,誰還去顧及這些小缺陷,況且這些都是上等的好酒。

    于是,在樂師們的悠揚音樂聲中,一群神殿的使者們痛快的吃喝著。開始時,索格靈還打算繼續對抗,不過當幾杯酒下到肚子後,自然就需要食物來填補胃的空虛,繼而,他也和其他同僚融為一體了。

    酒比想像中要烈,大伙都發現自己喝得有點多了。

    長達一個月的苦行僧生活後,忽然來到這麼一個奢華環境,過上這麼奢華的生活,人的心理防線自然而然便降低了許多。

    到了晚上,考驗他們的時刻來臨了,他們的房門被敲響,接著,一個漂亮的女信徒就會走進房里,要求得到一個懺悔的機會。

    在孤男寡女的房間里,美女呢喃的懺悔聲,還有那暖昧的燈光、身後那松軟的床……

    第一個晚上,接近三分之一的神職人員淪陷了,他們相互苦笑,卻心照不宣,有幾人還心不在焉到連飯前祈禱都忘記了。

    一日三餐都是美食,沒有水、沒有飲料,只有酒,這樣腐化的環境下,索格靈警覺了,他提出抗議,但無人理會他,甚至他的屬下們也目光閃爍,那位最年長的塞亞也出言勸說他,這也是神對我們的考驗,我們需要堅持!

    塞亞理所當然會這麼說,他衰老的僅僅是容貌和聲音,他的心依舊年輕,他已經被昨夜那位美麗的女信徒給俘虜了。

    索格靈只能無奈的留下來,但心里更是警惕了,他想,這是一個充滿陷阱的地方,在魔鬼的誘惑前,神的僕人不應該有絲毫動搖。

    不過,擁有他這麼高覺悟的神職人員並不多,第二夜過後,超過一半人淪陷了,某些房間里還發出了肆無忌憚的高亢呻吟聲。

    索格靈徹底憤怒了,第二天他召集眾人,在臨時會議桌前,其實也就是餐桌前,狠狠的訓斥了他們,他們的不堅定,是一種背叛,是一種恥辱!

    但,大伙看他的眼神都有點迷離了,持續的酒精刺激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早已動搖,更何況他們不少人已經倒在了敵人的誘惑之下。所以,索格靈嚴厲的訓斥就像窗外吹過的風,轉眼就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夜過後,尚有定力堅持的,只有寥寥數人。

    而一個星期之後,餐桌前就只剩下索格靈了,他的同僚們干脆不願意離開房間,直接在房間內用餐了。所有的神殿戒條,統統被他們拋到了腦後,穿過他們房門外的那條長廊,就能聽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索格靈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因為他的神經也漸漸暢游進酒精的世界里,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假如當初沒有加入神殿的選撥,常常停泊在他們鄰船的那個大眼楮女孩,會接受他準備送出的小禮物嗎……

    他帶著這些世俗的念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隔壁那充滿誘惑力的呻吟聲就傳進耳朵里,他嘗試要念誦一些經文來讓自己清醒,房門就敲響了。

    與昨晚不同的是,這次來了兩個,都很漂亮,然後她們柔柔的說著:“索格靈祭司大人,我們前來懺悔了!”

    作為神的僕人,不能拒絕世人的懺悔,索格靈只好把她們放了進來,她們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訴說著什麼,還有那哀怨的眼神、那若即若離的神態,仿佛在埋怨著自己什麼,一如當日鄰船那位大眼楮的女孩啊……

    這個夜晚,神殿在索格靈心中消失,他尋回了久違的欲望,以及追求已久的夢想。

    在第二天醒來時,他非但沒有感到任何的空虛失落,還感到無比的充實,仿佛在這一刻,他才重新尋回了生命的真諦。

    無謂的懺悔是不必要的,神在我的心中,寬容的他不會禁止人們正常的欲望!索格靈覺得自己的心靈看到了真正的陽光,他愉悅的在這份情欲中如魚得水。

    這樣如美夢一般的生活又持續了兩個星期,神職人員們發覺,美食依舊是美食,但這里已經沒有酒了,只有水和飲料。

    于是,他們漸漸從美夢里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想起了如何去渡過未來。他們重新聚集在餐桌前,相互尷尬的對視著,在過去的幾天里,他們都曾聽到過對方亢奮的叫嚷,聽到過那誘人的呻吟……

    還是老練的塞亞打破了沉默,他帶頭進行了飯前的祈禱儀式。在過去一段時間里,大家幾乎都忘掉吃飯前還要進行這麼一段儀式了。

    或許,假若有誰提出,我們都相互懺悔一下最近所犯的過錯吧,那所有人都懺悔一遍後,他們心中那份罪惡感會降低許多,但,自己光明聖潔的一面是可以相互共享的,而自己黑暗罪孽的一面,還是隱藏在內心最深處會比較安全。

    就像這個美夢已經結束了一般,床上的美女也消失了。三天後,賓館前的露天花園里,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終于出現了,他們面帶笑容,一臉真誠的致歉︰這次外出公干的時間太長了,讓貴賓們久等了!

    索格靈注視布魯菲德,這個令他“誤入歧途”,卻隱隱又找回一點真我的男子。無疑,這個神殿史上最大的異端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他的笑容讓人感覺到親切,他的舉止神態令人感到舒服,那使人如沐春風的風度,讓人根本無法對他升起絲毫敵意。

    索格靈很想重重哼一聲來表示不滿,但他哼不出來,在他被攻陷之前,他還曾想過無數場景,例如,第一眼看到這個異端時,該如何去批判他。但,現在真看到了,他甚至不敢和對方對視,他感到有點憤怒,卻無能為力。

    和布魯菲德比起來,傳說中的異端副手特洛克的形象就遜色多了。站在布魯菲德旁邊,他就像一個站在貴族旁邊的莊稼漢,但他們兩人經過長期配合,一唱一和,絲毫不提眾人的尷尬,只說一些有趣的生活、地理話題,在花園中心的茶桌前,就像一群老朋友見面那樣,言笑甚歡。

    索格靈他們本是帶著神諭而來,要將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兩大異端帶回神殿審判的,但現在氣氛完全被對方主導了,變成了一個老朋友的聚會,竟然誰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妥。

    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下,異端啊、神殿啊、罪孽啊這些敏感的字眼根本沒有人提起,大伙只談風月、地理,索格靈本以為臨別前布魯菲德一定會說點什麼,但他錯了,布魯菲德什麼也沒說,看向他的目光清澈得就像他倆之間只有純潔的友情。

    當夜,久違的美麗信徒又上門懺悔了,令這幫神職人員在得到歡愉之余,還提醒了他們所有人,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真的,並非他們的幻覺。

    隔天,特洛克私下密會了索格靈,這次私人談話的重點只有三個。

    第一、海洛迪亞大人和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相信現在你也可以明白了。

    第二、這批錢是賄賂你的,另外還有一箱子金幣,是讓你帶回去,去賄賂其他神殿高層的。

    第三、這是重點中的重點了,我們都不是異端,使用的都是神殿體系的法術,一定是有人搞錯了。

    密會結束時,雙方友好握手,達成共識——“我們都是神殿忠誠的一員,隔膜從未產生,存在的芥蒂和誤會可以冰釋”。

    之後的幾天,不少神職人員前來時的心願終于可以達成,他們參觀游覽了繁華的銀珊瑚群島,吃遍了各種各樣的美食,證實了銀珊瑚的確正一步步成為世界的貿易中心。

    相比起前來時的冷冷清清,離去時的儀式就顯得隆重無比了。

    布魯菲德和特洛克親自領隊的銀珊瑚高層集體前來相送,引得碼頭上大量平民貿易商觀看。

    雙方領導人熱情的擁抱告別,再到告別一方那鮮亮的神殿旗幟,讓所有人都相信,神殿與偉大的海洛迪亞公爵仍舊在蜜月期之中,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可怕異端的這些無恥傳聞,自然不攻自破了。

    看著神殿的船只漸漸遠去,特洛克低聲感嘆道:“神殿那幫老爺真是收錢不辦事啊,比起約定的時間,他們提前三個月就派人來了。”

    布魯菲德笑道:“算不錯了,起碼派來的是一個可以對付的……這次再花點錢,又可以換來一年平靜的時光了。”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對了,我還交了封密信給索格靈,讓他轉交給神殿的大祭司。”

    特洛克眨了眨眼,說:“這些你不必告訴我的。”

    布魯菲德坦然笑道:“我不想我們之間留下什麼芥蒂……信件里說的是,希望可以讓維斯特祭司前來銀珊瑚,監督我們這個神殿分部的工作,我們定將貢獻出更多的信仰!”

    特洛克頓時為之一震,是用金幣去換維斯特的自由嗎?這恐怕是一筆驚人的數目啊!對于如今的布魯菲德而言,維斯特恐怕已經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吧,但他仍銘記著當年的那份情誼,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付出相當的經濟代價,也要去為對方贖回自由嗎?

    維斯特,我的老朋友,不枉你曾付出了這麼多!你確實沒有看錯人啊……當年的那個小家伙已經長大了,雖然仍舊充滿了野心,有時還不太磊落,但他人格中的閃光點卻從未因為風浪而泯滅,他的本心也從未因為榮華而變更,對于任何人給予他的恩典,他一直默默記住,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報答,他極少提起你,原來心中一直惦記著你啊……

    特洛克驚愕的神情慢慢變為了溫和的笑容,其中有欣慰,也有期望。

    布魯菲德與他相視一笑,說:“特洛克閣下,我知道今年你養了一窩小狗,最近都長得不錯,不過,不要用看它們的那種目光來看著我,好嗎?”

    “啊,大人言重了……”

    “……”

    對于難以預測的未來,未雨綢繆相當重要。

    而要對抗一個宗教,莫過于發展自己的宗教,這就是屬于布魯菲德最大的野心。

    現在,布魯菲德除了管理銀珊瑚的日常政務,平常更是研究紅土神殿帶來的那一船書籍,這里面真是蘊含著一筆難以估量的財富,他相信假以時日,一定可以研究出一套全新的宗教思想出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那套精神學共通理論,已經漸漸以銀珊瑚群島為核心,得到了大範圍的推廣,尤其是其中的海術。

    他本人就是最好的形象代言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天才海術師,而由公爵閣下那里流傳出來的海術,與平常所見的海術大有不同。

    這種新類型的海術更容易學、更親近平凡人,尤其是初級海術,只要你擁有精神力,基本上都可以使用。而初級海術的大範圍應用,不但大大降低了這一帶船只在航海中的失事率,也大大提高了布魯菲德的聲望。

    在銀珊瑚群島這個海域內,布魯菲德這個名字是常常和海神聯系在一塊的,甚至前者出現的頻率還高于後者。

    只有你一個人與眾不同,那你是異端:只有你們這一小群人與眾不同,那你始終是異端;但,當一大群人都與眾不同,整個區域的人都是如此的時侯,你就是這個潮流的引導者,你就是這一大群人的精神領袖,沒有人再會認為你是異端了!

    這種極為實用的普及型海術,迅速以銀珊瑚作為核心,形成驚人的潮流,往整個海洋擴散開了。

    而這種新型的精神力思考方式,也吸引到大量的精神學能人來到銀珊瑚,加入到海洛迪亞家族當中來。他們有些本來就是隱匿在海洋中的異端;有些是流浪于大海,不願歸附于神殿和貴族的浪人海術師;有些是脫離原本的家族,只為追逐更本質精神力量而來的精神學者……

    一個尚未建立起宗教之名,但已頗具潛力,漸有成為宗教勢頭的新教,正于銀珊瑚群島之中,迅速崛起。

    在布魯菲德的引導下,目前“新教”,或許說那個特殊的團體里,提倡的教義比起神殿寬松許多,核心就是:神在每個人心中,他們不需要你膜拜,不需要你世俗的捐助,需要的,僅僅是你去弘揚他們正直、無私的精神……

    新教的教義,簡單明了,更適合整個海洋時代的發展需求,也更貼近民眾的心理。

    布魯菲德在想,是不是每一個宗教剛剛開始時,教義都是如此簡潔易懂的呢?只有當人越來越多,教義才越來越復雜,直至最後變得艱澀難懂,除了少數幾個宗教的掌權者,沒有人可以擁有最終解釋權,包括神在內……

    當新教的教徒,正以幾何級數增長時,布魯菲德卻迎來了他人生中一個罕見的大煩惱——萬里之外的艾莎來信了,信中第一句話,就足以將布魯菲德震撼得差點從座位上滑落到地。

    ~下期預告~

    艾莎的來信到底說了什麼,竟令布魯菲德震驚至此?

    伊格家族的驚變,令蕾尼與布魯菲德漸漸走近……

    法考爾金和雷丁進行第一次談判,談判地點就在銀珊瑚群島。為此,布魯菲德也開始著手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險……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6 PM

第七集 第一章


    窗外灰色的天空,仿佛就如布魯菲德灰色的心情,區別是,窗外的世界是平靜的,布魯菲德腦子里正響起陣陣驚雷——艾莎來信中的第一句話就是︰親愛的布魯菲德,我們的兒子出生了!

    這是一個惡作劇?這是布魯菲德的第一個念頭。

    但,沒有人會這麼無聊,用七層魔法來封印一封信箋做惡作劇的,艾莎顯然不是一個無聊的人,不過這一刻,布魯菲德倒情願她是了……

    他閉上了雙眼,讓自己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緩,並猜測了各種各樣最壞的可能,才重新睜眼,把信箋看下去。

    艾莎仿佛能猜測到布魯菲德此時的心情,信箋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調來陳述整件事︰右芒島的相聚,猶如我生命中最美麗的夜空,在璀璨的星辰下,你與我共同渡過了最美妙的時光。

    不過,海神似乎也想讓我這份驚喜得到延續,在右芒島歸來後的兩個月,我發覺自己懷孕了。

    無疑,知道這件事的剎那,我既感到無盡的幸福向我湧來,也感到無盡的恐俱將我包圍。

    但最後,親愛的布魯菲德,喜悅還是戰勝了恐懼,因為我知道今後的日子里,我對你的相思將有了最好的寄托,那就是我們的孩子!

    這個孩子可以平安的出生,關鍵在于夏洛克,法考爾金的皇帝,那個與我無絲毫感情的丈夫。我必須設計一個小陰謀,讓他相信,這是他的孩子,他或許日後無愛,但不容傷害。

    風險與回報是呈正比的,凡事皆如此,親愛的布魯菲德,我決定鋌而走險,以換回我們孩子的安全。

    我設計灌醉了夏洛克,並把他騙到了我的床上,但要讓這一切變得無比真實,還得讓他清楚明白的感覺,我和他曾發生關系……

    先別急著嫉妒,我的布魯菲德,真正和夏洛克發生關系的,是我的侍女凱蒂。她在那個夜晚為了我,奉獻出了她的第一次,我得感激她!因為藥物和酒精的共同作用,夏洛克表現得很瘋狂,口中叫喚的,還是他一個男侍從的名字……

    原諒我吧,布魯菲德,但我必須親眼目睹整個過程,以免發生什麼遺漏的細節。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夏洛克第二天醒來,發覺自己赤身露體,床上還有一小片殷紅,然後我在床的另一邊,裝作含情脈脈,用復雜的神色看著他,他竟然罕見的表現出驚慌失措,就像一只受驚的小鳥,手足無措的穿著衣服,避開我的目光,快步離去。然後,他剛逃出門外沒幾步,我就聽到了他的嘔吐聲……

    那天以後,他更逃避看到我了,不過我樂于如此,不久後,他聽到了我懷孕的消息。

    真是意外,他比我想像中要高興,顯然他也希望有後代,不過他喜歡的對象是無法為他做到這一點的。或許他想,這樣挺好的,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之後,他能擁有自己的後代,不錯的回報!

    不過,他還是不敢多來見我,因為每次看到我萬他就會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然後就嘔吐不止,他表達關心的方式是,多來信。很可笑,對嗎?我和他的住所絕不超過五百公尺。

    好了,我們不多談這個可笑的男人了,還是談我們的孩子吧!

    我將他取名作海德斯,你喜歡這個名字嗎?他長得很像你,尤其是眼楮,不過他的笑容可是要比你燦爛得多了,感覺就像右芒島冬日的太陽,笑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看著看著,布魯菲德從驚訝變為冷靜,再從冷靜化作一絲絲喜悅,發自心底,連嘴角邊也浮現出了笑意。

    自己竟然有孩子了,還有了名字,叫海德斯,從發信的時間計算,現在兒子已經快兩個月……此刻正在做著什麼呢?熟睡的甜夢中,還是在哭泣中鬧床呢……

    他知道,在那個陰謀的過程里,艾莎語調平淡得就像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其中的驚險,肯定是遠遠超乎常人想像的,因為這個陰謀一旦破產,付出的就是無數人的生命。

    布魯菲德心潮起伏,情難自已。

    他想念著艾莎,想念著他從未見過面的兒子,為那個從未經歷的可怕夜晚而後怕,然後再想起他十八年來的點點滴滴、走過的風風雨雨。

    推窗望去,一輪明月正從稠密的濃雲中跳出,為黑夜帶來潔白的光明,自死神之海遠方吹來的涼風,驅散了盛夏的煩躁,也減輕了心中的惆悵。

    他深吸一口氣,暗暗許諾:艾莎,我會將托瑪納變成我的後花園,那時,我們將一家團聚!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飛逝。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要比往年早。

    但嚴寒的氣侯,絲毫沒有影響銀珊瑚政權高速前進的步伐,財政司送來的預測報告中提到,今年他們的財政總收入,有望與法考爾金去年的財政收入持平,逼近雷丁家族…

    特洛克在分析報告後面用紅字點評︰他們這場仗繼續打下去,用不了幾年,我們將成為大海里最有錢的家族!

    經濟不但決定著政治,還決定了野心,海洛迪亞家族對外宣稱絕不成立正式海軍,這條規矩也漸漸被打破了。在布魯菲德默許下,治安管理隊里的海上部隊,是越來越多了。

    實際上,這支所謂的海上治安隊,就是銀珊瑚的海軍部隊,他們擁有最先進的船只、最先進的武器、最強悍的士兵……訓練的軍官斷言,他們的海軍可以媲美法考爾金、雷丁的任何正規軍團,士兵缺乏的,僅僅是實戰經驗罷了。

    而這年的冬天,富得流油的銀珊瑚海域周邊,聚集的海盜是日漸增多,伊琳海盜團在驚人的財富面前,對其他海盜團的震懾力是越來越弱了,不單普通的商隊,甚至連不少銀珊瑚群島上的家族,都被外海域的海盜搶奪過,其中以蕾尼的伊格家族損失最為慘重,他們的家族商隊在這個灰色的季節里,竟然被搶了超過七次,擅長投機的伊格先生這次肯定頭發都白了……這些附庸于海洛迪亞的家族和大量民間商會的求助信,堆滿了布魯菲德的辦公桌。

    這個時候,布魯菲德旗下的海軍上陣了,他們的軍官追求已久的實戰經驗就在眼前,這一次,布魯菲德放棄了縱容海盜,駕御海盜這一政策,直接出兵討伐!

    他寫封信告訴諾兒,你的手下一定有摻合其中吧?別否定!那好,現在是你們應該收斂一下的時候,請銘記曾經一同奮斗的時刻、那無間的合作,希望今後也是如此……

    海洛迪亞海軍進行了為期近半年的外圍掃蕩,他們聽命于海洛迪亞,但掛出的旗號是商會聯合自衛隊,將外圍的海盜掃得一乾二淨,大大小小的海盜團有過百支消失在這次大型行動中,其中最著名的還有布魯菲德曾經邂逅過的午夜伯爵海盜團。幸存下來的,紛紛躲到更遠的地方,甚至遠航南方,改為搶奪野蠻人去了。

    這次軍事行動起到了兩個作用,一個是驅逐了海盜,震懾了諾兒海盜團這條所謂起保護作用的隱性項鏈,另一個便是銀珊瑚海域擴寬了。

    大海上沒有國界,國界永遠都是人畫上去的。國界擴寬,直接侵犯了野蠻人的利益,但野蠻人默許這種行為,因為紅土海域中部又發出了幾起叛亂,他們自顧不暇。

    海洛迪亞內部的軍方情緒十分高漲,希望家族可以進一步擴充海域,因為今天的他們已經完全擁有了這個實力。

    海軍高漲的情緒卻引來了布魯菲德的深思,他並不希望他的政權像金黃色的郁金香一般燦爛,也如郁金香一般短暫,他堅持,不插手其余勢力範圍,才可以贏得寶貴的發展時間。

    他親自寫信給野蠻人的君主,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並無任何染指對方海域的野心,商會聯合自衛隊僅僅是為了打擊海盜,當然,這支部隊甚至是不受海洛迪亞管轄的……

    這個做法十分聰明!

    本來野蠻人內部已經有了初步決議,平定內亂後,就得給海洛迪亞政權一個深刻的教訓,既然你們的軍隊扮演商船來擴大地盤,那麼我們的軍隊就扮演成海盜來對抗好了。

    不過,布魯菲德謙恭的態度贏來了野蠻人高層的好感,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局部戰爭。

    同時,野蠻人也覺得太過放縱這些悔盜了,當年踏入紅土海域,他們確實立下過汗馬功勞,那麼現在,他們放肆了,銀珊瑚這個群島的銀行,可是有不少野蠻人皇室高層、貴族們的投資和存款的,些該死的海盜竟然往自己的口袋里搶錢,那他們的罪惡已經掩蓋過往的功勞,是時候過河拆橋了……于是,野蠻人的戰艦沒停下來,平定叛亂後,炮口就指向了昔日的盟友——海盜。

    這對于紅土海域至銀珊瑚區域的大小海盜團而言,實在是一個如同末日一般的季節,但對于海洛迪亞政權而言,卻是一個重大的利多消息,他們的利潤會因此增加。

    在海盜事件過後,海洛迪亞政權的聲望更上層樓了,銀珊瑚群島已經成為了整個海洋最大的貨物集散地,造船、毛麻紡織、冶金、漁業、金融、加工等行業極為發達,各大家族里無數的皇室貴族在這片群島上有自己的投資,銀珊瑚的銀行里有他們的存款,這里還成為了新興宗教的發源地、新思潮的起點,這里有最先進的政治制度,是所有家族選擇談判時的最佳中立地點。

    銀珊瑚還擁有著寬松的法律,海洛迪亞的法律遠沒有其他勢力苛刻,除非你犯下的是人神共憤的罪行,不然最嚴重的莫過于放逐,永遠驅逐出銀珊瑚而已。

    突飛猛進的經濟和科技發展,令整個銀珊瑚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誰能想像這片群島在兩年前,還是一片看不到明天的土地。

    布魯菲德也曾為這一切而飄飄然過,但他很快就沉住氣,他知道,對比起周圍的每一個敵人,他還是太過弱小了,盡管他已擁有了最先進的海軍技術、最強悍的戰士、最先進的科技,但比起那些積累了幾百年的龐然大物,他還是如同風中之燭,一個不慎,他將被撲滅,永遠都不得翻身。

    智慧和謀略,是劣勢一方的基本策略,是以弱勝強的根本依靠,他小心翼翼的下著每一個重大決定,他不希望今天種下錯誤的種子,要在未來十年、二十年後奉還,甚至他的家族將要在未來數百年來償還,去品嘗其中的苦澀。

    布魯菲德想,我要建立的是一個真正的王朝,基石一定要穩,不然一陣風吹過,他這座名為海洛迪亞的大樓就將立即崩塌。

    特洛克很贊賞布魯菲德的沉著,他告訴布魯菲德︰“穩重對我們未來的幫助相當大,當銀珊瑚越來越強大以後,你的權威自然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挑戰,工業界、商界、議會、新興貴族等等,一定開始非議我們的政策、開始爭權奪利,穩重可以令我們提前為發生的一切做好準備!你瞧,最起碼現在,軍方那幫強勢的老爺,全在你的威望下,被壓制下去了,沒有過往穩定的積累,是無法達到這種效果的。”

    如果不曾起波瀾,那一定不是海洋;如果未曾有起伏,那一定不是命運。

    命運從來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在銀珊瑚政權滿兩周歲的這個夏秋交接之際,一宗可怕的突發事件,打斷了布嗜蜘繚鉑勺所有計劃,他不得不暫時離開銀珊瑚,再次出航!

    事件的先兆,是海水大幅度退潮,而且一退就是接近三米,這是一個遠超往年的誇張數字,也意味著各個島嶼都露出了一大片積滿淤泥的土地。

    然後,紅土海域西北角遠方的珊瑚區,出現了詭異的現象,那里的珊瑚瘋狂的長出了海面,形成了一大片珊瑚的森林,五光十色,斑斕一片。

    但,令布魯菲德頭疼的是,這片詭異的奇觀里,本來是海洛迪亞和野蠻人談判的地點,疾速的退潮,加上珊瑚神經質的瘋長,將雙方的談判船只都困在了里面,只有小舢板可以逃離出來,向過往的商船求救!

    雙方的談判官員,一邊是蕾尼,另一邊是對布魯菲德非常欣賞的那位野蠻人大公。

    僅僅如此,就足以讓布魯菲德起航了,不單因為那位野蠻人大公,重點還是因為蕾尼。

    她已經成為他的左右手,他政治生涯里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隨著年月的流逝,他們道不清說不明的情愫,已明朗了許多,但最後的那層砂紙,誰也沒有主動去捅破。

    收到第二封求救信後,布魯菲德的臉色就變了,他很慶幸自己第一時間就趕了出來。

    這封信來自那位野蠻人大公賈里漢,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信件仍封印上了五重魔法封印,就足以說明事情的重要性。

    信箋的內容很簡單︰海洛迪亞公爵,我們的王儲殿下也在隊伍里,請盡快,他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該死的,一場普通的擴大貿易範圍的談判,野蠻人王儲沒事干嘛跟隨前往呢?布魯菲德暗暗詛咒著,但這無法改變事實,那位高貴的王儲殿下或許需要積累外交經驗,然後跟隨他的親戚外出,接著就踫上了這該死的海上奇觀,或許還受了點傷什麼的,如果無法及時將他救出……

    布魯菲德不敢想下去了,他命令船隊全速前進,並派人前往諾兒里求救。那個女海盜精通制作各種魔法道具,這類詭異的突發事件,說不定她可以幫上忙,盡管布魯菲德並不想欠她人情,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侯了。

    當來到這片珊瑚森林前,盡管已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布魯菲德還是被震撼了。

    那高聳出海面足有二十多米高的巨大珊瑚,已經石化,姿態各異的列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眼前的一大片海域,一眼無法看到盡頭。

    盯久了它們,會令人情不自禁的一陣毛骨慷然,那珊瑚上的斑斕色彩仿佛可以鑽進你腦子里,盤旋飛舞,令你頭暈腦脹。

    “這猙獰得就像魔鬼的新領地……”布魯菲德喃喃評價著,沿著船緣的繩梯,登上了舢板,他嘗試過用他的組合法術去探測這片珊瑚區,但很遺憾的是,里面仿佛有另一種天然的庇護力量,抵消了他的精神探測,令他一無所獲。

    想在密集的珊瑚森林里前進,小船是唯一選擇,布魯菲德已能想像野蠻人那些大船被夾在那片珊瑚森林深處,是怎樣一副模樣了。

    另外,大量的小型偵察船,也沿著珊瑚群的邊緣兩側駛去,他們的任務是拯救外圍的生還者,順便把這片大範圍珊瑚森林的全圖給勾勒出來。

    而布魯菲德的任務,是必須帶領這幾十條舢板,分成幾組深入到珊瑚森林中間去,把蕾尼、賈里漢大公及那位不該出現在這里的王儲殿下,給救出來。

    “海洛迪亞公爵,我是你忠實的擁護者,沒想到我竟然有幸與你一同執行任務,我覺得這是幸運女神在眷顧著我……”劃槳的小伙子十分健談,看著自己的偶像就坐在身邊,嘴巴打開就無法再閉上了。

    隨著漸漸深入,珊瑚區里霧氣越來越重,這大大降低了前方的能見度,緊隨布魯菲德身後的那條舢板已經好幾次撞上他們了,布魯菲德嘆了口氣,釋放了一個光球到他們頭上三米多的虛空,這可以為四周帶來足夠的光明。

    公爵閣下的瞬間法術贏來了一片歡呼聲,沒有人喜歡在灰色的朦朧中前進,布魯菲德抿了抿唇,為了應付不可預測的未來,他本不想耗費任何精神力的。

    “海洛迪亞公爵,你還沒收學徒吧?你覺得我有成為你學徒的潛質嗎?老實說,你剛才那手光明術實在太漂亮了……”劃槳的小伙子在歡呼過後又繼續向布魯菲德進行語言騷擾了。

    布魯菲德只能維持苦笑,太過平易近人,有時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回頭望了一眼另一位隨行的海術師索姆,索姆點了點頭,表示海術的警戒範圍內並無異樣,但忽然,他眉頭緊皺了起來,望向布魯菲德的眼楮里滿是不可思議,顯然有超出他意想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緊接著,劃在最前方的舢板急停了下來,那領頭的海軍精英失聲驚叫道:“我的海神啊,這是什麼,不——”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7 PM

第二章


驚變,在毫無先兆中忽然發生了!

    一條黑色巨蟒忽然將蛇頭探出了海面,單單露出海面的部分,就足有七八米,巨大的陰影迅速將他們籠罩。

    在所有人都尚未反應過來,那黑色巨蟒的血盆大口已俯沖而下,竟然將開路的那條舢板,連船帶人吞進了肚子。

    蛇頭扎進海里驚起的波浪,就足以讓後面跟著的舢板左搖右擺至差點傾覆,就如同其船上人們恐俱至近乎崩潰的心情。

    “這是什麼怪物?”

    “天啊,我發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玩意!”

    “噢,這鬼地方可遠不如想像中安穩,亮出武器來!”

    “我們的海術師沒警示嗎?”

    “……”

    人心雖在嗡嗡的嘈雜聲中惶惶不安,但良好的訓練素質令他們雖驚慌,卻沒有人敢提出撤退這類建議。

    而那位在此刻倍受指責的索姆先生,面色已變得如紙般蒼白。作為一位七級海術師,他布置的警戒範圍,竟然瞬間就被突破了,可見敵對生物的恐怖實力……

    提出撤退的是海洛迪亞公爵,他吼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話。

    “撤出這個區域,立即!我們進入這些鬼東西的地盤,被視為敵人了!”

    此時,布魯菲德的心中正一片震撼,剛才那黑色巨蟒浮出海面的剎那,他認出了那家伙,它叫摩根黑蟒,是潛伏在深海中的一種龐然海獸,布魯菲德也只在圖鑒里見過這可怕的生物,它們為什麼竟然跑上了淺海區呢?

    不過,這個問題得退一步考慮了,現在首先考慮的是生存,因為摩根黑蟒是群居類生物!

    在布魯菲德的吼聲中,又一條摩根黑蟒從舢板小隊的後方探出了頭,不過已有準備的布魯菲德已祭出了一個圓形光環,它外形如一個薄薄的盤子,但攻擊力卻好比鋸刀,疾速飛射了出去,那條摩根黑蟒的巨大腦袋頓時被切斷,噴射而出的鮮血,將下方的眾人噴了一臉,接著,那斷掉的蛇頭落入海面,驚起漫天水花,腥臭的氣味立即布滿了整個空間。

    嗅覺難受的刺激加快了眾人劃動木槳的頻率,毫無疑問,死神已來到了他們中間,閃亮的鐮刀正在他們之間劃來劃去。

    摩根黑蟒顯然與死神交情匪淺,並不願其失望而歸,又一條摩根黑蟒沖出了海面,這次是將船隊攔腰截成了兩段,緊跟著,是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摩根黑蟒從珊瑚群中的四面八方躍出,前奏尚未結束,高潮已經來臨……

    這證實了布魯菲德的推斷,摩根黑蟒這類群居類海獸,一旦襲敵,將不死不休!

    驚叫聲、慘叫聲、叫罵聲、怒嚷聲、海水的踫撞聲、摩根黑蟒死亡前的尖嘯聲混雜在一起,交匯成一曲並不動聽,但絕對震撼人心的交響曲。

    在這片混亂之中,布魯菲德已經忘了自己施展了多少個海術,屠了多少條摩根黑蟒,但湧出來的摩根黑蟒仍是源源不絕,布魯菲德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整個海洋里的摩根黑蟒都集中到他們的腳下了。

    終于,在布魯菲德即將筋疲力盡時,他們這艘小舢板也在三條摩根黑蟒的合擊下被撞翻了,他連人帶船被撞飛上了半空,遠遠拋射往遠方,耳邊還能遙遙聽到不久前那個喋喋不休小伙子的慘叫聲。

    他在高空中勉力回頭看去,他們遇險地點已是迷霧一片,也不知是否能有幸存者逃出去。

    拋射的軌跡到了頂點,天空的明媚與下方血腥的迷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布魯菲德發覺自己的身體開始急速下墜,慌忙念誦起風系魔法的咒文——羽毛術,要不然撞上下方隨便一根珊瑚,那麼立即就可以到地獄里和剛才的同伴會合了。

    急墜中的身體在一片黃光閃爍過後,終于滯了滯,整個身軀仿佛化作了羽毛,飄飄然的往下飄落。

    驚魂未定的布魯菲德,一邊為剛才的同伴默念“安魂曲”,一邊往下方觀察。

    在鷹眼術的幫助下,下面的迷霧僅僅散去了少許,但這樣的清晰度,已經足夠讓布魯菲德做出判斷了。

    在珊瑚群中心靠西南的方向,幾艘卡在珊瑚間的黑色巨艦,吸引了布魯菲德的注意,他心想,在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于有所收獲了!

    風系魔法里的飛翔術在這個海洋時代里已經失傳了,要不是布魯菲德在精神學上的天賦和勤奮,恐怕也不會學習這個基本沒什麼魔法師學習的羽毛術,因為在海洋時代,從高空跌下的機率能有多高呢?

    但,羽毛術對于在墜落中的人們,只能起到保護身體的作用,是無法飄落到自己所希望的落點的。

    布魯菲德只能一咬牙,用剩余不多的精神力,斜斜朝著天空發動了一個小光球,飄落的軌跡頓時改變,朝那黑色巨艦飆射而去。

    布魯菲德被嚇了一跳,慌忙又重新念起羽毛術,將速度降緩下來。

    就這樣,他利用這兩個魔法的交替使用,終于歪歪斜斜的在最大那艘巨艦上著陸了,但巨量的精神力耗費,令他頓時昏死了過去,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這里並沒有被海怪佔據……

    當布魯菲德再次睜開眼楮,朦朧中,首先看到的是蕾尼那張滿是關切的臉,還有她身後微黃的燈光,不過燈光很快被一張龐大的臉遮擋住了,依稀是野蠻人大公賈里漢的丑臉。

    只聽賈里漢喜道:“海洛迪亞公爵醒了,快點拿水來!”

    布魯菲德撐坐起來,蕾尼連忙用枕頭疊到他的後背,不過臉上的關切已迅速隱藏了起來,因為布魯菲德對她笑道︰“你哭過?”

    話出口後,布魯菲德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啞。

    賈里漢代替了蕾尼回答︰“蕾尼小姐十分擔心你呢……來,先喝點水,公爵閣下。”

    布魯菲德將水灌入干澀的喉嚨,感官慢慢恢復正常,一聲憤怒的咆哮忽然傳進耳里,似乎就在不遠處的隔壁房間,他心中不禁疑惑。

    賈里漢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怪異的聲音,也不解釋,反倒問:“公爵閣下,老實說,當我的了望員告訴我,你正從天而降時,我真是欣喜透了,但發現你落下的姿勢並不能保持平常的優雅,而且只有你一個人,我就知道,我們遇難團又增加一人了。”

    野蠻人大公說得直白有趣,布魯菲德不禁笑了,盡管笑得有點苦澀,他將他們前來時遇險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在此期間,隔壁又傳來了兩三次的咆哮聲。

    講述完畢後,布魯菲德也沒再應和他們的驚嘆聲了,逕直問︰“王儲殿下呢,該不會是?”

    說著,他指了指隔壁咆哮聲傳來的方向。

    蕾尼、賈里漢和他們身後的幾個內侍都默然不語。

    終于,還是賈里漢沉重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公爵閣下猜得不錯,那正是我們的王儲殿下。”

    布魯菲德瞥了一眼蕾尼,蕾尼點點頭,以示賈里漢並沒有說謊。

    “……”布魯菲德見氣氛忽然尷尬了起來,趕緊又道:“嗯,殿下的中氣很足……賈里漢大公,能否告訴我,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如你所見,公爵閣下,我們在珊瑚區中友好的談判,進度順利,但忽然一夜過後,周圍都是這些猙獰且巨大的珊瑚,所有經得住風浪的船艦都被卡在了其中……”賈里漢苦笑著說:“我們派子很多人出去探路,但很遺憾,沒有人可以歸來,仿佛整個大海里所有可以找到的危險,此刻全都集中在這片珊瑚區,集中在我們周圍了……”

    賈里漢顯然猶豫了一下,才道:“殿下,他身體有點小毛病,一直需要藥物壓制,但現在在這片珊瑚群之中……這幾天,藥物好像失去效果了。”

    布魯菲德見他言辭閃爍,只能道:“賈里漢大公,我想見見王儲殿下,致上我的敬意和問候。”

    賈里漢回頭和他的助手交換了一下眼色,終于還是點了點頭,說:“這邊請,海洛迪亞公爵。”

    船外的霧氣比先前更濃了,霧氣深處的遠方,不時遙遙傳來一兩聲刺耳的尖嘯聲,也不知是何種海獸所發,正好與房間里王儲殿下的咆哮相互呼應。

    在過去的會晤中,賈里漢曾對布魯菲德炫耀過,他們的王儲殿下是王國首屈一指的英俊年輕人。

    而此時,這位號稱最英俊的野蠻人就被捆綁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房間四個角都站著手握粗木棒的侍衛,就算向布魯菲德致禮時,仍如臨大敵盯著他們的王儲殿下。

    房間有一股臭味,布魯菲德望了望那張椅子的下方,那團團黃色的污穢說明王儲殿下大小便都在這座位上了。

    “嗷——”王儲殿下顯然對于布魯菲德無禮的注視非常不滿,又發出了一聲令人膽寒的咆哮聲,同時用力的掙扎著捆在他身上的牛筋,全身用力前傾,那雙微微凸出的眼楮似平要奪眶而出,射向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確定他的渴望不會變成現實後,才朝他微微躬身行禮,微笑道:“王儲殿下,布魯菲德.海洛迪亞在此向你致上最高的敬意。”

    他頓了頓,想必對方也不能回應,又接了一句:“殿下就如傳說中一般英俊!”

    王儲殿下對于這個贊美終于有反應了,又是用力的咆哮了一聲,震得眾人耳膜發痛,張牙舞爪的恐嚇著布魯菲德。

    賈里漢覺得這樣的會面方式有點冷場,只能在布魯菲德身後苦笑道:“看來殿下對公爵閣下的誇獎很滿意,正回以他的問候。”

    看著充滿敵意的王儲殿下,布魯菲德終于笑了笑,雖在逆境中,賈里漢大公仍然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布魯菲德的右手往前一探,一團雪白的雲霧立即自他手中升騰而起,徐徐旋轉。

    他望向賈里漢,以眼神詢問是否允許自己施放。

    賈里漢忙微微躬身道:“有勞公爵閣下了。”

    在海洋里,面前這位海洛迪亞公爵,已久負天才之名,他的出手,令在場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王儲殿下的怪病,已成了目前他們心中最大的陰霾。

    布魯菲德手中的雲霧緩緩飛至王儲殿下的頭頂,徐徐盤旋了起來,房間頂部的吊燈仿佛在這個剎那也被漸漸隱去,整片頂部化作日月星辰,在陰晴圓缺間不斷變換著這片“天空”的背景,唯獨那雲霧,無論何種天氣,依舊盤旋,不疾不徐。

    這種仿佛硬生生開闢出一個天地的法術,看得在場眾人眼界大開之余,也頗是震駭,這位海洛迪亞公爵,精神力到底到了什麼等級了?

    賈里漢用眼神質詢了一下隊伍里隨行的牧師,那牧師盯著頭上那高速變幻的星辰,茫然的搖了搖頭,表示從未見過這種法術,這絕不是白魔法里的一種。

    對于此,賈里漢反倒振奮了,在野蠻人的世界,從未有異端一說,能有用處的精神學說、法術、技能,那就是好的,管你有沒有遵從舊有的精神力學體系。

    布魯菲德眼角的余光將賈里漢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嘆,在某方面講,野蠻人的生活習慣和文明落後于人類,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積極進取,從未放棄走上正確的道路……

    思索間,他的雙手輕輕揮舞,仿佛一個樂團指揮家的手,那團雲霧立即化作絲絲細雨,點點而下,但沒有一滴水珠可以將人打濕,那如珍珠白一般雨點,將聖潔的力量加持于王儲殿下的身上,有些悄然融入了他的身軀,有些卻被彈射開了,濺出繽紛的色彩。

    站在布魯菲德身後不遠處的蕾尼,神色復雜的注視著眼前這個背影。

    在第一封求救信里,只提及她和賈里漢在此,在布魯菲德並不知道野蠻人王儲在這里的情況下仍能這麼快趕到,那只能說明,他一收到信就出發了。對于賈里漢,布魯菲德一向有點不屑,認為野蠻人總是派一個鄉下大公來和他們談判……那,他第一時間出發,是為我而來嗎?

    這個念頭滾燙了少女的心靈,仿佛那背影的曲線,也柔和了許多,盡管身陷于險境,未來看起來並不樂觀,但這一刻,快樂和甜蜜無疑填滿了蕾尼的心湖。

    在蕩漾過的圈圈漣漪之中,全是那披星戴月的前塵,在神學院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的陌生微笑,在海盜港灣里的命懸一線,再到大海上的亡命天涯,然後是銀珊瑚群島上的日日夜夜……

    除了偶爾的虛偽,說一些自保的謊言,似乎他並沒有太大的過錯,甚至在這些年以後,看著他從一個少年成長至今,好像已無限接近于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但為何,我總忍不住去反對他、針對他呢?

    在周圍每一個人都為這個絢麗的法術震撼不已的時侯,蕾尼卻陷入了自己的少女心事當中,甚至那聖潔的雨滴、變幻的天空、賈里漢大公,還有周圍所有人,都變得模糊,這個世界只剩下她和布魯菲德的存在……

    對啊,時間早已證明,他確實不是我以為的大奸大惡之人,為什麼我還會時常忍不住討厭他呢?是因為他總是一臉臭屁的樣子,總是以為我已傾心于他,還是因為他對我漫不經心的態度,總是認為自己可以凌駕于我之上……

    我愛上他了?

    這個念頭再一次躍上了蕾尼的腦海,但在過去,她總以為無比荒謬的想法,往往一閃而過,卻在如今這麼極端的環境下,終于認真思考了起來。在她身邊,追求者眾,但她總是不屑一顧,甚至沒有任何男子可以輕易引來她的情緒波動,包括她的父親在內,但往往布魯菲德一兩句口不擇言的玩笑,就能惹來她勃然大怒,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

    我討厭他,難道並不是因為他的虛偽,而是忍受不了他對自己的若即若離,並沒有把自己真正放在心上……

    蕾尼小姐想著想著,忽然覺得那背影已變得無比柔和的曲線,又變得粗糙起來。

    在她這份少女的心事間,這場小雨也整整維持了十多分鐘,才漸漸停下。

    王儲殿下由瘋狂,變為平靜,直至入睡,四周的人不約而同的輕輕松了口氣,望向布魯菲德的目光里,更是多了幾分崇敬。

    賈里漢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王儲殿下偷偷溜出來隨行,假如出了什麼問題,他恐怕得負上最大的責任,他笑道:“公爵閣下,你的實力,遠在你盛名之上啊!”

    布魯菲德將那片原創天地的光華收了回來,化成三色的雲霧,縈繞在他的指間,那色彩的詭異斑斕,恐怕最出色的畫家也難以從調色板里調出。

    他皺了皺眉,遠沒有他人的歡喜,迎向賈里漢的目光,平靜道:“大公,我們得好好談談。”

    賈里漢看看那斑斕的顏色,又看看布魯菲德冷峻的面色,心知肚明布魯菲德已經瞧出些什麼來了,只能汕汕一笑,恭謹道︰“公爵閣下,這是我的榮幸,這邊請!”

    當布魯菲德轉身走向門外,目光移過蕾尼時,不由得怔了怔,蕾尼此時凝視著自己,眼神罕有的熾熱,其中還帶著點憤慨,及一些他無法辨清的情懷。

    面對自己這位絕色助理,他繃緊的臉終于放松了,不合時宜的輕笑道:“怎麼了,蕾尼小姐,是不是忽然發現那舉世無雙的散靈術和我這英俊無匹的面龐襯得天衣無縫,你因此芳心大動了?”

    “布魯菲德,你是混蛋,一直都是……”

    “……”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7 PM

第三章

    在過去的時光里,布魯菲德已經習慣了和蕾尼開這類無關痛癢的小玩笑,蕾尼從來表現出的,都是憤怒,而沒有怨忍,可今天蕾尼的反應,似平是後者,多少有點古怪。

    這令布魯菲德有點納悶,他想,蕾尼沒表現出平常的幽默感,或許是因為在這樣古怪的逆境之中,也或許是因為她處于女人的某種周期,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應該體諒她的。

    于是,布魯菲德對蕾尼又笑了一笑,他自問笑得很溫柔,但情不自禁又流露出習慣的促狹,還眨了眨眼……

    蕾尼干脆轉開了臉,她想,我真笨蛋,在前一刻還在憧憬著什麼,看來我猜對了,我在這混蛋心里確實有著自己的位置,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席。

    賈里漢看著布魯靡德和蕾尼低聲交流了兩句,但看兩人的神態,多半是在打情罵俏——英俊的公爵和他美麗的助理,如果他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那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賈里漢的目光里充滿了贊賞,顯然想到某個方向去了。

    他想,公爵雖然年輕,但一定經歷過風浪。瞧,公爵在逆境中仍風度翩翩地和伴侶談情,嘿嘿,說不定還提出了令人想入非非的要求,這是何等從容,這樣的風度,在王國里恐怕也只有國王陛下才能做到……

    賈里漢的心情不錯,起碼此刻如此,他覺得迷霧里出現了一絲陽光,因為王儲殿下安穩下來了。

    但一走進會議室,只剩下他和布魯菲德兩人時,布魯菲德立即令他情緒回落了。

    “別急著高興,我親愛的賈里漢大公!我們遇上麻煩了,王儲殿下的情況比我先前預料的還要復雜,我覺得你應該告訴我,殿下所患的到底是什麼病!”

    賈里漢撫摸著自己粗糙且寬大的下巴,就準備支吾以對。

    布魯菲德的眼神卻咄咄逼人,說:“大公,我的那個小法術只能保證王儲殿下安睡十二個小時,令他因過分亢奮而變得疲憊的身軀,暫時得到休息,但在這次休息之後,我敢保證,他一定變得更凶猛的,而你到時再讓我施展同樣的法術,效果將大打折扣……”

    “我知道,我知道,公爵閣下,那叫法術抗性……”賈里漢露出了苦笑,不過他還是堅決搖頭道:“不過我還是無法告訴你具體情況,親愛的公爵,因為這關系重大……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選擇諒解!”布魯菲德無奈的聳聳肩,他猜測,這或許關系到野蠻人王國里的皇室尊嚴了,要不然到了這樣的地步,賈里漢還要隱瞞呢!

    賈里漢想緩和一下氣氛,笑道:“海洛迪亞公爵,相信你的船隊,或者我們王國的船隊,很快就能找到我們,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所有問題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但願如此,我的大公!”如此回答的時侯,布魯菲德腦海里更多想到的是他那些一同進來搜索的不幸船員。

    那些凶猛的摩根黑蟒、那團團迷霧,還有霧氣背後那看不透的無數危機,在這樣的情況下,搜索隊想深入到珊瑚群的核心地帶里找到他們,恐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野蠻人這艘巨型戰艦十分龐大,不過大多數人都被派出去求救或者探路了,遺憾的是,暫時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回來,所以,這次海洛迪亞和野蠻人談判雙方剩余的總人數,現在加起來不到三十人。

    這是一個淒涼的數據,不過不幸中的大幸是,卡在姍瑚群中的幾條大船靠得十分近,里面有足夠的清水和食物,足夠他們支撐好一段時間,當然,假如沒有任何變故的話。

    但,王儲殿下粗獷的咆哮完全停止以後,遠方傳來的尖嘯聲似乎少了壓制,變得頻密了許多。

    一位侍從的話或許很能代表他們大部分人的心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這怪聲好像接近了很多。”

    在寂寥的迷霧世界里,人心的恐慌漸漸往冰點靠攏,人們往壁爐里投放的木柴越來越多,讓火越燒越旺,企圖從其中找回一些溫暖。

    在這三天里,布魯菲德已經第十一次對王儲殿下施法了。

    王儲殿下每次醒來都變得更加瘋狂,法力的效果也越來越小,他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同時,綁在他身上的粗繩和牛筋也越來越多,甚至,賈里漢還親自加了幾條鐵鏈。

    對于此,布魯菲德想,這個粗魯的大公是知情人,他明白事態有多嚴重,王儲殿下身體里隱藏有駭人的力量,不過對事態幫助不大,這個火藥桶隨時要爆了……

    在巨艦頂層上的甲板,布魯菲德又嘗試了一次施法推測四周的地理和生物,但事實沒有為他帶來驚喜,他又一次失敗了,模擬出來的畫面模糊里夾雜著漆黑,這片珊瑚區域就像忽然被眾神遺棄和詛咒了,眾神賜予人類的精神力,在這里很多都無法正常使用。

    布魯菲德嘆了口氣,來到圍欄邊,往外看去,海水已看不清顏色,周圍的霧氣似乎又濃了幾分,那越來越近的哀鳴聲,也不知是什麼生物所發生,呵,大概是尋找餐點來了,而我們正是那最美味的餐點……

    就在布魯菲德的心情正煩躁郁悶的時侯,他忽然發覺了蕾尼,她此時坐在下一層長廊邊的走道上,長發在霧氣中輕輕的飄動著,凝視著遠方,若有所思。

    這充滿了靜謐美感的畫面,似曾相識,勾起了布魯菲德內心一段美好的回憶,他想,兩年前,大概也是差不多這個時侯,自己也是在差不多的角度,遠遠遙望著蕾尼,然後漸漸走近……

    這樣的畫面可令瞬間變為永恆,永遠珍藏進記憶之中,不過這次不需要特洛克的督促,他已走向對方,他默默的想,兩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以讓碧海灣島嶼上的小草在枯榮之後,變為新的交易區,足以當初那些難民船隊上尚未出生的嬰孩,開始牙牙學語,也令本來在海洋里默默無名的銀珊瑚變為了聞名世界的貿易群島,而自己,也從一個患得患失的神殿學員,變成了得到世人認同的海洛迪亞公爵……

    這個女子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邊,或許自以為太過熟悉,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交流的時間很多,但交心的時間卻很少,就算空閑下來的時侯,與她調笑也只為了輕松神經,很少顧及到她內心的想法……

    想到這,布魯菲德忽然有點慚愧,他自問是重視蕾尼,但這種重視似乎僅僅在于對方的能力能給予自己幫助,和對方的曖昧能給予自己精神上的滿足,而蕾尼真正的想法,似乎從來都是不重要的,無論是她家族遭遇到困難,還是她上次臥床整整一個星期的高燒,再到她有時莫名其妙的憤怒,自己從來都是輕描淡寫的安慰,沒怎麼放在心上……

    長期的忙碌忽然停止了下來,有這麼一個好處,可以令你檢討和審視自己,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缺乏與外界溝通的環境下。

    當布魯菲德帶著一份愧疚坐到蕾尼身邊時,蕾尼連頭也沒轉過來,仿佛知道會這樣坐在自己旁邊的,只會是布魯菲德,她淡淡的說:“怎麼了?平常這個時間,你應該是在看書的呀!”

    布魯菲德的心弦頓時被彈動了一下,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位美麗的女助理,就十分清楚他的生物時鐘,基本能掌握他什麼時候會干點什麼……

    他抿了抿唇,才微笑道:“唉,一陣清風拂過,我心中為之一動,覺得冥冥之中仿佛正有什麼在等待著我,于是我推門而出,看到了你,我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引著我,于是情不自禁來到了這里……”

    蕾尼緩緩轉過了臉,凝視著布魯菲德,然後嘴角往上牽動,絕色女子的笑後仿佛將四周的霧氣也撥開了。

    布魯菲德正暗嘆沒有女子可抵擋住迷人的甜言蜜語,心情大為好轉時,蕾尼的笑容卻忽然斂去,冷冷打斷道:“你這段句子去年勾引女伯爵的時侯已經用過了!”

    “啊……怪不得我說出來的時侯就覺得有點耳熟,不過你怎麼知道的?哦,對,那位伯爵是你的朋友……”布魯菲德覺得有點尷尬,但話說出口後,又覺得更尷尬了,于是他補充:“嗯,蕾尼小姐,我和那位女伯爵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純粹是精神上交流了一把!”

    “呵,與我無關,公爵閣下,你無需向我解釋的!”蕾尼聲音里出現笑聲的時侯,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

    布魯菲德趕緊搖頭道:“不,不,蕾尼小姐,我是在公事上向你說明的,免得你誤會我這位正人君子上司。你知道,當時我如果用冰水去澆灌女伯爵那心頭上的熊熊烈焰,我們那宗生意就要搞砸了。唉,你也知道我長得有多迷人了,恰到好處的友誼表現就能贏來一位盟友,我為家族犧牲子、我啊……”

    蕾尼的嘴角為之牽動了一下,她想笑,不過忍住了,言不由衷的贊嘆道:“哦,公爵閣下,你雖然很迷人,但守身如玉,是這個意思嗎?”

    布魯菲德點頭道:“確實如此,蕾尼小姐,你不也正是如此嗎?”

    蕾尼的臉頓時紅了,心想,布魯菲德的臉皮厚度還真是隨年月而增長啊!

    她有點享受這個贊美,但因為這個贊美是與對方綁定在一塊,就令這份享受無法盡情了。

    看出對方的心情有了明顯的好轉,布魯菲德說:“嗯,蕾尼,你們家族最近情況如何了?”

    這個問題令蕾尼不無驚詫的望向布魯菲德,除非是恰好看到相關報告,不然面前這個男子是極少對她伸出關懷之手的。

    布魯菲德疑惑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有點懷疑你是不是被海獸上身罷了。

    布魯菲德笑了,說:“我說蕾尼小姐,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形像是如此冷漠、如此不堪啊,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蕾尼輕輕嘆了口氣,說:“家族在海盜風波中受到的打擊不小,在此之後又決策錯誤了好幾次投資和買賣,現在父親、叔叔他們的壓力很大,在家族的會議桌上幾乎被孤立了……嗯,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們為了家族奔波勞碌,到頭來家族里卻罕有人會去感激他們,幾乎都在質疑他們……”

    看著蕾尼的秀眉微微皺起,銀珊瑚出名的女強人此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全是疲憊,布魯菲德內心深處的那根弦不禁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他撫了撫下巴,說:“人生就像我們初學古神殿語的時侯,大多數人都難免會發錯音的,但僅因為一時的挫折就放棄,那人生肯定是不完整的,只有勇于面對,生命才能繼續……我就是這樣做的,要不然賈里漢大公也不會誇獎我古神殿語說得好了,對不對?”

    蕾尼眸子深處閃過了思索,但聽著聽著,不由得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賈里漢大公對布魯菲德的誇獎,已經成為銀珊瑚里一個著名的笑話了,上層里的人物大多都知道,布魯菲德的古神殿語是出了名的爛,但在賈里漢眼里,布魯菲德卻是說得最好的!

    勇于自嘲,本來就是生命里最大的一種勇氣,蕾尼轉頭看向布魯菲德,覺得眼前這張笑臉遠比先前幾天順眼了。

    布魯菲德繼續說道:“更何況,內政廳里還有一條特別援助條例,將適用于你們伊格家族,大批資金的援助,想必能幫助你們走出危機的!”

    蕾尼皺了皺眉,思索道:“我們有這樣一條特別條例嗎?”

    布魯菲德笑道:“現在還沒有,等我回去就有了!所以,打起精神來吧,讓我們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蕾尼凝視布魯菲德的美目中,不由得閃過不易察覺的異彩,一股暖流湧上胸口,緩緩蔓延至全身,暖烘烘的一片,但在這種久違的感覺下,她卻咬了咬牙,說:“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忽然良心發現?這可不像你的個性啊,公爵閣下!”

    布魯菲德坦然迎上蕾尼的目光,微笑道:“蕾尼啊,別總是懷疑我有什麼不軌企圖嘛,這多傷害我啊!事實上,這些年過去了,我們共同渡過了許多啊,我們一同學習,一同面對死神,一同逃難,一同創業,共同劃出了一段絢麗的命運軌跡啊……”

    “唉,命運往往是不公平的,因為它可能逼迫著我們放棄很多東西,甚至喪失一些最寶貴的支撐。但,命運又往往是公平的,當我們失去了一些東西後,總會找到一些讓我們留住希望、留住夢想的東西。這種東西是一種精神,也可以稱呼它為關懷,或者愛。”

    “嗯,蕾尼,有一句話放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一直沒對你說——謝謝你!你的微笑,對我一生都很重要!”

    這個剎那,暖流湧上了眼眶,仿佛正有什麼要奪眶而出,蕾尼覺得視野變得朦朧了起來,原來,我一直對他都很重要嗎?

    眼看布魯菲德的臉龐在朦朧中漸漸靠近,蕾尼很想避開那微張的唇下擔她的本能卻令她閉上了眼楮,在心湖里倒映出潛意識里無數次憧憬過的這一次初吻。

    但,在雙唇眼看就要印在一起的時侯,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

    來人遠遠就喊:“謝天謝地,公爵大人,你在這里啊……啊,很抱歉,希望並沒有打擾到你們。”

    “你說呢?”布魯菲德一臉郁悶的望向來人,這個笨蛋令本來屬于溫馨的時刻終結了,但這位侍從接下來的話,讓他暫時原諒了對方。

    “大人,出事了,海浪艦那邊回來的野蠻人侍衛……死了!”

    海浪艦是野蠻人這次出航的其中一艘巨艦,被巨型珊瑚卡在大約三十米以外的地方,里面的貨艙里放有大量檸檬。賈里漢大公最喜歡的就是用檸檬來搾汁飲用,當他發現他們這艘巨艦的檸檬存量已經不足,便派出八人劃上幾條小舟齡把海浪艦那邊的檸檬搬一些回來。其實,這事四天前已經順利的辦過一次了,但這次不同,他們沒有帶回檸檬,事實上,回來的僅僅只有一個人,還身負重傷。

    當布魯菲德聽到侍從稟報,疾步跑到大廳時,那人就已經斷氣了。從他面上的表情看來,直到死亡前的一刻,他仍未從深深的恐俱里走出。

    大廳里所有人的臉色,都正向逝者的面色看齊。

    布魯菲德反倒沉住氣了,低聲問:“大公,怎麼回事?”

    賈里漢探出手,將死者的雙眼合上,喃喃道:“亞挎是我手下著名的勇士,但令他害怕成這樣,想必他說的是真的……”

    一位身穿白衣的野蠻人牧師,為死者念誦起了安魂的咒文。

    布魯菲德盯著死者胸前那觸目驚心的爪痕,低聲道:“賈里漢大公,你的勇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臨死前告訴我,那條船上有很多怪物,魚的腦袋,卻有人的手腳,他們遭到了那些怪物的襲擊,只有他一個人突圍跑了回來,那些怪物看樣子正向我們這條船移動……”

    一聲尖銳的慘叫打斷了賈里漢的陳述,事實上,他的陳述是多余的了,可怕的事實已經近在眼前!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8 PM

第四章

    船首外的守衛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幾頭長相怪異的生物正俯身啃噬著死者的屍體,還有一頭怪物不停的顫動著腦袋,像是用力的嗅著什麼,明明布魯菲德他們就是離它不足三十米,它卻視而不見,仿佛單憑嗅覺行走,弓著身體,往大廳的方向走來。

    這是一幅詭異的畫面,怪物身長約兩米,螢光魚的腦袋,一身閃著微光的鱗片,如果不是還有著短短的四肢,真令人懷疑是不是暴漲百倍的螢光魚跑到了船上。

    眾人驚呆了,但長期培養出的素質,卻沒有讓他們之中任何人驚叫,但那急促的呼吸聲,紛亂得就像隨時準備斷氣的重病者,而這時,在這幾天里不時成為他們夢魘一部分的尖叫聲,正漸漸向他們靠近。

    因為霧氣太重,船頂的了望員這時才發現大批的不明生物正在靠近,他慌忙快步跑下船樓,遠遠已在喊:“緊急情況——”

    但不幸的是,在他跑過船首二層的拐彎處時,那一頭站在大廳外的怪物,本來一臉的渾渾噩噩,忽然就一躍而起,快得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接著,一聲慘叫頓時從頭頂的前方甲板上傳來,淒厲得仿佛能戈小映濃霧,接著,是那啃噬的聲音,那令人心寒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果說前面眾人的面色僅僅是很難看,那現在肯定變得如同雪白的紙張,短短幾秒鐘,就將人拉進了恐懼的深淵。

    “魚人,深海生物,喜群居,肉食性動物,嘿,好像還是古人類進化的一個分支……這玩意原來不是傳說,是真的存在的?”賈里漢喃喃的說著。

    那位野蠻人牧師早已停止了安魂咒文,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低聲問:“那根據記載,傳說這些怪物不是極少襲擊人類的嗎?”

    “嘿嘿,傳說?傳說它們還極少浮上海面呢!”賈里漢干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猜,因為深海里發生了什麼危機,或者即將發生什麼危機,不單它們,不少高危海獸現在都躲進這片珊瑚森林里,它們找不到弱小的生物充當食物,我們自然成為它們眼中最好的口糧了……”布魯菲德沉聲道。

    “口糧”這個詞又刺激了一下在場眾人的神經,尤其配合那源源不絕傳進耳朵里的“喳喳”啃咬聲。

    布魯菲德調整了一下呼吸,否定了用法術將這些魚人全部干掉的想法。先別說他的精神力正受到這個區域壓制,就是那迎面而來的危險氣息,可以讓他肯定這群魚人的數量十分龐大,看到的很可能僅僅是冰山一角,他無法保證在前赴後繼的魚人面前,還能全身而退。

    想到這,他沉聲道:“我們立即撤退吧,這條船恐怕要成為魚人的戰利品了!從船尾撤退,那里還有一些舢板,撤到東南方那個巴掌形的巨型珊瑚那里去,準備好攀爬工具,珊瑚約兩米高的地方,有一個珊瑚洞,面積不小,足夠讓大家暫時藏身。現在,立即行動,保護王儲殿下先走……”

    在人心最惶恐的時侯,人群里傳出最堅定的聲音,往往會成為命令,這聲音的主人也隨之成為臨時的領導者。

    現在布魯菲德擔當起了這個角色,盡管這里其實野蠻人多于人類,不過他不得不喧賓奪主了,因為賈里漢已經明顯顫抖了,其實布魯菲德內心同樣恐慌,但總得有人去領導這事,不然他們都得死在這里。

    在眾人輕手輕腳撤出大廳時,巨艦船首的甲板上,已經黑壓壓一片魚人,發出一陣陣刺耳至極點的嚎叫。這些怪物一個個顫動著腦袋,嗅著鼻子,緩步走近大廳。

    賈里漢可是親眼見過這些怪物一旦發起攻擊,那動作有多靈敏的,趕緊加快了腳步,卻撞倒了一道小屏風,魚人們立即全部停止顫動腦袋,清一色將腦袋擺向賈里漢的方向。

    幸好布魯菲德反應及時,將賈里漢扶住,沒讓他發出第二下巨響。

    雙方的動作在這一剎那凝固了,不過魚人到底是深海生物,聽覺功能已經大幅度退化了,很快,它們又重新晃動起腦袋,尋找目標。大廳一側餐桌上豐盛的食物,終于可以給予它們暫時的滿足,不少魚人狂沖了過去,如狼似虎的吞噬了起來。

    布魯菲德輕聲道:“快走,這些食物肯定不符合我們這些客人的胃口,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將賈里漢重新扶好,在對方尚未表示感謝前,布魯菲德已道:“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失禮,不過賈里漢大公,你真的要減肥了。”

    要不是情況特殊,蕾尼很可能會笑出聲來,但她接著又想,他是與眾不同的,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仍未失去風度……尚未褪去的甜蜜,又再一次湧上了蕾尼的心湖。

    相對比較幸運的是,王儲殿下沒在這種情況下驚醒過來,侍衛扛著他沿著繩梯下船,跳上舢板,頓時沉了一沉。布魯菲德盯著那吃水線,為之疑惑,看起來王儲殿下的體重並不在賈里漢之下啊,和他的身形完全不成比例,莫非這也是這個王儲殿下秘密的一部分?

    幾條舢板滑向濃霧中的海洋,根據布魯菲德指示,朝那巴掌形的巨型珊瑚劃去,剩余生存的人數,一共只有十三個了。

    賈里漢全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他這時才恢復少許精神,低聲道:“海洛迪亞公爵,那個珊瑚洞安全嗎?”

    布魯菲德苦笑,這位大公在尋求心理安慰,在這個到處都是危機的小海域里,哪里還有安全的地方,但他還是回答道:“應該安全吧!”

    “哦,為什麼呢?賈里漢顯然需要更多的安慰。

    布魯菲德一邊施法抹去他們沿途氣味的痕跡,一邊沉聲道:“最先出事的船艦是海浪艦,如果魚人直線過來奔襲我們,那應該是從側面長廊登上來,那里還有可供攀爬的珊瑚

    ,但它們反而繞開珊瑚,從正面登船……那就很可能說明,它們討厭和珊瑚發生接觸,那我們躲進珊瑚的洞里,生存系數就會大增!”

    說著說著,布魯菲德不禁牽了牽嘴角苦笑,這個猜測僅僅是胡說八道,頂多有點可能,絕不是很可能,但賈里漢大公是野蠻人那邊的靈魂人物,他鎮定下來,對形勢是很有幫助的。

    賈里漢沒看到布魯菲德苦笑的表情,似乎在漆黑中松了口氣,道:“那就好……海洛迪亞公爵,你縝密的心思、出色的表現,我一定會寫進我這次歷險的傳紀里面去的!”

    鬼才稀罕!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口中卻是驚喜的回答:“這是我的榮幸,大公閣下!”

    篝火堆起來了,那是用鋒銳的寶劍將其中一條舢板肢解成木條、木片,無疑,舢板是用最上等的木材做成的,布魯菲德再用他最不擅長的魔法來點火,耗費了不少精神力,反正毫無疑問,這是一堆昂貴的篝火。

    珊瑚洞還算寬敞,容下他們十三人後,空間還是綽綽有余,這令眾人不由得對布魯菲德致上崇敬的目光和贊美的言辭,這麼一處地方,竟然被他洞察,不愧是擁有天才之名的精神學大師。

    布魯菲德的臉難得紅了紅,這里根本不是用什麼精神法術發現的,而是在過去幾天里,他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角度,嘗試使用不同的法術去勘察這片區域,總是一無所獲,卻在一次正午霧氣稍薄的時侯,用望遠鏡看到了這里。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盡管大家能通過贊美他而分散恐懼的心理,但他還是情願轉移到別的話題:“賈里漢大公,清水喝得習慣嗎?”

    少了檸檬汁,這位野蠻人大公每次喝水都得皺皺眉頭,他苦笑道:“這令我想起童年的味道,嘿嘿。”

    想必大公童年時並沒有這種怪癖,這句自嘲的話語引來了一陣輕輕的笑聲,在不遠處仍是此起彼伏的魚人嚎叫聲中,笑聲更是難能可貴。

    蕾尼湊到布魯菲德耳邊,輕聲道:“你發覺了嗎?它們的叫聲好像和先前叫的不太一樣了。”

    “我說蕾尼小姐,你的耳朵比特洛克養的那群惡犬的耳朵還要靈敏呀,這都分辨出來了。”布魯菲德輕笑道,覺得耳朵癢癢的,蕾尼罕有這麼近和他說話的,要不是還有這麼多人在場,他一定惡作劇的轉過頭,來一次近距離接觸。

    “你……”

    趕在蕾尼發作之前,布魯菲德趕緊又低聲道:“我也發現了,這些叫聲在過去幾天以來,每當靠近一定的距離,聲音都會發生變化。我猜,它們在召喚同伴,表示這個地點安全吧……”

    “真是一個令人心寒的發現……”憂慮讓蕾尼暫時將不滿放到了一邊。

    幸好他們的聲音都很輕,沒人注意,不然肯定引起新一輪的恐慌。而賈里漢也恢復了些許風采,正說著他過去一些風光的歷險往事,雖然沒幾個人相信他會是那些傳奇里面的男主角,但並不妨礙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因為除此之外,現在也沒別的事好干了。

    時間本正安靜的流逝,忽然,一查安分守己的王儲殿下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蹦了起來,撞得洞頂凹下去一塊,他渾然不覺疼痛,雙目圓瞪,嗷嗷狂嚎,一時間,將遠處那些魚人的叫聲也壓了下去。

    這回槽糕了,比預計中醒覺的時候又提前了一個小時!布魯菲德心中如此暗叫時,咒文已飛快的從口中念誦而出,而負責看守王儲殿下的幾個侍衛早已經練就一身閃電身手,幾乎同時而起,撲向王儲殿下,免得他往外沖去。

    一時間,珊瑚洞內亂成一團,一個嘗試控制住王儲殿下腦袋轉動的侍衛還被咬掉了手臂的一塊肉,痛得那家伙眉頭緊皺,淚水都流出來了,嘴唇卻抿緊,沒發出半絲痛哼,堆起的篝火被踏亂,彈起漫天的火星,沾上衣服,一時間洞內又是一陣陣焦糊味……

    眼看神勇的王儲殿下就要掙脫束縛,布魯菲德的咒文終于念誦完畢,聖潔的光點盈盈而下,讓狂暴狀態的王儲殿下重新回到睡眠狀態之中。布魯菲德在急促的呼吸中,不禁慶幸了一下,雖然王儲殿下醒來的時間越來越提前,但他念誦咒文的時間也越來越快了,這個怪物讓自己念咒的語速起碼加快一倍。

    這場風波讓眾人的臉色重歸于難看,賈里漢難得培養出的輕松氣氛,蕩然無存。看著亂糟糟的山洞,布魯菲德正要說一兩句話讓氣氛不那麼緊張,卻不禁皺起眉,因為不遠處的那些魚人嚎叫聲,完全停止了。

    正當他驚疑之間,那位野蠻人牧師也發覺了,低聲道:“魚人好像不叫了……”

    不少人立即打了個冷戰,剛才王儲殿下叫得這麼大聲,那些怪物該不會聽到了,立即跑過來襲擊我們吧?

    賈里漢打了個眼色,一個侍衛立即大聲朝洞口方向叫道:“皮爾斯,外面什麼情況?”

    “匯報!一切正常!”那守在洞口負責值班的侍衛皮爾斯顯然也擔心發生什麼事,說話的尾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賈里漢立即加強了洞口的守衛,多派了三個侍衛和兩個侍從出去。事實上,對于他們的人數而言,考慮到輪值,布魯菲德覺得賈里漢這個安排並不算合理,但這樣的突發危機下,也只能也聽由賈里漢安排了。

    這是提心吊膽的一夜,清晨時王儲殿下又醒了一次,不過布魯菲德這次計算準確,讓他重新回到沉睡之中。

    魚人並沒有夜襲他們,那令人煩躁不安的嚎叫聲又開始繼續了,不過比起昨晚,似乎距離遠了許多,布魯菲德猜想,莫非可敬的王儲殿下的吼叫,把這些魚人給嚇退了……

    他為自己這個猜想而感到疑惑的是,王儲殿下的嗓音除了特別粗獷沙啞,嗓門也比較大之外,好像實在沒有別的特別之處了。

    能繼續存活,這就是最大的幸運,眾人的臉色相對好看了許多。

    賈里漢將布魯菲德拉到一邊,低聲道:“公爵閣下,那些魚人好像後退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說:“嗯,聽起來是這樣的……”

    他觀察了一下賈里漢的神色,覺得對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道:“我覺得似乎和王儲殿下那洪亮的嗓音不無關系啊!”

    賈里漢迎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毛絨絨的雙手交叉在一起,仍是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只得繼續道:“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些該死的魚人再敢逼近我們的話,必要時就將殿下請到洞口叫醒,讓他吼幾聲,一切危機都解決了!”

    “這個……最好不要!”賈里漢苦笑搖搖頭。

    “為什麼不呢,王儲殿下的聲音好比龐然海獸的咆哮,很管用啊!”

    “喂,公爵閣下,將殿下比喻成龐然海獸,這有點失禮啊!”賈里漢一副惱怒的樣子,不過接著就忍不住笑了,笑容里滿是苦澀。

    布魯菲德嘆了口氣,沉聲道:“大公,都到了這種田地了,我們隨時都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回到海神的懷抱中去,你還需要顧忌什麼,隱瞞什麼呢?”

    賈里漢咬了咬牙,低聲道:“好吧……”

    他將布魯菲德拉到洞口,讓值班的幾個侍衛退回洞內。

    確定沒有人可以偷聽到講話,賈里漢才道:“在兩年多以前,王儲殿下一切還是正常的……唉,這事說起來,和公爵你也有點關系!”

    “和我有關系?”布魯菲德實在疑惑了。

    賈里漢說:“對!貴家族的特洛克大人,在我們正式結盟之前,不是曾經前往我們的領地談判嗎?”

    “嗯,那時銀珊瑚領地上還沒有飄揚海洛迪亞的旗幟!”

    “我們全族都十分感謝特洛克大人將我們的聖物之一送了回來,這份恩情,我們將銘記于心!”

    “能為朋友找回失落的寶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布魯菲德微笑回應,心里更疑惑了,那黃黃黑黑的珠子,野蠻人所謂的聖物,與王儲殿下有什麼關系,莫非……

    賈里漢注視著布魯菲德的神色變化點頭苦笑道:“對,公爵閣下,你猜對了,我們的殿下把聖物不小心吞進了肚子里,我們的牧師、術士花了很多工夫,依舊無法將聖物取出來……”

    說到這,賈里漢一臉的痛心疾首,也不知是心痛他們的聖物多一點,還是心痛王儲殿下多一點。

    布魯菲德心想,你們“英俊”的王儲殿下為何會吞食聖物了?這其中一定有一個荒謬的故事吧……不過他對此興趣不大,問:“那麼,大公,殿下總需要排洩吧?”

    賈里漢無奈道:“是的,當時我是特派專員之一,就為了等待殿下……那個,尋回聖物!”

    布魯菲德不禁笑了,他可以想像一批野蠻人貴族組成的高級隊伍,等著高貴的王儲殿下方便,然後圍著糞便仔細將聖物找出來的滑稽場面。

    賈里漢嘆了口氣,道:“唉,反正我們所有人都經過了不懈的努力,甚至我們的大術士還使用了天眼術……最後得出一個無奈的結論:聖物已經和殿下融為一體了!這是一個悲劇,公爵閣下!之後,殿下就開始發瘋了。他咬……咬傷了很多人,比任何一頭見過的猛獸都要可怕,我們出動了不少勇士才將他制服……”

    布魯菲德聽到這里,心里不禁非議了一下,看王儲殿下清醒時的狂態,估計是咬死了很多人吧……

    賈里漢繼續道:“後來國王陛下親自去請求先知,得到先知賜予的藥方,配制出藥丸給予殿下服用,殿下的病情才得以控制,這大半年來已經很少發作了,就算偶爾發作,也遠遠不如前幾次發作時那般凶猛……但最近幾天,我看殿下那勢頭,似乎比起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昨晚我偷偷觀察過捆綁在他身上的鐵鏈,竟然有了裂痕……公爵閣下,你是當代的精神學大家,請你務必幫幫殿下啊!”

    話畢,賈里漢雙手交叉在肩前,對著布魯菲德單膝下跪,行的是野蠻人世界最隆重的懇求禮節。

    布魯菲德慌忙將大公扶起,心中暗罵,早猜到這個怪物凶猛,但沒料到竟然凶猛至吞了他們的聖物!現在局勢演變至不可收拾,你才告訴我?!若是早點告訴我,我定在王儲殿下身上下多重禁制了,現在再采取行動,王儲殿下的精神力抗性已經高到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該死的野蠻人、該死的聖物……

    他這樣想的時侯,臉上卻是正容道:“賈里漢大公,這雖然是一道我從未遇到過的難題,但我定全力以赴,讓殿下重獲健康!”

    他頓了頓,擔心賈里漢又裝出什麼姿態,便轉向另一個問題,道:“不過大公,在此之前,我們得先考慮食物和飲用水問題,我們臨時撤退,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啊……”

    賈里漢說:“公爵,你的意思是?”

    布魯菲德將目光投向他們原先那艘黑色巨艦,在濃霧中,它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9 PM

第五章

    由五個野蠻人組成的敢死隊,出發前來那艘巨艦搬運清水和食物了。

    布魯菲德本來也打算一同前去的,卻被賈里漢給攔下來了,理由是為了安全著想,布魯菲德只能感謝他這番好意了。卻沒料到,賈里漢心里想的卻是,那些魚人的聲音明明已經遠去了,那里基本安全,海洛迪亞公爵看起來身子孱弱,去了也搬運不了多少東西,還佔舢板一個位置,倒不如將這個位置讓給健壯的侍衛……

    但幾個小時以後,賈里漢就為這番想法而感到後悔了,因為他的侍衛並沒有回來,霧氣卻越漸稠密了。

    布魯菲德橫坐在洞外,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中的珊瑚片,緊緊盯著那漸漸被霧氣吞噬的黑色巨艦,眉頭不知不覺間皺了起來。

    蕾尼走到了他身邊,輕聲道:“霧比昨天更濃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他明白蕾尼的意思,這個區域對他們精神力的壓制又強了幾分,如今的蕾尼已經是個及格的海術師,但在這個區域里,她頂多只有平常百分之二十的精神力量……

    布魯菲德回頭看了一眼那位野蠻人牧師,只見那位先生同樣苦著臉,說不定情況比他們還要差,只不過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蕾尼額前的秀發已經亂了,卻無心打理,慵懶的氣息里,帶有一份令人心疼的憔悴。布魯菲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誰知蕾尼俏臉一紅,竟將布魯菲德的手反握進她的柔荑中,卻不敢看向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稍稍愕了一下,接著溫柔一笑,手腕微轉,十指緊扣。珊瑚洞外,兩人輕輕依偎在一起,四周那淒清的霧氣,此刻仿佛變得溫馨了許多。

    往往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醞釀出熾熱的情感。

    愁眉苦臉的賈里漢,本正坐在洞口的另一邊眺望,但他發現布魯菲德他們的甜蜜時刻,那張老臉不自禁的舒展開了,輕手輕腳的走回到山洞里面。

    到了下午的時侯,布魯菲德終于坐不住了,他覺得必須要到那艘巨艦走一趟了,不單因為那些失蹤的人員,更因為他們的水和食物是不足以支撐到明天。危險不小,但他這次說服了賈里漢,他得親自涉險,取得足夠的清水和食物,以支撐到救援部隊到來。

    其實關于救援部隊,布魯菲德雖然一再宣稱,堅信他們遲早到來,但內心早已懷疑,救援的人在短時間內是無法進來了,這並不代表他絕望,他冥冥中有一種預感,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了,這個詭異的珊瑚區域,正成為眾神指定的“庇護區域”……

    稠密的霧氣分布在四周的每一寸空間,那黑色巨艦上一片死寂,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布魯菲德他們幾個踏在甲板止的腳步聲。除了布魯菲德,隨行的還有四人,因情況特殊,那個地位崇高的野蠻人牧師也不得不隨行過來了,珊瑚洞那邊只剩下蕾尼、賈里漢和王儲殿下三人。

    沿著側面長廊走進一天前離開的大廳,里面已經一片狼藉,魚人綠色的糞便成為了這片狼藉中最惡心的點綴。

    那位野蠻人牧師放出了一個探測術,以探測四周的元素是否異樣,但那白色光芒微弱得好比燭光,似乎還是在狂風之中的燭光,左搖右擺得仿佛隨時就要熄滅。

    布魯菲德看著牧師那張毛絨絨的臉漲得通紅,只得在苦笑中也施放了一個探測術,整個大廳頓時被瑩瑩的白光包圍,接著一閃而過,化作漩渦狀的灰色氣體,回到布魯菲德的指尖。

    野蠻人牧師收起了他的法術,望向布魯菲德,有點敬慕也有點嫉妒,這個海洛迪亞公爵年紀未過二十,精神力竟然強大至此,他作為八級牧師,精神力已被壓制得施展不開大規模法術了,而公爵輕描淡寫就施展出了大範圍高級魔法,他到底是由什麼構造而成的……

    卻不知布魯菲德心里暗暗叫苦,他儲存了一夜的精神力,一個小小的探測術,就近乎耗費了一半,而指尖那詭異的灰色氣流,也正說明情況槽糕透了……

    他沉聲道:“魚人的糞便帶有窒息元素,你們快用清水濕潤布條,綁在鼻子上!”

    眾人慌忙照做,當每個人的鼻子上都綁上濕布後,布魯菲德又對他們施展了一遍淨化術,大半精神力已耗去。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沉聲道:“繼續前進吧,小心那些糞便,別踩中了!”

    在巨艦的下層船艙里,他們發現了早上前來搬運資源的同伴們的屍體,這五個倒霉的家伙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面色發綠,臉上還保留著死亡前的痛苦之色,這令他們這些幸存者們不禁心有戚戚。

    野蠻人牧師拉住了一個打算去檢查死者的侍衛,冷然道:“你不要命了,他們現在身體上的毒素好比魚人的糞便了!”

    這個說法實在欠缺對死者的尊重,但冷酷的現實就是如此,眾人小心翼翼的繞開這些屍體。

    布魯菲德靂剩佘不多的精神力將貨艙里的資源檢測了一遍,喘氣道:“安全,立即搬運!”

    人手的嚴重緊缺,令布魯菲德也得成為搬運工的一份子了。眾人提心吊膽的扛著物資,從原路走回。

    當布魯菲德安然將物資放到舢板,正準備松一口氣的時侯,上方劇變已起。

    野蠻人牧師低吼道:“該死的,潘德,你踩中那些糞便了!”

    那些糞便看來非但包含有劇毒的元素,還是魚人布置下的一種感應陷阱。話音未落,那久違了的魚人尖嘯聲,已從遠方呼嘯而來,飛速逼近!

    布魯菲德眉頭大皺,幾乎是毫不猶豫,取過雙槳,飛速就往前劃去,他的精神力已經見底了,不過體力還保存有一些,當上方傳來吼聲“公爵大人,你先走!”,他起碼已經劃出了十丈以外。

    這些聲音讓他覺得有些慚愧,但他立即把這些負面情緒壓到腦後,計算著魚人靠近的速度,野蠻人爬過長長的繩梯,踏上剩余的兩條舢板,野蠻人牧師他們生存的可能性……

    但,答案令他打了個寒戰。果然,淒厲至極點的慘叫至後方傳來,他倉促的往後看去,逃得最遠的是那位牧師先生,可也不過是到了繩梯中間,就被飛撲而來的魚人咬住了腦袋,跌落進海里。

    那撲通一下彈起的水花,仿佛同樣在布魯菲德的心湖里飛濺而起,那是一絲絲刺骨的恐懼,因為巨艦船頭上也不知出現了多少魚人,一個個飛躍而下,如箭一般朝他飛射而來。

    布魯菲德雙手仍在劃槳,口中飛快的念誦起庇護術,同時用力踢出兩腳,將一桶清水和一箱食物踢進海里。

    點點螢光飄起,將小舢板包圍,這令布魯菲德的心里稍稍一松,但僅僅剎那,他的心又重新緊張起來,那些物資的落水點,魚人瘋狂的包圍了下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在布魯菲德幾米以外,四處顫動著它們的腦袋,用力嗅著什麼。

    布魯菲德想,它們大概是餓壞了,所以看到我這個難得一見的新鮮食物,才會如此群情洶湧,如狼似虎……

    舢板漸漸遠離它們,在離開珊瑚洞十米以外的地方,庇護術的螢光已經越來越淡了。

    布魯菲德隱約看到洞口站有人,也顧不上是否驚動後面那群怪物了,喊道:“快點把王儲殿下拉到洞口,快!”

    螢光在珊瑚洞下,終于完全散去,布魯菲德面上一片蒼白,他的精神力已經到了透支的階段,身後的海面再次洶湧澎湃,他知道庇護術消失之後,魚人再一次追上來了,現在只能祈求那個猜測是正確的,清醒時的王儲殿下對這些怪物有著難以估計的震懾力!

    蕾尼和賈里漢已經將王儲殿下抬到了洞口,這兩個都不是做慣粗重功夫的人,這個過程不無狼狽,但沒有誰會有絲毫埋怨,只有布魯菲德一個人跑回來,不遠處的魚人還嚎叫不絕,他們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菲德用堪稱狼狽不堪的姿勢爬上了珊瑚洞,也來不及喘一口氣,探手便指向王儲殿下,沉聲道:“松開王儲殿下的雙手,綁好腰,另一端鐵鏈綁到後面去,綁緊了,免得殿下走失!”

    在過去幾天里,布魯菲德每次的任務都是要讓王儲殿下重新沉睡,但這一次,他是要喚醒對方。

    在布魯菲德念誦咒文間,賈里漢也將鐵鏈另一端綁在了珊瑚洞內的某一處凸出處,心里湧起了一陣荒謬:海洛迪亞公爵把高貴的王儲殿下當成是魔獸來使用了!

    身後的殺氣已經近在咫尺了,沖在最前面的魚人已經攀附到他們的珊瑚上,念完咒文的布魯菲德筋疲力盡,原地一個打滾,恰好避開了清醒過來的王儲殿下。

    魁梧的王儲殿下發出驚天咆哮,第一個來到洞口的魚人正好迎上他的怒氣,壓抑多日的王儲殿下終于找到了發洩的渠道,一探手就將那魚人抓到了手里,也沒覺他花了什麼力氣,就這麼隨手一撕,那魚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已被撕成了兩段,濺射出漫天的鮮血,一股濃烈的腥臭頓時布滿了四周的空間。

    布魯菲德本以為那些魚人馬上就該退去了,誰知道珊瑚洞下面的魚人嚎叫仍是不絕,王儲殿下那瘋狂的英姿僅僅能震懾它們剎那,第二頭魚人已緊接著躍上了洞口,不過卻不敢攻擊王儲殿下,而是弓身搶過一團先前死掉同伴的內髒,放進嘴里大嚼。

    王儲殿下似乎感到他的權威受到了挑撥,在一聲咆哮中,反手一掌,竟然將這魚人硬生生給扇飛了!

    這一刻,布魯菲德才對王儲殿下的力氣有了直觀的認識,正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接下來的一幕,這口涼氣就在口腔里凝固住了,王儲殿下竟然對著那具魚人屍體啃咬了起來…

    可憐的蕾尼已經忍不住在一旁嘔吐了,布魯菲德和賈里漢面面相覷。

    賈里漢不無尷尬道:“嘿嘿,這些天,殿下吃得太清淡了,所以……”

    他想用他特有的幽默來打散這片血腥,誰知先惡心到自己,撫摸著胸前,強忍著沒吐出來,但也沒能把話講下去了。

    相對起來,布魯菲德看起來要比他們好過一點,他看著王儲殿下無分部位的啃咬,不由得接上道:“殿下的胃口真好啊……”

    這句在“嚓嚓”的啃咬聲中的評價,令蕾尼嘔吐得更厲害了。

    洞口的戰況已在瞬間到達高潮,濃烈的血腥味將魚人們吸引住了,它們前赴後繼的沖上珊瑚洞。

    神勇的王儲殿下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他一邊進食,偶爾咆哮表示一下不滿,一邊攻擊敢于出現在他面前的魚人。

    此時,腥臭味更為濃烈了,也更一步刺激魚人們的神經,洞口的屍體開始層疊,有些被扇下珊瑚洞的,立即在下方引來新一輪的爭食風波。

    群魔亂舞中,仿佛地獄里的場景就在眼前,令人驚嘆,令人恐嗅……

    布魯菲德不知道這種瘋狂還會持續多少,但他希望這種瘋狂過後,命運能緊握在自己的手上,他沉聲道:“後退,免得殿下忽然把我們當成是攻擊目標,我需要冥想恢復精神力……”

    一個小時以後,布魯菲德從深沉的冥想中重新醒過來,他在洞內深處設置了一個小結界,對賈里漢和蕾尼宣稱,這是為了保護他們,千萬不要出來。

    面對蕾尼關切的目光,布魯菲德回以溫柔的微笑,他轉頭走出了結界外。事實上,他設置這個結界,僅僅不想讓他們兩個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洞口的王儲殿下已經氣喘吁吁,他已經停止吃魚人了,大概是吃飽了,但卻沒有停止攻擊對方,不過無論他如何神勇,面對源源不斷的魚人,氣力已經開始衰竭了。更何況,布魯菲德認為,這位怪物殿下的力量是屬于爆發型的,一旦持久,他的戰斗力就會逐漸下降,也就是說,假如自己什麼都不干的話,王儲殿下將會倒下,他們都將死在這里……

    鼻子聞到的是濃烈的血腥味和魚人身體特有的腐臭味,耳朵聽到的是山洞外魚人啃咬同伴屍體的卡擦聲,布魯菲德用刀片割開了衣服的隔層,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心中暗忖,真沒想到,還會有用到它的一天,或許,我的心靈早已不再高貴,但這一刻,我是用罪惡來行光明之事!

    冊子上的古文赫然是亡靈魔法,布魯菲德對于里面的內容,在對比光明魔法的過程里,也曾研究過,僅僅是記不住咒文罷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咒文念誦出來,將面前這些死亡或者瀕臨死亡的魚人變為亡靈僕從!

    灰色的音符自他喉嚨深處里一個接一個蹦出,一絲黑色的煙霧自他眉心散出,往前延伸而去。每往前一寸,煙霧就稠密一分,擴大一圈,當來到洞口時,已變為直徑足有兩米的柱體狀濃煙,不時變幻出一個個魔鬼的形狀。

    布魯菲德口中咒文不停,瞥了一眼前方,王儲殿下和魚人們都茫然不覺,更是放下心來,這股濃煙看來也只有他這位臨時亡靈法師才能看到的,而這種中級招魂術的一大優點是耗費精神力較少,以布魯菲德目前的狀態,完全可以支撐住一段時間。

    看著黑煙卷過之處,那些死去的魚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布魯菲德驚喜之余也覺一陣心寒,這種傳說中的亡靈魔法是真的!

    但有點遺憾的是,王儲殿下無分敵我,無差別攻擊任何視線範圍內的活動物體,布魯菲德生平第一個亡靈僕從才剛剛站起,就被他打成兩截,扔到了洞外,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同樣被他以各種暴力方式摧毀。

    不過,洞口層疊的屍體實在太多了,當這些早已經被死神收割掉生命的魚人紛紛站起,在王儲殿下應接不暇之際,搖搖晃晃的躍出洞外,一場血腥的交戰立即在洞外展開了。

    一次召喚了上百個亡靈僕從,布魯菲德只覺一陣腦漲,但他強控精神,立即讓自己恢復了過來,這似乎無關精神力的耗費,而是另一種負面的力量試圖注入他的精神海里,布魯菲德心里恍然,逆天之術,必然有某些負面效果出現,但他相信他可以在事後解決,況且現在的情況也不容他停止下來了。

    當這陣茫然稍過,他趕緊操控那團黑煙往外延伸而去。他的新晉亡靈僕從正和它們曾經的同類戰得如火如荼,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僕從,雖然動作緩慢,但不怕疼痛,也不會倒下,在這場戰斗中大佔上風,現在珊瑚洞外的海面上,魚人的屍體是越來越多了……

    布魯菲德發覺他的視覺已經可以轉移到黑煙之上,煙霧所及的小範圍周邊,都成為他的視覺範圍,這種新鮮感成為了他精神上的推動力,隨著越來越多的死亡魚人加入到亡靈僕從的大軍之中,這片小海域漸漸演變成一個修羅的屠場。

    在此過程里,布魯菲德也忘了自己的腦袋到底經歷多少次的漲痛,甚至到了後來,他也變得滿是暴戾的氣息,但常年的心靈修煉,還是讓他堅持了下來。

    等到幸存的魚人終于意識到這些復活同伴的危險和可怕,全部退去後,海面上已有差不多三百頭魚人亡靈僕從,它們兩目無神的望向珊瑚洞,洞口的王儲殿下正咆哮不止,而在王儲殿下背後的不遠處,布魯菲德正無比急促的呼吸著。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19 PM

第六章

    魚人風波的三天後,布魯菲德經過多次的冥想,自問終于將亡靈魔法帶來的負面精神驅逐出腦海,但將來還有沒有負面影響,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這麼多亡靈僕從作為守衛,這個珊瑚洞算是暫時安全了,但為了掩蕾尼和賈里漢的耳目,布魯菲德還是讓它們躲在看不到的角落里。

    至于王儲殿下,他重新回到深沉的睡眠中,令布魯菲德感到奧妙的是,他竟然與王儲建立起了一定的精神聯系,準確來講,是主僕關系的精神聯系,只要雙方距離不遠,布魯菲德就能影響王儲的行動和思想,但僅僅是影響,並非完全控制,布魯菲德想,這大概是長時間陷身于亡靈魔法中,野蠻人殿下也中標了,這或許是與他特殊的體質有關,也或許是與自己的精神力有關……

    起碼目前來講,這是件好事,布魯菲德已經不需要花大力氣,就能讓王子睡得像一頭死豬。

    之後的幾天,相對風平浪靜,期間布魯菲德還去巨艦那里取了一次水和食物,干脆直接使用了魚人亡靈僕從擔當搬運工,當然,為了不讓蕾尼和賈里漢發現異樣,他在洞口是布置下了結界的。

    但霧氣卻越來越濃了,到了今天,濃得仿如黑夜,如果遠離篝火,將伸手不見五指,而氣溫也在這天到達了最低點,他們幾人圍在篝火堆,身上圍了一圈棉被,仍是忍不住打哆嗦,矜持在寒冷這個強大的敵人面前,徹底敗下陣來,蕾尼小姐投入了布魯菲德的懷抱,兩個人一起在同一張棉被里哆嗦,多少可以驅散一些寒意,而他們之間的第一次相擁,也因為這奇特的環境和異樣的氣溫,增添了一份不一樣的浪漫。

    比較礙眼的是篝火另一邊的賈里漢大公,大公閣下完全沒有成為了礙眼事物的覺悟,還顫聲建議,可否坐到布魯菲德的另一邊,一起共度難關?

    布魯菲德並沒有拒絕他,但眼楮卻看向另一張棉被,那正蓋在熟睡的王儲殿下的身上。

    入夜後,風更冰寒了,洞外漆黑的世界就像魔鬼的血盆大口,遠方的魚人停止了哀嚎,而那些不知名的海獸們,在這個夜晚,也徹底終止了嘯鳴,只剩下呼嘯的風和篝火燃燒的 啪聲。

    布魯菲德和蕾尼呢喃細語,直至蕾尼小姐酣然入睡,他心中的不安已強烈至極點,但卻無能為力,在大自然的天威下,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類,也只能埋怨自身的渺小。

    賈里漢大公已經蓋了三層棉被,他的理智最終還是成功控制住他,沒借助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王儲來取暖,他打了一會盹,又醒了過來,發覺布魯菲德正怔怔的看著篝火的火焰,便道︰“海洛迪亞大公,我覺得有些事情即將發生了……”

    “哦?”布魯菲德隨口應了一句。

    賈里漢說︰“在我老家灰水島,在十多年前發生了一場地震,地震前夜,我就有這樣類似的奇怪感覺,說什麼都要離開島嶼,跑到船上去,結果,我和我的船遠遠逃走了,而沒過多久,灰水島地震了,把我老家給徹底震毀,很多族人都喪生于那場地震中……”

    “大公,那都過去了,不必難過……”布魯菲德頓了頓,他並不喜歡在這樣場合仍舊要安慰別人,又道︰“不過,大公,就算你現在有這樣的預感,我們也無處可逃了!”

    賈里漢笑了笑,說︰“不,公爵閣下,這次不同!我覺得這里比外面安全,如果我仍在外面,那我無論如何都要進來這片珊瑚區……”

    布魯菲德微笑道︰“大公,你的安慰是這寒夜里最溫暖的暖流!”

    賈里漢搖頭道︰“公爵,我並不是在自我安慰……不過這次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了,說不定就算在這里,我們也未必能逃過一劫啊!公爵,假如……假如我遭遇不幸……”

    布魯菲德打斷道︰“大公,不要說出不詳的話,尤其對象是自己!”

    賈里漢卻堅持說下去︰“那麼我在銀珊瑚的投資,將來的收益,都將交給西島那位維尼子爵吧!”

    布魯菲德笑道︰“是那位美麗的女寡婦啊,大公也隱藏得真深,不過我得承認,你的眼光真不錯!”事實上,對于女性野蠻人,布魯菲德只能分辨出毛色不同而已,記憶中,那位女子爵,毛色還算是挺有光澤的。

    如果賈里漢能洞察到布魯菲德心中所想,估計要求決斗的手套就拋過去了,但他在這時,竟罕有的羞澀一笑,布魯菲德這才正容道︰“賈里漢大公,我想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將來你的投資收益,你還是親手交到維尼子爵手上吧!無論將會發生什麼,請答應我,活下去!我們都將活下去!”

    “……”

    清晨,布魯菲德忽然從半夢半醒的朦朧狀態里脫離出來,緊挨著他的蕾尼仍在酣睡之中,對面的賈里漢也敵不過睡魔,挨著一塊平整點的石珊瑚睡了過去,發出並不均勻的呼嚕聲。

    布魯菲德揉了揉眼楮,往洞外看去,立時為之震撼,濃霧竟然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了!遠處那艘巨艦,清晰的進入到視野中。

    他輕輕扳開蕾尼緊緊環抱住他腰部的手,脫離出了溫暖的被窩,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他縮了縮脖子,走到洞外,舉目看去,或許是前段時間一直是處處濃霧,如今這個世界看起來竟是如此的清晰,那奇形怪狀的石珊瑚,那暗藍色的海面……

    當布魯菲德抬頭望向天空時,他再一次被震撼了,最淘氣的孩子恐怕也畫不出這樣的天空,雲層一條條的平行分布,就像被人用剪刀修剪過一樣,而雲層的背後,並不是原本天空的底色蔚藍,而是一種妖異的粉紅,這樣詭異的天空,令布魯菲德整整怔了幾秒,才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

    身後的呼嚕聲停下了,顯然賈里漢也醒了,他似乎從布魯菲德的顫抖中的肩膀里洞察到什麼,大聲問︰“公爵,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菲德回頭苦笑︰“大公,出來看看吧,我保證你從未見過這樣的天空,你會懷疑末日是否已經到來!”

    不過賈里漢大公沒有這樣的眼福了,他才剛剛站起來,整個珊瑚洞仿佛被什麼力量推動了一樣,竟然劇烈晃動了起來,他那略顯肥胖的身軀一屁股就坐倒了在地,而布魯菲德更狼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摔進洞外的海水里,他扶住邊緣,發覺並不單他們那根珊瑚,而是四周所有的巨型珊瑚,全部在劇烈的顫動著,整個世界,都被一股來自海底深處的巨大力量,推動得為之顫抖!

    布魯菲德搖搖晃晃的往洞內跑去,吼道︰“蕾尼,醒來!大公,快點將王儲殿下扛過來!我們集中在一起,希望我的法術能幫助我們渡過這一個難關!”

    就在布魯菲德的吼聲中,一道巨大的水柱已射出海面,直上高空,當布魯菲德感覺到水元素的瘋狂跳動,回頭看去時,第二道水珠已轟然射出,這次不但轟出了一頭不知名的龐然海獸,而且水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當他們四人圍城一團坐好時,那些水柱已經連環不絕的噴出,如同噴泉,顏色完全變成血腥的深紅!賈里漢大公在顫抖中喃喃道︰“天啊,不會是海底火山爆發吧!請大力神庇佑我們,這僅僅是一場普通的海嘯!千萬不要是魔王火山爆發啊……”

    隨著海底力量的連續爆發,布魯菲德發覺一件相對幸運的事就是他的精神力也正逐漸回升,壓制他精神力的那股力量開始漸漸消失了,一層潔白的光圈將四人圍繞住,布魯菲德稍稍松口氣,望洞外望去,那片血腥的深紅完全佔據了視野,連綿不絕的噴射向天空,各種各樣的龐然海獸,見過的沒見過的生物,在血紅的世界里穿插,發出死亡前的最後一聲哀嚎,不少混雜了熔岩的海水也打進了珊瑚洞口,瞬間將堅硬的石珊瑚融化,轉眼間,就將洞口擴大了不少。

    布魯菲德心想,如果他不要命的,現在施展亡靈魔法,恐怕很快就能組成一支龐然海獸亡靈軍團,這些高階的龐然海獸平常可真不是輕易一見的……接著他又轉念一想,這里如果是庇護區域的話,情況已經如此慘烈,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呢,整個海洋都在猩紅中沸騰的畫面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額上也不禁滲出了冷汗。

    這時,蕾尼聽清了賈里漢持續不斷的喃喃,不禁大聲問︰“大公,魔王火山是什麼?”因為外面的聲響越來越大了,她不得不提高聲量。

    賈里漢大公的瞳孔里滿是恐懼,口中回答道︰“不知道……從來沒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它每隔千年才爆發一次!”

    “只是傳說?”蕾尼想笑,卻未能笑出來。

    “我們運氣不壞,這些該死的魚人也想躲進來避難吧,正好把洞口塞住,擋住那些妄圖侵入這里的熔岩!”賈里漢大公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疑惑的驚嘆著。

    布魯菲德心想,他的第一批亡靈僕從將全部犧牲于此,這樣也好,他的靈魂已經又一次蒙上了塵埃,這些邪惡的羈絆不必帶回塵俗中,也是好事一件!

    賈里漢口中的愚蠢魚人擋住洞口,擋住了那片血腥的紅,洞內的篝火已經熄滅了,整個世界除了那層發出微亮光芒的保護膜,就是漆黑一片,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晃動,爆裂聲、哀鳴聲、踫撞聲等等混雜的聲流仍持續不斷的傳進他們的耳朵里,當世界晃動至極點時,布魯菲德打斷了賈里漢的喃喃細語,低吼道︰“來了!”

    轟然一聲巨響,仿佛是魔鬼在你耳邊憤怒的咆哮,他們所在的那組巨型珊瑚,竟然被沖擊得四分五裂,一股激流自下方強力沖擊而來,將他們沖擊上了天際,然後在半空中,他們最後一個外圍保護層,那個珊瑚洞,也正式肢解!

    在潔白的庇護螢光里,他們抬頭可以看見那仿佛被無數惡魔一同塗鴉過的天空,各種詭異顏色雜亂的交織在一起,低頭可以看見那沸騰的大海和仿如垃圾場一樣的珊瑚區,那些瘋狂的熔岩在海面上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瑰麗的猩紅之花!

    但尚未來得及再細看這一切瘋狂的壯麗,他們已高速跌落,蕾尼尚算鎮定,但一張俏臉已經變得煞白,而賈里漢直接嗷嗷大叫了出來,以發洩內心的驚恐,只有布魯菲德繼續在念誦在咒文,在落入沸騰的大海前是“羽毛術”,在跌落大海後是“懸浮術”和“海息術”,這一系列法術明顯經過了組合、改良和強化,可以保證他們不至于沉入深海,同時能在海水里暫時呼吸。

    看著海水中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一片片令人心悸的猩紅,他們的懸掛起的心尚未放下,又是一股沖擊波自下方而來,再一次把他們沖上了雲霄,布魯菲德壓住慌亂,把先前的法術再次使用了一遍,如此幾個來回後,這套組合法術倒是越來越嫻熟了。

    賈里漢大公也漸漸從驚恐中恢復了過來,他發現他們暫時來講,似乎是安全的,同時又能從這連續沖擊中找到了一絲畸形的樂趣,當再一次被沖上雲霄時,他忍不住大聲感嘆道︰“天啊,海洛迪亞公爵,你他媽真是超級天才!假如你們銀珊瑚能設立一個海上樂園,將這個項目定為主打項目,我一定全力投資!”

    布魯菲德和蕾尼都苦中作樂的笑了,喜歡刺激的野蠻人當然會成為這個不知所謂的樂園的顧客,但這樣規模的娛樂項目,恐怕得找海神他老人家提供技術支援才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存在于四周的精神壓制,終于完全消失了!

    隨著時間的漸漸推移,沖擊波越來越弱,猩紅開始慢慢淡去,小部分海水開始恢復了原本的顏色,躁動的海面逐漸回復平靜,而布魯菲德已經完全筋疲力盡了,他現在的精神力已經超出了極限,腦袋疼得仿佛要裂開了,如果不是堅韌的意志在支持,恐怕現在已經變得和不遠處那頭龐然海神一樣,一同前往晉見海神去了。

    當瘋狂逐漸回歸平靜,他們也在那片珊瑚廢墟中找到了一大片木板,邊緣已經被灼燒得變焦了,也不知道是哪條巨艦的殘骸部分,但賈里漢這位兼職木材商人卻看出了不同,贊道︰“是你們銀珊瑚船只的木料啊,選料真的不錯,回去後我會入股你們的船廠的!”

    可以死里逃生,他的心情燦爛得就像頭頂那片漸漸放晴、回復正常的天空,不過布魯菲德連答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雙手攀著木板的邊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木板承受不了這麼多人的重量,那麼昏睡中的王儲才有資格平躺了上去,其余三人不得不攀附邊緣,在漸漸冰冷的海水里隨波逐流。

    近距離看著王儲殿下那張“英俊”的野蠻人的臉,布魯菲德也不知他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此一場浩劫中,他可以如此沉睡。

    時間又再開始默默流逝,在漂浮的過程里,他們找到了另一片更大的木板,上面足以容納兩個的重量,出于女士優先的原則,作為一個優雅的紳士,布魯菲德卻當仁不讓的爬了出去,還毫不臉紅的讓一旁的蕾尼小姐幫忙推他一把,然後平躺在木板上感慨,實在累瘋了!

    瘋狂的一天來到尾聲,當夕陽布滿天際時,不久前尚處于樂觀中的賈里漢大公的情緒開始轉向了,他嘀咕著發出疑問︰“天啊,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這樣的環境下,我們還能撐幾天啊?”

    “不會是這個世界都毀滅了吧,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幾個?我的神,千萬不要,蕾尼小姐長得實在……哦,不,我的意思僅僅是,蕾尼小姐並不符合我的審美情趣而已……以後我的生活該怎麼辦啊……”

    “你們不要這麼難看的笑,我們家鄉真有一本怪誕小說,整個世界都毀滅了,就剩下這麼幾個人……”

    “……”

    賈里漢大公令人無言的灰色幽默中,夕陽漸漸落下了最後一寸余暉,令他們稍稍振奮的是,終于讓他們在廢墟里發現了一塊足以支撐他們四人重量的大塊木板。

    清水和干糧每個人身上都放有,其中以賈里漢放了最多,他腰間甚至掛了好幾個袋子、皮囊,早已提前為一切劫難做好準備。

    但他們都知道,這些資源並不足以讓他們支撐多久。

    到了第二天,布魯菲德用海術推動這塊木板,在廢墟里轉了半圈,除了找到一塊更大更結實的木板外,卻沒有發現其他有益的收獲,他使用了兩次探測術,方圓幾海里的範圍內,沒有任何船只路過……

    他想,真糟糕,該不會是賈里漢的大嘴巴不幸言中了吧,這個世界真的只剩下他們?

    當時間推移到第三天,連喋喋不休的賈里漢大公也沉默了,節約口水也就是節約水源,而且他的情緒也越來越悲觀了。

    蕾尼小姐輕拍著布魯菲德的手背,以示安慰,布魯菲德投桃報李,指著不遠處一頭海獸的屍體說︰“其實我們也不用太擔心,當身上食物吃完了,我們還可以考慮它!”

    看著這頭發出濃烈腥臭的屍體,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腹中的食物,蕾尼差點就吐了出來,造成另一種食物浪費。

    期間王儲殿下又發作了一次,不過有了亡靈契約的壓制,布魯菲德很輕易就讓他重新回到原先的睡眠狀態中,連睡眠姿勢也沒有改變。

    到了第四天,又一次施放探測術,準備又一次失望的布魯菲德差點就從木板上跳了起來,他喜叫道︰“有船路過這片海域了!快把剩下的求救煙花取出來……”

    看著那條船正漸漸離開他的探測範圍,他急忙用海術推動木板,往對方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大概是海洋史上速度最為驚人的一塊木板,乘風破浪得就如同一支利箭,盡管另有魔法將他們吸在木板上,不至于被拋落海面,但賈里漢還是緊張得一張抓住木板邊緣,另一只按住王儲。

    唯一的兩組求救煙火先後射上了天空,布魯菲德只能期望對方能看到其中一組,要不然他擔心追到筋疲力盡時,才發現已經失去了對方的影蹤,那到時大海茫茫,處境將會變得相當尷尬了。

    或許命運之神覺得這幾天已經作弄他們足夠多了,這種不幸的猜想並沒有再次變為現實,在海上高速飛馳了近半個小時後,終于看到一艘大型的巡守艦也正往他們的方向駛來,那船上的旗幟,終于令眾人的提起的心完全放下了,旗幟那是諾兒.伊琳海盜團的徽章。

    當然,諾兒現在那個犯罪團伙已經注冊成了商會,很少再沾以前的業務了。

    一道縴瘦身影沖至船頭,大喊道︰“布魯菲德,是你們嗎?”

    布魯菲德也無暇計較諾兒的稱呼忽然變得如此親切了,看他們這艘巡守艦也變得破破爛爛了,想必在這些天里為了尋找自己,吃了不少苦頭,要不是諾兒這個異端的存在,恐怕也無法在這場浩劫中撐過來。

    他揮著手,賈里漢大公已經興奮的代替回應,用大嗓門吼道︰“對啊,快點準備酒和肉,還有檸檬,我身邊的公爵大人餓瘋了!”

    “……”

    當水手們七手八腳地用繩梯護送眾人來到甲板時,布魯菲德已經累得直直躺在甲板上,看著碧藍的天空,繃緊了幾天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了,相信此時,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多日的死神,才正式悵然離去。

    諾兒笑眯眯的臉龐遮擋住了藍天,笑道︰“布魯菲德,上次我說我們聯婚一事,你考慮得怎麼樣啊?”

    布魯菲德苦笑道︰“美麗的諾兒小姐,你真會選擇時機啊!不過在討論這個之前,請先給我一杯熱水吧……”

    “……”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20 PM

第七章

    這場大規模海嘯波及了整個海洋,有超過上百個島嶼,一夜之間變成煉獄,回到了起點,被抹去曾經的輝煌和存在過的痕跡,在這場災難中,單單貴族死亡人數,就超過了萬人,而如螻蟻一般生存于大海上的賤民們,死亡數字根本無法統計,但毫無疑問,這個只有神才知道的數字,一定是駭人聽聞。

    銀珊瑚在這場海嘯的邊緣地帶,受到的波及不大,但他們在外面的投資,就損失慘重了,不過在海洛迪亞的聯合議會上,特洛克認為,這場浩劫雖然令人難過,卻為家族的成長,進一步提供了空間……

    一些在銀珊瑚群島周邊的島嶼,現在入股成本低,但投資回報率極高,除非這樣千年難得一見的浩劫再來一次,要不然這是一宗穩賺不賠的生意,而急于籌集資金來救災的法考爾金、雷丁他們,直接就將一些災難被抹去主人名字的島嶼,賣給了海洛迪亞,如此一來,海洛迪亞既贏得了口碑,看起來他們就像用大量的金錢來援助周邊災區,同時也贏來領土的真正擴張,大量的衛星島嶼,已林立在銀珊瑚的外圍,最重要的收獲,還是影響力的無形擴張。

    令布魯菲德意想不到的是,新教在這場浩劫中,卻得到了更高速的發展,其自由的宗教思想甚至傳播到了遙遠的海域,不少來自遠方的貴族,甚至千里迢迢來到銀珊瑚,只為感受一下這里濃郁的新教氛圍。

    布魯菲德毫不懷疑,只要如今他豎起牌子,門徒將迅速上升至一個驚人的數字,但他按捺住了這種沖動,神殿雖然已經腐朽,但勢力仍非常龐大,他們是絕對不能容忍一個掛牌存在的新教成立,在這個多事之秋,應該盡量減少不可預測的危機!

    阿穆遞給他的那份關于新教的秘密調查報告,讓他嚇了一跳,如果說,新教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是他撒下了一把種子,並沒有過多耕耘的話,那麼,一直以來,竟然有兩個人一直在暗中支持新教、發展新教,就像兩個忠實的園丁,為這些種子灌溉施肥……

    一個是女海盜團長諾兒,另一個竟然是特洛克!

    前者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新教的法術體系上,後者的重心放在思想體系上了,他們不遺余力的為新教思想添磚蓋瓦,去完善新教的教義。

    布魯菲德想,這很好,如果諾兒一早就暴露她是個可怕的異端,那麼特洛克祭司隱藏得真深,我以為他僅僅有一點異端的潛力,沒想到很多思想已經不落後于我了,這如果沒有十年以上的思想醞釀期,恐怕也無法做到。

    他忽然有點惡作劇的想,邀請他們兩個前來召開一個秘密會議,開心見誠的公開相互在新教發展中的身份,規範將來的發展方向,這個新教三巨頭聚首的會議,肯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但這個想法尚未來得及行動,一個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因為這場浩劫的發生,雷丁和法考爾金非常有默契的暫停了那場名為王朝復興的戰爭,那場為銀珊瑚帶來無數財富的戰爭。

    有了停戰的意願,那麼坐下來友好談判的契機也隨之出現,法考爾金夏洛特皇帝的三十歲生日,盛邀各方豪門貴族,其中,就有了不久前還你死我活的雷丁家族,雷丁心領神會,他們皇帝親自回信,表示定當備厚禮,派出國會重要成員,也就是他的大兒子——未來雷丁的皇帝,代替他前來祝賀。

    對于此,海洛迪亞政權召開了多次內部會議,如果雷丁和法考爾金停戰,重開邊境貿易,那他們一項重要收入——貿易稅,勢必受到嚴重影響,有人無良的提出,一定要想辦法破壞他們停戰,讓戰火持續下去,但對于如何阻止兩家停戰,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這時侯,野蠻人皇室也發來了密函,竟然也是在表達同樣的意願。對于他們而言,強悍的鄰居重新恢復和平,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紅土海域他們遠遠未能完全消化,而現在又受到了災難的打擊,民心更為不穩,野蠻人皇帝甚至赤裸裸的提出,我們是真正的盟友,如果貴方能找到什麼好辦法的話,我們將全力支援!

    布魯菲德為之苦笑,對于如何巨無霸在浩劫之後繼續戰爭的話題,他覺得是毫無意義的,這幾乎是一個無法扭轉的趨勢,現在著眼點應該是放在貿易稅大幅度縮水後,銀珊瑚政權的重心該如何調整。

    但,艾莎的一份密信,讓布魯菲德有了更多的想法。

    艾莎在信中表示,藉著這個機會,希望布魯菲德能夠親自來看看他們的兒子,兒子開始蹣跚學步,而且越走越穩,同時告訴布魯菲德,夏洛克懷疑這個兒子是否自己所出了,而且疑心越來越重,因為,兒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他,長久下去,他總有發現真相的一天,希望布魯菲德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一切潛伏的危機……

    艾莎在信中濃烈的情感和深切的擔憂,撼動了布魯菲德的靈魂。

    他站在窗沿,凝視著死神之海,久久未能一言。

    忽然,一個駭人的想法跳進了他的腦海:假如雷丁的大王子在托瑪納上,殺死了夏洛克,那將會發生什麼呢?不,這個想法過于激進,會造成一場不輸于浩劫的災難,我應該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

    銀珊瑚外圍邊緣不起眼的一處海面,布魯菲德獨自坐在一葉孤舟上,船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祭品。

    每年這個時候,布魯菲德都會單獨來到這里,除了悼念他的父母,或許也在悼念他曾遺棄掉的一些真我。

    他將一壺酒緩緩的倒入大海中,輕聲道:“父親,真的很抱歉,我沒能成為你以為的那個人……我的靈魂已經沾染了塵埃,而且一次又一次,我正逐漸辨認清自我,看清楚前方的航路,我從未放棄,我仍努力追求光明……”

    在障眼術的範圍內,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海洛迪亞公爵在里面做過點什麼,但每次公爵將結界收起,他們都能看到布魯菲德疲憊、憔悴的臉龐,和他們認識中那位樂觀、光明的海洛迪亞判若兩人。

    在那蔚藍底色的巨艦上,頂帆之上飄舞著海洛迪亞的深藍旗幟,而銀珊瑚方向傳來了連續的十八下炮響,意味著這片群島的主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將正式遠航,前往托瑪納,為法考爾金的皇帝祝壽。

    在船首座的圍欄邊,布魯菲德仍未從先前的低落情緒里走出,他沉聲道:“特洛克大人,維斯特祭司過幾天就將抵達銀珊瑚,我未能親自迎接,你記得為我致上歉意。他這幾年所承受的苦難,希望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能得到最好的彌補!”

    特洛克默默的點了點頭,對于面前的布魯菲德,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接觸得越深,卻發覺自己曾以為的布魯菲德,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面、他性格里的冰山一角,他最真實的本源,似乎永遠都隱藏在層層外殼之下。

    布魯菲德頓了頓,又道:“對了,你聽過法考爾金皇帝生了個兒子嗎?”

    待洛克說:“叫海德斯,對嗎?夏洛克唯一的王子,剛出生不久就已經被冊立為王儲……據大海中的傳聞,他和皇帝夏洛克一點也不像!”

    “是的,因為他根本不是夏洛克生的!”布魯菲德平淡的笑了笑,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雕花的圍欄。

    “……”特洛克沉默了,一絲埋藏在心底多時的猜測,此時正化為恐懼,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布魯菲德笑容弧度大了許多,又道:“因為,那是我的兒子!”

    特洛克盡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布魯菲德話出口後,他那魁梧的身軀還是忍不住晃了晃,低吼道:“那麼,布魯菲德,你這麼一去,是打算……”

    布魯菲德抬起手,阻止特洛克把話說下去,平靜道:“特洛克大人,我或許有計劃,一個可能永遠都無法執行的計劃,但這些,我覺得你不應該去煩惱……嗯,假如我回不來了,銀珊瑚需要一個領導者,特洛克大人,我正式冊封你為侯爵,預備公爵,你將是我的繼承人,繼承海洛迪亞的姓氏,假如我不復存在,你就是新一任的海洛迪亞公爵,銀珊瑚的主人!”

    特洛克的雄軀又是一顫,他從布魯菲德話里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一旁已經有侍從托著蓋有紅色絨布的方盤,來到布魯菲德將紅布掀開,那是海洛迪亞族長的族譜和信物,盡管它們都是偽造的,但到了今天,沒有人會認為它們是虛假的。

    布魯菲德低聲道:“喂,特洛克,很多人在看著呢,做做樣子吧!”

    特洛克只能無奈的單膝跪下,由得布魯菲德將那白玉權杖輕輕敲擊在他頭頂——這畫面多少有點滑稽,年輕的公爵繼承人竟然是一個比公爵大了一倍多的中年人。

    但,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肅穆的,即將遠行的官員和水手、前來送行的官員和貴族,全部行禮,以示見證了這個神聖的時刻!

    特洛克胸口仿佛被什麼塞住了,盯著面前這個從容的年輕人,他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難受,似平正有什麼要從眼眶里逃出。

    他了解他和布魯菲德一路以來走過的旅程,從相互猜忌,到相互信任,到真正成為忘年交的摯友,他感受過這個年輕人過人的魄力,那超越這個時代的遠見、那瘋狂的野心、那令人沸騰的異端思想……但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告訴自己,有可能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布魯菲德笑道:“不要這麼激動,特洛克大人,我只是習慣煽情一點,營造出一些離別的氣氛罷了,並非真的生離死別!”

    他將一本冊子塞進了特洛克的手里,正容道:“特洛克大人,這就是我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我們的新教,將來就靠你來發揚光大了!不必否認,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在教義上的幫助!你的另一個重要同伴就是諾兒,不算驚訝吧,我也花了不少功夫才確定下來的!頌揚我們自由的思想吧,只要我們的思想仍在,我們將萬載不朽!”

    特洛克緊緊握住了那本書冊,暗想,這就是布魯菲德這個新教頭號異端一生所想的精華啊!

    臨別前,布魯菲德再次補充:“對了,這只是目錄,書籍是在中島圖書館的地下三層!”

    “……”

    托瑪納北岸碼頭,今天就好像過節一般,熱鬧非凡。

    無疑,又將有一位大人物將登陸托瑪納了,以夏洛克壽辰作為契機,托瑪納如今成為了海洋的臨時政治中心。

    因為今天登陸的這位大人物的特殊性和傳奇性,令除了皇室原來準備的迎賓隊列外,還多出了不少貴族和小姐們,他們只為一睹那位傳奇人物的風采,一個以未到弱冠之齡就已成為一方領袖,海洛迪亞這個偉大姓氏如今的主人、海洋上最強大的海術師、最博學的精神學者,傳聞還是那個影響力直逼神殿的新教幕後領袖……

    他英俊的容貌、優雅的舉止、廣闊的心胸、已在海洋上口碑相傳,而更有一個版本的傳說是,海洛迪亞公爵落魄時,曾經在法考爾金低層待過一段時間。

    一旦融入傳說,一切都將被極致的美化或丑化,海洛迪亞這位大人物無疑是前者,他幾乎就成了海洋上完美白皿洛錫,許多貴族小姐都瞪大了眼楮,盯著那漸漸靠近的豪華船艦,期待那個多次闖入夢鄉的影子真實的站在面前。

    “人真多啊……”布魯菲德往窗外望去,低聲嘆道,他終于又回到了這片令他詛咒,令他成長,完全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土地。

    “是啊,大人,聽說很多貴族早早就來到這里佔好位置,一睹你的風采呢!”索塔,布魯菲德的其中一個助理,因布魯菲德自知這次行程的凶險,並沒有帶阿穆隨行。

    布魯菲德站了起來,由得侍從們為他做最好的衣裝整理,默默凝視著窗外,心里想,當年他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的時侯,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恐懼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知道當夜的晚餐在哪里……而如今,他再次踏足這片土地,已經是萬眾期待的海洛迪亞公爵,無數人早早恭侯于此,只為一睹他的面目風采,命運的奇妙之處,大概盡在于此吧……

    當公爵的船艦正式泊岸,布魯菲德站于船頭甲板,向岸邊密集的人群揮手致意時,下方立時響起了異常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單就外形而言,海洛迪亞公爵確實沒有讓他們失望。

    城內響起了迎賓的禮炮,在禮炮的尾聲,迎賓的音樂由北城門外的樂隊響亮演奏。

    當布魯菲德保持迷人的微笑,緩緩由船道走下,看著下面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貴族臉龐,心里忍不住又嘲諷的笑了,我說過,總有一天,你們都得仰望我的,我做到了……

    踏足在嶄新的紅地毯上,以虛偽的微笑和虛偽的客套,應對著掛有法考爾金黃金姓氏的皇室高階貴族,從容的應對著貴婦和小姐們灼熱的眼神,這令布魯菲德忽然有點半夢半醒的錯覺,這樣的場景,似平是很多年前,在托瑪納訓練營里那張冰冷的床上,曾經出現過的畫面。

    在紅地毯兩邊整齊的迎賓隊伍里,布魯菲德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臉龐。

    卡爾先生,當年那位站在城樓下,將他挑選進托瑪納的人事選撥官員。呵,看他的服飾,如今已是皇室的一個小主管了吧!

    還有查瑪那老家伙,在皇室的瘟疫里,還曾自以為幽默扮鬼嚇唬過我,不過這老家伙混得不錯啊,看服飾已經是皇室的大主管了。

    哈,還有德加爾先生,他站在隊伍的中後位置呢,看來混得還不如從前了。這是我第一次決斗的男子,我記得他的存在,盡管他很猥褻,還想陷害我,但我已經不在乎他了,誰會和一個小指頭就能掐死的小人物計較呢,他不必縮起脖子,努力往後面躲的……

    布魯菲德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感覺他仿佛在注視著自己,但就算是皇室主管級人物,尚未獲得貴族頭餃之前,此刻都得統統微微垂頭,在布魯菲德走過時,還得躬身致意。

    當布魯菲德在隊伍的末段,發現尤蘭塞恩時,才怔了怔。尤蘭塞恩代表了他最偏激的歲月,還有那最純粹的友誼,寒冬里最溫暖的一道艷陽……

    尤蘭塞恩也正偷望著布魯菲德,但不敢多看,發現布魯菲德周圍這麼多大人物似乎也正望向自己,嚇得他連忙把頭垂下。

    布魯菲德笑了,笑意很溫暖,對身旁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低聲道:“我覺得和這位年輕人很投緣,可否指定他為我的臨時僕從?”

    到了如今的地位,布魯菲德已經不需要避嫌那段托瑪納的灰色過去了。

    那皇室成員忙道:“當然可以,這是他的榮幸,一會他將到公爵的行館報到!”

    “有勞了!”

    秋日的暖陽下,布魯菲德在盛大的迎賓隊列中,再一次踏進了托瑪納。

    布魯菲德在豪華的馬車上,有點失神的看著這一條條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還有島嶼中央那座令人驚嘆的雄偉海神像,那種朦朧感、那種仿佛夢中的錯覺,又再一次降臨。

    他想,呵,說不定我真的在一個夢中,隨時都會醒過來!然後,發覺自己仍在瑪麗斯姨媽那條小破船上,或者,是被幾個凶悍的衛兵喚醒,原來自己一直倒在托瑪納恢弘的城牆下,剛被瑪麗斯姨媽拋棄的我,竟然在城牆下躺了一夜,正準備接受被吊死的酷刑…

    哲人口中所謂頓悟“人生如夢”這個飄渺的境界,在剎那間降臨于布魯菲德的頭上。

    陪同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將布魯菲德從哲人境界里拉了出來:“海洛迪亞公爵,到了!”

    布魯菲德忙微笑回應,知道自己失神這麼久,有點失禮了,也自嘲自己竟然還能感受如此感性的時刻。

    安排海洛迪亞使節團居住的使館,竟然就是當年斯爾維亞家的大宅。在克蘭.斯爾維亞先生晉升為公爵後,這里被改建成了幾個使館,布魯菲德凝視著這個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地方,想起了就在這里與艾莎初遇,被她們作弄的場面。呵,那時的青澀不在,那時的單純不在了……就如同這里的建築,雖有從前的影子,卻不同于從前了。

    布魯菲德輕輕感嘆了一句:“時間在經歷過一道道顛沛流離的軌跡後,不經意間,就會穿插過曾經的轉折點。”

    法考爾金皇室成員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應答,接著他發現布魯菲德的助理索塔先生已經取出筆記本在飛速記錄了,不由得暗贊,這家伙倒是機靈,一記馬屁拍得不動聲色,卻勝似千言萬語,我算是學習了……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20 PM

第八章

    潔淨的茶點室中,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重逢了!

    當布魯菲德揮退了所有的僕人,尤蘭塞恩明顯有點激動,想大步走上前,就像見到往日的兄弟般,來個熱情的擁抱,但他剛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很顯然,這種毫無禮儀可言的賤民擁抱禮,並不屬于貴族。

    布魯菲德發覺了尤蘭塞恩的拘謹,他主動對尤蘭塞恩行了一個大海賤民間的兄弟禮,用

    力擁了對方一下,還捶了捶對方的胸膛,笑道:“尤蘭塞恩,你長高了好多……沒旁人的時侯,不用這麼在乎那些見鬼的禮儀,來,坐吧!”

    在短暫的局促過後,天性樂觀的尤蘭塞恩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神彩,笑道:“天啊,布魯菲德,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聽到那些傳聞的時侯,還壓根不相信!沒想到你真的成為公爵了!還是海洛迪亞這個黃金姓氏……你小子一走就是幾年,害我擔心了很久……”

    “……”

    當話匣子重新打開,隔膜消除後,布魯菲德仿佛又找到了從前的感覺,他們說起了過去進入托瑪納的考核,說起了訓練營里的生活,說起了後來皇宮瘟疫中的可怕遭遇……

    在爽朗的笑聲中,布魯菲德仿佛發覺了一件事,尤蘭塞恩總有一只手始終是支撐在椅子的邊緣,雙腳也始終是繃得緊緊的,這是一個隨時都可以站起來,然後躬身的姿勢。

    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舒服,尤蘭塞恩雖然在大聲說笑,但心里仍十分拘謹,好像擔心布魯菲德忽然翻臉,他也能立即請罪……

    布魯菲德苦澀一笑,莫非逝去的青春和友誼,就如同逝去的年華,一去不復返了嗎?但,他還是體涼了尤蘭塞恩的立場,對方在皇宮里服務了幾年,心機不可能再像當年那般淺薄了。

    他問起了目前皇室的情況,以印證自己手中的情報。令他寬慰的是,尤蘭塞恩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告知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布魯菲德想,時間長河並非可以沖刷走一切,總有一些珍貴的東西,可以保留下來!

    眼看進宮參見法考爾金皇帝的時間快要到了,布魯菲德遞給了尤蘭塞恩一張銀珊瑚的免稅證,說:“尤蘭塞恩,這張證件,你可以交給你的家人,而你本人隨時可以申請退出法考爾金,銀珊瑚群島上,我還空出了大量的爵位!”

    布魯菲德拍了拍激動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顆雞蛋的尤蘭塞恩,笑道:“你還是我指定的臨時僕從呢,走吧,要去見皇帝了!”

    “……”

    位于托瑪納西北面的法考爾金皇宮,那道潔白的高牆染上夕陽的余暉,金燦燦的一片,仿佛就像法考爾金這個姓氏的光芒,但在布魯菲德心中,他覺得這個姓氏也正如同此時的天空,已至夕陽。

    他對這座輝煌的宮殿並不陌生,幾年前,他正是從這里逃亡出去,開始了他新的生涯。

    當今法考爾金皇帝夏洛克竟然親自來到城門後的大廣場迎接,這個面子可謂不小。

    這位即將年滿三十的男子,已經有微微發福的跡象,白皙的皮膚、金色的短發、有點木訥的神情、極為傳統的正裝,實在很像一個帶點傻氣的古板男子,但是布魯菲德先前已詳細了解過這個男人的資料,對方的凶狠和魄力,絲毫不在前幾任皇帝之下。

    夏洛克看到布魯菲德的容貌時,眼楮立即不易察覺的亮了亮,這被細心的布魯菲德看在眼里,想起艾莎描述這位皇帝的“光輝”歷史,他忽然有點毛骨悚然。

    “聞名不如見面,海洛迪亞公爵,你的風采,那些傳說根本無法描述出一二啊!”夏洛克爽朗的笑道,嗓音出平意料的有磁性。

    “陛下謬贊,海洛迪亞向你致上最真摯的問候!願我們的友誼千載不變!”

    兩人都表現出了最為真摯的熱情,起碼表面看起來是如此。

    當夏洛克就像一位非常好客的主人,拉著布魯菲德就往宮內走去時,布魯菲德在心里打了個冷戰,但他卻不敢掙脫對方的手,他想,很好,你這個變態的家伙!很快你將失去一切!

    中宮響起了晚鐘,在雪白的長形餐桌前,夏洛克彬彬有禮的介紹了他的皇後和皇妃,表現出來的舉止神態,幾乎無絲毫破綻,但布魯菲德還是可以捕獲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介紹到艾莎皇後時,布魯菲德戴和她隔著餐桌對望著。艾莎的身段比過往豐滿了少許,那憔悴的神色看見布魯菲德時,立即閃過了明艷的光彩,但兩人很快就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法考爾金皇妃是一位比艾莎還要年輕的女子,那對明亮的大眼楮好奇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顯然海洛迪亞公爵的傳奇,她也多有耳聞。

    當夏洛克用平靜的語氣介紹到他唯一的兒子時,布魯菲德用力的抿了抿唇,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被一個中年侍女抱在手中,他也眨動著眼楮,打量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心里顫抖了一下,這就是我的兒子海德斯,已經一歲多了吧,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僅僅是第一次看見而已,這是我生平的遺憾,甚至算得上是一個恥辱!

    夏洛克顯然不喜歡這個孩子,讓人抱出來介紹,僅僅為了表示自己對布魯菲德的重視,他揮了揮手,又讓人將孩子抱出了華麗的飯廳。

    看著孩子的遠去,布魯菲德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公爵,來為我們的友誼干杯!”夏洛克喚回了布魯菲德的恩緒,微笑舉杯道。

    “干杯!”

    這一頓晚餐,表面氣氛融洽非常,但布魯菲德吃得沒滋沒味的,他相信坐在對面的艾莎也是如此,思念已久的愛人明明已經近在咫尺,偏偏又如天涯一般遙遠。

    兩人每次目光交錯而過時,都閃耀出奪目的火花,幸好這些火花無法化為實質,要不然綠帽王座的主人和藹的笑容恐怕立即就會變得如同魔鬼一般猙獰。

    晚餐後,夏洛克將布魯菲德領進了他豪華的茶點室,取出他珍藏的煙草,與布魯菲德一同品嘗。

    布魯菲德得承認,假如他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夏洛克,並不知道他為人的話,他會對此人產生好感。當這個男人很有感情的笑起來的時侯,會和他平常那張木訥的臉產生強烈的反差,給人感覺充滿了魅力,不時會說出一些令你聽起來會覺得十分舒服的句子。

    “……富饒的石礦、鐵礦、橡膠、茶葉、水果、寶石……這些豐富的資源曾給一代代法考爾金的人們帶來了光榮、夢想、自信和財富,而托瑪納,就如同海神皇冠上最璀璨的寶石,浮出了海面,令世人炫目……但這一切,都漸漸在年華流逝中褪色,落後的制度決定我們正在緩慢的後退,我們改革的時間到了,銀珊瑚是我們的盟友,海洛迪亞政權充滿朝氣的政權體制值得我們學習,公爵日後在這方面,定當與我們多多交流啊……”

    “……讓未來歲月的人們,閱讀起我們今天的毫立,他們將會被我們的激情所感染,仿佛能觸摸到我們澎湃的熱血,震撼他們的心靈,為他們的血液帶來滾燙!”

    “……”

    夏洛克充滿激情的講述著他的野心,仿佛布魯菲德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一個剛剛才見面的公爵。這種語氣里推心置腹的味道,差點將布魯菲德迷惑了,他也裝成一副激動的樣子,表示銀珊瑚不單是法考爾金的盟友,事實上還願意成為法考爾金的一份子,一定要為法考爾金未來偉大的改革,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布魯菲德在心里嘲諷著,這個變態的家伙實際上是在試探我的野心和能力,不過這並不要緊,因為在我眼中,你很快什麼都不是了!只要讓我辦到那件事……

    兩人熱烈的交談著,布魯菲德忽然發覺了一個異樣之處,今天的話遠比平常要多,有時說出的句子也遠比平常要張揚。他心中一凜,暗暗觀察四周,很快就發覺了問題,用來調節室內空氣的香爐里飄出的裊裊輕煙,竟然包含有迷幻元素,里面還有微量催發春情的元素,氣味極淡,可見用料之上乘,就是元素學大師,不仔細辨認的話,恐怕都無法發覺它們的存在。

    布魯菲德心中大罵,夏洛克的變態程度實在令人發指,他不單要降低自己的心理防線,試探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還打算迷奸自己嗎?

    這個惡心的句子在他腦海里冒出來時,他差點就失態打了個冷戰,他想,我好歹也是一方領主,難得他不擔心我日後惱羞成怒,不顧一切的報復嗎?

    繼而他又想起了艾莎過去所講,那些被夏洛克上過的男人,最後每一個都對他死心塌地,他對付男人,有一套可怕的手段……

    這個混蛋,竟然妄圖用身體去征服銀珊瑚的主人?極為猥褻的畫面自布魯菲德腦海里一閃而過,令他大為反胃,他暗暗握了握拳頭,心想,那很好,我還沒找到一個完美的場合對付你,你倒先送上門來了!

    布魯菲德藉著一個話題告一段落的時侯,站起來笑道:“陛下,香爐的氣味很特別,令人心曠神怡,我很喜歡,可否容我去調大一點?”

    說罷,他向夏洛克躬了躬身,也不等夏洛克回答,就往香爐走去。

    茶點室里兩位大人物談的都是不容傳進第三只耳朵的內容,所以房間里並沒有任何僕從在場,事實上也是夏洛克想施展手段,揮退了所有僕從,還早下了密令,假如房間里出現任何異樣的聲響,都不礙闖入.

    看著布魯菲德的舉動,夏洛克先是怔了怔,接著眼楮亮了,那如同野獸一般渴求的目光,緊盯著布魯菲德的背影,當布魯菲德重新轉過身時,才恢復正常。

    卻不知布魯菲德不但調大火焰,還在香爐里放進了他早已精心準備的藥粉。在珊瑚森林可以利用亡靈魔法影響野蠻人王儲的心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住對方一事,給予了他極大的啟發,後來回到銀珊瑚後,做了多次試驗,終于得到了一個令他欣喜的結論︰亡靈魔法對活人使用,也可以產生效果,前提是,那個活人已經處于迷亂狀態,本身的靈魂被壓制到一個角落,那麼黑暗元素就能乘虛而入,反客為主,影響甚至控制此人。

    放進香爐的藥粉,正是要夏洛克徹底迷亂!

    不久後,站在茶點室外的侍衛、僕從們,就聽到里面發出了夏洛克狂亂的咆哮聲,但他們顯然已習以為常,連眼楮也沒眨一下。

    然而這一次,夏洛克的瘋狂似平比過往任何一次更強烈,更聲嘶力竭。

    侍衛長終于皺了皺眉,鼓起勇氣,輕敲房門,低聲問:“陛下,有什麼需要我為你效勞?”

    房間內,比夜空更要漆黑的濃煙,正團團包圍著夏洛克。煙霧中的夏洛克在狂叫中,拚命的掙扎著,但他的身上仿佛套上一個無形的枷鎖,任由他如何狂暴,也無法離開原地分毫。

    “陛下?”侍衛長在房間外第二次發問了。

    這時,布魯菲德已是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假如此時外面那個侍衛長推門而進,他的一切努力都將功虧一簣,過半的黑煙正漸漸湧進夏洛克的身體里。

    侍衛長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側過頭,用眼神詢問副手的意見,但歷來和他並不和睦的副手,轉開了臉,裝作沒有看見。

    “陛下!”侍衛長一咬牙,將聲量提到最大,隨時要奪門而入。

    此時,黑暗元素僅僅是進入了大半,布魯菲德同樣是咬了咬牙,決心犧牲自己一時的榮譽,他無需偽裝,聲音已是喘息:“陛下,請不要這樣!不要啊……”

    這穿插在夏洛克粗暴的咆哮聲中,實在令人心領神會,侍衛長繃緊的臉終于一松,他瞪了一眼那副官,副官的嘴角稍稍歪了歪,一副早知道是這樣的表情,侍衛長哼了一聲,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又過了好一會,黑煙終于完全攻佔了夏洛克。布魯菲德雙手撐在膝蓋下,看著夏洛克以真正木訥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他愉快的笑了。

    忽然,布魯菲德抬起手,一巴掌將夏洛克扇倒在沙發上,笑道:“變態的陛下,現在是誰控制誰了?”

    接著,他揉了揉有點疼痛的手掌,笑罵道:“真該死,你的皮好厚!”

    用意念控制夏洛克自扇了幾巴掌後,他才滿意的道:“好了,陛下,帶我去看看你的皇後吧,屬于我的偷情時刻到了!”

    侍衛們看到夏洛克和布魯菲德走出茶點室,兩人都是面色蒼白,發梢微濕,終于完全放下心來。

    當布魯菲德和夏洛克踏進艾莎所住的庭院,侍女的稟告令艾莎微微吃了一驚。要知道,夏洛克已經很久沒有主動來她這里了,尤其還帶著一個外賓。

    但,更讓她吃驚的還在後面,夏洛克揮退了所有侍女,在溫暖的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時,他竟然跪了下來!

    艾莎瞪大了眼楮時,布魯菲德已來到她身前,用力的封上她的櫻唇。

    這個世界瘋了!這是湧進艾莎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她想掙脫布魯菲德的懷抱,弄清楚事實,但布魯菲德卻將她抱得更緊了,力氣大得仿佛要將她融入進他的身體里,指尖劃過之處,更是將艾莎的衣衫給挑開了!

    我是在做夢嗎?當艾莎湧起這個想法時,布魯菲德已抱起她走向了那張柔軟的大床,這時艾莎終于有機會去看她那位名義上的丈夫,只見夏洛克叩首在地,仿佛就是一個最忠誠的奴僕!

    在夏洛克的面前,兩人上演了最激情的一幕,或許正是有這一個觀眾在場,他們的表現比任何一次都更要瘋狂,在肆無忌憚的熱吻中,將情欲一次又一次的推上高峰……

    當激情的暴雨停下後,兩人相擁在床邊,布魯菲德才在輕笑中,輕描淡寫的告訴艾莎這一切,而作為失敗者的一方,夏洛克竟然托著一個果盤,垂頭跪在床邊,侍侯著他們。

    艾莎十分愉快的笑了,她對自己說,毫無疑問,這是人生里最愉快的一天,夏洛克這個混蛋成為了我愛人的奴僕……

    但,更令她愉快的事情還在後邊,布魯菲德將操控夏洛克的法術烙印進她的腦海里,也就是說,她日後也可以像布魯菲德那般,在必要時,影響夏洛克的心神,暫時操控住夏洛克的一切行動。

    過去,你將我當作擺設的花瓶;今後,你將成為任由我擺布的傀儡——艾莎冷冷的盯著夏洛克,這個美妙的想法回旋于她腦海。

    為了表示最真摯的感謝,艾莎又一次對布魯菲德釋放了她最大的熱情……

    當這次瘋狂的幽會結束時,布魯菲德告訴艾莎,當控制的意念撤出夏洛克的腦海後,夏洛克會忘記被操控過程里所發生的一切,那一段記憶會變得模糊至接近于空白!

    臨別前,布魯菲德看望了海德斯,這是海德斯出生以後,第一次被父親擁進懷里,而布魯菲德在將他擁進懷里的剎那,便已確定,這真是他的孩子,那血脈相連的感覺,是連神也無法偽造的。

    他默默對自己許下諾言:總有一天,你可隨時見到孩子的笑臉,而這一天,將不會太遠……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21 PM

第九章

   在海洋時代里,居住在島嶼上的人們,都有著這種共同的心態,他們終年被汪洋困在海岸之內,任何外來的資訊和刺激,都將放大無數倍,成為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精神和物質內容。

    而布魯菲德這樣一位長期在外來資訊的傳說里,多次佔領主角位置的人物,也就不難了解他會如此歡迎了。

    他在托瑪納這片土地上,無論走到哪里,都能得到民間最熱烈的歡呼和掌聲,就連皇帝夏洛克,也將他視為新的心腹,他成為了皇宮的常客,法考爾金的寵兒。

    布魯菲德在托瑪納里面整整待了半年,見證了夏洛克那個隆重的生日晚宴,見證了法考爾金和雷丁重新簽署和平協定。連行家們都跌破眼鏡的是,雙方邊境貿易竟然達成共識,只開放部分日用產品,而一些奢侈品和可以征收高額貿易稅的特殊商品,都不在雙方的貿易範圍。

    這意味著,和平雖然降臨,但銀珊瑚的繁榮仍將繼續,因為大量的商品仍需從他們那里通過。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布魯菲德還曾和雷丁的王子詳談了三個多小時,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密室里交談過什麼,只知道自此以後,雷丁王子對海洛迪亞言聽計從。

    這一系列的大事都結束之後,布魯菲德仍樂不思蜀,毫無疑問,他有點得意忘形,而忽略了一個潛在已久,在黑角海域同樣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敵人——神殿。

    當布魯菲德這天意氣風發離開皇宮時,他收到了一份來自神殿的邀請函,一封由教宗親自簽發的激請函。

    火焰海域,那里擁有神殿最狂熱和虔誠的信徒,同時也是海洋各大神殿的總部,神殿最初的發源地。教宗竟然離開了火焰海域,從萬里之外來到黑角海域,真的是為了巡視各大神殿,然後恰好踫上自己在托瑪納,于是打算見一見嗎?

    這個想法令布魯菲德牽了牽嘴角,腐朽不堪的神殿,他們的領袖會是如何出色的人物?

    他們特地來對付我,能拿出什麼樣的手段呢?

    不過,世人很快都將知道神殿的教宗邀請我前去相聚,假如我不去,那對海洛迪亞的威望打擊,將是沉重的!神殿真有計劃要對付我,那維斯特祭司就不該放回來,應該留在那里威脅我必須前往!但如果放回維斯特祭司,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呢?神殿的愚昧,注定了他們不會使用如此高明的心理戰……

    哼,或許整件事我都想得太過復雜了,說不定真相是,教宗僅僅是對我們銀珊瑚湧現的新教感覺到了威脅,請我協助他們鎮壓新教罷了。就算發現我是新教的幕後首腦,優先考慮的應該是招安……

    經過反覆思考權衡,布魯菲德還是決定啟程前往黑角神殿,他內心里有一個偏激的想法在推動著他,他是新教的領袖,對于腐朽的舊勢力,應當無所畏懼……同時,還有一個陰暗的想法在輔助,必要時使用亡靈魔法,讓神殿教宗也變成傀儡,那一定是件相當美妙的事情……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啟程前,分別發信給了特洛克和諾兒,還叮囑艾莎,假如發生什麼意外,那法考爾金就得做好與神殿翻臉的準備。

    黑角神殿,離托瑪納只有兩天的航程。在布魯菲德記憶中,紅土神殿已經是一處輝煌奢侈的所在,但與眼前的黑角神殿區相比,那里簡直是個鄉下地方了。

    神殿區中央有一具體積絲毫不遜色于托瑪納的巨大海神像,而且保存得遠比托瑪納要完好,六角形的正殿奢華程度堪比法考爾金中央皇宮,不過這里是用極盡的奢華來鋪墊出純白的聖潔。

    但,那廣場上的漆黑焚燒台多少有點刺目,破壞了這種和諧的聖潔格調,台上那根黑柱比紅土神殿那根大了不知幾倍,也不知燒死了多少異端,才能燻出這樣深沉的顏色……

    教宗的樣子就像壁畫里面走出來的賢人,慈祥的微笑里看不出有絲毫的敵對,這反而讓布魯菲德心里凜了凜,更何況在他身邊兩側還各站著一列面容同樣和藹可親的老頭,當布魯菲德看清楚他們胸襟上的標志時,連布魯菲德的定力,也為之一怔,這些人里面不單有黑角、紅土的大主教和大祭司,甚至連翡翠海域和火焰海域等七大海域的大主教和大祭司,都全部在這里了!

    在他們的身後,才輪到那些往日在神殿里也難得一見的高階牧師和魔法師,以這個級別,還聚集出如此數量,足夠令任何正常人為之咋舌了。

    布魯菲德想,這次的面子可真夠大的了,由教宗帶領的所有神殿高層和高階精神力者,竟然聚集一堂,前來迎接我一人,呵,或者說,前來對付我一人,足以自豪于海洋世界了。

    面對這樣的陣勢,他心里既湧起了豪情,更湧起了憂慮,作為一名名動天下的公爵,他選擇了最理智的開場白:“教宗閣下,如果我說我有東西落在船上想回頭拿,你會同意嗎?”

    “哈哈,海洛迪亞公爵真如傳說中一般風趣!”教宗慈祥得就像家里的長輩,笑咪咪就拉著布魯菲德往殿里走了。

    接著,布魯菲德身後的退路完全被那些大祭司和大主教們給封住了,仿佛真擔心他落下東西要往回走去。

    索塔已經一臉蒼白了,他可沒有布魯菲德那般從容,仍能談笑風生。能成為海洛迪亞其中一名助理,這點眼光還是有,這樣驚人的陣容,如果不是打算做點什麼,那是無法讓人相信的,但他和另外的護衛們,被神殿的侍衛友善的解除了武裝,請到另一邊的偏殿去了。

    在尚未搞清楚對方意圖之前,布魯菲德以和對方一樣親切的笑容,談論著天氣,談論著這場該死的災難,然後再談到神殿偉大的歷史和有趣的小典故。這群老家伙隨便一個走出去,跺跺腳就可以讓一方海洋為之震動,但現在就像一群長輩看著最疼愛的晚輩回到家中一般,閑話著家常,絲毫不見不耐煩。

    到了正午用餐的時侯,布魯菲德名義上還是神殿的一員,還陪著大伙一起進行餐前的祈禱儀式,不過想起幾年前進行這個儀式時,身邊全是紅土神殿的學員,而現在全是大祭司、大主教來一起祈禱,布魯菲德不禁一陣自嘲,聽起來還不是照樣一堆嗡嗡的雜音,只要閉上眼楮,半點區別也沒有。

    然而,布魯菲德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同,那堆嗡嗡聲仍在繼續,但四周竟然湧起元素流動的力量,而且就像海洋上大型風暴來臨的波濤,一浪接著一浪,每一次的浪花或許並不大,但可以讓你感受到那源源不斷的澎湃力量,還有那深不可測的底蘊。

    布魯菲德猛地睜開了雙眼,教宗和大祭司等人仍在身邊,不過那慈祥的笑容如今看起來已變得無比的詭異,而且,他們明明站在自己的身側,但他卻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在他周圍的空間已經變得飄渺一片,就像整個世界重歸于混沌初開一般。

    布魯菲德緊緊守住心靈大門,將那些企圖湧入的懵懂意念拒之門外,同時心中不由得咒罵,還是料錯神殿了,他們竟然連任何最基本的談判都尚未展開,就直接發動攻擊了!

    而且,還選擇了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機……

    恐怕這個華麗聖潔的餐廳,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法陣前所需,連我和所有人的位置都計算好了,哼,他們不是一直認為餐前禱告是如何神聖的嗎?竟然借此機會來念咒攻擊,真是無恥卑劣至極點!

    混沌的中心忽然一蕩,風就起來了,開始僅僅是柔和的輕風,輕柔得就像甜美的少女在你耳邊的呼吸,但風漸漸就大起來,不知不覺間,便猛烈至如同一把把鋒銳的利刃,切割在你的皮膚上,陣陣撕裂的疼痛!

    布魯菲德為之凜然,知道自己心神有剎那失守,有部分雜念已經湧入進他的腦海,竟然讓他感覺到了疼痛,盡管身體半點傷痕都沒有,但布魯菲德知道,假如這樣的劇痛持續下去,他在感覺中死亡,那麼現實中,他的身體將同樣死亡!

    他將自己的意念往外探出,就像一根細線,躲過四周狂暴的氣流,慢慢往外試探,當找到通往混沌之外的橋梁後,他突然就加大了精神力,細線化作巨大的光柱,往這個大型法陣轟去!

    混沌的世界立即為之大幅動蕩,隱約還傳來了不少慘叫聲和倒地聲,那無窮無盡的狂風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布魯菲德眉宇間的喜色僅僅維持了一會,就消失了,眼看就要崩潰的大型法陣,竟然迅速回復了原樣,想必是在布魯菲德這波攻擊受傷的精神力者倒地後,立即有人填補了他們的位置。

    布魯菲德心中更寒,可見神殿這次要對付自己可謂志在必得,不單精英盡出,而且這個法陣沒有多次演練,是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熟練度的。

    當他正待發動第二次攻擊,那連往混沌之外的橋梁卻消失了,眼前一花,他竟然已經站在了一片無窮無盡的碧藍大海之上,頭頂是藍得不帶絲毫雜質的純淨天空,但這個世界卻美得一點也不真實,海洋竟然連半點波濤也沒有,仿佛只是在某幅唯美的畫卷之中。

    一陣混沌的意識向布魯菲德襲來,竟令他在剎那間懵懂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自問︰“我是在做夢嗎?”

    他低下了頭,腳尖只需輕輕一動,一圈圈的漣漪立即在腳下蕩漾開來,一直蔓延向遠方的盡頭,強烈的警兆這才在他心頭跳起︰不,我這是在神殿那群卑劣之徒的法陣中……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世界頓變,海洋瞬間變為黑色,一道紫紅的閃電劈下,繼而凝固在天際,成為這個“畫世界”的一部分,一頭接一頭的龐然海獸自黑色海洋中探出了頭顱,沖布魯菲德亮出了獠牙,那一聲接一聲的刺耳咆哮,回響在天地之間,前一刻還是唯美的世界,這刻已經變成了末日地獄!

    但,任由這些海獸如何努力,卻難突進布魯菲德身邊一米範圍以內。布魯菲德干脆閉上了眼楮,將精神力再一次往這片虛假的海洋世界外探去……

    教宗氣喘吁吁的坐倒在法陣之外,他自問從來沒有低估過布魯菲德這個可怕的異端,但這個異端的實力仍遠在他想像之上,一天過去了,他已經是第三次被替換下來,精神世界還受了點輕創。

    作為一名十一級祭司,他一直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了自信,但此時,他覺得在精神力的道路上,他根本看不到布魯菲德的背影,這個年輕的異端將所有同時代的人,都遠遠拋在身後了。

    “教宗陛下,受重傷、短期內無法使用精神力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一百六十六人,死亡人數上升至十七,除了尚未上陣的大人們,其余皆受輕傷,法陣核心的幻境已經第七十三次變化,法陣北角現在開始進行替換,里斯大主教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緊急治療宣告無效,他被暫時關押了起來……”教宗的助理戰戰栗栗的報告著最新的戰報,既為了教宗難看的面色,也為不遠處那團白光里那個異端的可怕力量。

    教宗默默的嘆了口氣,那張悴臉仿佛又蒼老了幾分,他輕聲道:“卡雲,異端的力量非但沒有被削弱,好像……反而越來越強了。我很懷疑,我們激發了他最大的潛能,讓他最原始的力量爆發了出來……”

    卡雲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也曾上陣,不過只能堅持十幾分鐘,就被這個異端的一次突然爆發給轟了下去,他很清楚這個異端的可怕,但如果說,那還不是他真正的力量,那,那麼……

    他無法再想像下去了,神殿這次出動了所有的強者,八級精神力以上的大人們就召集了超過四百人,這是神殿在這個時代的精華,使用的法陣據說還是海神的遺物之一——“眾神的寬恕”,這也無法將異端困殺的話,恐怕屬于神殿的時代就得結束了,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都可能全部死在這里……

    卡雲低聲道:“那……教宗陛下,那麼他的真實力量豈不是接近于神了嗎?”

    教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否定,還是表示不知道,但他茫然的眼神很快就恢復了清澈,平靜道:“就算他晉升為神,我們就得屠神,他必須斃命于此!異端教派任由發展,再任由他自由前進,總有一天會抹去我們神殿的痕跡!”

    “早晚你死我活,那情願我們來選擇決斗的場地……卡雲,你拿著這封信,立即回到火焰海域,這是我的最後一封遺書!假如我不幸殉教于此,這封遺書將與原先的遺書一同公布!卡雲……守住火焰海域,說不定在未來,那里將是神殿最後一方淨土,成為復興的希望所在!但我相信,神殿的精神,將永遠不滅!”

    “大人,如果勝算已不高,不如我們……”卡雲心神為之顫動。

    “不必多說了,哪怕只有一分希望,我們都必須堅持下去……你快去吧!”教宗慢慢閉上雙眼,進入冥想狀態。

    無疑,神殿這一任教宗在他一生里犯下過無數昏庸的錯誤,但在他人生終結前,他是睿智和富有遠見的。

    這場無論是在新教教史上,還是在神殿教史上,都佔有極其重要地位的黑角神殿戰役里,盡管對戰雙方的人數比例頗不協調,神殿出動近五百位精神力學大家,去伏擊布魯菲德一人,但最後的勝利者卻是布魯菲德,作為失敗一方的參戰者,除了提前離開的卡雲,其余無一例外的全部死亡!

    這一場精神學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對決,成為了神殿由盛轉衰的轉折點,新教從此浮出海面,以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席卷向整片海洋!

    在日後布魯菲德的回憶錄里,他也曾提到,神殿當時的教宗作出了一個危險的決定,而且,他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很遺憾,神並沒有站在他們那邊……

    幸存的卡雲,不單成為了下一任教宗,也背負起了神殿復興的希望。他謹守前任教宗的遺志,穩穩守住了火焰海域,當新教的浪潮鋪天蓋地的覆蓋過其余六大海域時,火焰海域成為了屬于神殿的最後一片淨土,直至那場慘絕人寰的神隕戰爭來臨之前……

    卡雲的事跡,也讓他成為了神殿史上的英雄,成就遠在他老師之上,而他後來的一句話,也成為了他一生最好的注解——“生逢海洛迪亞,雖成就了我,但卻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

    在神殿未來的教宗卡雲逃離約十天後,一道璀璨奪目的巨大光柱自黑角神殿的中心射出,直貫天空。而當光柱散去後,黑角神殿曾經金碧輝煌的一切,已經成為了過去,在那片廢墟的深處,布魯菲德緩緩步出,竟無驚無喜,一臉的平靜。

    在過去悠長的歲月里,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從“眾神的寬恕”這個據說由神親自布置的大型幻境里走出的,他成為了第一人!

    在這個大型法陣中,這個恍如真實的大型幻境里,他經歷了數之不盡的喜怒哀樂,每一種情感都曾填充滿他的心湖,然後再慢慢平伏,每一次他都差點萬劫不復,但都被他堅韌的挺了過來,直到心智變得完全麻木不仁……

    他心底晃過一絲明悟,莫非神的境界,就是完全失去人類的情感,那作為神,世界是否太過無趣了一點呢?

    布魯菲德一步一步的走出廢墟,感受著自靈魂深處湧起的澎湃力量,這是一份絕對可以藐視海洋所有人的力量,他感到一陣由衷的驚喜,並非來自這股舉世無匹的精神力量,而是他發覺,這個世界並沒有神的存在,要不然,以他如今晉升至此的力量,所謂的神罰,恐怕早已經降臨!

    或許,神從來都是不存在的,那是智者編造出來的強大幻象,讓軟弱的世人可以從其中找到信仰,讓他們的精神找到寄托,讓他們可以在似水無定的命運面前找到勇氣,讓他們慢慢相信,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碧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無盡的大海于天際盡頭,與天空交集出一個唯美的斜角。

    布魯菲德低頭望去,黑土神殿的島嶼周邊,已密密麻麻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戰艦,上面飄舞的旗幟有海洛迪亞的、法考爾金的,甚至還有野蠻人的……

    在鷹眼術的幫助下,他還看到在海岸的近處,一艘模樣奇怪的“船只”竟從海里鑽出,安潔兒從其中探出了頭,緊張的朝著黑角神殿那座山峰眺望……

    呵,真沒想到這位神經質公主真的成功了,這就是潛水艇嗎?匆忙間開過來,一定還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善吧……

    微笑浮上了布魯菲德的臉龐,在人群中,他還找到了許多張熟悉的臉龐,特洛克、阿穆、艾莎、諾兒、尤蘭塞恩、海因姆、賈里漢……呵,還有久違了的維斯特祭司……

    那些聞訊前來救援海洛迪亞公爵的人們,終于也從望遠鏡中發現了他的存在,不知誰發出了第一聲歡呼,繼而,這歡呼如漣漪般迅速傳開,人們振臂高呼,歡呼聲一浪緊接一浪,直至響徹天際,震蕩了整片海洋。

    布魯菲德在微笑中揮手致意,他想,好吧,兌現宏願的時刻已經來臨,由今天開始,海洋世界,將成為我的私家湖!
作者: quincy001    時間: 2009-2-8 02:22 PM

第七集 附記

    布魯菲德——新教的創始人,海洋史上最具爭議的傳奇。

    全名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

    他出生于家族的海洋遷移途中,而那次家族的全族遷移,正是他父親杰斯路所發動的。

    杰斯路對布魯菲德的人生觀、世界觀,起著相當重要的影響。

    在海洋史上,關于此人的爭議也非常大,他原本僅僅是一位碌碌無為的年輕人,卻在一次重病之後,變得與眾不同,不但娶到了美麗的新娘,還憑一己之力,說服了族長和所有的長老,全族往北方遷移。

    因為,他相信,在北方的盡頭,那里將是一片美麗的土地,而未來第一次踏足那里的他們,毫無疑問將成為那里的統治者。

    後來的事實證明,那並非一個美麗的謊言,但他們那個家族除了欠缺超長途的遠航實力之外,還欠缺著運氣。

    關于杰斯路的爭議非常多,在新教的教史里,普遍認為那是神諭降臨,是神選擇了杰斯路,讓他成為布魯菲德的父親,所以他的後半生才會充滿了智慧……

    這一度成為了主流觀點,但後來另有人提出了一個怪誕的猜想,贏得了不少人的認同——杰斯路來自另一個世界,因為他的許多想法和觀點都遠遠領先了那個時代,後來的歷史也為他證明,他的大多數當時看起來相當荒誕的觀點,事實上是正確的。

    而,毫無爭議的是,杰斯路的確是布魯菲德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座燈塔。

    布魯菲德在他姨媽的船上,渡過了他的童年,在托瑪納的法考爾金家族里,渡過了他的少年,再到後來因為政治風暴,在紅土神殿里開始他的青年時光……一直都曾有人預言,他前途將無可限量!

    但,這些預言者恐怕也未能料到,布魯菲德最終的成就還遠在他們的猜想之上,他創立了新教,開闢出新大陸,成為了幾乎整個世界的主人……

    他的前半生光輝足以讓所有海洋上的人們為之炫目,讓籍籍無名的銀珊瑚群島,一躍變為閃耀世界的明星;將新類型的簡易法術,推廣到了全世界,讓海洋上的人們生存機率大增;讓新教的思想,成為了海洋上的新思潮,直到變為主導;推廣科技,重視人才,他領土上的人們生活富足,而銀珊瑚也成為了當時海洋世界里最佳的居住點……

    在布魯菲德前半生的國策里,一直奉行這麼一句話——“佔據領土,倒不如搞經濟實惠,後者損失小,獲利卻大”。

    但,在他的後半生,他親手將這條準則給推翻了。

    海洛迪亞政權極為強盛的經濟實力,還有那遠遠領先于世界的科技,將布魯菲德的野心徹底點燃,他已經不能滿足僅僅能影響世界,他希望直接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長達三十年的戰爭開始了!

    海洛迪亞那先進的船隊所到之處,伴隨著的是新教的思想推廣,所以,這也是一場宗教戰爭!

    這場戰爭席卷了七大海域,布魯菲德的野心點燃了暴戾的火炬,在火光所到之處,海洋變成了血海!

    海洛迪亞從野蠻人手中收復了屬于人類的紅土海域,繼而又將戰火繼續燒進野蠻人的領土里,讓屬于野蠻人的綠翼海域更換上海洛迪亞旗幟,凶悍的野蠻人竟然在他們皇帝的帶領下,主動向海洛迪亞低頭,這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然而事實上,這位野蠻人皇帝,似乎一生都對布魯菲德言聽計從。

    但,一切尚未結束,黑角海域成為了他下一個目標,然後是雷丁的翡翠海域……

    整個海洋都在海洛迪亞旗幟下戰栗,到了這場宗教戰爭的末期,海洋上除了火焰海域仍在頑抗,其余所有的地方,都被打上了海洛迪亞的印記。

    窮兵黷武讓布魯菲德的心得到充分快感之余,也讓他的後半生越漸自大。

    在一篇野史里曾有這樣一個小故事︰布魯菲德與他的情婦艾莎相處的一個清晨,艾莎朝他嚷道“神啊,這麼早你就起來工作了”,布魯菲德的回答是“親愛的,叫我布魯菲德就可以了”。

    布魯菲德的一生也是一部浪漫的情史,他的情人很多,從前法考爾金的皇後艾莎,到雷丁著名的妖艷外交官凱斐瑞小姐,再到重要助手蕾尼小姐、性感的女海盜諾兒、科研部部長安潔兒等等。

    他的每個女人都一口咬定,布魯菲德最愛的人,一定是自己!但,沒有人知道,布魯菲德的真愛到底是誰,甚至不少人認為,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一個女人,一直最令他心動的,僅僅只有他自己……

    不過,作為布魯菲德的女人,大多數都有著不錯的結局,除了凱斐瑞小姐,這位曾以艷名動天下的外交官,在戰火卷入翡翠海域時,死于忽然而來的戰火之中。這位生前在貴婦圈子里四處誇耀海洛迪亞公爵是如何迷戀自己的女人,在她死後,布魯菲德卻沒有為她舉行任何的悼念僅式,甚至還立即收回了她在銀珊瑚的私人島嶼……

    而特洛克侯爵,這位曾有無數人預言,他退早會和布魯菲德翻臉,海洛迪亞的內部戰爭隨時會因為他而爆發的主角,卻安享了晚年。在他逝世後,布魯菲德為他舉行了無比盛大的悼念僅式,前後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甚至連前線的戰爭,也為此停下!在特洛克的聖墓,有海洛迪亞公爵親筆所題的墓碑銘——“亦師亦友,亦兄亦父”。

    無論布魯菲德有過何等功績,犯下過何等罪行,在他的生命里,確實對海洋史上的政治、經濟、宗教、工商、金融、軍事、科學、語言、文化、藝術、醫療、工業、工程技術等等方方面面,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極大推動了海洋史的文明發展。

    他曾口出狂言:“如果這個世界尚未有神,那麼我將是第一個”

    他也曾留下過浪漫的詩句︰“在夜空之上,群星聚散之地,那里藏有我最真摯的夢想”。

    他曾在戰火最激烈的時侯,在火焰海域的邊緣地帶,冷血的下令屠殺了十萬異教徒。

    他也曾在天災來臨時,慷慨的拿出大部分財富,去幫助大海上貧窮的人們。

    ……

    在布魯菲德七十六歲那年的冬天,他在托瑪納的皇宮里渡過了他最後一夜。

    他提前為自己寫好了墓碑銘——“在天空的最深處,那里是我的家園,那里是白雲的故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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